第31章 陌上花開 五

七日后，登基大典。

國號竟然未改，仍稱大琰。

據說，“琰”字是殷行郾父親殷世詹生前鐘愛的字，王上加炎，象征著皇權如火焰般生生不息。

殷行郾的郾字，正是琰字的諧音，傳說郾還是一久遠的古國的名稱，該國曾政治清明，百姓樂業安居，是從未有過的人間樂土。

他的名字，也寄托了他父親對他的期待。

司禮監曾來勸：“皇上，這國號不改，恐遭人非議，用著也不吉祥啊。”

殷行郾卻是輕蔑一笑：“歷史僅僅是歷史，我乃天命所歸，人心所向，如今天下盡在我手，有何懼之？不必刻意將那段歷史抹去，這琰字是我父皇所愛，被那狗賊殷世桓奪去二十幾年，如今是物歸原主罷了。”

登基典禮必是盛大無比，我巴不得再不要與殷行郾見面，但陸熠非要我一同去。

“皇上下旨，要眾臣在晚上御宴時攜夫人一起參加，你我雖還未成婚，但我偏要做給這天下人看，你早晚會是我陸熠的妻子。”

陸熠堅定的說。

我低頭笑笑，男人有時候幼稚起來，如孩童般執拗。

“我隨你一同進宮就是了。”

其實，我一直牽掛著三皇子殷承昀的安危。

陸熠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知道你一直視三皇子為兄長，我已探聽到消息，他被囚禁于瓊華殿，尚未來得及安置，晚宴時大部分宮人匯聚于未央宮，到時你可趁亂至瓊華殿處，與他見一面，我安排人接應你們，不過切記，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我抬眸，這個男人總是想我所想，思我所思。

從那日清晨，他從云府接我回寺時遞過來的暖爐開始，就注定了我們這一段緣。

殷行郾如今貴為天子，他的愛也如老天般陰晴不定，而陸熠，正是眼下我所需要的，永遠如春日暖陽般籠罩著我，讓我無比安心。

戌時三刻，華燈初上，千盞宮燈如星河高懸，將未央宮映照的煌煌如白晝。

殿內已是人聲鼎沸，九重御宴，金絲楠木的長案上擺滿珍饈美饌。

宮人如游魚般穿梭其中，中央有一隊樂師正演奏《升平樂》。

我隨陸熠坐在下席，無心與眾人同樂，只想著能盡快找機會去到瓊華殿。

殿外渾厚的鐘聲響徹宮城。

“陛下駕到－－”

隨著太監總管高進忠尖細的唱喝，殷行郾從殿外邁下龍攆，徐步踏入未央宮，殿內百官、宗親、連同外邦使節紛紛起身，齊聲高呼：“恭賀陛下登基，愿吾皇萬歲，江山永固！”

殷行郾落座，目光掃過殿內眾人，他已褪去了沉重的冕服，換上了一襲暗金云龍常袍。

“今日乃孤王登基之日，亦是天下同慶之時，眾卿平身，今夜務必要盡興。”

他是生來就要做皇帝的人，端坐這大殿之上，這龍椅與他的氣質是那么相符，與他一同睥睨堂下百官。

太后安氏，不，應該稱隆安太后，在宮女攙扶下進殿，她年近六旬了，絳紫鳳袍，雍容華貴。

我差點沒認出。

從前她總是低眉順目的模樣，樸素的穿著一點也不像世子之母，不管是在宮里，還是難得回王府，一副總是虧欠別人的樣子，對待我，親切之余，可以用畢恭畢敬來形容，好像我是多么的曲尊降貴才嫁了她的兒子。

安氏在宮里受苦多年，也算是臥薪嘗膽了，這份隱忍，我佩服她。

“母后。”殷行郾起身相迎。

隆安太后微微一笑：“今晚大宴群臣，哀家特來賀喜，不過，今日典禮之上，皇上只冊封了蓉淑二妃，后位虛懸，不符合我朝禮制啊。”

堂下眾臣紛紛附和。

殷行郾神色不變：“母后，立后乃國之大事，兒臣剛平定大局，尚未考慮好后位人選，且母以子貴，往后后宮之中，嬪妃誕下子嗣，再從長計議不遲。”

太后眸光微冷，似有話要講，當著眾臣的面，又不好發作。

最終頷首道：“皇上既已考慮周全，遍依皇上之意吧。后續選秀，須得哀家為皇上把關，這一點，皇上沒有意見吧？”

“母后為兒臣操心了，請母后落座用膳，欣賞歌舞。”

太后點點頭，目光巡視眾人，最終落到了我身上。

我微微欠身，算是對這位前婆母的目光回禮了。

酒過三巡，殿內氣氛漸熱，新任丞相江延磯，也就是從前的江太守，率先舉杯道：“陛下開辟大統，乃萬民之福，老臣敬陛下，愿我大琰福祚綿長，四海升平。”

他因為暗地里支持殷行郾，如今晉升為相，他的女兒江雨盈又剛被冊封為淑妃，也難怪江丞相紅光滿面。

“國丈不必多禮。”殷行郾執杯淺酌。

我正心不在焉，思忖著該如何混出未央宮。

不料，身側陸熠起身舉杯道：“陛下，恭賀陛下登基禮成，陸熠攜夫人祝我朝萬代不朽。”

我被陸熠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我如今的尷尬的身份，恐怕會讓他成為別人的笑談。

果不其然，臺下開始有嗡蠅議論之聲，尤其是江延磯一派，從前他為了拉我父親下水，背地里不知給云氏使了多少絆子，如今果然坐上了我父親的位子。

“這云氏一黨被清除后，云氏女又攀了高枝了…”

“聽說她從前在世子府就被冷落，如今又不知廉恥的另嫁他人…”

“對啊，我還知道…”

今日我本打算做個透明人一般，只安穩坐在位子上，只等混出殿去看望殷承昀，哪知，陸熠還是沉不住氣。

我知道他也聽見殿內的議論之聲了，但陸熠面色坦然，仿佛只有一腔誠心，向殷行郾敬杯酒而已。

殷行郾神色晦暗不明的看著他，半晌，舉杯笑道：“陸將軍為我大業鞍前馬后，在將領之中，當屬第一功臣！這杯酒，我必須喝，我這樣講，眾將士沒有意見吧？”

他沒有提到我，像是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倒是巴不得如此。

臺下很多將領都與陸熠交好，自然不會說什么，紛紛起身向殷行郾舉杯慶賀。

看得出來，殷行郾今夜是真的高興，眾人敬的酒都飲下，沒有推脫，已經有些過量了。

從前他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從不多飲酒，我曾在世子府變著法的哄他勸他，他也只是點到為止。

今夜其實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慶功宴，他再放肆多喝些，也是應該。

喧鬧聲中，我的存在終于被淡化了，我松了口氣，陸熠在桌下安撫的握了握我的手。

正當我焦急不知該如何脫身時，高進忠忽然在殷行郾耳邊悄聲幾句，我讀著他的唇語懂了：“蓉妃娘娘請您過去一趟，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