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和顧瑾鳶驚訝地看到,翠綠色的光柱突然自顧廉身底噴薄而出,瞬間將他整個身體籠罩在內!
元海中傳來姬舞月的聲音:“這些聲音是那些被穆陽捆縛的靈魂,他們為了感謝你們的幫忙,將本該余下的生命之力,轉贈給了顧廉。”
“這種事可以辦到嗎?”在徐淵的認知里,因果被改變,本質也是因果的必然。
“可以,只要接受這股生命力的人,與那個干涉因果之人建立聯系就可以。”
徐淵忽然想到了自己曾與顧廉簽訂的契約,他從未如此慶幸自己有這么一個能力。
徐淵和顧瑾鳶心中無比期待,靜靜地望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
翠光如水流淌,所過之處,顧廉胸前那恐怖的凹陷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緩緩“撐”起。
碎裂的骨骼發出細微的“咔咔”聲,在生命偉力的引導下開始復位、彌合!
內腑的破損處,翠光如同最靈巧的織梭,修補著撕裂的組織。
最關鍵的,是那盤踞在心脈和脊柱的陰毒灰氣!
它們如同遇到了克星,在翠光的照耀下發出無聲的尖嘯,劇烈地掙扎、扭曲,試圖鉆入更深的地方頑抗。
但這股力量如同春風化雨,無孔不入。
翠光滲透進每一絲被灰氣侵蝕的經絡,溫柔而堅定地包裹、分解、凈化那陰寒的惡意。
灰氣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褪去、消散,被轉化為精純的生命能量,反哺著顧廉殘破的身軀。
顧廉灰敗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血色,急促而微弱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有力!
胸口雖然依舊起伏艱難,但那致命的凹陷已然平復大半!
生命之火,被硬生生從熄滅的邊緣拉了回來!
“哥!”顧瑾鳶喜極而泣,看著哥哥呼吸平穩下來,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她忽然間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幸而被徐淵一把扶住,這才穩住了身形。
轟隆!
就在這時,地面劇烈一震,一股沛然莫御的土行靈力波動從上方傳來。
緊接著,一道纏繞著赤色雷光的矯健身影,如同撕裂大地的雷霆,硬生生從礦洞頂部的巖層中破開一個丈許寬的通道,轟然落下!
煙塵彌漫中,夏侯鸞手持雷曦劍,周身赤雷道紋明滅不定,凌厲的目光瞬間掃過全場。
當她看到被翠光籠罩、傷勢正飛速好轉的顧廉,以及被徐淵扶住、虛弱但無大礙的顧瑾鳶時,緊繃的俏臉終于緩和了一絲。
“師兄,顧大哥他沒事吧?”夏侯鸞快步上前,聲音帶著急切。
“機緣所至,命保住了。”徐淵言簡意賅,目光卻越過夏侯鸞,看向她破開的那條通道上方。
一股浩瀚如淵海、沉凝如大地的磅礴氣息,正緩緩降臨。
青陽虛明那清癯的身影,如同融入大地的山岳,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通道口。
他沒有立刻下來,深邃的目光掃過被凈化后依舊狼藉的礦洞,掃過地上那堆不起眼的灰白余燼,最終定格在徐淵身上。
當他目光觸及地上那幾片殘留的九幽影石碎屑時,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終于掠過一絲極其凝重的銳芒。
“九幽影石…竊天道盟的‘幽冥引’……”青陽虛明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寒意。
“看來你們遇到的,并非穆陽本尊?”
徐淵抬頭,迎向青陽虛明的目光,眼神冰冷而銳利:“不過是一縷被當成試驗品拋棄的道念。真正的老狗,說不定正躲在九幽,用這影石窺視此地。”
他攤開手掌,掌心上方,那枚內蘊灰色漩渦的奇異信標印記無聲浮現,它看起來幽紫深邃,卻只有米粒大小,時時刻刻散發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徐淵瞥向顧家兄妹,聲音斬釘截鐵道:“不過他跑不了!”
少年每一個字都如同淬火的鋼鐵,青陽虛明聽得出來,那里面蘊含著他濃濃的恨意。
“待顧廉傷勢穩定,我必親自取其首級,以慰慘死礦工同門之靈,以雪今日被窺探戲弄之恥!”
很多年后徐淵才終于明白,正是他的這句話,才揭開了三千道統大爭之世的序幕。
幾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礦洞深處那場驚心動魄的搏殺與凈化,隨著青陽虛明親自出手加固地脈封印,徹底塵埃落定。
穆陽道念化身化為飛灰,死難者的殘魂得以超脫,顧廉的性命也被那些得以凈化的亡魂,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
青陽宗執法堂的精銳弟子接管了后山礦區的警戒,肅殺的氣氛漸漸被劫后余生的平靜取代。
劫焰軒。
晨光透過雕花木窗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徐淵盤膝坐于靜室中央的蒲團上,雙目微闔,呼吸悠長綿密。
他并非在深度冥想,而是在細細體會著當前境界下,身體與力量發生的微妙變化。
元海之中,那枚由液態氣運海洋坍縮而成的鎏金丹丸,正緩緩旋轉。
它只有鴿卵大小,卻蘊含著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
丹丸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極其細微、玄奧繁復的天然道紋,如同宇宙初生時鐫刻下的玄奧符文。
每一次旋轉,都引動著元海內浩瀚的氣運之力隨之潮汐漲落,與周身經脈奔流的靈力形成奇妙的共鳴共振。
此刻,徐淵清晰地感知到天地間無處不在的稀薄靈氣,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和姿態,透過周身竅穴,絲絲縷縷地主動匯入體內。
它們被經脈煉化,最終融入那枚鎏金丹丸,成為滋養其成長的養分。
這種“納天地之靈為己用”的感覺,與鍛體境時單純錘煉體魄、積蓄內息截然不同,仿佛自身真正融入了這片天地的呼吸韻律之中。
“明明還沒到煉氣境,怎么會這樣呢?”
煉氣境是叩開道法大門的基石,如今這種現象,倒像是即將破境的征兆。
徐淵心念微動,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鎏金氣運之力,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自他指尖悄然探出。
它不再是突破時那般狂暴洶涌,而是溫順、凝練,在他精妙的意念操控下,于空中靈動地勾勒、盤旋。
它時而化作一朵微小的鎏金蓮花,花瓣上流轉著一種模糊道韻;時而又散作點點星芒,模擬著氣運流轉的軌跡。
每一次細微的操控,都伴隨著心神的消耗,如同以意念雕琢最精密的玉器。
徐淵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眼神專注,樂在其中。
這是對奪運之力更深層次的掌控,是對自身力量邊界必然的試探與拓展。
“還不夠精細……”他低聲自語,指尖那縷鎏金絲線在模擬某個復雜陣紋節點時微微一顫,險些潰散。
他立刻穩住心神,如同最耐心的匠人,一絲不茍地重新凝聚、勾勒。
窗欞外,檐角懸掛的星砂鈴鐺在晨風中發出細碎清越的叮咚聲。
這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安撫神魂的奇異韻律,與徐淵體內運轉的靈力、氣運形成微妙的共振,讓他躁動的心緒漸漸沉淀下來,操控那縷鎏金絲線也越發得心應手。
腦海中閃過謝昀的笑臉,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另一邊的百草廬,此刻正藥香彌漫。
不同于劫焰軒的清寂,這里充滿了人間煙火般的忙碌與生機。
巨大的藥爐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各色處理好的藥材分門別類地晾曬在竹匾上。
空氣中混合著甘草的甘甜、黃連的苦澀、艾草的辛香以及諸多難以名狀的草木氣息。
顧瑾鳶換上了一身干凈的青陽宗外門弟子常服,月白色的窄袖短衫配著水藍色的束腰長裙,顯得格外清秀利落。
只是她眼下的淡淡青影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無聲地訴說著連日的憂心與疲憊。
她正守在一個小小的紅泥藥爐旁,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火候。
爐上煎著的,是給顧廉的“續脈養元湯”,藥方是藥廬長老親自開的,主藥便是幾味年份久遠、蘊含溫和生機的靈草,輔以姬舞月借徐稚魚的力量,暗中渡入的一絲精純木靈本源。
濃郁的藥香彌漫開來,帶著一股溫潤的暖意。
里間的床榻上,顧廉如同一座小山般躺著。
他上身赤裸,纏滿了浸透藥汁的白色細麻布繃帶,胸口那恐怖的凹陷已被強大的生機之力撫平,只留下大片新生的、粉嫩的皮肉,以及幾道猙獰卻已開始愈合的疤痕。
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虛弱,但呼吸平穩悠長,不再是那種令人揪心的斷續。
此刻,他正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自家妹妹忙碌的背影,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咕噥:“妹…藥…苦…”
顧瑾鳶頭也不回,聲音卻帶著罕見的嚴厲:“哥,再苦也得喝!藥長老說了,你這傷損了根基,這藥必須連服七日,一天三頓,一頓都不能少!敢偷偷倒掉,我就告訴徐大哥!”
一提到“徐大哥”,顧廉立刻蔫了,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嘴里嘟囔著:“俺喝…俺喝還不成么…”
那天徐淵如天神降臨般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景象,以及最后那冰冷刺骨、宣告要殺入九幽取穆陽首級的誓言,早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對徐淵,他除了過命的交情,更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敬畏。
顧瑾鳶將煎好的藥汁濾入白瓷碗中,深褐色的藥湯散發著濃郁的氣味。
她小心翼翼地吹涼,坐到床邊,用勺子舀起一勺,遞到顧廉嘴邊。
顧廉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汁,五官都皺成了一團,但還是認命地張開嘴。
苦澀的藥汁入口,他整張臉都扭曲了,強忍著沒吐出來,硬生生咽了下去。
“好…好漢…”他憋出兩個字,也不知是在夸自己還是形容這藥的威力。
顧瑾鳶看著他這副樣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連日來的緊繃心弦終于在這一刻微微松弛。
她拿起旁邊的濕布巾,動作輕柔地擦去哥哥嘴角的藥漬,眼神溫柔而堅定:“哥,快點好起來。徐大哥說了,等你好了,還要一起去九幽找穆陽算賬呢!到時候你可不能拖后腿。”
顧廉聞言,眼中頹色一掃而空,猛地迸發出驚人的光彩,掙扎著就要坐起來:“對,算賬!俺要親手錘爆那老狗的頭!”
誰料顧廉此舉牽動了傷口,疼得他一陣齜牙咧嘴。
“你給我老實躺著!”顧瑾鳶沒好氣地按住他,眼中卻漾起溫暖的笑意。
劫后余生,哥哥還是那個憨直莽撞的哥哥,真好。
一天后。
青陽鎮,東市。
午后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十重環形街巷以中央那株參天化靈木為圓心,向外輻射開去,人流如織,喧囂鼎沸。
“瞧一瞧看一看嘍,上好的星紋茯苓,剛從云夢澤采回來的,靈氣十足!”
“赤焰晶,冰魄砂,煉制火系、冰系法器的絕佳輔材,價格公道!”
“剛出爐的靈獸肉包子,皮薄餡大,一枚下品靈石三個!”
……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混雜在一起,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藥材的清苦、金屬礦石的冷冽,還有女子身上淡淡的胭脂水粉味。
徐淵此時正和夏侯鸞并肩走在人流中。
徐淵換下了內門弟子的玄色勁裝,穿著一身普通的靛青色棉布長衫,收斂了氣息,看起來像個清秀的書生。
夏侯鸞則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淡青色薄紗,雷曦劍用布囊裹了負在身后,只余劍柄處纏繞的星砂鈴鐺偶爾隨著步伐發出細微的清響。
兩人剛從一家專營符箓材料的“千機坊”出來。
徐淵買了幾張質地堅韌、能承載氣運之力短暫附著的“云紋符紙”和一小盒調和好的“星辰砂”墨汁,打算嘗試將《道源經》中感悟到的模糊道韻嘗試固化,制作成簡易符箓。
夏侯鸞則挑選了幾塊蘊含精純雷靈之力的“雷擊木”碎片,準備回去研究如何將其融入雷曦劍的劍鞘,增強引雷之效。
這時候,二人被一個賣糖畫的老人吸引。
老人須發皆白,精神矍鑠,面前支著一個寒玉板。
他手持一把古舊的銅勺,舀起琥珀色、熱氣騰騰的糖漿,手腕靈動如飛,或提、或頓、或收、或放。
糖漿流淌,在寒玉板上迅速冷卻凝固,轉瞬間,一只振翅欲飛、翎羽纖毫畢現的青鸞鳥便躍然“板”上。
“哇~好漂亮!”旁邊幾個扎著總角髻的小童看得眼睛發直,拍著手歡呼。
夏侯鸞的腳步也微微頓住,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目光落在那只晶瑩剔透的青鸞糖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