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暖陽透過窗戶，將細碎光斑灑在床幔上。

清荷在婉轉鳥啼聲中悠悠轉醒，意識還有些模糊。

她攏了攏滑落肩頭的錦被，輕聲喚道：“蝶兒，兄長呢？”

蝶兒聞聲，從外間快步走進，手中捧著銅盆，一邊將毛巾浸濕擰干，一邊回應：

“小姐，老爺應該早就起身了。”

這時，清荷眉頭緊皺，雙手抱著腦袋，聲音帶著幾分痛苦：

“蝶兒，我頭好痛！”

蝶兒看著清荷這副模樣，沒好氣地嗔怪道：

“知道痛了吧？誰讓你昨天不聽勸！老爺發酒瘋，你竟也跟著胡鬧，平日里滴酒不沾，昨天卻灌了那么多！”

話雖帶著責備，可蝶兒的眼神里，滿是心疼。

清荷蜷縮在被窩里，一言不發，只是輕輕搖著頭，眉頭擰成個疙瘩，渾身散發著難受的氣息。

見狀，蝶兒連忙將桌上早已備好的醒酒湯端來，遞到清荷面前：

“來，喝了醒酒湯，能舒服些。”

清荷接過湯碗，卻沒有急著喝，而是關切問道：

“兄長喝了嗎？”

蝶兒無奈地嘆了口氣，說：

“早給老爺端過去了。小姐，您還是先顧好自己，別讓我們操心。”

昨夜的情形，蝶兒仍歷歷在目。原本小廝已經伺候印清平歇下，可沒多會兒，房里就傳來印清平又哭又鬧的聲音。

小廝們進去一看，印清平正拍著桌子，眼神泛紅，叫嚷著要酒。他一會兒縱聲大笑，一會兒又大發雷霆，整個人失控得厲害，小廝們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印清平一邊灌酒，一邊哭訴：

“你們都不理解我，都不知道我，我還有什么意思？”

清荷趕來時，看到兄長這般痛苦，心里一陣揪痛。

為了陪印清平發泄情緒，她也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

在酒精的刺激下，清荷與印清平心底壓抑許久的情緒，如決堤洪水般傾瀉而出。

印清平時而捶胸頓足，傾訴著無人理解的苦悶；

清荷則眼眶泛紅，將藏在心底的委屈一吐為快。

兩人你來我往，言語交織，聲聲泣訴在夜色中回蕩。

隨著酒越喝越多，兩人的身形愈發搖晃，言語也變得含糊不清。

最終，在小廝們的攙扶下，腳步踉蹌、爛醉如泥的他們，才勉強回到各自房中。

一沾到床榻，便沉沉睡去，結束了這場借酒消愁的宣泄。

晌午過后，日光慵懶地灑在庭院，清荷在閣樓憑欄閑坐，忽聞院中傳來一陣嘻嘻哈哈的談笑聲。

她好奇地循聲望去，透過層層樹葉的縫隙，隱隱約約瞧見幾個氣度不凡的身影。

“清平兄，恭喜恭喜啊！”

一個洪亮的聲音率先響起。

“清平兄，可喜可賀！往后還得仰仗你關照了！”又一人附和道。

“能得到林尚書的賞識，清平兄當真是人中翹楚！”

“清平兄這等好福氣，我等羨慕得緊吶！”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印清平滿臉笑意，連連拱手向大家致謝。

“蝶兒，昨夜兄長還借酒消愁，怎么今日眾人都來向他道喜？”

清荷柳眉微蹙，滿心疑惑地問身旁的丫鬟。

“小姐，我也不大清楚。要不，咱們下去問問？”蝶兒建議道。

清荷思忖片刻，覺得蝶兒所言有理，便款步下樓，徑直去找李管家。

“李管家，今日府里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大家都在向兄長道賀？”

李管家聞言，先是一怔，詫異道：“姑娘，您還不知道？”

清荷秀眉輕揚，反問道：“我該知道什么？”

“噢……姑娘，老奴也是今兒早上才聽說……”

李管家欲言又止，神色間透著幾分猶豫。

“聽說什么？李管家，你就別賣關子了！”

清荷心急如焚，催促道。

李管家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老爺要成親了！”

“什么？”

清荷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兄長從未在她面前提過此事，她也從未想過，兄長竟會如此迅速地定下終身大事。

剎那間，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涌上心頭，清荷覺得，自己與兄長之間，似乎悄然生出了一層隔閡，變得愈發遙遠。

清荷聽聞兄長即將成親的消息，整個人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來。

李管家見狀，賠著笑說道：

“姑娘，老爺平日里諸事繁忙，身邊確實也該有個人照料、管束著，您說是這個理兒吧？”

“小姐，小姐！李管家正跟您說話呢！”

蝶兒見清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輕聲提醒。

“嗯嗯……”

清荷機械地點了點頭，此刻，她的腦子里仿佛一團亂麻，一片空白。

告別李管家后，她只覺頭重腳輕，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綿軟無力。

回到房中，清荷呆呆地坐在床邊，內心五味雜陳，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該為兄長覓得良人感到高興，還是因兄長即將成家，彼此的關系會悄然生變而難過。

暮色如紗，悄然籠罩了整個府邸。清荷坐在妝臺前，對著銅鏡，輕聲吩咐道：

“蝶兒，替我更衣吧。”

蝶兒一邊從衣柜里取出衣裳，一邊好奇地問道：

“小姐，天色都這么晚了，您這是打算去哪兒呀？”

清荷起身，目光望向窗外漸漸暗去的天色，說道：

“既然兄長要成親了，我理應去恭喜他。”

本想著兄長會主動來找自己，講講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一直等到現在，都不見他的身影，無奈之下，清荷決定主動去找兄長問個明白。

華燈初上，清荷來到印清平的住處。印清平看到清荷站在門外，臉上露出如往常般溫和的笑容，關切地問道：

“清荷來了，快進來。怎么，頭還疼嗎？”

“已經沒事了。”

清荷走進屋內，平靜地回答道。

印清平略帶歉意地說道：

“本來想著忙完手頭的事就去看看你，可今天府里雜事纏身，實在脫不開身。”

“清荷知道！”

清荷禮貌回應，聲音卻透著一絲疏離。

印清平敏銳地察覺到清荷的異樣，關切地問道：

“清荷，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

“沒有，我能有什么不開心？”清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賭氣，與平日里的溫婉截然不同。

印清平無奈地笑了笑，寵溺地說道：

“清荷，有話咱們好好說，別使小性子。”

清荷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內心的酸澀說道：“清荷是來恭喜兄長的。”

印清平看著清荷倔強的模樣，大致明白了她情緒變化的原因，連忙解釋道：

“清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清荷直視著印清平的眼睛，問道：“那應當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