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馬漢文報刊載廣府說唱文學文獻匯輯
- 李奎整理
- 3731字
- 2025-04-27 17:36:21
序言
中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在歷史演變進程中,中國文化也傳到了域外,影響了我們的近鄰——朝鮮、日本、越南,形成了以中國為核心的“東亞文化圈”,又被稱為“漢字文化圈”,其核心要素是漢字、儒學、佛教、科技、律令,在域外依托漢字形成的文學稱為“域外漢文學”。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中國文化一直是東亞文化的核心。直到鴉片戰爭時,中國在東亞的核心地位跌落,鄰國使用漢字的傳統也大致由此中斷。學界現在的域外漢文學研究也一直關注著朝鮮、日本、越南歷史上漢文學作品,而對于深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早期新加坡、馬來西亞文學關注度不夠。
新加坡、馬來西亞與中國的交流,可以上溯至漢代。中國文化何時傳入新馬,大概可以上溯至漢代。中國文化在新馬的傳播,很大程度上與國人移民下南洋有關,最早何時國人下南洋,目前難以找到確切的證據佐證。新馬歷史上留存下來的寺觀、口耳相傳的故事、具有中國特色的美食等等都說明了中國文化跨洋過海的影響。
新馬早期文學文獻,通過紙質媒介保存下來的,目前能看到的是以新馬早期漢文報刊為載體。筆者對新馬漢文報刊文學文獻整理與研究多年,認為其學術意義如下:
第一,對新馬漢文學史的重新構建和還原有助,新加坡方修先生認為1919年前的新馬文學是中國文學的附庸,在筆者看來此說并不準確,通過新馬漢文報刊文學就能發現問題,它能支持重新書寫甚至重構新馬文學史。第二,有益于拓展中國本土文學研究范圍的外延,比如中國古代文學、近代文學的海外傳播研究,比如小說、詩詞、散文、文學社團等;中國近代文人的海外創作傳播研究,比如姚鹓雛、邱菽園、葉季允、黃遵憲、左秉隆等;中國文學的海外批評研究,海外華人對古典詩詞、《紅樓夢》、《聊齋志異》、《金瓶梅》等的批評,值得我們去關注。第三,為中國近代政治的研究,特別是對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的研究,提供了異于國內的部分資料,辛亥革命、戊戌變法、剪辮運動、路權運動等在新馬漢文報刊文學中也有反映。第四,加深中國文化的海外傳播研究,通過報刊中資料整理,還可見儒學在新加坡、馬來西亞的傳播,它對于現在的中國文化海外傳播有一定的借鑒作用。第五,對學術研究視域的完善,對域外漢文學研究、海外華人華僑研究而言,這些漢文報刊毫無疑問能夠提供大批的新資料,單從文學角度出發,將來可以拓展為“海外漢文報刊文學資料整理與研究”課題,它對于完善中華文學史有極大的意義。
本書中所收集到的說唱文學文獻資料,國內尚無學者整理,筆者屬于第一次將其系統性收集整理,這些說唱文學包括了南音、粵謳、班本、拍板歌、龍舟歌等,而這些文學藝術形式正是廣府說唱文學樣式。廣府說唱文學在國內雖有部分研究成果,但與其他文學作品相比,數量仍是偏少,在新馬漢文報刊中刊載的說唱文學更是無人關注。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僅見有李慶年先生整理粵謳。新馬漢文報刊中的說唱文學與廣府說唱文學有著非常的緊密的關系,在形式上、語言上向廣府說唱文學學習;中國政治、中國歷史更是在體現在新馬說唱文學中,比如辛亥革命、國民捐、北伐戰爭等紛紛進入新馬說唱文學,新馬說唱文學還關注了中國的歷史變遷和自然災害,體現了說唱文學作者對故國的關心和他們的政治觀。新馬說唱文學并不是一味關注祖國,而且關注了新馬當地華人的生活。新馬說唱文學繼承了廣府說唱文學的優點,還有了獨特創新,促成了新馬文學發展成熟,逐步擺脫對中國文學的依賴??偠灾袊幕⑿埋R文化滲透在新馬漢文報刊刊載的說唱文學中。
廣府說唱文學在新馬是如何傳播的,可從以下兩個方面分析。
(一)華人南下的傳播
中國人何時下南洋,我們無法得知準確時間。但是不可置疑的是華人下南洋的同時,中國的民俗、信仰、文學等也到了海外落地生根,艱難發展。
廣府說唱文學也在這個移民潮流中,漂洋過海到了新馬。由于早期移民多數文化素質不高,廣府說唱文學具體的傳播無法考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它的傳播必須有粵語方言群體的存在,還必須有能夠演出的場所。通過當時一些文人的游記,我們從中可以發現一些線索。
上海人李鐘玨1887年游歷新加坡兩月有余,寫下了《新加坡風土記》,書中對此有所體現。書中如是說:
有地名牛車水者,在大坡中,酒樓、戲園、妓寮畢集,人最稠密,藏垢納污,莫此為甚。……戲園有男班,有女班,大坡共四五處,小坡一二處,皆演粵劇,間有演閩劇、潮劇者,惟彼鄉人往觀之,戲價最賤,每人不過三四占,合銀二三分,并無兩等價目。
第一個環游地球的江蘇人李圭的《環游地球新錄》也寫道:
先游中國街,大小店鋪、廟宇、酒樓、娼寮咸備。聞有八九萬人,閩人十七,粵人十三,有在此間娶土人生子數世不歸者。
兩人描述了新加坡牛車水的場景,這些都為廣府說唱文學的表演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據《叻報》1890年7月2日記載,新加坡營業十年的新玉山鳳歌樓倒閉,而新聞透露以前還有多所歌樓倒閉,歌樓是另一個演唱粵曲的場所。粵曲中包括了廣府說唱文學,歌女表演也不為奇。
寓居新加坡的文人邱菽園曾推動廣府說唱文學的傳播。他曾經組織好學會等團體,在好學會中他出題《粵謳題后》,鼓勵社員寫文應征。在《五百石洞天揮麈》卷六中有記錄,但是結果并不是太理想,“作者寥寥,且到多不詳其出處”。邱菽園文中提到的作品目前也不見蹤影,但是可以肯定新加坡華人在邱菽園影響下有過創作。根據《總匯新報》(1909年12月20日)記載,邱菽園在新加坡還校訂過粵謳,這是因為“余幼留粵,親粵人,能粵談,遂喜粵聲,故亦頗喻粵謳之滋味,間嘗考之”。但其校訂成果難覓蹤影。
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廣府說唱文學隨著國人移民也到了新馬,它的創作、演出在一定時間內還在繼續。
(二)以華文報刊為主體
新馬華人歷史上創辦了許多華文報刊,現存的報刊中約有16種刊有廣府說唱文學作品。他們為后人保留了珍貴的文化遺產。這些都歸功于辦報人的“獨具慧眼”。
廣府說唱文學在新馬報刊中的傳播存在著一個“怪象”:辦報者祖籍大部分為福建籍,比如《叻報》創辦者薛有禮、《星報》創辦者林衡南、《天南新報》創辦者邱菽園、《國民日報》創辦者陳新政等,但是報中卻看不到福建的說唱文學,刊載的都是廣府說唱文學,特別是“南音”,在廣府和福建都有,但是二者從演唱、表演到文本絕無“雷同”。據史料記載,當時閩籍華人數量多于廣府籍華人,這個現象值得我們去分析。歷史發展有時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到了現在,福建南音在新馬還有演出,但是廣府南音卻煙消云散。
在新馬漢文報刊中的廣府說唱文學,包括龍舟歌、南音、粵謳、班本、板眼、拍板歌等藝術形式。這些說唱文學形式與廣府粵劇的形成與成熟也有非常大的關系。
這些藝術形式在內容上都有著趨同性,在筆者看來,它們已經成為廣府籍華人的一種情感寄托,成為華人社群團結的一種固化劑,更是新馬華人了解中國、關注中國的一種渠道。
新馬漢文報刊中的廣府說唱文學關注辛亥革命前后中國社會發生的變化。比如龍舟歌里《閱電報祝獨立成功》(《南僑日報》1911年10月23日)、《賣太太》(《南僑日報》1912年8月6日)、《保哥附薦》(《星洲晨報》1909年8月31日),南音中《國民秋恨》(《南僑日報》1912年10月17日)、《禍粵記》(《總匯新報》1913年9月1日)等。一些作品還關注了祖國人民遭受的苦難,比如地震、水災、旱災等。
說唱文學中也不乏對女性的關注,特別是對于妓女的描述,以妓女之口寫出了下南洋女性的生存不易,對于部分女性也暗有勸誡之意,對于現實表現出了無奈。比如龍舟歌中《老藕煙妓陳三太訴情》(《叻報》1907年6月29日),作品回憶了妓女陳三太的悲慘經歷,靠出賣肉體攢錢又去吸食鴉片,最終什么也沒有留下。部分描寫女性作品立意更高一籌:鼓勵女性要勇于爭取自己的權利——受教育的權利、自由結婚、男女平等等。南音作品《藥女呆》(《總匯新報》1914年1月31日)就是很好的證明,“藥女”自述經歷,批評了男尊女卑的思想,呼吁要加強開通民智,尊重女性權利。
更有對于華人勸誡的作品:對好賭現象的批判,告知世人賭博會讓人傾家蕩產,不可涉足;還有勸誡華人不要迷信,否則上當受騙;勸誡華人不要吸食鴉片煙。
筆者研究推斷:廣府說唱文學不僅僅在新馬有傳播,在整個華人世界都有流傳,時間從清末華人出洋開始,一直持續到20世紀30年代,大部分是以報刊作為載體。筆者研讀加拿大漢文報刊《大漢公報》,發現20世紀30年代的報刊中其中也有廣府說唱文學刊載。另外,在加拿大有一個華人先賢——黃滔先生,生前在加拿大推廣廣府說唱文學,他不僅會演唱,還會編,留下了一些有價值的研究資料。
在整理過程中,海外漢文報刊文學文獻整理國內尚無人進行,面臨著較多的困難,比如概念的梳理,筆者并沒有囿于概念束縛,正如關德棟先生所言:“俗文學研究不能停留在概念之爭上,應該和整個民族文化聯系起來,脫離了民族傳統文化就無法全面理解俗文學”;收集到的報刊文獻部分內容模糊,不可辨識,給整理工作帶來了不便;整理工作工程大,耗時長。但是筆者克服困難,對早期的新馬漢文報刊中的廣府說唱文學進行了輯錄,為研究廣府說唱文學在新馬及海外的傳播奠定基礎,為廣府說唱文學可持續研究做好準備,同時也希望能夠引起學界對海外漢文報刊文學研究的重視。
本書在整理中或多或少肯定有著不足,筆者歡迎讀者提出批評意見!筆者將認真汲取,繼續打磨完善并推進新加坡、馬來西亞漢文報刊文學文獻的整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