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淵的鎏金豎瞳中倒映著顧廉浴血倒下的畫面,耳畔嗡鳴聲如潮水般洶涌,指尖幾乎要將劫焰刀鞘捏碎。
就在這時,他的元海深處突然炸開翡翠色的漣漪,徐稚魚裹挾著參天巨樹的虛影自鎏金鎖鏈中掙脫而出,三片主葉在液態氣運海洋里掀起驚濤。
“徐淵!”少女清冽的嗓音穿透神魂震顫,“閉眼!”
徐淵本能闔目,元海中的鎏金汪洋突然凝固成鏡面。
徐稚魚的靈體踏著十二瓣青蓮自鏡中升起,足尖每落下一處便綻開道紋,那些氣運之力像是充滿生命一般,于液態海洋中逆向倒流,化作金箔環繞兩人飛旋。
“快進去!”徐稚魚眉心血紋燃燒,身后參天巨樹的根系突然刺穿虛空。
她話音未落,徐淵已縱身躍入裂縫。
虛空亂流撕扯肉身的剎那,劫焰刀脊的赤鱗發出龍吟般的嘶吼,液態氣運凝成三萬六千枚鎏金鱗片,沖出元海覆住他周身。
……
礦洞內。
顧瑾鳶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景象。
潮濕的泥土如沸騰的泥漿般翻涌,無數灰氣凝成的觸手穿透土層,拖拽著腐尸破土而出。
幾個時辰前才由巡山隊草草掩埋的遇難礦工尸體,此刻正被一種令人作嘔的力量強行頂開土層。
不是腐爛的臭氣,而是一種帶著礦石腥甜與腐敗灰燼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氣息彌漫開來。
尸體搖搖晃晃地站起,動作僵硬扭曲,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聲。
更恐怖的是它們的眼睛——空洞的眼眶深處,一點幽綠如鬼火般燃燒跳動,死死鎖定了她所在的方位。
“哥!”見顧廉被那柄沉重的礦鎬狠狠地砸在后心,顧瑾鳶帶著撕裂般的恐懼失聲驚叫。
眼見著灰霧中的人形不斷滋生,幾乎是同時,一道魁梧的身影帶著勁風猛撲而至!
顧廉如同忘記了疼痛一般,挺身將自己的妹妹護在了身后。
他目眥欲裂,從地上摸起一把礦鎬,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向其中一具剛爬出半截身體的礦工尸骸!
“給俺滾回去!”
“鐺!”
火星四濺,沉重的礦鎬仿佛砸在了最堅硬的玄鐵上,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那具尸體只是猛地一沉,半個身子被重新砸回泥坑,但幽綠的鬼火在眼眶里劇烈跳動,枯槁如樹枝的手指竟死死摳住了礦鎬的鎬尖!
一股冰冷滑膩、帶著強烈腐蝕性的灰氣,如同活物般順著礦鎬的金屬鎬身急速蔓延而上!
灰氣觸碰到精鐵的瞬間,鎬身表面浮現蛛網狀咒紋,那是有人以灰氣篆刻的侵蝕符文,正瘋狂吞噬鐵器中的靈氣。
顧廉只覺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寒順著握柄直沖手臂,半邊身子瞬間麻痹!
“哥,你快撒手!”顧瑾鳶臉色煞白,反應卻快到了極致。
她指尖靈光一閃,數枚淬著淡綠藥液的銀針激射而出,精準地刺入顧廉手臂幾處大穴。
一股清冽的藥力暫時阻隔了灰氣的侵蝕蔓延。
同時她手腕上的潮生鐲光芒大盛,淡青色的水汽屏障瞬間張開,將兄妹二人籠罩在內。
“砰!砰!砰!”
另外幾具爬出的尸體已然撲倒,枯槁的手指狠狠抓在青色水幕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水幕劇烈波動,蕩開一圈圈漣漪,那幽綠的鬼火貪婪地舔舐著水汽,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這……這是啥鬼東西?!”顧廉趁機猛地抽回礦鎬,看著鎬尖上被灰氣腐蝕出的坑洼,又驚又怒,聲音都有些變調。
顧瑾鳶緊咬下唇,潮生鐲的光芒映得她小臉一片凝重。
她死死盯著那些尸體眼眶中跳動的幽綠鬼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灰氣……比苦海鎮礦洞里濃郁百倍、凝練如實質的灰氣!它們在控制尸體……就像……就像控制提線木偶!”
她猛地想起徐淵跟她說過的,元海中那株參天巨樹虛影下,纏繞在鎏金鎖鏈上的灰霧妖魁殘骸。
這感覺,太像了!
只是眼前這些被灰氣驅動的尸體,帶著一種更原始、更瘋狂的毀滅欲。
“吼!”
被顧廉砸回坑里的那具尸體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猛地再次探出上半身,枯爪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抓向水幕!
同一時間,另外幾具尸體也放棄了徒勞的抓撓,轉而用頭顱、用肩膀,瘋狂地撞擊著搖搖欲墜的防御!
“咔嚓!”
一道細微的裂痕出現在水幕上。
顧瑾鳶臉色一白,潮生鐲的光芒頓時黯淡了幾分。
她體內的靈力正被這詭異灰氣和尸體的瘋狂沖擊急速消耗。
“小妹別怕!”顧廉怒吼一聲,再次掄起礦鎬,這次他學乖了,不再硬碰,而是灌注靈力,礦鎬尖端泛起土黃色的厚重光芒,狠狠掃向一具尸體的下盤!
“轟!”
那具尸體被掃得一個趔趄,但幽綠鬼火一閃,它竟以一種違背常理的姿態瞬間穩住,反手就向顧廉抓來,動作迅捷得完全不似僵硬的尸體!
“糟了!”顧廉瞳孔驟縮,礦鎬回防不及!
就在那枯爪即將觸碰到顧廉胸膛的剎那——
“嗡!”
一道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波動,以顧瑾鳶手腕的潮生鐲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
那是屬于徐淵的、獨特而磅礴的氣運之力!
它在示警,在呼應!
幾乎在波動擴散的瞬間,一道撕裂夜幕的赤色刀光,帶著焚盡霜寒的恐怖高溫,如同瞬移般從天而降!
“嗤啦!”
刀光精準無比地掠過那具撲向顧廉的尸體脖頸。
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面,只有一聲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的刺耳銳響!
那具尸體僵在原地,眼眶中的幽綠鬼火瘋狂搖曳、明滅,仿佛發出無聲的尖嘯。
下一刻,它的脖頸處浮現出一道極細的金紅色火線,整個頭顱連同那兩點幽綠鬼火,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蠟像,瞬間熔解!
無頭的尸體晃了晃,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斷頸處殘留的金紅火焰仍在嗤嗤作響,焚燒著逸散的灰氣,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焦糊與灰燼的混合氣味。
虛空裂開鎏金縫隙,徐淵自氣運通道中踏出,劫焰刀撕裂灰霧的瞬間,赤鱗刀光將顧瑾鳶蒼白的臉映成金紅。
他單手持著劫焰刀,刀身赤鱗片片怒張,吞吐著灼熱的光焰,將周圍陰冷的灰氣都逼退數尺。
他周身還殘留著剛剛突破境界、力量尚未完全收斂的磅礴氣息。
鎏金色的紋路在肌膚下若隱若現,一雙豎瞳冰冷地掃過剩下的幾具灰尸,最終落在顧瑾鳶蒼白的小臉上。
“怎么回事?”徐淵的聲音低沉,帶著一股尚未散盡的煞氣,那是突破時與體內穆陽妖種激烈對抗留下的余威。
“徐大哥!”顧瑾鳶看到徐淵,緊繃的心弦猛地一松,水幕的光芒又黯淡了幾分。
她急促地說道:“是礦工……白天遇難的礦工尸體被灰氣控制了,它們……它們想沖出來!”
徐淵的目光掃過地上那具無頭焦尸,又看向泥坑里仍在蠕動、眼眶鬼火閃爍的幾具,眉頭緊鎖。
他清晰地“看”到,絲絲縷縷粘稠如墨的灰氣正從礦洞深處溢出,如同活蛇般鉆入這些尸體。
氣運之眼穿透腐尸,這些尸體內部早已被灰氣蛀空,只剩下一個被惡意驅動的空殼。
那幽綠的鬼火,正是灰氣高度凝聚、侵蝕生命本源后形成的核心!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顧瑾鳶少見地在徐淵的語氣中聽出了慍怒,她語氣弱弱道:“哥說要來這里,我就想著跟過來的話,至少能幫點忙……”
徐淵嘆了口氣,腦海中閃過方才的記憶,若非元海中的徐稚魚突然醒來,他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來到這個地方。
“穆陽……”徐淵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名字。
那個老東西一定是被灰氣深度污染了,所以才有能力如此精準地操控灰氣,利用礦工的尸體制造混亂!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徐淵胸中升騰。
這老狗不僅暗算自己,連死者都不放過!
“退后。”徐淵踏前一步,劫焰刀橫于身前,刀脊上的赤鱗嗡鳴震顫,灼熱的氣浪排開,將顧瑾鳶護在身后。
他體內新生的靈力奔涌咆哮,與元海中浩瀚的氣運之力、以及蟄伏的龍尊之力瞬間共鳴!
“吼!”
剩下的三具灰尸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幽綠鬼火暴漲,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不再理會搖搖欲墜的水幕,如同三道灰色的閃電,從不同方向朝著徐淵猛撲而來。
枯爪撕裂空氣,帶起刺耳的尖嘯。
徐淵眼神一厲,不退反進。
“破!”
劫焰刀爆燃如烈日,徐淵持刀旋身的剎那,三萬六千鎏金鱗片自體內迸發,在礦洞中織就焚滅灰氣的光網。
三道金紅色的刀光,幾乎不分先后地斬出!
“嗤!嗤!嗤!”
同樣的銳響,同樣的熔解汽化!
第一刀,斬斷左側灰尸探出的枯爪,斷口處金焰爆燃,瞬間吞噬整條手臂!
第二刀,劈開正面灰尸的頭顱,幽綠鬼火只來得及閃爍一下,便在金色烈焰中化為青煙!
第三刀,橫掃!
熾烈的刀芒如同熱刀切過牛油,將右側撲來的灰尸攔腰斬斷!
斷成兩截的殘軀被金焰包裹,猛烈燃燒!
三具灰尸在沖勢中驟然僵直,隨即在金紅烈焰的包裹下轟然爆開!
沒有血肉碎塊,只有漫天飛濺的黑色灰燼和幾縷迅速被高溫凈化的殘余灰氣!
整個礦洞入口瞬間被劫焰刀的光芒照亮,灼熱的氣浪席卷,驅散了陰冷和腐臭,只留下火焰焚燒后的燥熱與焦土氣息。
顧廉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手里的礦鎬“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知道徐淵很強,但親眼目睹這摧枯拉朽、焚滅邪祟的一幕,沖擊力依舊大得讓他腦子一片空白。
顧瑾鳶撤去水幕,看著徐淵持刀而立的背影,劫焰刀的光焰映照著他挺拔的身形,鎏金豎瞳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冰冷銳利。
她心中稍安,但更多的是憂慮:“徐大哥,這些尸體……還有礦洞深處溢出的灰氣……”
徐淵沒有回頭,目光如鷹隼般投向幽深黑暗的礦洞入口。
氣運之眼穿透表象,洞窟深處,粘稠如墨的灰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正從巖壁的縫隙、地底的裂痕中絲絲縷縷地滲出、匯聚,濃度遠超以往,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惡意和活性。
它們盤踞著,蠕動著,仿佛在積蓄力量,等待著下一次爆發。
“源頭在里面。”徐淵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穆陽這老狗,躲不了多久了。”
他手腕一翻,劫焰刀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赤鱗收斂,灼熱的光焰也隨之黯淡,但刀身上流轉的鎏金紋路卻更加清晰。
他看向顧瑾鳶:“你哥怎么樣?”
顧廉活動了一下還有些麻木的手臂,咧嘴道:“俺沒事,皮糙肉厚!圖之,俺跟你進去吧,咱們一起把那老狗揪出來!”
徐淵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行。里面的灰氣濃度太高,侵蝕性太強。你留下,保護好瑾鳶,守好洞口。在我出來前,任何人——包括青陽宗的弟子靠近,都給我攔回去!”
他特意加重了“任何人”三個字,目光掃過遠處黑暗中幾個聞聲趕來、卻被眼前景象震懾住、躊躇不敢上前的巡山隊人影。
顧廉雖然不甘,但也知道徐淵說得對,自己進去恐怕真幫不上忙,反而會成為累贅。
他重重一拍胸口:“圖之你放心!有俺在,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去!”
“徐大哥,千萬小心!”顧瑾鳶將一瓶散發著清涼氣息的丹藥塞到徐淵手里,“這是剛煉的清心丹,能暫時抵御灰氣侵蝕心神。”
徐淵接過丹藥,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氣,煉氣境的靈力在經脈中奔流,元海中的鎏金氣運海洋微微蕩漾,與劫焰刀產生著奇妙的共鳴。
他一步踏出,身影沒入礦洞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洞外的火光迅速被拋在身后,濃稠如墨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陰氣瞬間包裹上來。
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灰燼和腐朽礦石的味道。
只有劫焰刀身上流轉的微弱鎏金光芒和赤鱗散發出的溫熱,成為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光與熱源。
“沙沙……沙沙……”
細微的、如同無數蟲豸在巖石上爬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孔不入。
氣運之眼全力運轉,徐淵“看”得更清楚了——整個礦洞的巖壁、頂棚、地面,都覆蓋著一層不斷蠕動、流淌的灰黑色“苔蘚”!
那是濃郁到極致的灰氣,高度凝練后形成的半流體狀物質。
它們像活物一樣緩慢地“呼吸”著,每一次蠕動都散發出更濃郁的灰氣,侵蝕著空間里殘存的稀薄靈氣。
視野中,代表氣運流轉的鎏金絲線在這里變得極其黯淡、混亂,甚至被大片的灰暗所吞噬、扭曲。
整個礦脈的氣運,都已被這詭異的灰蝕嚴重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