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史前器物文明傳播與交流通道
器物文明是人類文化和文明發展的重要標志。人類文明的歷史也是制造器物的歷史,各個歷史時期都有代表性的器物和器物制造技術。不僅代表了文明發展水平,也見證了各個時期人類文化與文明的傳承。不同時期器物文明的傳播、擴散,也記錄了人類文明的傳播和傳承。
東西方文明在各自悠久的歷史發展過程中,不僅表現了各自的文化差異和傳承,而且表現出大量文明交流和融合現象。東方文明,尤其是華夏文明始終保持著器物和器物制造技術鮮明的文化特征,也表現出廣泛傳播的現象。眾多歷史遺存、考古發現,都證明了東方文明在器物制造方面璀璨的歷史,也記錄了器物文明傳播、擴散的空間范圍和地理通道。
地球表面自然地理環境差異巨大,自然資源稟賦、氣候物產條件、交通線路、運輸方式,也決定了人類器物文明傳播同樣需要遵循自然法則。各種器物和生產技術須由產地、經由各自的地理通道,向應用市場存在的人類群體和空間傳播。自史前時期東西方器物文明傳播、交流,就已經形成了“玉石之路”和“彩陶之路”。充分證明人類文明在史前時代,已經形成了固有的交流傳播方式和交通地理通道。
器物文明的演變還折射出人們對于古老文明的繼承和發展。華夏文明與西方文明在東西方地理通道上相遇、碰撞、交流、融合的過程,包含“中學西傳”“西學東漸”以及“東西雙向交流”三個范疇。器物作為人類生產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傳播過程中不僅超越文化信仰與意識形態等差異,展示造物之美,而且還潛移默化地使東西方多姿多彩的文化在互學互鑒中共同進步。無論是文藝復興以后歐美國家對中國文化的認同,還是鴉片戰爭以后中國社會各界對歐洲諸國藝術的鑒賞,都是以器物為突破口,最初接觸的均是對方的器物。由此產生和發展的器物貿易也是世界各國文化交流的基礎[1]。
古代中國的器物制造業長期引領世界,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輝煌器物文明。“玉石之路”肇始,夏、商、周時期“彩陶之路”西傳。兩漢時期,創造了舉世聞名的陸上“絲綢之路”;唐宋時期,宗教藝術繪畫、塑像傳播擴散,豐富了東亞文明發展;宋元時期“海上絲綢之路”興起、繁榮;明清時期,形成了以絲綢、瓷器、茶葉為核心的“三位一體”的器物體系,甚至在世界范圍內,掀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中國熱”。這些都折射出中華文明在人類歷史文化中的重要地位[2]。
毋庸置疑,東西方(亞歐大陸)文明交流地理通道的形成和布局,對文明傳播的空間、發展格局和文明類型、歷史進程都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各個文明交流通道自身的形成過程和發揮歷史作用的過程,也是文明交流、融合和發展的過程,同樣也是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 玉石之路
“玉石之路”一詞最早是由中國文物學會玉器研究委員、故宮博物院原副院長楊伯達于1989年提出,主要用來概括從新疆和田向中原地區運輸和田優質玉料的主要路線,亦稱“昆山玉路”[3]。近年來,由于“一帶一路”的發展,“絲綢之路”的研究已成學術熱點,“玉石之路”也引起越來越多學者的注意。目前國內對于和田玉、昆侖玉最早何時輸入中原的探討,常見的有六千年說[4],商晚期說[5]和四千年說[6]。
石器時代,玉石是重要的石器生產、加工原料和實用工具。早在絲綢之路存在前,“玉石之路”已經向東沿青藏高原北緣,進入華夏文明區;向西沿亞洲中心荒漠草原到西亞文明區,成為早期東西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橫貫東西的“玉石之路”早已將東亞內陸與歐洲大陸悄然聯系在一起。其后絲綢之路在“張騫鑿空”(公元前138年)開始,形成和發展只有約2100多年的歷史,而“玉石之路”卻可上溯6000多年,且同樣沿用青藏高原北緣河西走廊和草原通道。因此,可以認為“絲綢之路”的源頭路,即為“玉石之路”。
(一)中國“玉文化”歷史演變
玉石質地堅硬,色澤美麗。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品質優秀、珍寶財富和神圣高尚的代名詞。石器時代,玉石既可打造成實用工具,又可加工成精美的裝飾品。在文化傳承中,同時賦予玉石物質和精神雙重價值。認為玉是天地精氣的結晶,是人神心靈溝通的中介物,更多地賦予了玉石不同于其他器物的特殊文化、崇拜和信仰意義,形成了以玉為中心載體的中國“玉文化”。古往今來都對中國人的思想觀念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成為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中國的玉文化發源于距今七八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最初人們用石頭作為生產工具,后來玉石逐漸制造成為優質的生產生活用具,甚至開始將玉器用于禮儀、喪葬。開創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玉器使用高潮時期。東漢袁康在其所著的《絕越書》中記載:“軒轅、神農、赫胥之時,以石為兵……至黃帝之時,以玉為兵?!碑敃r中國的主要玉文化中心有三個:其一是位于南部長江流域江浙等地的良渚文化中心;其二是位于北方遼寧等地的紅山文化中心;其三是位于西北昆侖山一帶的和田玉中心,在三者中最負盛名。這一時期正是中華文明起源的時期,玉文化也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內容。
從殷商時期開始,因生產生活發展需求,越來越多的昆侖山和田玉由邊疆運送到華夏文明區,并逐漸由生產生活工具,發展成為祭祀、禮儀器物。到商周時期,玉器不僅是禮儀器物,如《周禮·春官·大宗伯》記載:“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蓖瑫r開始用玉作幣,用玉做交換,璧、琮、圭、琥、璋、璜是當時大眾認可度最高的高級硬通貨。中國迎來了第二個玉器盛行的時期。先秦時期的《世本》中記載:“舜時,西王母乘獻白環及珮。”《穆天子傳》中記載:周穆王西巡會見西王母后,“取玉版三乘,載玉萬只而歸”。
從春秋末年開始,由于社會制度發生了重大變革,財富積累、文化發展,在全社會推崇使用、佩戴玉器。玉器成為身份、財富、權力和社會地位的重要標志及表現。在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中,品質最高的和田玉一直是帝王和貴族們夢寐以求的寶物。到清代,和田玉的用量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玉器也成為權力和財富的象征。
精雕細琢的玉器在文學家和理學家的詮釋美化下,與中華民族的審美觀高度契合,成為財富與權力,物質與精神高度統一的國粹。中國“玉文化”也滲透到全社會文化生活和禮儀信仰當中,幾千年傳承經久不衰。
(二)“玉石之路”起源與發展
五六千萬年前印度板塊北移與歐亞板塊俯沖碰撞,造成青藏高原快速隆起,同時形成了昆侖山脈和昆侖玉礦。昆侖玉、和田玉均出自這一構造帶,昆侖山脈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玉石生產最集中的地區。這個地區產的玉料,以其量多質好而為世人稱道,其中的和田玉因其質地溫潤和光澤晶瑩最為著名。
玉文化的興盛推動著玉石貿易的繁榮與發展,玉石之路的產生完全是由玉石生產與交換的需求決定的。中國古代玉石的貿易可追溯到3000多年前,那時新疆已有大量采玉和琢玉的群體,玉石已開始大批量地進入中國內陸。戰國時期著名的《穆天子傳》中記載了周穆王駕八駿車從陜西出發,途中經過今甘肅、內蒙古和新疆,最后到達昆侖山西麓。書中記載周穆王所走的路線,就是當時從新疆到中原地區的玉石運輸路線。先民們從昆侖山北坡的和田地區開始向東西兩端延伸,逐漸得以把和田玉輸送到更加遙遠的地方。這樣,人們由近及遠、經年累月向東方和西方擴展,最終形成了完整的“玉石之路”。
據蘇聯烏茲別克史記載,在公元前兩千多年,就在那里發現了新疆的和田玉。足以證明,這條玉石之路已經向西延伸到中亞地區。這條玉石運送的商道,遠遠早于歷史上著名的絲綢之路,通過器物文明傳播,構建了古代中國和世界文明交流的最早道路。
在西漢時期,“玉石之路”又得到進一步的開發和利用。張騫奉命兩次出使西域,將中原的絲綢、鑄鐵、藥材等運到西域,同時將那里的玉石、馬匹、農作物帶回中原。從那時起在絲綢貿易的商人們帶動下,“玉石之路”逐漸繁榮起來,也被稱為“玉帛之路”。隨后,漢武帝在由西域進河西走廊的敦煌附近設立了一個軍事和經貿關隘——玉門關,是西域輸入玉石的必經之地,玉石經由此關進入黃河中下游地區。由此可見大漢王朝對于“玉石之路”的重視,在這條古道上以玉帛貿易為主的經濟文化往來在中央政權的保護下越發繁榮昌盛。
之后,由于社會動亂,戰爭連綿不斷,“玉石之路”時斷時續,或僅僅充當中原王朝溝通西域諸國的貢道。到宋代,海上絲綢之路興起,陸上絲綢之路趨向蕭條,但玉石始終不可替代,“玉石之路”又浮現在朝廷和商人面前。一方面作為西域諸國與中央朝廷往來納貢的一條通道,和田玉璞再次成為西域諸國的重要貢品;另一方面西方寶石、玻璃、香料及藥材也成為新貢品,隨同和田玉一起進貢朝廷。
“玉石之路”在元、明兩代沒有發生變化。至清朝時,由于乾隆皇帝愛玉成癖,每年沿這條古道運至北京的貢玉達4000斤。至嘉慶七年(1812年)玉貢減半。到了道光元年(1821年)撤銷玉貢,貢路的歷史也即宣告結束[7]。隨后,此路上的玉石商貿衰微,逐漸成了私運和田玉的艱難小道。1949年新疆解放,傳統的人力、畜力為主的“玉石之路”逐漸消逝,被公路和鐵路所取代。
(三)玉礦分布與“玉石之路”線路
在舊石器時代晚期至新石器時代,中國、日本、俄羅斯等地均已出現穿孔石裝飾。根據考古發現,舊石器時代古老的中國大陸上就開始使用玉髓(瑪瑙)、燧石、石英等體積較小的石器材料。直到新石器時代,人們發現玉石質細堅硬,有光澤,玉石才從眾多石料中脫穎而出,成為當時東亞大陸先民的珍寶。
根據考古資料統計,中國版圖內已發現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7000多處,集中分布于東北遼河流域(興隆洼、查?!w寶溝—紅山—小河沿—夏家店下層等);黃河下游(后李—北辛—大汶口—龍山等)、黃河中上游(仰韶—廟底溝二期—豫陜晉龍山文化,甘青馬家窯—齊家文化);江淮地區(北陰陽營—薛家崗—凌家灘)、長江下游(河姆渡—馬家浜—崧澤—良渚)、長江中游(大溪—屈家嶺—石家河文化)、珠江流域(石峽文化),都或多或少有玉器遺存。
“玉石之路”的形成,受人文地理環境的影響,且與自然地理通道和沿途早期分布的民族都有密切的關系。從產地到使用地區,逐漸形成了中原與西域地區貿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其中,主要通道為塔里木盆地南北兩緣(天山山脈和昆侖山脈之間)形成南路通道(和田—民豐—且末—若羌—敦煌)和北路通道(和田—葉城—喀什—阿克蘇—庫車—庫爾勒—吐魯番—哈密)。
根據對古老的貿易和文化交流路線的考察,上海交通大學葉舒憲教授又將新疆通往中原的路線進行細化,大致有三:北線“草原道”,中線“河西走廊道”和南線“青海道”,三條線路皆以優質玉料產地昆侖山下的和田為西端起點。
北線:自哈密向東,經內蒙古西北草原道,穿居延?!谒牵ń耦~濟納旗),過陰山到包頭,出雁門關南下太原到河南洛陽、鄭州(或南下經陜西華縣到西安)[8],是為北線“草原道”(“居延道”)主干線。沿途是東亞草原地帶和綠洲地區,以游牧民族為主。道路平坦,但迂回較遠。
中線:在敦煌或瓜州會合,然后向東經河西走廊(玉門關—嘉峪關—酒泉—張掖—武威)至蘭州,依照漢絲綢之路擬定的“關隴線”:越關中平原,出潼關,過豫西、晉南進入中原地區(西安—洛陽—鄭州—安陽)[9],即為中線“河西走廊道”。沿祁連山脈以北各個綠洲為節點,途中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交錯,是較為便捷、平坦的通道。
南線:自若羌南下經柴達木盆地、青海湖,沿湟水、經祁連山南,至甘肅中部蘭州向東?;蚪涗?、廣通河、渭河等進入關中,抵達中原,為古“青海道”[10]。沿途多高原、高山、峽谷,道路疊嶂,但距離最短。河湟沿途眾多古文化遺址,尤其是喇家遺址、齊家文化遺址玉器中青海(昆侖玉)玉料的發現,直到仰韶文化遺存,均見證了玉石之路青海道的存在[11]。
綜上所述,史前開始的西玉東輸路徑存在自北而南至少三條主干線:草原道、河西走廊道、青海道。這些路線將西部阿爾泰山脈、天山山脈、昆侖山脈、祁連山脈、肅北馬鬃山等山系的玉料資源地與中原玉料消費地連接起來[12],加強了中原與西域之間的貿易聯系,促進了民族文化交流融合。
(四)其他地區玉石礦藏布局與運輸網絡
中國文物學會玉器研究委員會會長楊伯達認為,“玉石之路”并非全國性的,而是實指從和田向東專運和田玉的“玉石之路”,亦稱“昆山玉路”。但在“和田玉路”形成之前,早在距今6000年時已出現了東北、東南等玉文化區的“玉石之路”及其相互間為了交流玉石而形成的玉石之路網絡。“和田玉路”成為夏、商、周三代夷玉、越玉、鬼玉等玉石與中原及各地之間的交流途徑。
由于中國玉石資源分布零亂,品質產量又不平衡,玉產地往往與消費中心相距甚遠,最終形成的多條運輸主、次干線,并形成網絡,這就是歷史上的“玉石之路”網絡。這些線路起始均具有區域性,與考古學的文化區域重合。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幾個文化區域之間形成運輸干線,最終構成全國性的運輸玉石、絲綢和珍寶等貴重物資的運輸線,也是最早的商路。打通了區域阻隔,構成具有層次性的區域網絡和全國網絡[13]。
(五)“玉石之路”的歷史意義
第一,玉石之路是器物文明交流的最早的通道。開創了在更加廣闊的人類活動地域中,對特定礦產資源的利用與傳播,拓展了器物文明覆蓋的空間,具有開創性的歷史意義。
第二,玉石、絲綢、茶葉與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無數東西方物產通過這條道路得以流通,使得人類可以共享不同地區的勞動成果,具有推動文明發展的意義。
第三,玉石之路也是民族融合的紐帶。民族之間的隔閡和差異在通商、交流中逐漸淡化,溝通和認同感得以加強。具有推動歐亞大陸人類社會共同繁榮意義。
第四,開啟了東西方文明交流的先河,促進了歐亞大陸人類的生產力水平的同步發展。
第五,玉石之路還是沿途國家和民族精神文化沖突與對話的通道。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之間的溝通與融合。淡化了民族矛盾和歷史積怨,也是和平發展之路。
二 彩陶之路
本文“彩陶”是指新石器時代先民的各種繪畫陶器,是將各種天然顏料涂抹到陶器上,形成的各類顏色不一、形狀各異的圖案。當時的人們以自然界為模板,從動植物、自然現象、生產勞作中獲取創造靈感,將它們予以裝飾美化,反映在陶器上。彩陶文化使得陶器不僅是實用器皿,而且具有藝術審美功能,表現了大量的人類歷史文化信息。
瑞典地質學家、考古學家安特生在20世紀首先提出“彩陶之路”觀點,但認為中國“彩陶文化西來”。裴文中、黃文弼、夏鼐等中國學者根據西北地區實地考古調查和古籍資料研究,認為新疆和甘肅彩陶源自仰韶文化。夏鼐提出的“馬家窯文化”,李濟提出“彩陶之路”的學術概念,蘇秉琦提出“甘肅境內的彩陶移動方向是自東向西”,嚴文明梳理了甘肅彩陶的起源、發展和演變,描述了彩陶之路自東向西演進的清晰途徑,韓建業教授提出彩陶之路是中西文化交流的最早通道等證據,最終認為:“絲綢之路的前身,在其傳播過程中經五個波次自東向西擴展滲透,時間跨度約為三千年[14]”。
“彩陶之路”是早期中國文化和早期西方文化相互交流現象的主要代表,也包括在此通道中西方文化金屬器、農作物、家畜以及技術、思想等諸多方面的交流。“彩陶之路”從公元前4000年一直延續至前1000年,跨越銅石并用時代、青銅時代和早期鐵器時代各個階段。其中,彩陶從東向西的影響至少可到中亞南部和克什米爾地區?!安侍罩贰笔窃缙谥形魑幕涣鞯氖滓ǖ?,是“絲綢之路”的主要前身,對早期中西方文明的形成和發展都產生過重要影響。
(一)彩陶文化分布與演變
彩陶文化是對史前文化中陶器階段彩繪比例較高時期的統稱。始于距今約8000年前新石器時代,流傳至傳統農業時代早期。仰韶文化(公元前5000—前3000年),亦被稱為“彩陶文化”,是黃河流域分布范圍最廣、延續時間最長、序列最完整的史前文化。在中華文明形成過程中內涵十分豐富,承上啟下。在黃河中、上游出土彩陶的區域與仰韶文化分布的范圍大體重合。仰韶彩陶文化以西主要為馬家窯,出現于公元前4200—前3300年,年代較晚于仰韶文化,傳承關系十分清晰。
西行的接力棒傳到“馬家窯”手中時,彩陶文化研究應用“類型”細分各種彩陶文化階段。根據《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15]描述的:“馬家窯文化東起渭河上游,西至河西走廊,北入寧夏清水河上游,南達四川岷江流域”。彩陶遺存分布與流傳關系大致為:石嶺下類型—馬家窯類型—半山類型—馬廠類型。各類型自東向西分布,起于隴山,沿隴中會寧、靖遠、景泰,進入河西走廊武威、永昌、酒泉。
馬廠類型彩陶進入河西走廊中西部后,其強勁態勢減弱,被另一種更為強勢的四壩彩陶文化代替,并裹挾著強弩之末的馬廠彩陶文化繼續西進,擴散到新疆達哈密和吐魯番盆地,又繼續與土著文化融合,形成林雅、焉布拉克及蘇貝希彩陶文化。距今3000年以后,這些彩陶文化經過長途跋涉,進入天山南麓和伊犁河谷,形成地域特征明顯的察吾乎和窮科克彩陶文化[16]。
(二)彩陶傳播線路與年代劃分
以“彩陶之路”代表的東方農業文化傳播,自仰韶文化從東向西的影響,至少可到中亞南部和克什米爾地區。具體路線較多,大致可分為沿青藏高原南北分布的北道和南道。其中,沿陜西西北、甘青地區,經青藏高原以北,至中亞南部的彩陶交流通道,為“彩陶之路”北道。通過青藏高原南緣,經西藏至克什米爾地區的長距離傳播線路,為“彩陶之路”南道。在大致區分的南道和北道中又分許多支線[17][18]。
近年來,隨著出土的彩陶越來越多,又進一步發現東西方彩陶文化交叉影響的現象。從中亞南部彩陶文化與中國甘青等地的彩陶相似之處與年代關系,認為中亞南部的彩陶對我國新疆、甘肅等地的彩陶也產生了影響。進一步說明通過“彩陶之路”,東西方文化具有更加復雜的交流活動。故將中西彩陶文化相互交流過程劃分為五個階段。
1.“彩陶之路”第一階段
距今5500—5000年,中國陜甘地區仰韶文化彩陶西擴至青海和河西走廊東部,通過仰韶文化與安諾、特里波列彩陶文化的相似之處,發現中亞南部彩陶也向東影響到甘青地區。
2.“彩陶之路”第二階段
距今5000—4500年,甘青地區馬家窯文化彩陶向西擴展至河西走廊西部,向西南傳播到青藏高原甚至克什米爾地區。
3.“彩陶之路”第三階段
距今4500—4200年,中亞南部鋸齒紋彩陶的逐漸東進,導致馬家窯文化半山期流行鋸齒紋彩陶,中亞彩陶影響遠達甘青地區。
4.“彩陶之路”第四階段
距今4200—3500年,馬家窯文化馬廠類型彩陶向西擴展至新疆東部,并進一步發展為河西走廊的四壩文化和東疆的哈密天山北路文化。
5.“彩陶之路”第五階段
距今3500—3000年,彩陶從東疆向天山中部,甚至在中亞南部地區傳播,促成楚斯特文化等彩陶文化的形成。
隨著同時期“彩陶之路”的繁榮,更多種類的工具、武器、馬器、裝飾品等青銅器,甚至少量刀、劍、鏃、錐等鐵器傳入新疆、青海、甘肅等中國西部地區,使得中國西部在公元前1000年前后就進入早期鐵器時代。
(三)“彩陶之路”的歷史意義
“彩陶之路”是“玉石之路”的傳承與發展。不僅具有與玉石之路相似的歷史文化意義,而且與農業文明結合,促進了生產力水平的發展,推動了人類文明與文化藝術交流,具有更加深刻文化與文明傳播意義。
在器物文明中,彩陶與玉石相比,具有更加鮮明的文化、文明特征和生產技術、生產力水平發展特征。沿“彩陶之路”開展的東西方文明交流、傳播,促進了歐亞大陸人類文明,尤其是農業文明的同步發展。進一步加強了東西方民族的相互了解和認同。
彩陶與彩陶文化在人類生產技術和生產力水平的特定階段里,發揮過重要的作用。在完成歷史意義后,又徹底被瓷器替代,幻化出新的文明傳播形式。瓷器與絲綢、茶葉共同組合成為東西方貿易的重要器物,延續著東西文明的聯系。抑或以“瓷器之路”升級更新,繼續承載著現代文明的發展。但“彩陶之路”完成了歷史使命之后,成為見證歷史的文化遺產,留滯在歷史的篇章中,供后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