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南亞的民族國家建構與民族整合進程研究
- 何平 陽舉偉等
- 9475字
- 2025-04-28 19:53:26
四 相關概念及其含義
首先,需要說明的是,本書的研究范圍涵蓋除文萊和東帝汶之外的東南亞九國,即泰國、越南、柬埔寨、緬甸、老撾、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
其次,本書的研究,涉及的主要概念主要包括“民族國家”“民族國家建構”及“民族整合”等。為方便闡述,下面將對這些彼此關聯的概念進行說明。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本書的研究方法主要采用民族學和歷史學的研究方法,因而,對相關的主要概念進行界定,主要目的在于理解這些概念,并對之加以選擇性地運用。同時,本書對相關主要概念的解釋,主要是依據國內外學者的相關研究結論而作出。需要補充說明的一點是,本書在使用這些相關概念時,將根據引文的語境來進行選擇。
(一)民族國家
迄今為止,由于各個學科之間的差異,國內外學者對“民族國家”[30](Nation-State)的概念解釋、特征表現及其構成要素等的認識仍存在或多或少的偏重與爭議,因而不同學者對“民族國家”的認識也具有“偏重性的認識”。盡管如此,國內外學者在對民族國家的界定或解釋上還是存在一些共同之處。因此,對具有現代性的“民族國家”做出具有“開放性”的界定或解釋,或許更有助于理解集政治概念、國家形態與世界體系主要參與行為體于一體的“民族國家”。
從國家層面來看,作為分析概念的“民族國家”,同“民族”[31]與“國家”密切相關,而存在聯系與區別的“民族”與“國家”[32],同“民族國家”的內在關系也是極其密切的。簡言之,“民族”與“國家”可以當作“民族國家”的“一體兩面”,即“民族國家”是一體,而“民族”與“國家”則是作為“一體”的“民族國家”的“兩面”,二者之間存在密切的關系。對此,正如周平教授所指出的,民族國家這種國家形態實現了國家與民族的統一,也使二者相得益彰、相互促進。一方面,民族國家為新興的民族披上了國家的外衣,并且為其提供了強大而有力的利益保障,為民族的利益建造了一個堅固的政治屋頂,從而激發了民族共同體巨大的創造活力,促進了民族的強盛;另一方面,日益興盛起來的民族為國家的發展注入了不竭的動力,推動著國家走向強大。[33]除國家與民族發生的互動關系外,民族主義因素對民族或國家本身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34]
“現代意義的國家和現代意義的民族盡管在產生的時間上未必同步,但兩者都有建立公共權力和(進行)內部整合的內在需求,也正基于此,國家和民族的有機結合使民族被日益地政治化了。”[35]20世紀,尤其是在20世紀60—70年代,主權國家不斷增加,而主權國家之間的關系構成了世界政治格局。但在20世紀最后數十年的時期內,也出現了大量眾所周知的制約國家主權的現實問題。[36]當代有關“主權國家病危”(the dangers of sovereignty)與“民族國家過時”(“obsolescence” the “nationstate”)的論爭通常基于這樣一個假設:假如民族忠誠感越來越弱,那么,民族忠誠感將會被基于更大的地區性的,或是宣稱普世思想觀念的更寬泛的忠誠代替。不過,也應考慮與之相反的現象,即民族忠誠感被更為狹隘的忠誠取代。[37]由此可見,盡管民族國家在某些方面的主權受到制約,但并不能否認民族國家依然是當今國際體系中最重要的主體這個事實。
英國學者編著的《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將“民族國家”(nation-state)解釋為:兩種不同的結構和原則的融合,一種是政治的和領土的;另一種是歷史的和文化的。“國家”這一要素在此指現代理性國家,它形成于西方現代初期,是一種自立于其他制度之外的、獨特的、集權的社會制度,并且在已經界定和得到承認的領土內,擁有強制和獲取的壟斷權力。民族,可以界定為一種名義上的人類共同體;它/它們有著一個共同的祖先,歷史傳統和劃一的大眾文化(神話);據有一塊領土,所有成員都有勞動分工和法定權利,其中包括種族文化(種族民族主義)因素和現代“公民”特征。民族的概念所具有的二重性和模糊性影響著它隨后與國家的融合。民族的公民要素和領土要素越明顯,其融合過程便越為容易;反之,民族概念中的種族要素越突出,國家與民族間融合和合一的可能性便越小。在為數不多的情況下,國家和民族甚至于在同一領土范圍內共存,并在社會的文化混合當中和諧共處,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一種種族民族主義,它刻意追求的是使某一特定的種族取得獨立的地位,而不是使國家制度和公民的民族性獲得同步的發展。[38]由此可見,民族國家是民族與國家的結合,是一種具有集權特性的社會制度,對劃定的領土擁有壟斷性權力;同時,民族國家也是國家與民族融合的產物,是一種統一的“政治—文化共同體”,但二者的融合受到包括民族主義等因素在內的綜合作用與影響。
英國著名社會理論家與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將“民族—國家”(The nation-state)界定為:“民族—國家,存在于由其他民族—國家所組成的民族國家聯合體之中,依照一系列治理制度對業已劃定邊界(國界)的領土實施行政壟斷,并依靠法律的授權以及通過直接控制內外部暴力工具以維護其統治。”[39]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學教授米切爾·基廷(Michael Keating)認為,民族國家代表領土邊界內的集權和對社會推行一套共同的價值觀,其本質是宣稱擁有主權,即在領土內的最終權威。作為復合而成的“民族國家”(nation-state)一詞,隱含著一種民族認同。從共同體意義上來看,民族可能會主張對自治政府、國家以及政治活動體制的權力。米切爾·基廷還認為,民族國家首先是一種意識形態構造,屬于民族主義學說的產物。從這一點來看的話,事實上,容易忽視的一點是絕大多數民族國家并不是由純粹的民族構成的。民族國家的主張既是規范性的,也是描述性的。同時,民族國家是建造公民價值觀的基礎所在,其中包括自由民主和參與建設。民族國家聚焦于認同,文化價值表達以及對社會化措施的共同規范。在民族國家內部,階層達成妥協并就不同分配問題取得共識。國家為福利體制建設提供基本準則與基礎,而經濟管理則通過民族國家以精益求精的方式進行。最后,民族國家歷來是應對內外部安全問題的主要工具。[40]
在將厄內斯特·蓋爾納(Ernest Gellner)、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埃里克·霍布斯鮑姆(Erik J.Hobsbawn)以及安東尼·史密斯(Anthony D.Smith)四人對民族與民族國家興起過程的解釋的異同進行比較后,中國學者江宜樺概括了這四人所持觀點的一些共同點:首先,他們都強調民族與民族國家的現代性(格),認為18世紀以前人類未曾形成如此大規模而又自以為休戚相關的政治文化組織。其次,他們也或多或少同意國家(作為一種擁有最高統治權的行政組織)事實上創造了民族,而國家之所以能成功塑造出一個民族,與民族主義此種意識形態的運用有關。再次,由于民族事實上出于建構(或重新建構),它不必然與血緣種姓等“客觀”因素有關,而多半受到特定國家選擇性政治教化的深刻影響。最后,這種后天、主觀、人為的因素,回避了一個國家是否真正出自一個民族的質疑,卻巧妙地向前推銷一個國家必須努力成為一個民族的企劃。[41]
吉斯·蘇特爾(Keith Suter)從全球化視角探索了全球化與民族國家之間的關系,認為民族國家是構造出來的(Manufacturing a Nation-State),它包含五個發展性要素:國家權力的強化,國家忠誠感的創建,自然法的弱化流失,國家法律體系的創建,以及所有民族國家的國家、主權平等觀念的創建。在民族國家的建造過程中,這五個發展性要素相互作用、彼此增強與促進。[42]民族國家所具有的這五個發展性要素也可以視為民族國家所應有的五個特征。簡言之,民族國家所表現出來的這五個特征,又可以壓縮為四個特征,即國家集權化、國家認同感培育、法制化體系的建立與國家主權獨立平等。民族國家具有的這幾個特征或是所包括的這幾個要素之間存在相互作用與影響的密切關系。因此,很大程度上來說,可將其視為進行民族國家建構所需要的由不同要素所共同組成的一體性要素。
學者賈英健認為,所謂“民族國家指的是在統一的民族(國族)基礎上建立的、以國家為標識和認同為核心的主權國家,它是在調控能力優于傳統國家(如古老帝國或城市國家)的政治共同體”。并認為,民族國家的概念應包括以下內容:第一,民族國家與主權是相統一的;第二,民族國家在功能上優于傳統國家;第三,民族國家是以民族對其(國家)的認同為核心的,它的基礎在于民族性;第四,民族國家是國際交往中的自主主體。[43]另外,民族國家具有諸多特性:主體民族的居住區域與國家領土疆域基本一致、國家主權與主權在民、對所轄領土以及所轄領土上的事務擁有合法使用暴力的權力、民族主義政治文化的形成以及統一的民族市場。[44]
基于民族政治學視角,周平則將民族國家看作歷史上形成并在現實中仍然存在的國家形態,認為應將其置于國家形態演進的歷史進程中加以考察。周平教授認為,從本質上看,“民族國家就是以民族對國家的認同為基礎的主權國家”。其中,民族國家有以下基本特征:民族國家是主權國家(擁有主權是民族國家的前提條件)、是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相統一的國家(民族國家的民族性,就集中表現為民族對國家的認同)、是人民的國家。[45]寧騷認為,所謂“民族國家,就是建立起統一的中央集權制政府的、具有統一的民族階級利益以及同質的國民文化的、由本國的統治階級治理并在法律上代表全體國民的主權國家”。[46]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從不同視角對民族國家的概念作了解釋與界定,雖然其觀點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的側重,但這些學者的觀點也都具有一些或多或少的共同點,這些共同之處涵蓋的關鍵內容包括:民族國家是由一系列構成要素有機組成的,是國家民族(“國族”)的國家。其中,民族國家最為重要的構成要素涵蓋“主權”“集權(化)”“制度”“認同”“(暴力)工具”以及作為民族與國家結合的國族意義上的“政治—文化共同體”。具體來說,主權表示民族國家是組成世界體系的主權國家;集權(化)代表國家權力的中央政府集權化;制度表示民族國家所頒布與施行(或修改并施行)的涉及政治、經濟、文化以及社會等諸多領域的一系列制度性或法律規范性體系;認同即是通過一套統一的意識形態(或價值體系)和教育的普及,或是利用民族主義因素來培育、塑造以及強化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同一或統一;(暴力)工具則表示民族國家壟斷性地擁有對影響民族或國家安全與穩定的內外部因素使用“暴力工具”的合法權利。同時,民族國家及其構成要素是一個動態發展與相互作用、影響的過程,受到內外部因素的制約與影響。
綜合國內外不同學科研究背景且具有代表性的學者對民族國家概念、特征與內涵的界定與表述來看,可以將民族國家的內涵或構成要素概述為:民族國家具有特定的疆界、獨立平等的主權、漸趨完備的法律體系與合法使用暴力的權力,民族對國家的認同與國家對民族的國家認同感的培育,民族國家是國家民族(國族)的國家。同時,我們也應看到民族主義因素在民族國家建構過程中所具有的雙重作用與影響,而民族國家建構也是一個動態發展與長期建構的過程。在全球化背景下,盡管一度產生或存在“民族國家”已然過時的觀點,但正如安東尼·吉登斯所言,“盡管全球時代已經來臨,但民族國家卻并未消失,而且在最近的將來也不會消失”。[47]筆者認為,在新的國家行為體以及構成世界體系主要參與的行為體尚未出現或產生之前,民族國家,不論是單一民族國家還是多民族國家,依然具有較強的生命力。這是由于民族國家本身所具有的應對挑戰的活性能力,并能根據內外部環境或體系的變化做出調整的能力。
(二)民族國家建構
“民族國家建構”(Nation-State Building)是對民族國家進行“民族建構”(Nation-Building)與“國家建構”(State-Building)兩位一體的雙重概括。換言之,“民族國家建構”是“民族建構”與“國家建構”有機結合的雙重建構的過程:國家建構為民族建構提供政治、經濟與文化等方面的制度性保障,而民族建構則反過來夯實國家建構所取得的成果,正是在國家建構與民族建構作為一體的民族國家建構的“兩面”這個意義上,才凸顯出民族國家所具有的現代性的國家與民族的雙重屬性。民族國家建構的內容主要針對民族國家共同體與民族國家制度的創建和完善。[48]即從構成民族國家一面的民族來看,主要是建構“民族共同體”(國家民族,即“國族”),這是一個長期的動態過程;而從構成民族國家另一面的“國家共同體”來看,則主要強調通過“國家建構”,逐漸提升“民族共同體”對同一的“國家共同體”的國家層面的共同政治認同。[49]同時,具有現代屬性的民族國家建構,其建構的基礎主要是傳統國家與傳統民族(族群)[50],這對絕大多數的非西方國家來說,其民族國家建構既是歷史的(需要歷史作為建構基礎)延續,同時,也需參照西方民族國家建構模型來建構具有本國特性的民族國家,因而從時序上來看,民族國家建構也是“傳統”與“現代”的調試與融合、延續與變革。[51]一定程度上來說,剖析“民族建構”與“國家建構”的概念所指代的內容及二者之間的關系有利于更好地理解“民族國家建構”。
“民族建構”究竟指涉為何?無疑,這個概念是一個規范性概念,因為它暗指實現一個目標:一個民族/國家。理想情況下,這個民族/國家對應于一塊領土和一套被普遍接受的規則、規范。這一領土之上的公民正式獲得了國籍,并且,在理想情況下,他們認同自己是該國家的國民。因此,民族/國家認同需要一種歸屬感和想象力。這就是作為20世紀民族概念研究著名理論家之一的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之所以將民族稱為“想象的共同體”的緣由所在。如果“想象的共同體”對應于作為民族國家的定義和管理,那么,至少在理論上,民族建構的目標已然達成。不過,在實踐中,民族建構的過程顯示出來的是,民族建構這個過程本身比理論反思所暗示的要困難得多。民族建構不僅僅是純粹的政策實施和機構的建立。即使是構成國家支柱的機構(如官僚、司法、公務員和公共設施)正在有效運作,但某一社群的國家認同仍可能是在不同的隸屬關系中得以塑造的。[52]由此可見,民族建構的理論與實際、民族建構的過程與國家認同的塑造所具有的復雜性和系統性。
《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將“民族建構”(原譯為“民族統一構設”,Nation building)解釋為:民族建構,即是“為促進民族一體化而制定的諸項政策之總和”,它用來指(國家通過政策)引導一國內部走向統一,并使其居民結為同一民族成員的過程。民族建構屬于一個雙重性概念:一方面,它指國家不斷發展的公共權威和控制;另一方面,是指公民權利的擴大。因此,民族建構是與民族這個概念相對而言的。從傳統上講,若民族概念與現代國家概念,或與任何已經建立的國家之居民概念等同劃一的話,那么,民族建構這一概念則僅僅是指現實的國家控制和公眾服從的政策;若民族概念是對文化共處或種族特征的一種表述的話,那么,民族建構即意指向一個在語言、宗教或者種族方面具有權威性的民族范式方向積極同化和標準化的過程。[53]由此可見,民族建構涉及國家所制定的文化—政治政策,而文化—政治政策具有雙重性,既可以加強同質民族國家的關系,也可以抑制由推行“文化—政治同化”政策所帶來的或者是異質民族本身主動具有的潛在的政治風險。“民族建構”就是民族作為文化—政治共同體的建構過程和“建構的民族”的民族認同的形成過程。
達成成功的民族建構,是國家建構、社會整合與意識形態合法化這三個單個要素高度合成的結果,民族建構中的某一構成部分能夠相對容易地從外部獲得,如部分基礎設施。然而,其他構成部分則很難甚至不可能從外部獲得,如民族建構的意識形態。民族建構進程中的三個核心要素能否相互嚙合并彼此發力互助,將決定民族建構的成敗。通常來說,外部因素會對民族建構起到促進或阻礙的作用,但因內部因素會排除外部因素的干擾而使得阻礙性因素幾乎不能阻止民族建構這一進程。[54]推動民族建構進程的動力性因素或一些不同維度的手段包括:經濟整合、文化整合、政治集權、官僚管制、軍事征服或鎮壓、創造共同利益、民主化以及建立共同的公民身份或是進行“種族滅絕/清洗”式的壓迫行徑等。從世界歷史來看,歐洲和第三世界國家在“民族建構”的過程中,曾經經歷或現在仍然經歷著“和平的過程”和“暴力的過程”。在此意義上,民族建構借以推行的“工具”或“手段”即可以劃分為“和平性的手段”與“暴力性的手段”,運用“和平性的手段”進行民族建構為積極性建構,而運用“暴力性的手段”進行民族建構則為破壞性建構。事實上,一個國家可能還存在同時運用“暴力性的手段”與“和平性的手段”進行民族建構的情況。
與“民族建構”關系密切的“國家建構”,簡言之,則是國家(政府)通過制度化建設以調整自己與市場、社會之間的關系,以及作為具有相對獨立屬性的主體調整社會與市場之間的三重關系,進而有利于國家的存在、維持和強大的過程。在“國家建構”的過程中,國家既表現為理性的行為者(施動者),同時也作為一種制度綜合體。英國著名社會學家與社會理論家安東尼·D.史密斯認為,民族形成的途徑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通過本土化動員;第二種,從根本上來說,是通過官僚式融合。并認為,官僚式融合過程多種多樣,包括人們熟悉的國家建構的許多手段:全國建立單一的法律規范和司法體系;創立單一的稅制和財政制度;建設統一的交通和通信體系;精簡行政機構以提高辦事效率,將權力集中掌握在居于首府的統治者手中;形成專業化組織人事制度,使關鍵的行政管理部門由訓練有素的人員充任;創立中央控制下的有效的軍事組織和技術。在較晚階段,設立福利保障,勞動保護、保險、健康制度、教育也逐漸被納入國家建構之中。[55]
在國家建構過程中,人們形成了一種強烈的民族意識。雖然它是國家建構結果的一部分,但如果將“民族締造”與國家建構分開來進行剖析的話,那么,它既是結果,又是原因,是一種因果重合。盡管民族締造是一個與國家建構交替使用的術語,但民族締造的中心點和重點卻與之存在相當大的差異。在民族締造所主要包括的內容中,從“在被界定的領土上對技術、資源的選擇和使用”[56]這一方面來看,民族締造就與國家建構存在直接關系,即國家建構有賴于對其所屬領土的界定因而國家建構需要國家整合——對領土與行政的整合。換言之,國家通過國家整合以實現國家建構所需要滿足的條件,在此基礎上,來進行民族締造或建構——建構一個國家民族意義上的“民族共同體”。由此可見,“國家建構”與“國家整合”存在疊合,前者為后者提供制度保障,后者作為前者的“工具性手段”以實現國家建構與民族建構的目標;同時,國家建構的過程或多或少也是國家整合的過程和結果。
通過對國內外學者有關民族、國家、民族建構與國家建構等概念及其關系進行的辨析后,學者楊雪冬將民族國家構建界定為:“民族國家構建”(nation-state building)就是“國家構建”和“民族構建”的雙重進程,體現了“國家”“民族”的構建特征以及民族國家的動態發展過程。[57]簡言之,“民族建構”與“國家建構”是基于或利用民族與國家本身所具有的特征來建構的,“民族建構”更強調對同一文化認同的“文化共同體”的建構,而“國家建構”則更強調建構族群間在國家層面上同一的“共同政治認同”。當然,民族主義在民族國家建構進程中所發揮的雙重作用與影響也不應忽視。
對于非西方的“模仿性民族國家”而言,其民族國家建構具有國家建構與民族建構的疊合性特征,民族國家建構是國家建構與民族建構有機結合的雙重建構過程。民族國家的建構過程,包括了民族(民族性)、國家、民族/國家認同以及民族主義等構成要素或影響因素的參與與建構,這個建構過程也因時、因地、因內外部環境、因對象國的國家形態演變的不同而不同,表現出強烈的地域性與疊合性特點。[58]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亞非拉殖民地通過民族獨立運動完成了自身的民族國家建構,但由于這些國家自身缺乏民族與國家孕育與生長的基礎,因而在獨立之后,這些國家仍然面臨著艱巨的建構任務,其所處的地區也成為當今世界最為不穩定的地區。嚴慶認為,就絕大多數國家而言,民族成分的多族裔化是既有事實,就個別國家而言,民族成分的多族裔化則是一種趨勢,而進行多民族國家建構將是一個恒常的政治話題。[59]
(三)民族整合
民族國家建構,主要側重于民族建構與國家建構,國家建構為民族建構提供制度保障,而民族建構則既需要建構思想,也需要建構基礎和條件。從對國家建構的界定與解釋來看,事實上,國家建構進程中提出的一系列制度為國家整合提供了參考,而國家整合又反過來充實了國家建構,二者在一定程度上是疊合的,即國家建構的過程,同時也是國家整合的過程。當國家建構或整合達到一定程度時,即當外部因素對國家建構與整合的影響減弱時,此時需要全力推進民族整合。對第三世界國家而言,國家建構與民族建構并不總是同步進行的,不同時期側重點有所不同,在國家獨立前后,主要側重于國家建構。
英國學者安東尼·H.柏奇(Anthony H.Birch)認為,民族/國家整合(national integration)作為一個過程或進程,部分是社會與經濟發展的一個副產品,部分則是政府政策有意為之的結果,而整合進程中無計劃的那部分通常被稱作“社會動員”(social mobilization)。這個過程基本上是由工業化過程引起的,包括了共同體的擴大、語言的標準化、交通運輸條件的改善、大眾傳媒的交流以及截然不同的社群成員融合為“整體化民族”(the national whole)在內的一系列變化。[60]民族整合的其他組成部分包括由政府設計的旨在改變人們態度和保持人們忠誠的政策。通過發展國家機構與運用政治社會化策略,并努力嘗試以一種最重要的國家忠誠感來取代人們對地方的和部門的忠誠,這個過程被稱為“民族建構”(nation-building)。[61]
從政府或國家作為政策施動者以培育國民對國家的認同與忠誠這個角度來看,民族整合的過程也是民族建構的過程,或者說,為了實現一體化的“民族建構”,國家采取了促進民族整合的政策。推動民族建構的措施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采取直接舉措以促進民族一體化和培育民族認同感與民族自豪感。比如,創造促進國家或民族認同的象征物(國旗、國歌與制服——如國際比賽中運動隊員所穿的隊服,尤其在作為獲勝一方時,這種對國家或民族的認同效應表現得更加明顯)。而民族建構的更為重要的一個特征是,通過教育體制實現(包括民族美德在內的)社會化。另一類是政府為最大限度地降低族群分裂與文化分裂帶來的政治影響的反應性措施,如建立對包括邊緣地區群體或少數民族族群在內的全體社會階層負責的政治體制,即通過制度安排或制度傾斜的方式來最小化族群間或族群與國家之間因語言、宗教信仰等的不同而引起的爭議的負面影響。[62]由此可見,民族整合涉及政治、經濟、文化(包括教育、語言以及宗教在內)以及社會政策等方面,因而民族整合進程并不總是一帆風順的,尤其是在第三世界國家更是如此。
梳理與辨析清楚相關概念及其關系后,中國學者嚴慶對“民族整合”進行了界定:“所謂民族整合,就是多民族國家綜合運用政策措施,對國內各民族之間的關系、民族與國家之間的關系進行調整,以實現國內民族關系、民族與國家關系的和諧。也就是說,民族整合是多民族國家的民族治理功能,從唯物辯證法的角度講,民族整合也是多民族國家的民族治理過程。”[63]同時,嚴慶指出了民族整合是民族政治整合、經濟整合、文化整合與社會整合的“四位一體”的整合,即作者指出了民族整合的“四位一體”的政治、經濟、文化與社會整合的四種整合路徑或多維舉措。[64]
概言之,民族整合是對民族國家建構過程或進程的進一步完善,國家建構通常與國家整合存有疊合,二者可能是同步、交叉或是分階段進行的。而當前所說的國家整合,主要涉及領土的劃定與管理,國家制度體系在國家范圍內的完善與施行,而民族整合則是為實現“民族一體化”(如民族在政治與經濟上的一體化)這個最終目的服務的。不過,需要注意的是,民族整合不同于簡單的民族同化,對多民族國家而言,吸取強制同化的教訓是很有必要的。本書所要論述的民族整合,主要包括政治整合、文化整合、社會整合以及經濟整合四個方面,并將根據掌握材料的多寡、相關案例的特點等進行有所選擇地論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