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印象中的傳統建筑不同，伏妖司建立在「化靈木」的根須之上。

即便記憶已經極為熟悉，親眼看到之后，他還是覺得非常震撼。

苦海鎮以「化靈木」為命脈，樹冠遮天蔽日，巨樹根系如虬龍盤踞地底，主根貫穿鎮心，分枝延展成東、西、南、北四條主街。

而苦海鎮的總體格局，又可以概括為中央樹庭、四象格局、和地下脈絡。

想要前往伏妖司，須前往東街盡頭，踏上懸空道。

那是一條由化靈巨木的根系延展而來的巨大通路，從東街盡頭貫穿赤水河，直達伏妖司的門口。

伏妖司并非獨立建筑，而是寄生在化靈木東根上的“活體機關城”，其形如黑色荊棘纏繞化靈木東根，玄鐵外墻刻滿箓文。

建筑群隨樹干生長扭曲變形，廊橋如血管交錯，遠遠望去，仿若有著生命的機獸。

駿馬過市，如疾風馳行。

兩刻鐘后，徐淵等人在伏妖司門前青石鋪就的路上下馬。

整座門樓由九根紫髓玄鐵柱支撐，柱身刻滿歷代司主封印的大妖真名。

紫髓玄鐵柱的暗紫紋路在正午日輪下泛起冷冽流光，一位身著玄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正靜立于門樓陰影處。

他鬢角摻著幾縷銀絲，手持一柄青玉骨節折扇輕叩掌心，目光如淬火刀刃般透過懸空道上飛揚的塵土，精準鎖住徐淵漸近的身影。

徐淵遠遠地看到，對方折扇開合間，露出內襯暗繡的朱雀徽紋，那正是巡狩營主將近侍才有的殊榮。

他狀似不經意地撫過玄鐵柱上某道封印箓文，實則借勢調整站位，讓腰間懸著的玉玨在衣袂翻動時短暫顯露。

這動作極隱晦，唯有徐淵能讀懂其中意味。

“伏妖司今日倒是熱鬧。”他的聲音平和溫潤，目光掃過周澤等人驚疑不定的神色，卻在觸及徐淵時化作幾分難以察覺的贊許。

玄鐵外墻上的箓文在他身后明滅起伏，扭曲廊橋投下的陰影恰巧掩住他唇角轉瞬即逝的笑意。

“見過先生。”

眾人齊齊拱手作揖，這位曾跟隨天級狩妖人浴血廝殺的老謀士，即便如今退居幕后，其地位仍舊令人尊崇。

“你們這是？”

伏妖司分三臺九樓，典獄樓、巡狩樓均屬鎮妖臺，協同問心樓進行斷案審查。

而眼前這位先生，則是問心樓樓主的貼身謀士，仲聞軒。

周澤不敢怠慢，連忙道：“回稟先生，礦洞坍塌一事疑點重重，典獄樓希望徐淵能提供更多的線索。”

仲聞軒看了徐淵一眼，輕搖折扇笑道：“既如此，那便先處理這件事。”

周澤不傻，“先生也有事找徐淵？”

“非也，我只是代為傳話。”

此言一出，眾人渾身一震。

能讓聞軒先生傳話的，除了那位退居幕后的前任巡狩樓主，曾是天級狩妖使，如今的問心樓樓主宋瑾，還能是誰？

“既是樓主相傳，那屬下便先行告退了。”

周澤不似周顯那般狂放肆意，他深知作為一個合格的緝妖人，除了聽令行事，還得學會察言觀色。

仲聞軒先生刻意等在此處，怕是專為徐淵而來。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問。

“也罷，那你與我一道上樓吧。”

徐淵作揖行禮，“但憑先生安排。”

青石階蜿蜒入云，徐淵隨仲聞軒穿過盤錯廊橋。

問心樓內壁以靈蠶絲綃為簾，細看竟繡滿貓形暗紋。

繞過一方懸空藥柜，異香撲面，三十七味靈草分置琉璃屜中，皆屬溫養靈脈之物。

中年男子半倚墨玉榻，玄袍廣袖垂落地面。

他指尖凝著瑩藍靈氣，正為懷中白貓梳理耳后絨毛。

那貓兒通體雪色，唯額間一簇青紋如焰，爪墊卻泛著病愈未久的淡青。

“見過樓主。”徐淵抬手作揖，中年男人頷首致意。

徐淵將視線移到白貓身上，“莫不是雪將軍出了什么狀況？”

記憶中，自從和宋瑾相識以來，對方每次有事找他，都和這只貓離不開關系。

白貓倏然抬頭，琉璃眸中掠過一絲窘迫，扭頭輕咬中年男子手腕。

中年男子腕間舊疤交錯，此刻卻任由貓兒叼著往銅爐方向扯動。

“它最近挑的很，化靈藥湯那是一口不沾。”素來豪放的聲音浸著無奈，他屈指叩響榻邊機關，鎏金食盒應聲彈開。

七層藥格間竟藏著個雕貓撲蝶的瑪瑙盞，盛著猶帶靈木清香的湯藥。

廊外忽有風過，仲聞軒的折扇堪堪擋住上揚的嘴角。

徐淵瞥見樓主玄玉腰帶上懸著的錦囊，那正是三年前原主用化靈葉根莖編就的，如今已浸透百種藥香。

“它有什么異常的表現嗎？或者說，最近有什么值得留意的事情嗎？”

徐淵撫過藥柜某處暗格，取出一包風干的銀線蕨。

白貓突然躍上橫梁，尾尖掃落塵封卷宗。

泛黃紙頁飄落間，隱約可見“妖脈逆行”、“靈識潰散”等朱批。

宋瑾廣袖翻卷如云，卻在觸及卷宗前化作輕柔托舉，恰接住躍下的貓兒。

徐淵很難想象，到底是怎樣的經歷，才能讓這個狂放不羈的長者，變得如眼前這般細膩？

“異常倒是沒有，要說值得注意的事情，應該就是七天前去丹鼎樓的時候，它曾有片刻離開過我的視線。”

腦海中忽地閃過白毛巨猿發狂的場景，徐淵點點頭，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見二人突然怪異地打量著自己，徐淵疑惑道：“你們看我做什么？”

宋瑾眼神熾烈，“好小子，這才幾日不見，境界竟然一下子就來到了鍛體五重，怕是吃了什么靈丹妙藥吧？”

一旁的仲聞軒折扇輕搖，跟著打趣道：“我看哪怕是靈丹妙藥，也沒有這么快的功效。”

宋瑾若有所思道：“嘿你這小子，先不說我叫你過來這件事，你怕也是有備而來吧。”

徐淵點了點頭，“不愧是樓主，什么都逃不過您的法眼。”

“少拍馬屁。”宋瑾說話間看向仲聞軒，后者笑著點了點頭。

仲聞軒道：“方才我見你體內靈氣澎湃翻涌，看來你體內的暗疾，已經徹底被治愈了。”

宋瑾起身負手而立，看著徐淵道：“徐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這是不可能的。”

徐淵一臉不解：“為什么？”

“一般來說，修士到了煉氣境，會通過冥想或特定功法與天地元氣共鳴，通過吐納提升自身的修為。”

“而你現在是鍛體境，境界低微不說，就連修煉的資源也很難把控。短時間內，伏妖司不可能因為你一句‘我要修煉’，就放任你踏入妖霧之中。”

徐淵明白宋瑾的擔憂，礦洞坍塌一事尚未有任何調查結果，在這種關鍵節點，任何的疏漏都可能招致禍患。

但宋瑾并不知道，徐淵可以利用氣運值的得失進行吐納，在修補身體損傷的同時，讓自己元海內的靈氣充盈至“潮涌”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