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蝶蜷縮成蝦米的形態,把被子揉成一團抱在懷里。
她突然察覺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當敖蝶像條沼澤鱷魚般翻滾起身時,消毒水氣味正在被黑曼陀羅的花香取代,本應該插滿導管的身體此刻自由得令人心慌。
少女的瞳孔里還殘留著那天三峽的血雨,此刻卻被黑色花海所占據視線,留著金色長發的男孩端坐在波斯地毯上,翡翠棋盤上放置著白玉雕成的象棋。
她盤腿坐在男孩的對面,即使是少女這個只懂一點象棋的人,也明白紅方在此刻已經陷入敗局,黑方隨時可以終結這具游戲。
我這是靈視了?
“姐姐。”男孩又再次輕聲呼喚。
“怎么了,弟弟?”敖蝶的嘴唇不受控制的說出了很自然的話。
“姐姐難道還不打算做準備嗎?時間已經快不多了。”
男孩將黑方的車棋推在了紅方的卒棋前,誰都能看出來這是白送的一個棋子,周圍沒有任何黑方的后手能夠吃掉卒子。
“反正弟弟都會把一切做好的,”她說,“數千年來不一直如此嗎?”
扯淡吧這哥們,下棋哪有這樣硬送的,是生怕她看不出來你在放水嗎。
敖蝶推動那個卒棋吃掉了黑方的車棋,耷拉在肩頭的長發隨著動作撫過棋盤,那是一抹非常亮麗的銀白,發梢的末尾帶著漸變紫的瑰麗。
男孩沉默著,沒有急于挪動棋子,他扶平絲綢長袍皺褶的動作,突兀少女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三國演義的電視劇,和其中名為毒士的賈詡何其的相似。
他的眼底里沉淀著智慧的微光,這不應該是這張稚嫩臉龐應該有的份量。
“好吧。”他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這一次黑方的炮棋隔著卒棋對照著她的帥棋,敖蝶突然發現,接下來無論她怎么挪動帥棋,來自黑方的馬和車,都會把帥棋牢牢的摁死在將軍的情況。
男孩確實在讓著她,只是他也可以隨時的反敗為勝。
“弟弟好厲害,”她看見自己在鼓掌,“比耶夢加得那個妹妹聰明多了。”
這是在體驗哪個龍王的故事嗎?天空與風?還是海洋與水?敖蝶想。
“姐姐你把眼睛閉上。”他說。
“是有什么禮物嗎?”她的眼睛閉合,雙手合十。
敖蝶聽到她的心跳聲無限制的加快,身體在眼睛閉合的那刻陡然切換成了最適合發力的情況下,她感覺自己現在能把七層樓都踹飛到天空。
金發男孩露出了一個釋然的表情,他將蜂蜜酒倒入下臣進貢的青銅爵內,蜂蜜酒注入其中的汨汨聲中混合著一抹猩紅的毒藥。
他凝視著酒面的漩渦,那抹猩紅如同滴入蜂蜜中的清水,旋轉著消失不見。
“姐姐,喝吧,別睜開眼。”男孩說。
“弟弟最好了。”
敖蝶伸手接過那尊青銅爵,只感覺心中被悲傷環繞,像是她初次得知自己被人搶走了人生那樣。
她仰頭飲下夕陽色的酒液,足以殺死龍王的毒藥在腹中燃燒,麻痹感順著肚腹擴張到四肢,緊繃的肌肉正隨著不可抗的力量松弛。
墜地的青銅爵磕壞邊角,黑曼陀羅的根系吮吸著滲入泥土的毒酒殘留,那些黑色的花海在瞬間化作蒼白的飛灰。
少女的長發陡然豎起,在她的身后變成了張牙舞爪的雷蛇,所有的銀發在這刻驟然變成深紫色,電流纏繞著每根發絲。
雷暴降臨前的剎那,她看見自己伸出的右手正褪色成插上輸液管的手背。
心電監護儀的尖嘯刺破夢境,插在手背上的導管隨著軀體的活動而抽搐。
慘白的燈光之下,敖蝶望著自己顫抖的右手,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青銅器的冰冷觸感。
她緩緩的吐出了那個在夢境當中,未能及時喊出來的名字。
“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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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級新生蘇醒的消息在守夜人論壇一石激起千層浪,路明非當時正在上著古德里安的龍類家族譜系學,當德國佬賤兮兮的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時候,少年便陡然借著拉肚子的借口離開了教室。
路明非撞開ICU病房門的瞬間,消毒水氣味混著心電監護儀的滴答撲面而來。
芬格爾行動力堪比瞬移的贊嘆還粘在他的后背,少年扶著門框喘氣時,白熾燈光照射在錚亮的光頭上,敖蝶正歪頭任由護士拆除著最后幾圈繃帶,蜈蚣狀的縫合線從額角蜿蜒至下顎,像是被隨手縫制的破布娃娃。
“師姐,”他向護士發問,“她現在怎么樣了?”
“喲,李嘉圖,”她揮著右手打招呼,“我們終于在卡塞爾見面了。”
護士剪短繃帶的動作突然停頓,袖口閃過新聞部特制的微型攝像頭,這個微型攝像頭正在持續上傳數據到守夜人論壇,直播間內頓時激起千層浪,彈幕瞬間籠罩了整個直播間。
“恢復速度堪比金剛狼。”護士說。
護士說完這句話之后,推車碾過地板的聲響,恰好掩蓋了新聞部特制器械運轉的嗡鳴。
“師姐,現在感覺怎么樣啊?”路明非拽過椅子時,金屬腿在地面刮出銳響。
那些他一直在胸腔里發酵的故事突然變成了卡殼的沖鋒槍,最后說出口的,不過是句簡單的問候。
“我感覺自己好的能夠一拳打死一頭藍鯨,最近有沒有把凱撒和楚子航揍趴下?”少女的指尖在光頭表面掠過,縫合線隨著嘴角弧度扭曲成怪異笑臉。
“哪有,那次只是偷雞加好運,”少年回復,“真要正面打起來了,那不就成了對上呂布的邢道榮,得被呂布一戟秒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她光頭的縫合線隨著說話起伏,“記住了,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偷襲,偷襲還打不贏就跑,跑掉了再帶人群毆。”
“那要是跑不掉呢?”
路明非盯著對方頭頂的縫合線,那些縫合線像一條條活動的百足蟲。
“那就拼命,燃燒心火,擊潰其身!”她裹著紗布的拳頭虛握砸向胸口前,“總之你記住了,真正的戰斗,不是在雙方掏出武器的那刻,而是在你下定決心,至對方于死地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