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來者皆是客，徐淵可以躲避青陽宗的不利接觸，但沒有避諱夏侯鸞的理由。

他換了身顧瑾鳶為他新買的長白袍，在顧廉的攙扶下來到了藥廬廂房。

夏侯鸞緊隨其后，直到顧廉關門離去，她才重重地呼了口氣。

徐淵一邊斟茶，一邊示意夏侯鸞坐下。

“不知夏侯姑娘此行所為何事？”

“徐道友，青鸞先在此謝過那夜的救命之恩。”

說完這句話后，夏侯鸞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那夜形勢復雜，她沒來得及道謝，一直拖到了今天。

對于修道者來說，稱呼能體現說話者對目標對象的敬重程度。

比如前輩、道友、螻蟻。

而此時，夏侯鸞的“道友”稱呼，則讓徐淵覺得很有意思。

“青鸞一直很好奇，為什么你能毫無顧忌地出手斬妖？”

徐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女人說話怎么這么奇怪？

但仔細一想又不對勁。

她口中的“顧忌”是什么意思？

“吾善養浩然之氣，救人需要理由嗎？”

徐淵開始謹慎地美化自己，怎么可能告訴你，斬妖是為了奪運變強？

然而話音未落，他就看到夏侯鸞如同聽到了英雄的宣言一樣，臉上寫滿了震驚。

“原來如此，倒是我格局小了。”夏侯鸞略感詫異，“本以為道友是一時沖動，失了求生的念頭，不曾想道友所追尋的道路，竟是儒道至圣之路。”

“可即便如此……”

徐淵挑眉看向她，期待著下文。

“即便是當世至圣的夫子，對苦海鎮的教化也是‘順勢而為’。

“你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徐淵感覺自己要長腦子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道友不必裝傻，你從小便生活在這里，怎么可能不清楚我在說什么。”

徐淵笑了笑，一邊喝茶一邊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此方天地既然已被詛咒，那徐道友最好的態度，難道不該是好好生活，順勢而為嗎？”

徐淵一臉駭然，他從不知竟還有這種事。

不過他的表情到了夏侯鸞這里，就被理解成徐淵在驚訝“她竟知曉此事”。

夏侯鸞繼續道：“對于生在苦海鎮的人來說，凡踏入修道之路，無一例外，都會先由修行緩慢，再到斬妖而亡。

“這也是苦海鎮修道者，境界普遍不高的原因。”

“那夜我見你出招迅猛，毫不猶豫，料想你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想了。”

徐淵淡淡一笑，順著對方的意思接話道：“夏侯姑娘果然聰慧。”

“可無論如何我也想不通，”夏侯鸞越說越好奇，“你到底是如何在那般強大的詛咒反噬當中，活下來的？”

忽然之間，徐淵感覺腦海中的諸多疑問被一條線串聯了起來。

他終于明白氣運值為什么會消耗那么多了。

是因為他在灰夜中斬妖的行為，觸發了此方天地的詛咒。

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氣運之力，轉化成了他的生機。

還好，雖說因此失了三分之一的氣運值，但好在還有三……

思考的瞬間，徐淵看向那些鎏金文字，而后大腦一片空白：

【姓名：徐淵】

【境界：鍛體境六重】

【權能：氣運奪取】

【固有權能：造化，可隨氣運奪取發動或消耗足夠的氣運觸發】

【武技：金剛身（圓滿）】

【靈術1：「妖氣吸收」，你能夠吸收妖氣化為己用；煉氣境時，可進階為「妖氣領域」】

【靈術 2：「靈契」，你可以與目標締結契約，依靠造化之力，與其共享力量；你可以召喚目標，御其行為】

【奪取進度：0/100】

【當日奪取次數：0/5】

【氣運數：0縷】

我氣運值呢？

我的10500縷氣運值呢？

望著徐淵突然變得蒼白的臉色，夏侯鸞關切道：

“雖然我不清楚你是如何在反噬中活下來的，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作為土生土長的苦海鎮人，貿然在灰夜中斬妖，必將受這方天地的規則詛咒而死。

“我雖然敬佩你的心志，但我絕不認可你的做法。

“即便是我們這些外來者，擅入灰夜斬妖，也會破壞此方天地的氣運，招來不必要的禍患。

“更遑論你作為苦海修士，若因規則詛咒死在灰夜中，可是會立刻化為妖魁的。”

夏侯鸞起身快步行至門口，而后緩緩瞥視身后。

“茶很好喝，謝謝。”

門開的剎那，她化作一道雷光直沖天際。

待徐淵抬頭時，映入眼簾的，只剩那仙子御劍疾馳而去的背影。

夏侯鸞帶給徐淵的消息，遠比萬縷氣運的得失更令他震撼。

他的問題在于，苦海鎮是什么時候被詛咒的？

為什么從來沒有人告訴他？

或者說，他可能知道，但又因為某些原因，忘記了？

結合目前的接觸來看，這個鎮上的普通人，好像不知道有詛咒存在。

那么，伏妖司呢？

五年前，十只融丹大妖在灰夜中不僅殺害了前任司主，還將十五個黃級緝妖人和五個玄級緝妖人活活打死。

那是一場針對伏妖司的妖獸襲擊。

結合夏侯鸞剛才的說辭，與其說當時的伏妖司無力反抗，不如說他們不能反抗。

這也能解釋為什么三日前的那個灰夜，伏妖司沒一個人來了。

比起斬妖，他們更害怕自己化作妖魁傷害家人，傷害鎮上的父老鄉親。

“難道是因為我不是本地人？”

徐淵一下子明白過來。

夏侯鸞一直搞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覺得徐淵是苦海鎮人。

但實際上，徐淵是被顧家兄妹撿回來的。

“她說外來者擅入灰夜斬妖，會破壞此方天地的氣運，招來不必要的禍患。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外來者可能會破壞氣運，但不會受到這方天地的規則詛咒？

“所以即便夏侯鸞那夜出手斬妖，最終也安然無恙。

“她今天能來見我，就是最好的證明。”

徐淵一早就知道這個小鎮不簡單，只是沒想到會這么不簡單。

這里之前到底發生過什么，才被降下這樣的詛咒？

放任妖獸肆虐而讓修士境界提升遲緩，死于灰夜還會化為妖魁。

如此下去，苦海鎮必然沒有存續的可能。

就仿佛此方天地已經徹底被遺棄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