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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費孝通思想的歷史面相與歷史視野

縱觀費孝通畢生的學術研究及其學術思想,歷史維度從未缺席——與歷史相關的學術概念、學術話語及學術方法省思一直貫穿在費孝通三次學術生命的始終。1924年至1957年,費孝通學術生命的第一階段,在《鄉土中國》和《鄉土重建》中,費孝通從對鄉土中國的社會結構和權力運行方式的分析,提出了社會學的經典概念“差序格局”和“雙軌政治”。在《皇權與紳權》中,提出中國傳統社會中的四種權力結構,即皇權、紳權、幫權和民權。[54]在對《昆廠勞工》的研究總結和反思中,費孝通意識到“社會情境”[55]對勞工的影響,開始思考傳統的社會結構為何會在現代工廠組織中存在及其存在的作用和意義。及至費孝通學術生命的第二和第三階段,“歷史”愈益逐漸生長為一種與費孝通的生命體驗、學術歷程、歷史感知、文化認同相關的社會學本土論和學術方法論,在費孝通的思想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具有豐富的意涵和深遠的意義。

到目前為止,學界對費孝通全面而深刻的研究展現出了費孝通思想的多重維度和理論深度。費孝通在社會學、人類學、民族學等多學科領域既具有個案研究與學術理論的奠基性,同時也極富本土化理論和學科發展的前瞻性。近年來,中國社會學研究中的歷史意識不斷增強,當我們回過頭來重新閱讀費孝通時,其思想中沉淀的對歷史的關注和探討,猶如一道強烈的光芒,令我們再次驚嘆中國社會學史中蘊藏的取之不盡的豐富學術資源,這對于我們當前的中國歷史社會學的進一步發展大有裨益。

已有對費孝通的歷史觀和歷史意識的探討,喬健的《試說費孝通的歷史功能論》[56](2007年)和朱小田《論費孝通的歷史觀》[57](2019年)兩文較具代表性。費孝通對功能學派的歷史拓展,學界討論得較早也較多,喬文比較有代表性。喬文指出,費孝通對西方功能學派的理論貢獻在于將歷史因素納入其中,并創造性地提出“活歷史”“三維一刻”的概念。經過費孝通的創造性轉換,功能理論具備了新的歷史面相,且增強了包容度和詮釋力,喬文將經轉換后的功能論稱為“歷史功能論”。

朱小田2019年發表在《史學理論研究》上的文章,可謂中國社會史學界最早對費孝通歷史觀進行的研究和探討。當前,中國學術界社會學、人類學與歷史學跨學科融合的趨勢與日俱增,朱小田在歷史學界長期致力于社會史研究,他以社會史研究的視角對費孝通歷史觀的審視,為社會學界、人類學界對費孝通歷史意識的研究開了一個好頭,也提供了歷史學研究視角的參考。

朱文在社會史與人類學跨界溝通的視域之下,較為完整地分析并展現了費孝通功能主義歷史觀的豐富內涵。費孝通深受英國功能主義學派理論的影響,而英國功能學派長期被視為具有“反歷史趨勢”。但是,從20世紀30年代開始,這種趨勢逐漸發生了變化,馬林諾夫斯基(Malinowski)通過在非洲的田野調查,開始意識到近代工業文明對傳統的沖擊和不可避免的文化變遷,由此開始思考文化動態論。費孝通在晚年強烈地意識到并認同馬林諾夫斯基從靜態功能論向動態文化論的轉化和努力。進而,朱文指出,費孝通在其社區研究中確立了功能主義歷史觀的歷史方位,費孝通通過“社會—文化”的變遷特征切入了歷史領域,并特別重視“活著的歷史”。費孝通的歷史觀體現出對歷史的日常樣態的呈現和重視,關注日常生活的整體變動,將眼光下移到日常史的草根主體,在社區的時空坐標中理解日常生活。此外,費孝通還重視在田野中重構歷史,強調物質文化史料的意義,肯定口傳史料的價值,與此同時他還特別重視在生活中解讀文獻資料,并肯定社區傳說的思想史價值。

概而言之,上述兩篇文章都深入地考察了費孝通思想的歷史之維,對其加以總結,我們可以歸納為以下方面:其一是對西方功能論的拓展,創造性地推進了西方功能論的基本理論;其二,從西方社會史觀的角度來看,費孝通思想中呈現了對日常生活史的關注;其三,從史料運用的角度看,注重口述史料等非正統史料的價值;其四,從田野和歷史的關系來看,重視田野實踐與歷史文本的互動與互構。社會學、人類學及歷史學界對費孝通思想中的歷史因素及歷史觀的已有探討,一方面拓展和深化了我們對費孝通思想的理解,另一方面也為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費孝通思想提供了極具潛力的方向。

但正如朱小田在文章最后所感嘆的:“走進費孝通的學術世界,可以真切地看到,以1938年《江村經濟》的問世為里程碑,功能派人類學已經將生活方式的變遷作為重要議題納入研究范圍。馬林諾斯基早在20世紀30年代末40年代初對此已經有過一些初步思考,費孝通的社會變遷研究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學術生涯,其間所包含的歷史觀,包括對歷史意識的否定之否定,與此前人類學和史學的異同,歷史的日常生活形態,重構社會史的思路與方法,等等,在在特色鮮明,粲然可觀。然而,這一切卻如明珠暗藏,鮮為人知。”[58]歷史學界已然發出“明珠暗藏”的深深喟嘆,反觀社會學界,對費孝通歷史觀問題的全面系統探討卻微乎其微,雖有對費孝通歷史功能論“三維一刻”的總結,但對費孝通學術生涯完整歷程中的歷史視野和歷史面相的關注依然匱乏。

縱觀費孝通一生的學術思想,如果對其學術研究和學術生命的不同階段進行總體把握和描述,則更能完整而全面地展現費孝通思想中的歷史意識,并把握其內在理路和方法論意涵。“由于歷史、政治的原因,費孝通的學術生命未能保持應有的連續性。1924至1957年、1979至1998年、1999至2005年,這三個時間段分別代表了費孝通的三次學術生命。”[59]三個學術生命時間段的區分便于我們把握費孝通每一階段學術思想的主題,但正如該文所言,這并不意味著費孝通思想的斷裂。在此,將以這三個學術生命的時間段為參照坐標,探尋費孝通學術思想中前后貫通、具有內在連續性的歷史視野與歷史面相。

在這里,我們將費孝通思想的歷史視野和歷史面相總結為五個方面,即早年所受社會史的影響、歷史功能主義、歷史社會學經典概念、社會情境的歷史之維和晚年的社會學方法論反思。其中,學界對歷史功能主義和晚年的社會學方法論反思已經討論很多,并已形成一定共識,所以并不詳細展開,只作為費孝通歷史視野和歷史面相之維度列于此并稍加敘述。

首先來看第一個方面,費孝通在學術道路之初,一定程度上受到中國社會史研究的影響,對社會史研究產生一定興趣并運用地方志材料進行過研究嘗試,撰寫過本科學位論文《親迎婚俗之研究》及研究論文《周族社會制度及社會組織一考》。費孝通一方面對社會史存在興趣,受顧頡剛影響進行了研究嘗試;但另一方面,對地方志的可信度和研究方法的有效性產生懷疑。費孝通對親迎婚俗的研究,其問題意識是社會學的“中國文化內部變異的一個極小的嘗試”[60],其所用的研究方法是當時社會史倡導的地方志文獻研究法。費孝通站在社會學研究者的角度,對運用地方志材料進行研究可能存在的問題加以剖析,如認為地方志對風俗的記載和風俗在各地實際生活中的運作不能完全畫等號。雖然費孝通的研究嘗試并不意味著他毫無批判性地將社會史的方法融匯于他自身的學術脈絡,但第一次學術生命中的這段研究經歷顯示了費孝通所受的跨學科的多元化思想和方法的影響,在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功能論、社區研究等理論和方法之外,這種多元化的學術養分及扎根于中國傳統文化的學術素養為他后來的不少學術研究提供了獨特的學術視角和學術氣質,并深深地影響了費孝通晚年的社會學反思。

費孝通與中華民國時期社會史之間具有一定聯系,這種思想關聯及其內在的復雜脈絡,在對費孝通的研究中一直被社會學界忽視。長期以來,費孝通的本科學位論文《親迎婚俗之研究》及研究論文《周族社會制度及社會組織一考》并未引起研究者的充分關注。趙旭東和齊釗在一系列研究論文中對費孝通的《親迎婚俗之研究》進行了系統、全面而深刻的分析,指出學界由于對費孝通此項研究的忽視,導致對其社會學理論與方法的認識缺乏完整性。他們認為,費孝通的這篇論文糅合了文化傳播論和文化功能論,是一個有別于功能論傳統的研究特例,具有強烈的文化傳播論色彩。他們提出,要將費孝通的學位論文納入其一生學術研究中,從知識論、方法論和文化觀三方面把握費孝通倡導的實地調查與文獻研究的演變過程,多學科融合一以貫之的態度與實踐以及重視文化功能論、文化傳播論與歷史之間的結合與互動。[61]

費孝通的《親迎婚俗之研究》曾刊登在由燕京大學社會學會主編的《社會學界》(1934年第八卷)上,該文前面的編者按語中寫道:“本文是費君用了三年的功夫,經過吳文藻、顧頡剛、潘光旦、王佩錚、派克(P.Park)及史祿國(Shirokogorov)諸位先生的指導及批評,五次易稿而成的,審慎經營,確值得向讀者介紹。”[62]趙旭東和齊釗從知識社會學的角度分析這些老師對費孝通的影響并指出這些影響體現在:吳文藻學術研究以及教授課程對費孝通的熏陶;顧頡剛倡導的地方志研究以及歷史地理的啟發;潘光旦在國學方面以及對伶人分布的研究對其的影響;王佩錚在國學方面對其的影響;派克實地調查方法的影響;史祿國關于滿洲民族以及通古斯人的研究對其的影響。[63]其中,顧頡剛的影響頗值得關注,這也是我們分析費孝通思想中的歷史面相的一個重要方面。顧頡剛是20世紀的中國史學名家,是歷史地理學、民俗學和邊政學等多門學科的奠基者,在方志學領域也有非常重要的學術成就和學術貢獻。方志學和歷史地理之間具有特殊的姻緣關系,顧頡剛本人對方志學有較深的研究,對近代方志學貢獻較大,但因沒有方志學方面的專著問世,學界對顧頡剛在方志學方面的成就也有所忽視。[64]

20世紀初期以來,中國史學界在史學方法論上進行了一系列深刻的變革。世紀之初,受近代西方史學的影響,以梁啟超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倡導的“新史學”潮流被視為中國近代史學的發端,而20世紀前半期被納入“社會史”范疇的諸多研究類型,都可以在“新史學”的思潮中找到理論端倪,因此,中國“社會史”的研究可謂濫觴于“新史學”的潮流之中。[65]各派社會史家的理論來源并不一致,受馬克思唯物史觀、法國史學、孔德實證主義等影響的不同學者都強調社會科學對歷史解釋的影響,但運用社會科學的理論方法來研究歷史并沒有形成非常固定的研究范式。[66]

在這樣的背景下,當時不少不同專業領域的研究者開始努力發掘“下層”民眾社會的歷史,“內容涉及社會風俗、民眾信仰、婚喪嫁娶等多方面”[67],而顧頡剛正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學者。顧頡剛對社會史的興趣,主要集中于“民歌、民間故事和民眾信仰”[68]方面。1919年,顧頡剛參加北京大學的歌謠征集運動,該運動開始于1918年初,主要是為了“激發研究中國民俗的興趣”和“彰顯中國民間文藝的光輝”。[69]顧頡剛對民歌的興趣更偏向“民眾社會之情狀”[70],他對孟姜女民間故事的研究,也體現了他透過民間故事探尋社會歷史文化變遷的獨特視角。1927年,顧頡剛任教中山大學后更是倡言:“我們要站在民眾的立場上來認識民眾!我們要探檢各種民眾的生活、民眾的欲求,來認識整個社會!我們自己就是民眾,應該各各體驗自己的生活!我們要把幾千年埋著的民眾藝術、民眾信仰、民眾習慣,一層一層地發掘出來!我們要打破以圣賢為中心的歷史,建設全民眾的歷史!”[71]這一倡言再次鮮明地體現了顧頡剛“眼光下移”的社會史思想。

1929年秋,顧頡剛幾經輾轉,最終來到燕京大學任教。[72]1930年秋費孝通由東吳大學轉入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師從吳文藻教授,1933年,費孝通自燕京大學社會學系畢業,獲社會學學士學位。[73]費孝通在燕京大學求學期間,顧頡剛在燕京大學擔任國學研究所研究員兼歷史系教授。“顧頡剛教授自1920年夏從北京大學畢業留校工作,至1949年全國解放,先后在廈門大學、中山大學、燕京大學、云南大學、齊魯大學、復旦大學、蘭州大學和中央研究院等院校指教和從事學術研究近三十年。其中,在燕京大學的時間最長:自1929年6月受聘,至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因名列‘抗日分子’黑名單被迫離開北京為止,八年有余。而在其他各校,短者不足一年,長者不過兩三年。”[74]曾任教于多所大學的顧頡剛,在燕京大學“工作時間最長,學術研究最為精深”[75]。在燕京大學期間,顧頡剛與吳文藻、謝冰心兩位雖專業不同卻過從甚密。1931年,顧頡剛與吳文藻等一同到河北定縣、大名,河南安陽、洛陽等地考察;1934年,他與吳文藻、謝冰心一起訪問了綏遠。[76]此種情形之下,上文所引編者按語中提及費孝通《親迎婚俗之研究》受到顧頡剛之影響實屬自然。

費孝通晚年在《顧頡剛先生百年祭》一文中提道:“他在燕京大學執教時,我正在未名湖畔上學,但我沒有上過他的課,聽過他的講……顧先生的名字我早已耳熟,他的為學我是衷心欽佩的。那時我還在東吳附中讀書,我已讀到顧先生的《古史辨》(第1冊是在1926年出版的)。”[77]《暮年漫筆》中還有更細致的回憶:“那時,燕京校園里學術空氣活躍,在社會科學這個圈子里,一些學歷史的人成立了一個‘神州國光社’,用馬列主義的觀點講中國社會史,那時馬列主義和非馬列主義兩種思想斗得厲害,雙方論戰激烈。他們的爭論引起我很大興趣,在某種意義上講,這些爭論加強了我對中國問題的決心。在雙方論戰的人當中我最佩服的是顧頡剛,他寫的《古史辨》我都認真讀過;他用民俗資料來印證歷史和他的歷史地理學都影響過我,1933年我的畢業論文《親迎婚俗之研究》,就是以地方志為根據,觀察結婚時新郎要不要去迎接新娘這樣一種民間風俗的地理分布,來看文化的變遷的。”[78]

早在1937年,費孝通在《讀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經濟鑰區〉》這篇書評中,談及自己怎么開始做起親迎研究:“利用地方志來研究社會史,最早提倡的是顧頡剛先生,他曾發表過一篇文章在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出版的《社會問題》季刊上,這篇文章曾引起我個人的嘗試,冀先生嘗試的結果,認為這是一種成功。不幸我自己的嘗試卻得到相反的結論。”[79]冀朝鼎的這項社會史研究,讓費孝通想到自己的嘗試,并對運用地方志材料做研究的方法與實地研究方法進行了一番比較和反思。

費孝通提到的這篇文章是顧頡剛與朱士嘉一起合著的《研究地方志的計劃》,1931年刊載于燕京大學社會學系的《社會問題》第一卷第四期。朱士嘉在回憶顧頡剛先生的文章中也曾提及此文。20世紀30年代初期,朱士嘉曾在燕京大學傾聽顧頡剛講授中國地理沿革史,顧頡剛主動將章學誠的《文史通義》借給他看,讓他學習方志學說,還聯名起草了《研究地方志的計劃》。[80]

在這篇文章中,顧頡剛充分意識到地方志的研究價值,“地方志是中國的特產,是未經開辟的新大陸,是研究歷史、地理和社會科學的深藏寶庫”[81]。并提出地方志這種“舊材料”能帶來嶄新的問題意識和研究方法論。“研究一種學問,必須有目標、有材料、有方法。在某種目標之下,用科學的方法,把東鱗西爪的材料搜集攏來,加以整理、比較、分析、歸納……方才有相當的成績。材料越充富,方法越精密,則所得的結果也越好。以前的史料,不是供王公大人的采覽,便是備文人學士的諷詠,是片面的、是散漫的,而不是系統的;是文學的,以藝術的,而不是科學的;在中國是如此,在19世紀以前的泰西各國也是如此。我們現在尋材料,要轉向社會方面去了;因為那里有露骨的風土人情,切實的國計民生。這條路,除了我們自己開辟之外,若要在舊材料里找,那只有叩地方志之門了。”[82]顧頡剛認為,地方志材料豐富、信實,里邊常有難得的材料,且具有平民化的特征[83],運用地方志材料能為中國史學發展提供新的方向[84]

地方志作為一種“舊材料”,因其蘊含豐富的社會史資料而被重新認識。中國政治制度史研究一向“眼光向上”,而運用地方志以及檔案、家譜這些材料,采用歷史地理學的研究方法,則有可能打破以圣賢為中心的歷史,展示更廣闊的社會生活、地方風俗和民眾日常。費孝通的《親迎婚俗之研究》一文“所用之材料,并非作者親自調查之記錄,多采自各地方志書”[85],因費孝通寫作此文時,“適在燕京大學提倡搜集地方志之時,故得于其圖書館盡量應用”,一共搜集到全國15個省份207個地方(其中有34個地方的親迎婚俗資料摘錄自《古今圖書集成》)的地方志書上的相關記載[86]。費孝通坦言,其研究旨趣即在“激發國人對于風俗研究之興趣及闡明之文化研究之地理方法耳”[87]

在同一時期,受社會史影響和啟發,費孝通還著有《周族社會制度及社會組織一考》一文,考察周族的通婚問題及親屬稱謂。在文章后記中,費孝通寫道:“民國二十一年(1932)夏,作者讀書于滸關,作周族婚姻制度及社會組織一考,聊以記讀書之一得耳,不敢以言考據也。且作者以為今后社會史之研究,宜由有現實物可據之民族學及考古學入手,似不應再沿用舊有之考據方法,在舊書堆中討出路,故此文久久未敢發表。近見國人對此問題已漸注意,如最近出版之文化人類學,亦有對于中國姑舅表婚之討論;又如文學季刊第2期補白‘舅舅’一條之提示,均使作者回思舊稿,對于該問題,或可作一些補充之助……然作者于國學之造詣過淺,絕不敢造次妄臆,惟以千慮一得之冀,敢出舊作,以供研究社會史者之垂納。”[88]

1937年在對冀朝鼎《中國歷史上的經濟鑰區》的書評中,費孝通實為借評論該書而發表自己對社會史研究之理解。“我對于中國社會史研究,老實說,有一些過分的反感,可是這一本書卻又引起了我的興趣。我所謂的‘興趣’是在這本書所代表社會史研究方法上的進步及宣示他們無法克服的困難。還有一點對于我個人特別關切的,就是看見人家走上了自己曾實驗過而已告失敗的路上,‘此路不通’。”[89]費孝通此言,充分展示了他對社會史的態度以及對社會史“方法問題”[90]的質疑。

進而他以《親迎婚俗之研究》在研究中遇到的問題來談:“我的問題比較簡單,是‘親迎風俗的地理分布’。我想若地方志上關于該地婚俗有記載的話,我把每一地方有無親迎的事實記下來,畫在圖上,一定可以得到它地理分布的情形了。我一面工作,一面卻發生了一個基本問題,很多地方志上沒有提起有沒有迎親的是,我算它有,還是沒有呢?第二個難題,即使有地方明明寫著‘民重迎親’,是指全地方人民在結婚時一定要新郎自己去接新娘的呢?還是只是一部分人守這習慣?在‘重’字上看不出究竟來。有些記著‘士多親迎’,哪一種人稱作‘士’呢?再進一步,各本地方志上所謂親迎是指同一件事么?即使形式上相同,功能上是否相同呢?親迎的原因是否相同呢?最后,我費了有一年光景,一張親迎婚俗分布圖是畫好了,究竟代表些什么意思,我自己也茫然。可是這個嘗試卻給我一個很大的教訓,若是我們要研究社會,第一是要注重材料的來源,而最好的是根據有訓練的實地報告。有實地研究經驗的人會告訴你,他對于自己觀察得來的材料,有時還是不敢確定其必然可靠,而想依據片言只語的官報來做研究,任何嚴謹的學者是不敢嘗試的。”[91]

這一番對研究過程中所遇到問題的層層深入的剖析,雖然結果充滿疑惑與不解,但這可貴的思索過程,正展現了費孝通作為一個社會學研究者對與歷史進行跨學科交叉研究時的心路歷程。書評中,費孝通反復宣稱他的嘗試是失敗的,這一失敗正是費孝通對社會史方法和實地研究方法的比較與反思。費孝通的追問,顯示出地方志的書面記載與實際情形之間可能存在的不同,在《地方志》中記載的親迎風俗和社會生活中實際施行的親迎風俗及其具體運作之間存在差距。而實地調查可以彌補和豐富地方志文本記載的不足,為未來的社會史研究提供“比較可靠的地方志”。“回過頭來,我們所謂現在尚可看到的‘現實’,其實不過是將來的歷史而已。我們所謂‘社區研究’也不過是一部部比較周備及比較可靠的地方志,顧頡剛先生所提倡‘地方志’的原則,我依舊十分同意,只是舊有的地方志缺點太多,并不能作‘研究社會及經濟史的大好資源’,這是事實問題,惟有在現在根據現實情形,多做社區實地研究,我們才能盼望將來的學者,能根據這些地方性的專刊來寫他們的社會史。”[92]

至此,我們看到費孝通在其學術道路之初,曾受到社會史的影響,并運用地方志對古代社會風俗進行嘗試性研究。費孝通一生都具有地方志的情懷[93],晚年他自己曾回憶說,早年受益于鄉土志,大學畢業論文用全國各地方志里有關婚姻風俗的記載做材料寫成,還稱《江村經濟》實際上是一本開弦弓村的鄉土志,《吳江行》也可以說是一份鄉土教材。[94]這種對歷史文獻資料的重視在其之后的學術生涯中并未中斷,通過社會調查獲取一手資料之外,他也非常重視通過歷史文獻資料和地方典籍收集資料[95],倡導歷史資料與實地調查相結合的治學方法,并多次強調讀史的重要性[96]

接下來討論第二個方面即歷史功能主義,自其學術生涯開始時,費孝通就將社會變遷的歷史視野帶入結構功能主義,并在其整個學術生涯的不同階段展開具體的研究實踐與多維度的學術反思。費孝通的功能論受馬林諾斯基和拉德克里夫·布朗(Alfred Radcliffe-Brown)等人的影響,但費孝通把歷史因素融入功能論,使其具備了新的歷史面相,因此,喬健將費孝通的功能論概括為“歷史功能論”[97]。這一點已成為國內社會學、人類學界對費孝通功能論的基本共識,在此不再贅述。朱小田提到的“費孝通的社會變遷研究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學術生涯”[98],還可引述一些相關材料再次強調,因為不少研究者常引用費孝通晚年所寫的相關文章來談論其歷史功能主義,而忽視了朱小田所講的更早的時間節點。

1937年10月,費孝通進入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參加“席明納”,研究文化變遷問題,并在導師指導下整理在開弦弓村調查的資料,撰寫博士論文,為天津《益世報》開辟“倫市寄言”專欄。[99]在此期間,費孝通在幾篇文章[100]中都談到社會變遷問題,并指出以前過于注重“靜態的結構”而忽略了“動態的變遷”[101]。在馬林諾斯基主持的“今日社會學”(Anthropology Today)的“席明納”上,費孝通系統了解并學習了當時人類學家在非洲所進行的一系列變遷研究。[102]馬林諾斯基在訪問了非洲南部和東部的英國殖民地后,1937年秋天回到他的“席明納”,討論的主題從靜態的“文化表格”轉向分析文化動態的“三項法”,而這“正表明了馬老師學術思想上的一個重要的變化”[103]。費孝通學習和接受“文化功能論”時,正是該理論從注重靜態結構逐漸發展為關注動態變遷的階段。

費孝通思想的歷史視野和歷史面相的第三方面,是他基于中國傳統社會結構、權力運行機制和城鄉關系結構,提出了一系列歷史社會學經典概念,如“差序格局”“雙軌政治”和“中國紳士”,這些概念具有豐富的學術內涵和思想張力,為中國歷史社會學建立了一種具有典范意義的概念框架。本書著重論述的就是費孝通歷史社會學的這三個經典概念,因此,將在后續章節中逐一進行充分探討,在此不做進一步展開。

接下來看第四方面,即“社會情境”的研究視角所具有的歷史張力和歷史之維。這里用“社會情境”這一術語來總結費孝通思想中的歷史面相,看起來似乎有些令人費解,實則該術語來自費孝通在《〈昆廠勞工〉書后》一文中所寫:“國衡這種分析,使我們從個人的生活習慣去解釋現在中國新工廠中人事問題,走入了對于社會情境的分析了。在這里我們可以進一步追問,為什么在現代的工廠組織中還會遺留著傳統的結構?”[104]“社會情境”是一個頗可玩味且有豐富內涵的社會學概念,費孝通雖沒有對這個術語進行明晰的分析和界定,但從中可以看到費孝通關注的“傳統”的影子,因此是我們發掘費孝通思想之歷史面相的一個重要術語。

“魁閣”時期,史國衡在費孝通的指導下開展了一項對昆廠勞工的研究。1944年費孝通訪美期間,曾將“魁閣”同仁的部分研究成果翻譯成英文并出版,除云南三村研究外,另一本是一部勞工民族志即史國衡的《昆廠勞工》。[105]聞翔指出,《昆廠勞工》是“魁閣”學術遺產中被忽視的一環,為此,他專門討論了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一文,并對費孝通在20世紀40年代有關于勞工問題的理解和認識進行了分析。[106]費孝通對勞工問題的研究頗值得關注,這不僅因為學界對這一問題長期忽略[107],更因為費孝通的勞工研究展示出一種具有歷史維度的理解力,對今天的勞工研究以及歷史社會學研究都極具啟發。

為《昆廠勞工》撰寫這篇后記之前,費孝通已寫過幾篇探討現代工業的文章,包括《西南工業的人力基礎》[108](1940年)、《勞工的社會地位》[109](1941年)和《新工業中的藝徒》[110](1942年)。費孝通特別關注現代工業中“人的因素”,他認為西南工業的人力基礎不穩固,外來勞工和本地勞工如何穩定地為工業服務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而這個問題的核心是“農民在工業中”,“雖則他們已參加了新工業,可是從他們的生活習慣來說,還是充分的保留著農民的味兒”[111]。即根植于鄉土中國的社會和文化土壤之中的農民,從原來的社會組織和文化傳統中被拔起,植入一種全新的以工業生產為中心的工業化體系,由此產生一系列問題。費孝通舉例說,“在農業里工作慣了的人,對于工廠里有規則的勞動,常會感到困難。習慣本來可以改變的,若是工業能吸引住他們,他們住久了自然養成工業習慣。不幸的是工業吸引力既不大,一上來農民們生活全覺得不對,回鄉的心自然更易成為事實了”[112]。農業社會的勞動生產方式不同于現代工業里由時鐘和紀律控制的“有規則的勞動”,費孝通在此敏銳地察覺到“農民在工業中”的很多問題需要追溯到農業社會的傳統結構中去理解。

《〈昆廠勞工〉書后》繼續了費孝通此前對勞工問題的思考,并受到勒普萊(Frederic Le Play)、涂爾干(Emile Durkheim)等法國古典社會學家及當時美國哈佛大學專門研究工業心理學的梅岳(Elton Mayo)教授的影響,將“農民在工業中”的探討又向前推進了一步,開始探索“從有組織的社會生活進入無組織的社會生活”[113],思考“現代工業組織中是否有達到高度契洽的可能”[114],尋求“新秩序的方案”[115]。“在我看來,這本書使我們已經可以明白現在昆廠里所發生的種種人事上的問題是現代工業中普遍的現象,是出于從有組織的傳統社會變化到能應用新技術的新組織中過渡時期的現象。在這過渡時期因為社會的解組,生產關系并沒有建立在人和人的契洽之上,因之傳統的結構,因其曾一度給人以所需的契洽,遺留在新時代成為非正式的潛在結構。這些潛在結構一方面固然滿足著人們的社會需要,另一方面卻阻礙了新技術的有效利用。”[116]

在此,回到上文提到的“社會情境”,費孝通認為不能用“個人的生活習慣”[117]等這種個體化歸因來解釋現代工業中出現的各種問題,農業到工業的過程并不僅僅是“個人習慣的改造”,而是“一個社會結構變遷的過程,農業里養成的社會結構并不合于工業的需要”[118]。因此,要回到“社會情境”,要認識并承認現代工廠組織中會遺留傳統的結構,會有非正式的組織存在,應該基于這樣的社會情境來思考如何建立新的組織和秩序。費孝通以社會情境的視角看待勞工問題,并接續了涂爾干等古典社會學家關于社會變遷與社會團結的理論脈絡,在一種具有歷史感的社會結構中探尋“社會解組的過程”[119]和社會秩序的重建。這種具有歷史維度的探討,對于我們無疑是相當有啟發力的,而費孝通在此所展現的歷史視野也不應該被我們忽略和遺忘。

接下來,關于費孝通歷史面相的最后一個方面,即費孝通晚年的方法論反思,這一反思強調了中國傳統社會和傳統文化對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意義,伸展了中國社會學的歷史之翼。

社會學是一種具有“科學”和“人文”雙重性格的學科,社會學的科學性,使得它可以成為一種重要的“工具”,可以“用”來解決具體的問題,比如預測一個社會的發展走向,調查一個群體的態度行為,分析某個社會組織的運行機制,解決某個緊迫的社會問題等;然而,社會學的價值,還不僅僅在于這種“工具性”。今天的社會學,包括它的科學理性的精神,本身就是一種重要的“人文思想”;社會學科研和教學,就是一個社會人文精神養成的一部分。社會學的知識、價值和理念,通過教育的渠道,成為全社會的精神財富,可以幫助社會的成員更好地認識、理解自我和社會之間的關系,以提高修養、陶冶情操、完善人格,培養人道、理性、公允的生活態度和行為,這也就是所謂“位育”教育的過程,是建設一個優質的現代社會所必不可少的。社會學的研究方向,也自然要考慮到這種人文方面的需要。社會學的人文性,決定了社會學應該投放一定的精力,研究一些關于“人”“群體”“社會”“文化”“歷史”等基本問題,為社會學的學科建設奠定一個更為堅實的認識基礎。中國豐厚的文化傳統和大量社會歷史實踐,包含著深厚的社會思想和人文精神理念,蘊藏著推動社會學發展的巨大潛力,是一個尚未認真發掘的文化寶藏。從過去20多年的研究和教學的實踐來看,深入發掘中國社會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在實踐中探索社會學的基本概念和基本理論,是中國學術的一個非常有潛力的發展方向,也是中國學者對國際社會學可能作出貢獻的重要領域之一。[120]

費孝通在《試談擴展社會學的傳統界限》一文中,幾乎完全將方法論置于中國文化傳統中進行考察,這是社會學方法論的中國式思考。[121]費孝通說自己晚年補課“要補一補中國傳統文化課,于是就找了陳寅恪、錢穆、梁漱溟三位國學大師的著作來讀”[122]。張冠生記錄整理的《費孝通晚年談話錄(1981—2000)》中載:“1997年7月9日:晚飯前,帶上昨日準備妥當的錢穆著述和今日復印的《錢穆先生傳略》到費老家,一并放在先生案頭。先生欣然,說:‘過幾天出門的時候,可以帶到路上看了。我要好好看!’”[123]錢穆是個熱衷于“天人合一”的歷史學家,費孝通對中國社會學方法論的拓展也深受錢穆“天人關系”的啟發。因此,他自然地從“文化生態論”轉向了“文化心態論”,將眼光對準“中國社會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深刻意識到中國社會學一個具有學術潛力的發展方向在于轉向自身的歷史文化傳統。費孝通賦予中國社會學以完整而飽滿的人文品格,將對中國社會學人文性的強調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將人文性的觸角伸展至中國傳統文化的深處和精華之中,在“具有歷史性”[124]的文化延續和精神傳承的脈絡中,重構中國社會學的學術品格和學術視野。


[1] 費孝通:《暮年漫談》,《費孝通全集》第十七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95頁。

[2] 朱小田:《論費孝通的歷史觀》,《史學理論研究》2019年第2期。

[3]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李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6頁。

[4]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李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26頁。

[5] [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李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4頁。

[6] [美]西達·斯考切波:《社會學的歷史想象力》,《歷史社會學的視野與方法》,封積文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頁。

[7]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37頁。

[8]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36頁。

[9]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37頁。

[10]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72頁。

[11]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76頁。

[12] [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第170頁。

[13] 參見[美]C.賴特·米爾斯《社會學的想象力》,陳強、張永強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版。

[14] 參見[英]杰拉德·德蘭迪、[英]恩靳·伊辛主編《歷史社會學手冊》,李霞、李恭忠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15] 參見[英]杰拉德·德蘭迪、[英]恩靳·伊辛主編《歷史社會學手冊》,李霞、李恭忠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16] 黃俊杰:《從方法論立場論歷史學與社會學之關系——增訂再版代序》,《史學方法論叢》,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7年版。另可參見[英]彼得·伯克《歷史學與社會理論》,李康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王學典《述往知來:歷史學的過去、現狀和前瞻》,山東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王凜然《“交異”與“融通”:近代以來社會學與歷史學關系變遷》,《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3期。

[17] 參見李里峰《社會史與歷史社會學:一個比較的反思》,《學海》2018年第3期。

[18] 參見黃俊杰《從方法論立場論歷史學與社會學之關系——增訂再版代序》,《史學方法論叢》,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87年版。

[19] 參見嚴飛、曾又豐《歷史社會學的本土自覺:革命、國家治理與教育再生產》,《學海》2018年第3期。

[20] 參見李強《改革開放40年與中國社會學本土化、發展及創新》,《社會科學戰線》2018年第6期。

[21] 參見肖瑛《非歷史無創新——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學術月刊》2016年第9期。

[22] 關于這一時間節點的確立,參見肖瑛《非歷史無創新——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學術月刊》2016年第9期。

[23] 參見劉亞秋《“總體性”與論社會學的歷史視野》,《社會》2013年第2期;肖瑛《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6月27日;渠敬東《返回歷史視野,重塑社會學的想象力——中國近世變遷及經史研究的新傳統》,《社會》2015年第1期;周飛舟《論社會學研究的歷史維度——以政府行為研究為例》,《江海學刊》2016年第1期;肖瑛《非歷史無創新——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學術月刊》2016年第9期。

[24] 參見應星《略述歷史社會學在中國的初興》,《學海》2018年第3期。

[25] 參見學術月刊編輯部、光明日報理論部、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2016年度中國十大學術熱點》,《學術月刊》2017年第1期。

[26] 學術月刊編輯部、光明日報理論部、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2016年度中國十大學術熱點》,《學術月刊》2017年第1期。

[27] 學術月刊編輯部、光明日報理論部、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2016年度中國十大學術熱點》,《學術月刊》2017年第1期。

[28] 參見應星《略述歷史社會學在中國的初興》,《學海》2018年第3期。

[29] 參見劉亞秋《“總體性”與論社會學的歷史視野》,《社會》2013年第2期;李凌靜《拓展社會學的歷史視野,直面“總體”社會科學》,《中國社會科學報》2012年11月16日。

[30] 肖瑛:《從創造性適應到創造性轉化:社會學的中國主體追求》,《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年第3期。

[31] 參見北大社會學系網頁,http://www.shehui.pku.edu.cn。

[32] 參見《中國政法大學年鑒》編寫組《中國政法大學年鑒》(2015),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

[33] 參見應星《略述歷史社會學在中國的初興》,《學海》2018年第3期。

[34] 如羅祎楠的相關探索和研究,可參見羅祎楠《激活傳統——一種中國歷史研究方式的探索》,《讀書》2017年第8期;羅祎楠《思想史視野中的質性研究:以方法意涵的構建為例》,《社會》2019年第1期;羅祎楠《中國國家治理“內生性演化”的學理探索——以宋元明歷史為例》,《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期。

[35] 參見應星《略述歷史社會學在中國的初興》,《學海》2018年第3期。

[36] 參見肖瑛《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年6月27日。

[37] 參見肖瑛《非歷史無創新——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歷史轉向》,《學術月刊》2016年第9期。

[38] 參見劉亞秋《“總體性”與社會學的歷史視野》,《社會》2013年第2期;另可參肖瑛《從創造性適應到創造性轉化:社會學的中國主體追求》,《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年第3期。

[39] 參見渠敬東《項目制:一種新的國家治理體制》,《中國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

[40] 參見渠敬東《占有、經營與治理:鄉鎮企業的三重分析概念》(上),《社會》2013年第1期;渠敬東《占有、經營與治理:鄉鎮企業的三重分析概念》(下),《社會》2013年第2期。

[41] 參見渠敬東《返回歷史視野,重塑社會學的想象力:中國近世變遷及經史研究的新傳統》,《社會》2015年第1期。

[42] 參見渠敬東《中國傳統社會的雙軌治理體系:封建與郡縣之辨》,《社會》2016年第2期。

[43] 參見肖瑛《從創造性適應到創造性轉化:社會學的中國主體追求》,《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年第3期。

[44] 其他研究可參見孟慶延《理念、策略與實踐:毛澤東早期農村調查的歷史社會學考察》,《社會學研究》2018年第4期;孟慶延《政黨、政治與政策:論共產黨早期革命中的“富農問題”的多重邏輯》,《社會》2018年第5期;孟慶延《“讀活的書”與“算死的賬”:論共產黨土地革命中的“算賬派”》,《社會》2016年第4期;李放春《“釋古”何為?論中國革命之經、史與道——以北方解放區土改運動為經驗基礎》,《開放時代》2015年第6期;馬學軍《從安源的困惑到白區的反思:劉少奇黨群關系思想形成的歷史考察》,《蘇區研究》2017年第5期。

[45] 其他研究可參見吳飛《從喪服制度看“差序格局”——對一個經典概念的再反思》,《開放時代》2011年第1期;林鵠《宗法、喪服與廟制:儒家早期經典與宋儒的宗族理論》,《社會》2015年第1期;安文研《服制與中國傳統社會的人倫原理——從服服制的社會學考察》,《社會學研究》2018年第1期;吳柳財《日常生活的結構與意義:〈禮記·曲禮〉的社會學研究》,《社會》2018年第1期;秦鵬飛《儒家思想中的“關系”邏輯——“倫”字界說及其內在理路》,《社會學研究》2020年第1期。

[46] 應星對“新革命史”的一系列研究具體可參見《交界·交叉·交融——淺論史學與社會科學在“新革命史”中的結合》,《中共黨史研究》2019年第11期;《從“地方軍事化”到“軍事地方化”——以紅四軍“伴著發展”戰略的淵源流變為中心》,《開放時代》2018年第5期;《從宏觀比較歷史分析到微觀比較歷史分析——拓展中國革命史研究的一點思考》,《江蘇社會科學》2018年第3期;《1930—1931年主力紅軍整編的緣起、規劃與實踐》,《近代史研究》2018年第2期;《新革命史:問題與方法》,《婦女研究論叢》2017年第5期;《“把革命帶回來”:社會學新視野的拓展》,《社會》2016年第4期;《紅四軍領導機構的演化與主力紅軍的組織形態》,《蘇區研究》2016年第3期;《蘇區地方干部、紅色武裝與組織形態——東固根據地與延福根據地的對比研究》,《開放時代》2015年第6期;《學校、地緣與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網絡的形成——以北伐前的江西為例》,《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1期。

[47] 參見吳飛《從喪服制度看“差序格局”——對一個經典概念的再反思》,《開放時代》2011年第1期;吳飛《五服圖與古代中國的親屬制度》,《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12期;周飛舟《差序格局和倫理本位:從喪服制度看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原則》,《社會》2015年第1期。另可參見周飛舟《行動倫理與“關系社會”——社會學中國化的路徑》,《社會學研究》2018年第1期;《慈孝一體:論差序格局的“核心層”》,《學海》2019年第2期。

[48] 參見周飛舟《差序格局和倫理本位:從喪服制度看中國社會結構的基本原則》,《社會》2015年第1期。

[49] 參見周飛舟《慈孝一體:論差序格局的“核心層”》,《學海》2019年第2期。

[50] 參見周飛舟《行動倫理與“關系社會”——社會學中國化的路徑》,《社會學研究》2018年第1期。

[51] 參見應星《新革命史:問題與方法》,《婦女研究論叢》2017年第5期。

[52] 參見肖瑛《從創造性適應到創造性轉化:社會學的中國主體追求》,《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年第3期。

[53] 陳占江、包智明曾提出“費孝通問題”的命題,強調費孝通學術譜系內在的連續性,即費孝通終其一生探究和追問的一個根本問題是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張力問題,具體可參見陳占江、包智明《“費孝通問題”與中國現代性》,《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此處的“費孝通議題”與“費孝通問題”具有一定的相通性,但更注重傳達費孝通畢生探索在歷史社會學領域留給我們的、可供進一步研究的諸多學術議題。

[54] 參見費孝通《皇權與紳權》,《費孝通全集》第六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55]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6頁。需要說明的是,本書要討論的“社會情境”并非源自情境社會學的“情境”概念。有關情境社會學的相關研究可參見杜少臣《情境社會學:一個理論遺珠》,《中國社會科學報》2018年5月2日。

[56] 參見喬健《試說費孝通的歷史功能論》,《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

[57] 參見朱小田《論費孝通的歷史觀》,《史學理論研究》2019年第2期。

[58] 朱小田:《論費孝通的歷史觀》,《史學理論研究》2019年第2期。

[59] 陳占江、包智明:《“費孝通問題”與中國現代性》,《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另可參見費孝通《我的第二次學術生命》,《費孝通全集》第十四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潘乃谷《費孝通先生的第三次學術生命》(上篇),《社會學家茶座》2006年第2期。

[60] 費孝通:《中國文化內部變異的研究舉例》,《費孝通全集》第一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5頁。

[61] 具體可參見趙旭東、齊釗《地方志與風俗的區域研究——對早期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兩篇畢業論文的分析》,《民俗研究》2012年第1期;趙旭東、齊釗《理解費孝通的一種新路徑——從費孝通的親迎“三區論”談起》,《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趙旭東、齊釗《親迎“三區論”的知識社會學分析——對費孝通研究的一個補充》,《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2期;齊釗《親迎的“三區論”——費孝通有關親迎婚俗研究的再分析》,載趙旭東主編《費孝通與鄉土社會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

[62] 費孝通:《親迎婚俗之研究》,《社會學界》1934年第八卷。

[63] 參見趙旭東、齊釗《親迎“三區論”的知識社會學分析——對費孝通研究的一個補充》,《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2期。

[64] 參見薛艷偉《試析顧頡剛對方志學的認識》,《中國地方志》2016年第8期。

[65] 參見李政君《中國史學近代轉型視閾下的“社會史”書寫及其演變》,《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4期。

[66] 參見李政君《中國史學近代轉型視閾下的“社會史”書寫及其演變》,《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4期。

[67] 李政君:《中國史學近代轉型視閾下的“社會史”書寫及其演變》,《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4期。

[68] 李政君:《中國史學近代轉型視閾下的“社會史”書寫及其演變》,《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4期。

[69] 鄧謙林:《北大歌謠研究興起的機緣》,《魯迅研究月刊》2017年第1期。

[70] 李政君:《中國史學近代轉型視閾下的“社會史”書寫及其演變》,《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4期。

[71] 顧頡剛:《〈民俗周刊〉發刊辭》,《顧頡剛民俗論文集》第二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71頁。

[72] 參見李周峰《良禽擇木而棲:顧頡剛與燕京大學》,《貴州社會科學》2019年第8期。

[73] 參見費宗惠、張榮華《費孝通年譜(1910—2005年)》,《費孝通全集》第二十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74] 李固陽:《顧頡剛教授在燕京大學的學術研究和社會活動》,《陰山學刊》(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2期。

[75] 李周峰:《良禽擇木而棲:顧頡剛與燕京大學》,《貴州社會科學》2019年第8期。

[76] 參見李固陽《顧頡剛教授在燕京大學的學術研究和社會活動》,《陰山學刊》(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2期。

[77] 費孝通:《顧頡剛先生百年祭》,《費孝通全集》第十四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66頁。

[78] 費孝通:《暮年漫談》,《費孝通全集》第十七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6頁。

[79] 費孝通:《書評》,載費孝通《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6頁。

[80] 參見朱士嘉《顧頡剛先生語〈禹貢〉半月刊》,《晉陽學刊》1984年第4期。

[81] 顧頡剛、朱士嘉:《研究地方志的計劃》,載顧頡剛《寶樹園文存》第一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330頁。

[82] 顧頡剛、朱士嘉:《研究地方志的計劃》,載顧頡剛《寶樹園文存》第一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330頁。

[83] 參見顧頡剛、朱士嘉《研究地方志的計劃》,載顧頡剛《寶樹園文存》第一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

[84] 參見顧頡剛《中國史學界之將來——在清華大學歷史學會講演》,載顧頡剛《寶樹園文存》第一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

[85] 費孝通:《親迎婚俗之研究》,《費孝通全集》第一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2頁。

[86] 可參見齊釗在《親迎的“三區論”——費孝通有關親迎婚俗研究的再分析》(載趙旭東主編《費孝通與鄉土社會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一文中的相關總結。

[87] 費孝通:《親迎婚俗之研究》,《費孝通全集》第一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2頁。

[88] 費孝通:《周族社會制度及社會組織一考》,《費孝通全集》第一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04頁。

[89] 費孝通:《書評》,《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7—58頁。

[90] 費孝通:《書評》,《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頁。

[91] 費孝通:《書評》,《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8—59頁。

[92] 費孝通:《書評》,《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0—61頁。

[93] 參見朱建民《費孝通先生的地方志情懷》,《江蘇地方志》2010年第6期。

[94] 參見費孝通《鄉土教材和社會調查》,《費孝通全集》第十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95] 參見朱建民《費孝通先生的地方志情懷》,《江蘇地方志》2010年第6期;齊釗《親迎的“三區論”——費孝通有關親迎婚俗研究的再分析》,載趙旭東主編《費孝通與鄉土社會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版。朱文梳理了費孝通一生與地方志結下的不解之緣,認為費孝通受益于地方志,也重視地方志,一生都是讀志用志的典范。齊釗的這篇文章及上文引用過的趙旭東、齊釗合著的一系列有關費孝通親迎研究的文章,都強調了這一點。

[96] 參見郭國慶《費孝通與中國傳統典籍》,《華夏文化》2015年第3期。郭文強調費孝通治學重視實地調查,但不可忽視的是費孝通與中國傳統典籍關系密切,一貫重視對于中國傳統典籍的閱讀和運用,在治學方法上,強調歷史文獻資料與社會實地調查相結合,并主張古為今用,闡釋中國傳統典籍的當代價值。郭文中詳細列舉了費孝通親迎研究等相關文章引用傳統古籍的具體情況,值得參考。

[97] 喬健:《試說費孝通的歷史功能論》,《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1期。

[98] 朱小田:《論費孝通的歷史觀》,《史學理論研究》2019年第2期。

[99] 參見費宗惠、張榮華《費孝通年譜(1910—2005年)》,《費孝通全集》第二十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00] 參見費孝通《再論社會變遷》,《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費孝通《從社會變遷到人口研究》,《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01] 費孝通:《從社會變遷到人口研究》,《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02] 參見費孝通《再論社會變遷》,《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03] 費孝通:《讀馬老師遺著〈文化動態論〉書后》,《費孝通全集》第十六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26頁。

[104]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6頁。

[105] 參見聞翔《“鄉土中國”遭遇“機器時代”——重讀費孝通關于〈昆廠勞工〉的討論》,《開放時代》2013年第1期。

[106] 參見聞翔《勞工神圣》,商務印書館2018年版。

[107] 參見聞翔《“鄉土中國”遭遇“機器時代”——重讀費孝通關于〈昆廠勞工〉的討論》,《開放時代》2013年第1期。

[108] 參見費孝通《西南工業的人力基礎》,《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09] 參見費孝通《勞工的社會地位》,《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10] 參見費孝通《新工業中的藝徒》,《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11] 費孝通:《西南工業的人力基礎》,《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6頁。

[112] 費孝通:《西南工業的人力基礎》,《費孝通全集》第二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7頁。

[113]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9頁。

[114]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0頁。

[115]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4頁。

[116]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84頁。

[117]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6頁。

[118] 費孝通:《〈昆廠勞工〉書后》,《費孝通全集》第三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72頁。

[119] 費孝通:《鄉土重建》,《費孝通全集》第五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頁。《中國社會變遷中的文化結癥》是1947年1月30日費孝通在倫敦經濟政治學院的學術演講稿,收錄在《鄉土重建》的第一篇。在這篇文章中,費孝通提道:“我們認為在中國現代的工廠里,擴大一些,現代的都市里,正表示著一種社會解組的過程,原因是現代工廠的組織還沒有發達到完整的程度。”

[120] 費孝通:《試談擴展社會學的傳統界限》,《費孝通全集》第十七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38—439頁。

[121] 參見周飛舟《從“志在富民”到“文化自覺”:費孝通先生晚年的思想轉向》,《社會》2017年第4期。

[122] 費孝通:《暮年漫談》,《費孝通全集》第十七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86頁。

[123] 張冠生:《費孝通晚年談話錄(1981—2000)》,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9年版,第271頁。

[124] 費孝通:《試談擴展社會學的傳統界限》,《費孝通全集》第十七卷,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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