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你的意思是，我們學校的學位特殊，”路明非頓了頓，“那我們畢業之后，不會是去和一堆眼睛冒金光，渾身長滿鱗片的人形家伙拼刺刀吧？”

古德里安一愣，隨后猛地一拍額頭，留下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我倒是忘了，你和敖蝶那個新生關系很好。”

“你對龍，有多少了解？”

“我不知道龍是什么，敖姐那天在我面前砍了五個那種渾身鱗片的人形怪物。”路明非的面容突然開始發燙，那是他目睹敖蝶揮槍時被熱浪鋪面的記憶殘留。

古德里安教授推眼鏡的右手突然抽搐，仿佛在給隱形的心電監護儀調參數：“正統現在越來越暴力了，居然讓一個血統未覺醒的孩子去看死侍處刑的現場。”

教授顯然是誤會了什么，少年的喉頭涌動，最后放棄了語言，他總覺得會越說越黑，索性不說了。

古德里安教授起身，抓住自己身后那幅巨型油畫上的帆布一角，猛地抖開。

猙獰的畫面暴露于燈光下，路明非的視線觸及那幅畫的瞬間，覺得自己仿佛要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去。

畫框禁錮著末日圖景，黑龍翼膜間穿刺著風化的枯骨，龍吻中傾瀉幽藍色火瀑。下方盤踞著骨瓷質地的白龍，鱗片折射著停尸間冷光，像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地平線上，八足天馬瀝青般的鬃毛翻涌，奧丁獨眼中流轉著星環，昆古尼爾槍尖凝結著暗紅色血管紋路。

古德里安呆呆的看著這幅油畫，扭頭對著車廂深處大喊：“富山雅史！壁畫不是龍皇尼德霍格嗎？怎么換了？”

陰影深處，一個米其林輪胎人走出來，裹著三層防爆護甲的臃腫身影從陰影里挪出，活像剛從煉金實驗室逃出來的金屬蠶蛹。

他的聲音從沉悶的頭盔里傳來：“龐貝說每年學生都是用尼德霍格的油畫做迎接，他覺得沒意思，所以動用校董會的特權，把這次的油畫換成了黑王、白王以及奧丁的壁畫。”

“不是，在龍族歷史上，奧丁從未和白王一起出現過，現有的材料不是認為他高度疑似天空與風之王嗎？”教授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出摩爾斯電碼的節奏，這是他思考龍族譜系時的習慣動作，“先不說壁畫的事情，你這幅打扮怎么回事？”

富山雅史的聲音繼續沉悶的傳來：“聽說敖家的移動屠宰場要入學了，不是得好好保護下自己嗎？”

“她沒有在這趟車上。”

“太好了，”他的防爆手套笨拙地相互摩擦，發出甲殼類生物蛻皮時的窸窣響動，“古德里安快幫我把這套護甲脫下去，我快要熱死了。”

路明非的胳膊肘撞歪了芬格爾的叉子，銀質餐具在瓷盤上劃出刺耳聲響。他看著德國人嘴角掛著的蛋黃醬：“師兄，他們怎么這么怕敖姐，她難道會吃人？“

“是挺怕的，”他用皺巴巴的餐巾紙擦著嘴角的污漬，“敖家在混血種的世界里素來以瘋癲聞名，而敖家大小姐，是他們中最瘋癲的一個。”

“加圖索家養愷撒當家主，敖家養女兒當絞肉機。“

路明非眼前閃過漫展上那個比出層疊風暴的身影，橡膠皮套在盛夏蒸騰的熱氣里微微發皺：“她最多就是把游戲廳拳擊機捶爆表。”

芬格爾用叉子尖敲擊玻璃杯，他臉上嬉笑像退潮般消失：“聽說過凌遲嗎？“

他的瞳孔突然泛起鎏金色，這是路明非第一次在這個廢柴眼里看見屬于卡塞爾精英的冷光。防爆護甲拆卸的金屬碰撞聲像斷頭臺的鍘刀起落。

“那肯定是知道的，千刀萬剮嘛。”

他想起圖書館里的《大清律例》插圖本，泛黃紙頁上螞蟻大小的楷書突然在視網膜上閃回。

“正統以前出過一次惡性事件，05年一個失控的混血種，在沈陽一個寺廟飛檐上掛了三百二十六塊人皮，”芬格爾頓了頓，“混血種就是有龍族血統的人類，我們的血統都來源于那副壁畫上的龍皇尼德霍格，這座列車上的人、卡塞爾的學生，以及你的那位好姐姐都是混血種。”

“卡塞爾的最終目的是屠龍，因為龍族和人類是死敵，具體的詳細情況，你會在后面的課程知道詳細情況。”

“所以我也有所謂的龍血？”路明非下意識捂住手腕，仿佛真有滾燙的熔巖在血管里奔涌。

“是的，”芬格爾繼續說著，“那次事故當中，正統和卡塞爾中國分部一共收到了十個裹尸袋，那瘋子把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做成雕像送給他媽媽，法醫后來鑒定發現那小孩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才斷氣。”

列車前進的嗡鳴突然變得刺耳，路明非后頸的汗毛貼著椅背真皮面料豎起。他突然想起小學雨后的塑膠跑道，喬薇尼舉著傘在鐵門外張望的身影。

“你敖姐知道之后，花了三天的時間，追了那雜種四百公里，”芬格爾從手機相冊里劃出一張黑白照片，像素噪點間隱約可見刑架上扭曲的人形，“在CF市開發區的廢棄工廠內堵到那家伙，你親愛的敖姐姐讓人錄了73分鐘的錄像帶，現在還是執行部的標準教學影像。”

“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未差，”德國人豎起三根手指，指甲縫里還沾著番茄醬，“最絕的是最后一刀落下時，那雜碎的心臟剛好跳滿三千三百五十七下。“

路明非的脊椎竄過一陣陰冷，像是有人把干冰順著衣領倒進去。記憶里敖蝶的玫瑰領結突然變成凝固的血痂，她大笑時露出的虎牙尖得反常。

“所以你懂吧，極端的暴力行為往往是血統不穩定的前兆。”芬格爾攤開手，油膩的光澤還留在掌心里，“最先遭殃的永遠是離得最近的人。“

“血統不穩定，會發生什么？”

路明非的胃袋突然抽搐，想起敖蝶演示光之國手勢時暴起的青色血管。她腕表下的皮膚隱約有鱗片狀壓痕，當時還以為是動漫周邊貼紙。

“變成死侍，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渾身長滿鱗片的怪家伙，那個時候的混血種已經失去了自我的思考，變成了一頭怪物，”富山雅史的牛津鞋跟敲在金屬地板上，“去年芝加哥下水道打撈起的死侍，獠牙縫里還卡著婚戒，變成怪物前剛求過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