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用繃帶突然攀附上了路明非的脖子，敖蝶的手指頭抓住他的肩膀。

這個雙手滿是紗布的光頭病人像抓住毛絨玩具的孩童，輸液架隨著搖晃在地面劃出凌亂的弧線。

“從自由一日開始，我要知道你在卡塞爾里干的一切，”她牙齒咬著唇邊的縫合線，“每秒幀率都要還原！我要聽全部細節！”

“醫囑！醫囑啊師姐！傷口會裂開的！”路明非的慘叫被顛成斷斷續續的顫音。

“裂了就讓醫生縫成蝴蝶結！”少女蒼白的臉頰泛起病態潮紅，“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嘛！”

當搖晃讓生理鹽水的撞上墻壁時，少年終于發出溺水者般的午夜：“我說我說，我立馬說！師姐你先別搖了，對身體不好！”

“那你說吧。”敖蝶收回抓住他的雙手。

路明非的敘述像卡克的老式放映機，不斷的被少女突入起來的咳嗽聲打斷。

當他說道青銅城模型在電子屏幕上折射出復雜的線路時，敖蝶正在用指甲扣床頭柜上的紋路，當路明非提及安珀館的大理石臺階，敖蝶卻在盯著窗外飛過的鴿子出神。

當說到安珀館的吊燈如何折射出凱撒的金發時，敖蝶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領。

“你居然在安珀館里和人跳舞？還是個穿魚尾裙的毛妹？”

“芬狗推我過去的！”他舉起雙手投降，“我是被迫的那一個，師姐你也知道我有多衰，她的氣場太強了。”

少女修長的手指按在路明非的唇前，她開口說：“我不允許你自己說自己衰，明白嗎？”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也不關心他們怎么看，“她注視著路明非的雙眼，“但是現在開始，我要你自己不能這么說自己，明白嗎？”

“感覺師姐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他說。

“鬼門關扇了閻王爺兩巴掌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唄，”她躺會床上，手指點著金屬護欄，“繼續說說，你和那個毛妹跳舞之后的事情。”

“凱撒在安珀館的二樓演講歡迎新生選擇加入學生會，說加入學生會都是精英，”路明非說，“師姐你當時真的很可惜不在，我覺得他會就跟紀錄片里的希特勒一樣，鼓動人心的能力很強，所有的人都在熱淚盈眶的鼓掌，感覺被凱撒認可是一種莫大的殊榮。”

“所以你也熱淚盈眶了？”少女閉著眼睛說。

“沒有，我那時候單純的覺得他太拽了，再然后，凱撒邀請我加入學生會，在所有人的面前邀請我去二樓，和他站在一塊。”

“你同意了？”她說。

路明非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視線飄到了一旁：“我說一切都聽師姐的。”

少女突然伸手拍著額頭：“路明非啊路明非，你讓我說你什么比較好，我又不是…，你其實完全可以有點自己的主見。”

路明非撓著腦袋傻笑，思緒已經飄到了其他的地方去。

“你說一切都聽我的，那你就去學生會吧。”

“師姐也打算去學生會？”

“金毛敗將的學生會？”少女病號服的領口露出半截鎖骨，“我沒興趣去一個比我還弱的家伙的組織，我選擇去獅心會。”

“獅心會，獅心會挺好的。”

路明非的手指頭無意識叩擊金屬床欄，自由一日的記憶當中，楚子航的村雨切開日光時，也是這般金屬的韻律。

少年猝不及防的被攬入帶著藥味的懷抱里，敖蝶的聲音震得他的耳膜發癢。

“你想想看，我加入獅心會，你加入學生會，等到凱撒和楚子航兩個人畢業，我當獅心會的會長，你當學生會的會長，這卡塞爾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天下了。”

“什么兩個人的天下啊？”紅發女巫倚著門框，她晃著手里的果籃，“給你帶的，你最喜歡的小番茄和草莓。”

路明非彈射起步的身體撞歪了輸液架，他此刻僵直的脊椎堪比仕蘭中學升旗儀式上的儀仗隊。

“下次自由一日，”她對著窗外豎起大拇指，“我要打爆所有人。”

“那我很期待哦。”

諾諾的輕笑里混著手機快門聲，取景框里，光頭少女閉著紗布的大拇指，身旁是正在撫正輸液架的路明非，以及窗玻璃倒映出的、正在悄然退出病房的護士長的身影。

“我也很期待下一次自由一日，第四十八次挑戰，我會在安珀館前用狄克推多砍飛你的槍桿。”凱撒的發梢里流淌著落日的余暉。

“我不信，第十一次和第二十三次你都是這么說的。”敖蝶冷笑。

楚子航沉默的擠進病房，緊隨其后的便是曼斯教授帶著雪茄味的笑聲，當酒德亞紀的香水與葉勝身上的花露水混在一起后，塞爾瑪的到來像是歡聲笑語來臨的前兆，歡快的氣氛塞滿ICU的病房。

不銹鋼托盤的倒影里是少女蒼白的光頭，醫藥膠布上海粘著幾根沒有清理干凈的短發。

敖蝶用指尖碰了碰額前的縫合線，那里傳來行軍蟻爬行般的瘙癢，她用著旁人難以察覺的聲音開口。

“真難看啊。”

這句話恰巧的溜進了路明非的耳朵里，他抬頭看見少女正對著窗戶上的倒影發呆。

護士長的雙腿已經分開人群，白大褂下擺揚起弧度：“轉房手續！血壓監測！你們當這里是麗思卡爾頓酒廊啊！”

人群被護士長強行推出了病房，在病房門縫閉合前，路明非瞥見敖蝶陷在枕頭里的側臉，夕陽把她的睫毛影子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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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肘子的油脂在銀質餐盤里晃蕩出波紋，芬格爾的餐叉第二十次劃過路明非的餐盤邊緣。

“師弟，你要是不吃，可以給我，”德國佬舔掉嘴角的可樂沫，“這頭可憐的豬已經第十七次完成圓周運動了，你是在訓練它參加戰斗機駕駛員的考核嗎？”

“我當然要吃。”路明非說。

少年的手按住旋轉的餐盤，芬格爾的叉子已鬼魅般的穿過了他的防線。

“焦慮量表顯示你正處于紅色預警狀態，”他晃著叉子上的戰利品，豬肉顫動的如同果凍，“讓我猜猜…又是那位剃了光頭的雷電女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