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國偵探小說史論:1912—1949(全二冊)
- 戰玉冰
- 24924字
- 2025-04-29 21:00:45
第二節 文獻綜述
與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翻譯、創作相關的材料、著作和論文數量眾多且內容龐雜。本節將具體的相關文獻和參考書目、論文分為如下八類,并對其按類別逐一進行文獻梳理和評述:第一,晚清、民國時期刊載偵探小說創作、翻譯的報紙、雜志與出版的單行本等原始資料;第二,有關于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創作、翻譯情況的小說目錄、資料匯編、文學史著作與相關作家專題研究及學術傳記;第三,關于偵探小說翻譯的研究著作與論文;第四,關于傳統公案小說的研究著作與論文;第五,關于偵探小說類型理論、結構主義、敘事學、符號學等方面的文學理論著述及相關具體理論應用研究成果;第六、關于現代都市空間與現代性的理論著述及相關具體理論應用研究成果;第七,關于世界各國偵探小說及偵探小說發展史的研究和介紹類著作;第八,其他相關研究論著、論文與作品等。
第一,晚清、民國時期刊載偵探小說創作、翻譯的報紙、雜志與出版的單行本等原始資料。
本書所援引的晚清、民國時期的報紙、雜志原刊和圖書單行本等原始資料,主要通過上海圖書館、復旦大學圖書館、復旦大學中文系資料室、臺灣師范大學圖書館等處所館藏的原始報刊及圖書單行本資料;“孔夫子”舊書網(https://www.kongfz.com)和“雜書館”官網(http://www.zashuguan.cn)等所呈現的相關資料照片信息;以及“全國報刊索引”數據庫(http://www.cnbksy.cn)、“瀚文民國書庫”數據庫(http://hwshu.com/front/index/toindex.do)、“漢珍知識網”數據庫(https://www.tbmc.com.tw)、“愛如生”《申報》數據庫(http://dh.ersjk.com/spring/front/read)、“大學數字圖書館”(https://cadal.edu.cn/index/home)、“抗日戰爭與近代中日關系文獻數據平臺”(https://www.modernhistory.org.cn)、“讀秀”學術搜索引擎(http://www.duxiu.com)等相關電子文獻數據庫中涉及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原始報刊及單行本出版物的原文件、影印文件的掃描版本與照片翻拍等電子文檔。
這些原始材料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一是報刊類:本書寫作過程中一共搜集到專門性的或主要刊載偵探小說創作及翻譯的報刊十三種(其中部分雜志以刊登偵探小說為主,兼及刊登武俠小說、冒險小說、驚悚恐怖小說等),其分別是《偵探世界》(共二十四期,1923年6月—1924年5月)、《偵探》(共五十七期,1938年9月—1941年8月)、《世界大偵探》(僅見第二期,1939年3月—1939年4月)、《每月偵探》(僅見第一期,1940年2月)、《偵探半周刊》(共六期,1940年7月)、《新偵探》(共十七期,1946年1月—1947年6月)、《大偵探》(共三十六期,1946年4月—1949年5月)、《小偵探》(僅見第一期,1946年4月)、《偵探》(僅見第一期,1946年8月)、《藍皮書》(共二十六期,1946年7月—1949年5月)、《紅皮書》(共四期,1949年1月—1949年4月)、《神秘書》(僅見第一期,1949年4月9日)、《偵探世界(吼聲書局)》(僅見前兩期,出版時間不詳)。
同時還有一些雜志的“偵探小說專號”共六期,其分別是《半月》第一卷第六期“偵探小說號”(1921年11月29日)、《半月》第三卷第六期“偵探小說號”(1923年12月8日)、《快活》第二十三期“偵探號”(1922年)、《游戲世界》第二十期“偵探小說號”(1923年1月)、《小說世界》“偵探專號”(1924年12月)、《紫羅蘭》第三卷第二十四期“偵探小說號”(1929年3月11日)。
以上各偵探類雜志及“偵探小說專號”,兩類相加,共計183期。關于這方面資料的詳細信息匯總、整理及統計情況,詳見本書“附錄二:民國時期十三種偵探小說雜志及六種雜志的‘偵探小說號’文章發表情況統計匯總(1912—1949)”。該附錄中具體列出了本書所見上述偵探小說雜志及“專號”上的文章篇名、作者譯者、所在期數、發表年代、文章類型及補充注釋等相關內容,可供研究者參考查閱。
此外,晚清、民國時期還有眾多的并非專門偵探類的報紙、雜志上也大量刊載了偵探小說創作、翻譯、評論文章及相關資料信息(甚至這些非專門偵探類的報紙雜志上的偵探小說資料還要遠比上述偵探小說專門性雜志及“專號”上的內容多得多),如《時務報》《新小說》《繡像小說》《月月小說》《小說林》《小說海》《小說月報》《小說時報》《中華小說界》《禮拜六》《小說世界》《小說大觀》《小說叢報》《半月》《紫羅蘭》《紅雜志》《紅玫瑰》《蘭友》《星期》《快活》《珊瑚》《游戲世界》《小朋友》《旅行雜志》《萬象》《大眾》《春秋》《時報》《申報》《新聞報》《金剛鉆》《最小》《小日報》《小小日報》《袖珍報》《力報》《東方日報》《正報》《現代家庭》《小說日報》《大風報》《滬西》《新上海》《中美周報》《大世界報》《麒麟》《臺灣日日新報》等。從晚清四大小說期刊(《小說林》)到民國時期的通俗文學雜志(《半月》《紅玫瑰》)再到20世紀40年代的綜合性雜志(《萬象》),從最主流的新聞大報(《申報》)到各類小報(《金剛鉆》)及游戲場報(《大世界報》)再到社團同人報刊(《蘭友》),從家庭休閑類雜志(《現代家庭》)到旅行資訊刊物(《旅行雜志》)再到兒童讀物(《小朋友》),從上海(絕大多數)到北京(《小小日報》)再到蘇州(《消閑月刊》)、無錫(《人報》)、廣州(《粵江日報》)、長春(《麒麟》)、臺北(《臺灣日日新報》),其經歷時間之久、跨越地域之廣、報刊種類之多、刊載情況之繁雜,本書很難對其予以完整呈現。其中部分資料信息將在本書“附錄一:民國時期二十八位偵探小說作家的偵探小說創作、評論及翻譯文章在報紙雜志上發表情況,以及其作品單行本出版情況的統計與整理(1912—1949)”中予以呈現,其他部分資料則在正文論述過程中具體涉及時,個別予以提及,難免掛一漏萬。
二是單行本類:相較于本書所列舉出的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報紙、雜志刊載情況統計與整理結果總體上來說還較為豐富,同一時期的偵探小說單行本出版情況在尋找、查閱、搜集和整理方面的難度則要大得多。在本書寫作過程中,筆者共搜集到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翻譯、創作單行本近四百種(其中部分單行本僅見到封面、版權頁、目錄和部分章節的掃描頁,未見全本,還有一些僅見于后來學人所整理的小說存目之中),主要集中于小說林社、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文明書局、有正書局、廣智書局、時還書局、大東書局、世界書局、上海交通圖書館、春明書店、中央書店、春江書局、日新出版社、有才書局、正氣書局、三星書局、文華美術圖書印刷公司、武林書店、大眾書局、廣益書局、大地出版社等出版機構負責相關出版、印刷和發行工作。考慮到大多數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翻譯與創作,尤其是民國偵探小說創作,往往是先在報紙、雜志上發表或連載之后才集結單行本出版發行,二者在作品篇目和文本內容上彼此重復的情況相當普遍,所以本書寫作過程中所采取的基本策略是通過對報紙、雜志上相關資料的盡力搜集來彌補單行本“見識”上的缺失和不足。而具體到本書所涉及的晚清、民國時期出版發行的偵探小說單行本信息,則部分集中呈現于“附錄一”中的“單行本出版的原創偵探小說或偵探小說集”和“單行本出版的翻譯偵探小說或偵探小說集”兩個相關條目之下,其他相關偵探小說單行本信息(主要是偵探小說翻譯單行本)則在正文論述過程中具體涉及時,個別予以提及,而不再對其進行系統整理和呈現。
第二,有關于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創作、翻譯情況的小說目錄、資料匯編、文學史著作與相關作家專題研究及學術傳記。
雖然本書在寫作過程中更傾向于依靠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創作、翻譯最初刊載的報紙、雜志與出版的單行本等原始資料,但后來學人所整理和編寫的相關資料與研究性著作仍然不可或缺,且為本書中研究工作的開展提供了相當多的助益和參考。其中大致可分為如下幾個層次:小說目錄與資料匯編類似于最基本的研究“地圖”,為后人呈現出當時文學刊載與出版狀況的基礎性面貌;文學史著作意味著將這份“原始地圖”轉換為系統的、邏輯的論說體系和歷史脈絡;相關作家專題研究及學術傳記則相當于進一步針對這份地圖的局部展開更為詳細的“旅游導覽”。其中這幾方面材料與文獻的基本情況大致如下。
首先,后來學人所編寫的相關小說目錄與資料匯編仍是相當基礎且重要的參考工具和索引指南。正是在這些書目、匯編和“工具書”的幫助之下,本書在寫作過程中才能更為有的放矢地“按圖索驥”,從而形成了一張相對較為完整且清晰的“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地圖”。此類關于晚清、民國時期的書目和期刊資料匯編,以阿英的《晚清戲曲小說目》[9]為始,其后有魏紹昌、吳承惠編的《鴛鴦蝴蝶派研究資料》,魏紹昌主編的《民國通俗小說書目資料匯編》(共三冊),芮和師、范伯群等人聯合編纂的《鴛鴦蝴蝶派文學資料》(上、下冊),賈植芳、俞元桂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總書目》,唐沅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期刊目錄匯編》(上、下冊),劉永文編著的《晚清小說目錄》和《民國小說目錄》,北京圖書館編纂的《民國時期總書目(1911—1949):文學理論·世界文學·中國文學》,甘振虎等人編纂的《中國現代文學總書目·小說卷》,等等,這些不同資料匯編與書目整理之間雖多有重復,且也不少相互矛盾與抵牾之處,但總體上幾份資料彼此疊加,可以說還是能夠形成一個相對完整的晚清、民國偵探小說作品清單。同時,鄭逸梅的《民國舊派文藝期刊叢話》和魏紹昌的《我看鴛鴦蝴蝶派》也可作為這方面的重要補充材料。
相較而言,李力夫的《民國雜書識小錄》,習斌的《晚清稀見小說經眼錄》與《晚清稀見小說鑒藏錄》,張澤賢的《中國現代文學小說版本聞見錄(1909—1933)》《中國現代文學小說版本聞見錄(1934—1949)》與《中國現代文學小說版本聞見錄續集(1906—1949)》,以及付建舟的《清末民初小說版本經眼錄》《清末民初小說版本經眼錄二集》《清末民初小說版本經眼錄三集》《清末民初小說版本經眼錄(清末小說卷)》與《清末民初小說版本經眼錄(民初小說卷)》等“經眼錄”類書籍,以編者所見書目為主要內容,其完備程度顯然不能和前述小說書目與資料匯編類著作相比,但也能偶見個別珍稀作品或罕見版次,亦不能完全錯過。
在這些作品條目整理的相關著作中,有兩種對于本書寫作與研究來說最為重要,一是日本學者樽本照雄所編寫的《清末民初小說目錄》,該書所收錄小說條目截至20世紀20年代以前,初為紙質印刷出版,后因資料不斷增補完善,而改為電子版發行,截至本書寫作時,所參考的版本已經是第十三版,共計6000多頁,資料的豐富程度遠超其他同類書目。而該書的另一特點在于,對于同一作品條目,集中匯總各家不同版本的相關信息,如遇彼此矛盾之處,也予以并列呈現,其好處在于可以給查閱者以盡可能完整的現階段資料情況及各家不同說法,但進一步的考辨工作則需要查閱者自己來判斷和完成。另一本則是任翔、高媛主編的《中國偵探小說理論資料(1902—2011)》,相比于上述諸種對晚清、民國時期的各類小說目錄的匯編整理,《中國偵探小說理論資料(1902—2011)》中的“附錄二 翻譯偵探小說目錄(1896—1949)”與“附錄三 原創偵探小說目錄(1901—1949)”是相當難得的關于偵探小說的專門性資料成果,其采取編年方式,具體針對晚清、民國偵探小說這一歷史時段與小說類型進行了較為系統而全面的整理,雖然該書相關整理內容中仍有一些訛誤和錯漏,但瑕不掩瑜,依然為本書的寫作,特別是本書“附錄一”與“附錄二”的整理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價值。
此外,李亞娟所著《晚清小說與政治之關系研究(1902—1911)》一書中的“附錄6:偵探小說單行本(光緒二十五年至宣統三年)”中對于晚清時期偵探小說單行本出版發行情況的統計;陳平原、夏曉虹所編《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第一卷(1897—1916)》對清末民初小說理論相關資料的呈現;孟兆臣主編《中國近代小報小說研究》(共二冊)中對于民國小報上的偵探小說連載情況的相關匯總;姜維楓所著《近現代偵探小說作家程小青研究》一書的相關附錄中對于程小青偵探小說創作與翻譯情況的編年“再整理”;姚涵的博士學位論文《從“半儂”到“半農”——劉半農對中國現代文學的貢獻》(復旦大學,2009年4月)附錄中對于劉半農早期偵探小說創作及翻譯情況的梳理;房瑩的博士學位論文《陸澹盦及其小說研究》(華東師范大學,2010年4月)附錄中對于陸澹盦偵探小說創作及翻譯,特別是其偵探影戲小說翻譯情況的整理;以及鮑晶編纂的《劉半農研究資料》,徐瑞岳編著的《劉半農研究》與《劉半農年譜》,毛策的《包天笑著譯年表》,凌佳的《民國城市小說家徐卓呆研究(1910—1940)》中的相關附錄資料,徐斯年的《論王度廬的早期小說》,陳罡的《“門角里福爾摩斯”:趙苕狂和他的〈胡閑探案〉》,包中華、楊洪承的《新見早期偵探小說評論資料的理論價值——以〈中國偵探小說理論資料(1902—2011)〉十二條未收資料為中心》,曹波、萬兵的《劉半農小說著譯學術年譜(1913—1920)》,翟猛的《〈青年進步〉刊程小青漢譯小說考論》,班柏的《民國期間的偵探小說期刊群》和《民國期間的偵探小說出版》等著述或論文中,也都相應提供了相關史料搜集與整理成果,為本書的搜集資料和具體寫作提供了非常有益的參考和指導。
其次,還有一些當代出版的關于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作品選編,也是很有意義的參考資料。這類“作品選集”雖不像上述“書目匯編”一樣追求對于當時偵探小說發表、出版情況有一個較為全面而完整的認識,但也在相當程度上保存下來了一些重要文本的內容和信息,以供后來人閱讀、查找和研究使用。比如蕭金林主編的《中國現代通俗小說選評·偵探卷》,劉祥安等人編校的《中國偵探小說宗匠——程小青(附俞天憤、陸澹安、張碧梧評傳及其代表作)》,于潤琦主編的《清末民初小說書系:偵探卷》,徐俊西、欒梅健編選的《海上文學百家文庫:陸士諤、徐卓呆卷》和《海上文學百家文庫:范煙橋、程小青卷》,任翔主編的《百年中國偵探小說精選(1908—2011)·江南燕》《百年中國偵探小說精選(1908—2011)·雀語》與《百年中國偵探小說精選(1908—2011)·雪獅》,以及華斯比整理、主編的《中國偵探:羅師福》《劉半農偵探小說集》《李飛探案集》《胡閑探案》《糊涂偵探案》《葉黃夫婦探案集》《雙雄斗智記》和《中國偵探在舊金山》等皆屬于這一類晚清、民國偵探小說作品選編類著作。
實際上,在整個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創作中,能集結成單行本出版發行的作家作品本來就占當時整個偵探小說創作總量中的少數。1949年以后,人們又長期普遍不重視對民國偵探小說創作的保存、整理、出版和研究工作,導致新中國(主要集中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版的民國偵探小說集或小說選數目寥寥,且分布極為不均衡。大體上來說,可能只有程小青和孫了紅兩位“最具影響力”的民國偵探小說作家的偵探小說集和小說選在新時期以后不斷出版(甚至是重復出版)。此外,大概也只有前文所列出的寥寥幾種民國偵探小說作品選集,包括華斯比主持的“中國近現代偵探小說拾遺”叢書,有著重要的資料價值。
其中,程小青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版的偵探小說作品集包括:《霍桑探案集》(共13冊,群眾出版社1986—1988年版)、《程小青文集:霍桑探案選》(共4冊,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6年版)、《晚清民國小說研究叢書:霍桑探案集》(共10冊,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1991年版)、《霍桑探案選》(共3冊,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霍桑驚險探案》(共4冊,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2年版)等幾套偵探小說選集,甚至中國臺灣地區也出版過一本由范伯群編選的《民初都市通俗小說3:偵探泰斗——程小青》(臺北:業強出版社1993年版,該書其實和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鴛鴦蝴蝶—禮拜六派經典小說文庫”中的程小青分冊為同一種)。總的來看,程小青偵探小說出版規模和版本數量為其他民國偵探小說作者所不能相比。相應地,程小青在當代中國讀者心目中的認知程度也最高,甚至很多當代偵探小說讀者一提到民國偵探小說只知程小青與“霍桑探案”,程小青也通常被認為是“中國偵探小說之父”。這既和程小青本人在偵探小說創作上所取得的相應實績,及其為中國偵探小說事業發展所作出的巨大貢獻密切相關,也相當程度上得益于其作品在新時期以來的不斷結集、再版。
除程小青之外,另一位在新時期被不斷再版的民國偵探小說作家就是孫了紅。僅筆者所見,孫了紅新時期以來的偵探小說作品選有《血紙人》(上海文化出版社2008年版),《藍色響尾蛇》《血紙人》與《鬼手》共三種(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13年版),《血紙人》《鬼手》二種(岳麓書社2014、2016年版),范伯群編選的《民初都市通俗小說7:俠盜文怪——孫了紅》(臺北:業強出版社1993年版,該書其實和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鴛鴦蝴蝶—禮拜六派經典小說文庫”中的孫了紅分冊為同一種),以及《博物院的秘密》《紫色游泳衣》《玫瑰之影》《藍色響尾蛇》和《木偶的戲劇》共五種(中國文史出版社2021年版)等。相比于程小青的偵探小說集多為多卷本、大規模、集中性出版,這些新時期,特別是21世紀以來出版的孫了紅的偵探小說集,其作品收錄情況遠稱不上齊全。比如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推出的孫了紅三本偵探小說集《藍色響尾蛇》《血紙人》《鬼手》,共收錄孫了紅中、短篇小說12篇,基本上涵蓋了孫了紅于20世紀40年代在《萬象》《春秋》《大偵探》等雜志上發表的其創作成就最高的一批代表性作品。但這其中的遺漏情況也是非常明顯的,比如孫了紅后來在《藍皮書》《紅皮書》《神秘書》等雜志上發表的《復興公園之鷹》《祖國之魂》等重要作品則從未被任何一本選集收錄其中。與此同時,上海文化出版社的《血紙人》和岳麓書社的《鬼手》雖然也都是孫了紅中、短篇偵探小說選集,但其中涉及的作品范圍都沒有超越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所選編和收錄的篇目內容。這也就意味著孫了紅的某些“著名”篇目在短時期內被多次重復出版,而他的其他作品則遭受冷遇,甚至被完全忽略。而關于這一點,通過本節所列舉的幾種21世紀以來出版的孫了紅偵探小說作品選本在書名上的重復程度也可見一斑。
再次,如果說“書目匯編”與“作品選集”所呈現的還只是比較原始和相對基本的“線索”,那么相關的文學史著作則提供了一種更加結構化、理論化、系統化的“認知加工”方式和深入思考路徑。就好比“書目匯編”只是告訴我們此處有山川河流、森林湖泊,而相關文學史著述則可以進一步指出這些地形地貌彼此之間的內在關系以及其背后的形成原因。與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相關的文學史著作最早可以追溯至阿英的《晚清小說史》,書中對于晚清偵探小說總體數量、翻譯占比、暢銷程度的概括性描述都為后來者了解當時偵探小說的出版情況與閱讀市場提供了寶貴材料。而其對于譴責小說、偵探小說、黑幕小說之間關系的分析,在今天看來,雖然可能存在不小的偏頗和“誤解”,但仍舊不乏一定的啟發意義。
在所有這些有關于民國偵探小說的文學史著作里,蘇州大學范伯群教授的《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史》(上、下冊)、《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插圖本)》與北京大學陳平原教授的《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中國現代小說的起點:清末民初小說研究》《小說史:理論與實踐》等無疑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幾本力作。范伯群教授所領銜編寫的兩種“中國現代通俗文學史”將偵探小說置于中國通俗文學研究的宏觀框架之下,并進一步將其納入到“通俗文學”與“五四”新文學“一體兩翼”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研究格局之中,為后來者繼續從事民國偵探小說及中國現代通俗文學中其他類型小說的研究提供了一個非常有益的思考起點和討論平臺。與此同時,范伯群教授還具體指明了通俗文學史在寫法上與“五四”新文學史的不同之處,即“我們認為近現代通俗文學史的編纂,應以‘板塊式’為宜”[10],其中的“板塊式”在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方面已經粗具“類型文學”的意義指向。全書中由湯哲聲教授負責撰寫的《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史·偵探推理編》(全書第737—900頁)更是為晚清、民國時期中國偵探小說的翻譯和創作情況繪制了一張比較完整的認知地圖,其對于偵探小說在晚清時期譯介進入中國具體情況的描述、對于民國偵探小說經典作家作品的鉤沉、對于偵探小說報刊與出版情況的整理、對于20世紀20年代中國偵探小說發展面貌的勾勒等都是本書中相關研究得以展開的重要基礎,其中很多學術判斷更是為本書所直接繼承。相較而言,陳平原教授的幾種著書則更多是從小說敘事模式、類型特征、清末民初小說整體特點與文學史轉型等方面入手來討論中國偵探小說。其中《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一書主要談及偵探小說作為一種“舶來”的文學類型,在中國小說敘事模式古今演變的過程中所起到的重要意義和深遠影響(其影響遠超偵探小說這一文學類型自身之外);《中國現代小說的起點:清末民初小說研究》則將中國偵探小說放置在清末民初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之下來進行整體性考察,并指出偵探小說在其中作為構成中國現代小說起點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的積極意義;《小說史:理論與實踐》更是進一步嘗試運用類型文學的研究思路和方法來理解偵探小說自身所具有的獨特的小說結構特點和文學史價值。陳平原教授的三種著作層層深入,從小說敘事模式到文學史轉型與中國現代小說的起點,再到類型文學理論與類型文學史建構。其雖然都不是將偵探小說作為主要論述對象,但卻為后來者研究清末民初轉型時期的偵探小說——尤其在如何分析敘事模式、形式特征、歷史語境等方面——提供了相當重要的方法論指導和研究范式參考價值。
此外,學者魏艷的新作《福爾摩斯來中國:偵探小說在中國的跨文化傳播》也是近年來國內少見的主要針對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所寫的研究性專著,是基于作者博士學位論文The Rise and Development of Chinese Detective Fiction:1900—1949的翻譯、修改和完善。魏艷在書中以李歐梵教授所提出的晚清由文學翻譯所帶來的文化交流、上海的都市現代性和民國時期上海的“世界主義”等概念為理論基點,著力探討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翻譯和創作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新舊知識觀/世界觀的協商”(Epistemological negotiation)、“現代性的情感結構”(Structure of feeling of modernities)和“跨文化傳譯”(Transcultration)等內容,大體上是在比較文學與文化及跨文化傳播等思路范圍內討論這一歷史時期的中國偵探小說,該書理論視野宏闊,對小說文本的解讀也多別有洞見。而日本學者池田智恵的『近代中國における探偵小説の誕生と変遷』一書,相比于湯哲聲“通俗文學史”中的相關章節和魏艷新近專著的方法與視野而言,最大的突破在于指出了20世紀40年代后期作為民國偵探小說發展史的又一次高峰。極為粗略地概括來說,在三種有關于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史的研究專著中:如果說魏艷跨文化傳播的研究視角更加凸顯了晚清時期的重要意義;范伯群、湯哲聲的通俗文學史研究體系充分呈現出了20世紀20年代民國偵探小說在雜志刊載與單行本出版方面所形成的第一次熱潮;那么池田智恵則初步揭示出了20世紀40年代后期,民國偵探小說發展至尾聲階段的第二次勃興;而在這一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史的不同建構與敘述過程中,陳平原教授所強調的敘事模式與類型特征則始終是我們必須要關注的重要問題。
除了以上幾種著述之外,湯哲聲的《中國現代通俗小說流變史》《中國現代通俗小說思辨錄》,武潤婷的《中國近代小說演變史》,張華的《中國現代通俗小說流變》,孔慶東的《超越雅俗》,司新麗的《中國現代消遣小說研究》等多少帶有一些文學史性質的研究著作也都有相關章節對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發展演變進行了闡述和討論。其中值得特別一提的是武潤婷的《中國近代小說演變史》,該書用較大篇幅對公案小說自身發展軌跡,及其后來轉型為偵探小說的過程進行了描述和分析,不僅在勾勒俠義公案小說的發展脈絡方面提出了頗具原創性的觀察視角,也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包拯”是如何一步步演變成為“福爾摩斯”的。而孔慶東的《超越雅俗》在討論20世紀40年代偵探小說創作格局及偵探小說與武俠小說、言情小說、滑稽小說等不同小說類型相互融合的文學發展趨勢與現象時,都能給人以很多啟發。相比于大多數學者更關注于清末民初時期偵探小說的翻譯和創作,學界對于20世紀40年代民國偵探小說創作的相關研究,可謂冷寂,孔慶東的著作在這一點上,具有一定的開創意義和補白價值。
在學位論文方面,李世新的博士學位論文《中國偵探小說及其比較研究》將中國偵探小說的發展歷程分為傳統公案小說、晚清民國時期的偵探小說、20世紀50—70年代的反特驚險小說、新時期的偵探小說四部分。這是國內較早地以偵探小說作為博士學位論文研究對象,并予以其較為系統、詳盡分析的一篇研究專論。該論文在中國偵探小說文學史斷代、發展脈絡梳理、受傳統公案小說與域外偵探小說二元影響等方面的論述都為后來的研究者提供了一些基本的參考和借鑒。相比于李世新論文中對“二元影響”并舉的論述結構與研究框架,左明的碩士學位論文《論中國現代偵探小說的民族特征》則更集中筆墨分析了中國傳統文化觀念及敘事方式對于中國現代偵探小說的影響。如果說左明的這篇碩士學位論文所要探討的主要問題是中國偵探小說的“中國性”之所在,那么荊華的碩士學位論文《新文學偵探小說(1914—1949)敘事模式研究》則可以與左明的論文互為補充,該論文所討論的核心問題正是中國偵探小說不同于中國傳統文學的地方,其中作者尤其關注到中國現代偵探小說與中國傳統小說在敘事模式上的差異,大概可以視為從米列娜《從傳統到現代:19至20世紀轉折時期的中國小說》到陳平原《中國小說敘事模式的轉變》相關研究思路在中國偵探小說領域的延伸與一則個案分析。
和李世新相類似,朱全定的博士學位論文《中國偵探小說的敘事視角與媒介傳播》所面對的也是整個中國偵探小說發展史,其論述對象甚至從神話起源一直到蔡駿、那多及互聯網時代的中國偵探小說作家們,而其對于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論述主要集中于對程小青和孫了紅二人的個例分析,在文學史意義上并未突破范伯群、湯哲聲所提供的學術研究框架。但朱全定引入了“敘事視角”與“媒介傳播”兩個研究視角,進而將中國偵探小說研究與西方原型理論、敘事學理論、故事形態學理論以及大眾文化等相關理論進行橫向關聯研究,這一點正是該論文的創新之處所在,也是其最富有啟發性的地方。同樣,美國學者Jeffrey Kinkley(金介甫)的Chinese Justice,the Fiction:Law and Literature in Modern China一書的關注對象也是整個中國公案與偵探小說,并特別強調其中的法制觀念與正義想象。
此外,周潔的博士學位論文《清末民國偵探小說研究》、張燕的碩士學位論文《晚清偵探小說研究——以“四大小說雜志”為中心》、折寶莉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原創偵探小說的發生(清末至民初)》、楊春華的碩士學位論文《清末民初現代化過程中的偵探小說研究》、李艷葳的碩士學位論文《晚清域外偵探小說對中國現代文學時間敘事模式的影響》等多關注晚清民國時期文學轉型過程中偵探小說在敘事模式與類型文學上的意義,大概可以視為前述陳平原相關研究思路的具體實踐。而任翔的論文《中國偵探小說的發生及其意義》與《偵探小說研究與文化現代性》、周楠的碩士學位論文《近代偵探小說中的都市元素研究》、謝小萍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偵探小說研究:以1896—1949年上海為例》,以及陳麗君的論文《晚清(A.D.1895—1911)傳奇、小說的現代性追求——以公案、偵探為中心》等則多著眼于偵探小說與現代化都市及市民文化之間的關系研究,并借此來闡釋出偵探小說不同側面——如翻譯傳播、都市環境、敘事結構、生產過程與市民讀者等方面——所具有的現代性特質。
最后,還有不少針對晚清、民國時期具體某一偵探小說作家或偵探小說期刊的專題性研究成果。其中姜維楓的《近現代偵探小說作家程小青研究》是國內較早的一本關于程小青的研究專著,該書采用了人物傳記研究、類型文學研究、文本細讀法、“結構主義—敘事學”等多種研究方法對程小青的生平及作品進行了梳理和分析。和新時期以來民國偵探小說作品出版情況相類似,在研究領域,相對于其他民國偵探小說作家而言,程小青被關注和研究的次數也最多,比如馬玉芬的碩士學位論文《論〈福爾摩斯探案全集〉對中國近代偵探小說創作的影響——以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全集〉為例》、黃曉娜的碩士學位論文《〈福爾摩斯探案全集〉與〈霍桑探案集〉的比較研究》、羅雪艷的碩士學位論文《程小青偵探小說創作心理初探》、吳夢雅的碩士學位論文《程小青與〈霍桑探案集〉》、李惠蘭的碩士學位論文《〈霍桑探案集〉人物形象研究》、程海燕的碩士學位論文《論程小青偵探小說的本土化》、蔣楊的碩士學位論文《程小青〈霍桑探案〉的現代性追求》、戴金玲的碩士學位論文《偵探之王程小青電影觀念研究》,禹玲的論文《程小青翻譯對其創作活動的影響》,以及Annabella Weisl基于碩士學位論文修訂出版的Cheng Xiaoqing(1893—1976)and His Detective Stories in Modern Shanghai等皆“扎堆”在程小青一人身上,從比較文學視角、創作心理分析、現代性與本土性研究,到小說人物研究,甚至電影研究等方方面面都有所涉及,但這些研究普遍深度不足,彼此間重復的內容也不少。
以程小青為中心,盧潤祥的《神秘的偵探世界——程小青、孫了紅小說藝術談》則梳理了程小青、孫了紅這兩位民國時期最為重要的偵探小說作家的創作生平,并對其作品進行了比較分析,尤其是書中對于孫了紅1949年以后的生平經歷所進行的實地采訪考察,在孫了紅傳記研究方面具有重要的補白價值。而劉祥安編校的《中國偵探小說宗匠——程小青》一書中,不僅有對于程小青的作家研究與作品分析,還附有俞天憤、陸澹盦、張碧梧三位民國偵探小說作家的研究評傳,該書可視為范伯群《中國近現代通俗文學史》中關于民國偵探小說相關章節的某種延伸與補充。而于敏的碩士學位論文《論孫了紅及其反偵探小說創作》、姚涵的博士學位論文《從“半儂”到“半農”——劉半農對中國現代文學的貢獻》、房瑩的博士學位論文《陸澹盦及其小說研究》、陳華的碩士學位論文《論葉圣陶、劉半農、張天翼的早期通俗文學創作》、張承志的碩士學位論文《劉半農小說研究》、劉夢盼的碩士學位論文《陸澹安及其偵探小說研究》、吳培華的論文《通俗文壇上的嚴肅作家俞天憤》與湯哲聲的論文《張碧梧及其文學創作》等雖然不完全是以上述作家的偵探小說創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但論文中也多少涉及了張天翼、劉半農、陸澹盦、孫了紅、俞天憤、張碧梧等作家的生平經歷和偵探小說創作。其中值得特別一提的是姚涵的《從“半儂”到“半農”——劉半農對中國現代文學的貢獻》和陳華的《論葉圣陶、劉半農、張天翼的早期通俗文學創作》,這兩篇論文都是將目光聚焦于曾經深度參與過偵探小說寫作、翻譯、出版等相關工作,后來又轉投“五四”新文學陣營的張天翼和劉半農。通過這兩位作家文學事業追求上的變化軌跡(體現在筆名上即是從“張無諍”到“張天翼”,從“劉半儂”到“劉半農”),即可以從一個偵探小說“出走者”的全新角度來反觀中國偵探小說自身的特點、存在的不足,以及在當時文壇所處的地位變化等問題。
此外,牛倩的碩士學位論文《〈偵探世界〉雜志研究》、俞依璐的碩士學位論文《趙苕狂的〈偵探世界〉》、謝寧的碩士學位論文《〈大偵探〉期刊研究》、陶春軍的論文《〈偵探世界〉中偵探小說的敘事藝術》等都是圍繞一本偵探小說雜志所進行的歷史性考察或者針對其編輯思想來展開討論;呂淳鈺的碩士學位論文《日治時期臺灣偵探敘事的發生與形成:一個通俗文學新文類的考察》、王品涵的碩士學位論文《跨國文本脈絡下的臺灣漢文犯罪小說研究(1895—1945)》、林承樸的碩士學位論文《是誰之過歟——魏清德犯罪小說研究》,以及黃美娥的論文《臺灣文學的新視野:日治時代漢文通俗小說概述》主要梳理日據時期中國臺灣偵探小說、犯罪小說與其中代表性作家魏清德的創作情況;而張巍的《鴛鴦蝴蝶派文學與早期中國電影的創作》、徐紅的《西文東漸與中國早期電影的跨文化改編(1913—1931)》、張華的《姚蘇鳳和1930年代中國影壇》及邵棟的《紙上銀幕:民初的影戲小說》等相關著作,與蔣林倩的碩士學位論文《中國早期偵探片研究(1920—1949)》、胡文謙的《中國早期偵探片與好萊塢之影響》、陳建華的《“影”與“戲”的協商——管海峰〈紅粉骷髏〉與中國早期電影觀念》、周仲謀的《王次龍與早期類型片的多樣化美學探索》、徐紅的《論中國早期偵探片的類型探索與意識批評(1920—1949)》以及容世誠的《從偵探雜志到武打電影——“環球出版社”與“女飛賊黃鶯”(1946—1962)》等論文則關注到偵探小說與電影之關系、影戲偵探小說的翻譯與改編,及早期偵探電影等相關問題,對本文的寫作也提供了很多值得借鑒和學習的地方。
第三,關于偵探小說翻譯的研究著作與論文。
在眾多涉及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研究專著和論文中,關于偵探小說翻譯的研究數量格外多,且自成體系。這一方面或許是因為偵探小說本來就是一種文學“舶來品”,文學翻譯正是帶著偵探小說漂洋過海來到中國的“一葉扁舟”,二者有著天然的密不可分的切實關聯;另一方面,偵探小說翻譯在清末民初的小說翻譯總量中占有很大比例,阿英在《晚清小說史》中就曾說過:“先有一兩種的試譯,得到了讀者,于是便風起云涌互應起來,造就了后期的偵探翻譯世界。與吳趼人合作的周桂笙(新庵),是這一類譯作能手,而當時譯家,與偵探小說不發生關系的,到后來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如果說當時翻譯小說有千種,翻譯偵探要占五百部上。”[11]因此,關于偵探小說的翻譯也相應地獲得了很多專門從事小說翻譯研究的學者們的注意,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這些涉及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翻譯的相關專著及論文中,郭延禮的《中國近代翻譯文學概論》為其中較早的一部學術著作,該書上編以史論和文論為綱,下編以譯者為核心的編寫體例總體上來說比較清晰,其中上編第六章《中國近代翻譯偵探小說》(第139—166頁)和下編第五章《周桂笙、奚若及其他》(第345—370頁)都涉及了清末民初時期偵探小說翻譯的相關內容。而書中對于周桂笙翻譯貢獻的評價、對于偵探小說《毒蛇圈》的翻譯對后來吳趼人創作《九命奇冤》的影響(武潤婷的《中國近代小說演變史》一書中就直接繼承了這一觀點)、對于福爾摩斯這一文學形象進入中國的過程及影響等相關問題的探討及譯本梳理,都是偵探小說翻譯研究中一些必不可少的學術奠基性工作。
與《中國近代翻譯文學概論》體例相近,眾多關于晚清、民國時期文學翻譯的研究著作中也常常多少會有一兩個章節涉及偵探小說的翻譯問題。比如孔慧怡《翻譯·文學·文化》一書中的《以通俗小說為教化工具:福爾摩斯在中國》(第19—30頁),王宏志《重釋“信、達、雅”——20世紀中國翻譯研究》一書中的《“暴力的行為”——晚清翻譯外國小說的行為及模式》(第159—196頁),張彩霞等編著的《自由派翻譯傳統研究》一書中的第三章第四節《偵探小說的翻譯》(第107—116頁),連燕堂《二十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近代卷》一書中的第四章第二節《政治小說、虛無黨小說和偵探小說翻譯》(第97—108頁),黃永林《中西通俗小說敘事:比較與闡釋》一書中的第五章《公案小說與偵探小說》(第218—264頁),趙稀方《翻譯現代性:晚清到五四的翻譯研究》一書中的第四章第二節《〈毒蛇圈〉與偵探小說》(第113—135頁),張治編著的《中西因緣:近現代文學視野中的西方“經典”》一書中的第三章《福爾摩斯的東方傳人:偵探小說在中國》(第43—61頁),張璘《文學傳統與文學翻譯的互動》一書第五章中的《新體裁的引介:偵探小說》和《敘事模式的入侵》(第163—178頁)等相關內容,或者意在描述偵探小說進入中國時的演變過程與接受情況,或者以具體的翻譯文本為研究個案(其中多集中于《福爾摩斯探案》《毒蛇圈》或《玉蟲緣》幾種),或者努力闡發在偵探小說翻譯過程中所引申出來的現代性問題與有關于敘事結構方面的思考等。其中班柏的《福爾摩斯探案小說漢譯研究》是新近出版的一本關于偵探小說翻譯研究的專著,書中對于晚清、民國時期福爾摩斯探案小說不同譯本及“偽翻譯”的研究和考證工作對本書寫作別有啟發。
相較而言,李歐梵的《福爾摩斯在中國》、孔慧怡的《還以背景,還以公道:論清末民初英語偵探小說中譯》與蔡祝青的《接受與轉化:試論偵探小說在清末民初(1896—1916)中國的譯介與創作》幾篇論文在偵探小說翻譯研究的單篇論文寫作中具有典范意義;魏艷的論文《晚清時期偵探小說的翻譯》《論狄公案故事的東西互動》,及其在王德威主編的“哈佛版”《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A New Literary History of Modern China)一書中負責撰寫的相關章節Sherlock Holmes Comes to China(pp.178-183)等也都頗有學術見地和創新視野;鄭怡庭的《“歸化”還是“異化”?——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三部清末民初中譯本研究》對于偵探小說《巴斯克維爾獵犬》在清末民初三種譯本的比較與細讀,同時引入“歸化”“異化”等理論關照,也頗具有啟發性;陳碩文的《“這奇異的旅程”:周瘦鵑的亞森羅蘋小說翻譯與民初上海》與《譯者現身的跨國行旅:從〈疤面瑪歌〉(Margot la Balafrée)到〈毒蛇圈〉》則分別是關于“亞森羅蘋小說翻譯”和小說《毒蛇圈》漢譯的個案研究;而陳國偉的研究專著《越境與譯徑:當代臺灣推理小說的身體翻譯與跨國生成》則“另辟蹊徑”,從德勒茲的“身體”理論出發來解讀偵探小說的類型規律和現代意義,可謂別開生面。而中村忠行的《清末偵探小說史稿——以翻譯為中心》與姜穎的碩士學位論文《清末民初域外偵探小說譯作研究——以福爾摩斯漢譯本為中心》中有不少基礎性的梳理和論述;李奕青的碩士學位論文《包青天遇見福爾摩斯:〈中國偵探案〉故事之創新與承繼》聚焦吳趼人的《中國偵探案》,借這一本小說集來輻射出偵探小說在當時所涉及的中西古今文學融合與演變等大問題;余玟欣的碩士學位論文《遇見福爾摩斯:以中國晚清時期與日本明治時期福爾摩斯探案翻譯為例》則將中國譯介、引進偵探小說的過程和同一時期的日本進行平行比較,這是需要多種語言能力支撐(起碼中文、英文、日文三種語言)才能完成的學術工作。此外,還有劉小剛的《正義的烏托邦——清末民初福爾摩斯形象研究》、劉嘉的《福爾摩斯偵探小說在晚清至五四規范流變中的求生之道》、邵海倫的《文化危急時刻的偵探形象再造——以晚清小說中的“福爾摩斯”為中心》、石娟的《從“劇賊”、“俠盜”到“義俠”——亞森羅蘋在中國的接受》等研究論文也都頗值一讀。
第四,關于傳統公案小說的研究著作與論文。
研究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必定繞不開中國傳統的公案小說,公案小說與偵探小說一方面都與刑事或民事犯罪的文學書寫密切相關,有著題材上的共通性;但在另一方面,公案小說與偵探小說無論是在內容、形式,還是創作意圖上又都存在著根本性的不同。當時文人普遍稱贊偵探小說而故意忽視或貶低公案小說,偵探小說翻譯名家周桂笙就曾說:“吾國視泰西,風俗既殊,嗜好亦別。故小說家之趨向,迥不相侔。尤以偵探小說,為吾國所絕乏,不能不讓彼獨步。蓋吾國刑律訟獄,大異泰西各國,偵探之說,實未嘗夢見。”[12]對于西方偵探小說的類似觀點在當時無疑是主流聲音,但在這其中也摻雜了一些異質性的意見,比如吳趼人就身體力行地寫了一本《中國偵探案》,想借此與西方偵探小說一決高下,但最后寫出來的結果卻是:“惟是所記者,皆官長之事,非役人之事,第其跡近于偵探也。然則,謂此書為中國偵探也可;謂此書為中國能吏傳也,亦無不可。”[13]在公案小說與偵探小說的交鋒中,偵探小說似乎取得了徹底性的勝利,甚至清末民初常常被后來的學者描繪成一個由公案小說過渡到偵探小說的歷史轉型期,其中較為形象化的說法即是“從包拯到福爾摩斯”。但這其中的歷史真實情況是相當復雜的,本書對此會有專門章節進行詳細論述(第二章),而對公案小說的必要了解和研究對于研究晚清、民國偵探小說來說也是必不可少的“探源”工作之一。
在關于中國公案小說的相關研究中,最有代表性,且充分體現了簡潔、有力、準確等學術特點的奠基性著作當然首推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書中《清之俠義小說及公案》一文清晰地勾勒出了中國古代公案小說到俠義公案小說再到其逐步走向衰微的發展歷程,短短十來頁的篇幅卻大體上奠定了后來學人概括和研究這段文學史的基本論述框架,功力之深,非他人可比。
后來,劉世德《中國古代小說研究》一書中的相關章節、苗懷明的《中國古代公案小說史論》、黃巖柏的《公案小說史話》、曹亦冰的《俠義公案小說簡史》等都更為詳盡且清晰地梳理了公案小說這一小說類型的文學發展進程和歷史演變軌跡;李保均主編的《明清小說比較研究》一書中的第七章《明清公案俠義小說比較研究》(第311—364頁)既分析了公案小說在明清兩朝的發展脈絡,又將俠義公案小說與西方偵探小說、騎士小說進行了橫向比較研究;付建舟、黃念然、劉再華合著的《近現代中國文論的轉型》一書中的第六章第三節《從公案小說理論到偵探小說理論》(第297—302頁)則側重從文學理論的角度剖析了從公案小說到偵探小說的文類演化過程;竺洪波的論文《公案小說與法制意識——對公案小說的文化思考》著重考察公案小說背后的法制意識;董亞惠的論文《人物類型、敘事邏輯與功能在中國近代小說的推演——從〈九命奇冤〉到〈霍桑探案〉》嘗試從人物類型與敘事邏輯的角度勾勒公案小說到偵探小說的文類轉型;武潤婷的《試論俠義公案小說的形成和演變》與苗懷明的《從公案到偵探:論晚清公案小說的終結與近代偵探小說的生成》兩篇論文則更為提綱挈領地專門針對公案小說到偵探小說的文類轉型分別展開論述。
在有關于中國公案小說的相關研究成果中,楊緒容的《明清小說的生成與衍化》與王德威的《被壓抑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兩部著作中的相關部分章節皆可謂頗富學術原創性,且都給本書寫作以相當大的啟發和助益。楊著下編《公案偵探》(第213—341頁)中對于陳景韓、包天笑和吳趼人的案例對比分析,為我們理解公案小說到偵探小說文類轉型過程中的曲折性和復雜性提供了全新的思考角度和觀察視野,而楊緒容在這一研究脈絡下的單篇論文還有《“公案”辨體》《從公案到偵探:對近代小說過渡形態的考察》《吳趼人與清末偵探小說的民族化》《中國偵探小說之父陳景韓》等。而王著則擷取晚清小說中的四個文類——狎邪、俠義公案、丑怪譴責與科幻奇譚——作為欲望、正義、價值、真理四種相互交錯的話語,進而揭示出晚清小說中被壓抑的現代性因素,書中闡釋俠義公案小說與正義、科幻奇譚與真理之間關系的相關論述,對本書的寫作更是頗具有示范性意義。
第五,關于偵探小說類型理論、結構主義、敘事學、符號學等方面的文學理論著述及相關具體理論應用研究成果。
在小說形式與結構方面,偵探小說對于中國現代小說最大的影響之一在于其敘事模式。具體言之,即偵探小說大多是采用第一、第三人稱的限制性敘事視角,同時普遍采用倒敘結構,這對于講求全知視角和順敘結構的中國傳統小說而言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來異類”。比如俠人就認為:“唯偵探一門,為西洋小說家專長,中國敘此等事,往往鑿空不近人情,且亦無此層出不窮境界,真瞠乎其后矣。”[14]偵探小說作為一種類型小說有著其自身獨特的類型規律和形式要求,而抓住偵探小說的敘事結構正是研究作為類型文學的偵探小說的一個重要切入口。在眾多相關的理論著述中,最切近要害的當屬法國學者茨維坦·托多羅夫的《偵探小說類型學》一文。而張璐的論文《論托多羅夫的〈偵探小說類型學〉》則是專門針對這篇理論文獻的分析和解讀。
西方相關的結構主義理論、符號學理論、敘事學理論、故事形態學理論、類型文學理論等都能夠多少為我們解剖偵探小說提供有效的分析工具和思考角度。比如法國學者A.J.格雷馬斯的《結構語義學》,俄國學者普羅普的《故事形態學》及《神奇故事的歷史根源》,法國學者茨維坦·托多洛夫編選的《俄蘇形式主義文論選》,法國學者熱拉爾·熱奈特的《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及《熱奈特論文集》,趙毅衡的《苦惱的敘述者》與唐偉勝的《文本、語境、讀者:當代美國敘事理論研究》等,都是我們可以借用來分析和理解偵探小說相關形式結構與敘事模式的有效理論工具。當然,對于偵探小說的形式分析與結構研究不能完全封閉于小說文本與類型內部,而應該與文本之外的社會歷史語境相聯系,在這個意義上,美國學者拉爾夫·科恩的《文學理論的未來》,詹姆遜的《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與《政治無意識》等著述都頗具啟發性,而本書對于這些理論的理解和借用,將在“緒論”中的“研究方法與意義”部分作為本書的核心方法論詳細展開說明,此處不贅言。
關于理論閱讀的另外一個關鍵問題在于,如何將這些文學理論與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具體發展歷史和文學文本相結合,這其中存在的“鴻溝”還是相當明顯。簡言之,即晚清、民國偵探小說普遍過于單薄的文本內容,經常無法承載過度的理論分析。在這方面,上海大學葛紅兵教授和他的學術團隊做了系統而有益的嘗試。具體而言,有三本書值得一談,分別是葛紅兵的《小說類型學的基本理論問題》、張永祿的《類型學視野下的中國現代小說研究》和謝彩的《中國偵探小說類型論》。這三本書有梯度、有層次地分別探討了類型文學研究中的文學理論工具,中國類型文學研究的歷史、現狀與未來可行性,以及如何運用類型文學理論來研究偵探小說這一具體文學類型等重要問題,由理論到實踐,由整體到個別,邏輯清晰,層次井然。雖然該系列叢書并沒有最終完成將類型文學相關理論與中國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的具體歷史和文本相銜接的工作,尤其是其中對于偵探小說的研究結果也不盡如人意,但其對于相關文學理論的梳理與總結,以及其整體研究思路與框架設計上,還是頗有一些值得參考和學習的地方。
相比之下,在國內類型文學研究方面,反而是兩本和偵探小說“關系不大”的學術著作為本書的思考和寫作提供了可供參考的方法取徑和較為成功的實踐范例。其分別是陳平原的《千古文人俠客夢:武俠小說類型研究》和許子東的《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解讀50篇文革小說》。其中,《千古文人俠客夢》是從類型文學的視角出發來解讀武俠小說,陳平原在序言中稱該書為“史論”,而其具體論述結構也的確做到了“有史有論”“前史后論”“以史帶論”等特點。而該書“史論結合”的書寫方式及其針對具體某一種類型小說的架構體例都給本書寫作以很多借鑒和啟迪。《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則選取了50篇關于“文革”的小說進行文本分析和歸類,是將普羅普的民間故事理論運用到中國具體小說研究中的一次有益嘗試,也為本書在分析浩如煙海的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作品時提供了方法上的某種啟發,不過該書的問題可能在于,如何平衡彼此間差異過大的長、短篇小說,以及將“文革”小說降格為“民間故事”的研究方法是否合適,都還有待商榷。
第六,關于現代都市空間與現代性的理論著述及相關具體理論應用研究成果。
從偵探小說的起源來看,這是一種誕生于現代都市之中的小說類型。無論是從世界早期偵探小說的普遍書寫題材與文學空間,還是內置于偵探小說深層文本肌理之中的現代都市感覺結構而言,我們都可以說偵探小說既是都市的,更是現代的。在眾多研究偵探小說與現代都市之間關系及偵探小說中現代性因素的相關論著中,德國學者本雅明的《波德萊爾: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和齊美爾的《大城市與精神生活》對本書的寫作啟發最大。尤其是《波德萊爾: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一書將小說中的偵探形象與現代都市及現代都市中的“閑逛者”形象聯系在一起,也啟發本書進一步去思考和闡釋偵探小說中的文本世界與現實都市世界之間的互文性關系,以及其中的深層感覺聯結。此外,克拉考爾的《偵探小說:哲學論文》一書將偵探小說中的偵探視為理性的代言人,而理性正是啟蒙運動之后新的“上帝”的化身,克拉考爾由此將偵探小說放置于更為宏大的歷史時代背景和話語轉型過程之中進行考察,并視偵探小說這一小說類型為貫徹理性觀念最純粹的文學形式之一。“理性”也是本書理解偵探小說時的一個重要關鍵詞,只是相比于克拉考爾所論述的形而上的“理性”觀念,本書更著重關注和分析理性概念中具體的各實踐層面與歷史語境,尤其是理性在晚清、民國偵探小說文本內部的呈現、意義、“誤讀”和新的“理性之魅”的產生。在此基礎上,李政亮的《福爾摩斯VS亞森·羅賓》一文大有將本雅明與克拉考爾的偵探小說相關研究進行盤點和整合的意味,頗具借鑒意義。
談到現代都市和偵探小說中現代性元素之間的具體關聯,諸如現代時間、都市空間、都市人“感覺結構”、報紙、攝影術、電影、電話、電報、廣播、現代郵政系統、現代消防系統、現代城市街道與交通(火車、馬車、汽車與自行車)、現代商業保險制度、舞廳、舞女等,都是研究中國偵探小說與現代都市形成“互文性”關系的重要連接點,也是都市現代性因素在偵探小說文本中的物質沉淀和文學想象。抓住這些文學內容與形式要素,展開文本內外的互文性分析,正是本書嘗試打開偵探小說研究的一個重要切入口。在這個意義上,德國學者本雅明的《單行道》和《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英國學者邁克·克朗的《文化地理學》,加拿大學者麥克盧漢的《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美國學者蘇珊·桑塔格的《疾病的隱喻》和《論攝影》,法國學者羅蘭·巴特的《流行體系:符號學與服飾符碼》和《明室:攝影札記》,英國學者約翰·伯格的《理解一張照片:約翰·伯格論攝影》,德國學者沃爾夫岡·希弗爾布施的《鐵道之旅:19世紀空間與時間的工業化》,美國學者湯姆·甘寧的《描摹身體:攝影,偵探與早期電影》,法國學者Luc Boltanski的Mysteries and Conspiracies:Detective Stories,Spy Novels and the Making of Modern Societies,李歐梵的《上海摩登:一種新都市文化在中國(1930—1945)》,史書美的《現代的誘惑:書寫半殖民地中國的現代主義(1917—1937)》以及陳建華的《文以載車:民國火車小傳》等相關研究都為本書認識和理解現代都市中的物質文化因素及其背后的哲學內涵與文學想象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理論指引,而其中所涉及的物質文化研究、文學地理學、符號學、圖像研究和后殖民研究等方法也直接構成本書寫作核心方法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值得特別一提的是李歐梵教授的《上海摩登》,該書雖未正面談及偵探小說,但書中將穆時英、劉吶鷗等上海新感覺派作家的文學作品與以“摩登女郎”為代表的都市欲望符號和以舞廳為代表的現代都市空間進行相互關聯的研究方法對于本書的寫作有很大啟發。甚至該書中將20世紀30年代上海最具特色的都市空間地景予以逐一分析,其中很多上海都市空間也正是本書在討論晚清、民國偵探小說時需要進一步關注和研究的對象。
此外,付景川的《城市、媒體與“異托邦”——愛倫·坡偵探小說的空間敘事研究》、陳曉蘭的《偵探小說與城市的控制——以柯南·道爾偵探小說為例》、方芳的碩士學位論文《歐美偵探小說興盛的外部原因研究》、詹麗的《東北淪陷區偵探小說的空間構置與文學想象》、崔龍的《希望之城與魔性之都:民國時期中日偵探小說中的“兩個”上海》,以及柴紅梅的《日本偵探小說與大連關系研究》等研究論文或專著也都從各自不同的實際案例出發,為研究具體某一偵探小說(如愛倫·坡、柯南·道爾的偵探小說創作,或者“偽滿”時期的偵探小說等)與都市文化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積極的實踐和探索。而張登林的《上海市民文化與現代通俗小說》、任翔的《偵探小說研究與文化現代性》,以及周楠的《近代偵探小說中的都市元素研究》等相關著述則是更為具體地將晚清、民國偵探小說與上海這座城市的現代都市空間及市民文化之間進行了各有側重的關聯和討論,鑒于前文中對此已經有所提及,此處不再重復。
第七,關于世界各國偵探小說及偵探小說發展史的研究和介紹類著作。
本書認為,想要真正討論和研究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發展脈絡及其背后產生的深層原因,就必須對世界偵探小說的發展走向和演變格局有一定了解,比如偵探小說誕生的原因、間諜小說的出現與演變、“黃金時代”偵探小說與早期偵探小說的區別、美國“硬漢派”偵探小說的形成、日本社會派推理的產生及影響、偵探小說與偵探電影之間的互動關系等。這些世界各國偵探小說的發展軌跡和其背后成因在我們解釋中國偵探小說的變化路徑時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其不僅可以作為理解當時中國偵探小說發展變化的某種“參照系”和“背景板”,更是我們研究晚清、民國偵探小說不可忽略的“世界語境”,或者說其中很多就是構成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發展本身的“世界性因素”。而這些著作涉及面廣、內容駁雜,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來分別梳理和介紹。
一是世界偵探小說發展史或發展簡史。該類譯著以英國偵探小說作者及研究者朱利安·西蒙斯的《血腥的謀殺——西方偵探小說史》為代表,該書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西方偵探小說發展史的整體性脈絡與認識格局,且其中對很多偵探小說作家作品的點評都頗為精準、到位。而國內同類著作則形成了一個彼此相關的發展序列,具體而言,其以曹正文的《世界偵探小說史略》為基礎框架,以黃澤新、宋安娜的《偵探小說學》為理論參考,其論述在任翔的《文學的另一道風景:偵探小說史論》一書中獲得了系統化的提升。后來于洪笙的《重新審視偵探小說》、褚盟的《謀殺的魅影:世界推理小說簡史》、常大利的《世界偵探小說漫談》、梁瀚文的《世界偵探小說發展史話:西方卷》、彭宏的《當代偵探小說的文類流變》等都是對此前幾種世界偵探小說簡史性質的著作從不同角度進行的資料補充和延伸介紹。總體上來看,該類圖書的介紹性大于研究性、普及性大于學術性,但面對浩如煙海的世界偵探小說作家作品時,基本的介紹也是入門的前提和必需。
在閱讀上述世界偵探小說發展史一類的論著和圖書時,也要相應地廣泛涉獵其中所提到的作家、作品,尤其是對晚清、民國偵探小說創作有重要影響的西方偵探小說作家及作品,比如埃德加·愛倫·坡(Edgar Allan Poe)、阿瑟·柯南·道爾(Arthur Conan Doyle)、莫理斯·勒布朗(M.Leblanc,民國時期通常譯作“勒伯朗”)、埃米爾·加博里奧(Emile Gaboriau,民國時期通常譯作“茄薄烈”)、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民國時期通常譯作“奎寧”)、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民國時期通常譯作“葛麗師丹”“葛麗斯丹”或“克麗斯丹”)、萊斯利·查特里斯(Leslie Charteris,民國時期通常譯作“杞德烈斯”)、厄爾·比格斯(Earl Derr Biggers)、范·達因(S.S.Van Dine,民國時期通常譯作“范達痕”或者“范大然”[15]),以及可以引為參照的達希爾·哈米特(Dashiell Hammett)、雷蒙德·錢德勒(Raymond Thornton Chandler)、約翰·勒卡雷(John le Carre)、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松本清張等。這其中很多作家作品不僅可以構成和晚清、民國偵探小說的比較和參照,甚至直接影響到晚清、民國偵探小說中某些作家的創作與作品的產生,或者其在晚清、民國時期曾經被翻譯進入國內。關于這些比較與影響,以及當時的翻譯、流傳和底本考證情況,本書將在相關章節和附錄中予以具體說明,此處不一一列舉。
二是中國臺灣地區學者所寫的偵探小說書評、介紹與分析類著作或文章。在中國臺灣地區,有一批熱愛閱讀西方偵探小說的媒體知識分子、作家和出版人,他們素以閱讀面廣而著稱,也寫過大量偵探小說評述類文章,并多結集出版。而其對于西方偵探小說的涉獵范圍則以詹宏志編選、遠流出版的“謀殺專門店”系列為主,共收錄歐美偵探小說101種。這些偵探小說“愛好者”的相關著述包括詹宏志的《詹宏志私房謀殺》和《偵探研究》、唐諾的《八百萬零一種死法》和《那時沒有王,各人任意而行》、楊照的《推理之門由此進:推理的四門必修課》等。該類著作的共通點與優點在于,其常常可以通過對一個西方偵探小說文本別具匠心的細致解讀,勾連起對整個西方偵探小說發展史的理解。而這些可能并不成系統且看似與中國晚清、民國時期偵探小說研究關系不大的“理解碎片”與“他者解讀”,對于本書在理解和分析民國時期某個具體的偵探小說文本時還是頗有裨益的,其中更多是思考角度層面的啟發。比如詹宏志從某一個核心詭計出發來展開對一批包含并使用了同類詭計的偵探小說的相關論述就很富有啟發性,也是歸納、整合和理解偵探小說作品時的一個很有意思的切入口;唐諾通過約翰·勒卡雷來探討類型小說與嚴肅文學之間關系的某些論述,也啟發本書寫作時在將偵探小說視為一種類型小說的基本論述前提下,是否還應該更多關注類型“溢出”的部分及其成因;而唐諾對于偵探小說與間諜小說之間關系的分析,也直接促成了本書將間諜小說視為偵探小說“子類型”這一觀點的形成。
三是關于某一國別、時代、流派偵探小說的發展史或關于國外某一偵探小說作家的專門性介紹或研究。該類著作包括朱利安·西蒙斯的《文壇怪杰:愛倫·坡傳》、E.J.瓦格納的《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科學》、馬丁·愛德華茲的《“謀殺”的黃金時代:英國偵探俱樂部之謎》、勞拉·湯普森的《英倫之謎:阿加莎·克里斯蒂傳》、凱瑟琳·哈卡帕的《阿加莎的毒藥》、維爾納·格雷夫的《詹姆斯·邦德:時代精神的特工》、任翔的《文化危機時代的文學抉擇:愛倫·坡與偵探小說研究》、劉臻編著的《真實的幻境:解碼福爾摩斯》、黃巍的《推理之外: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藝術》、王安憶的《華麗家族: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世界》,以及蘇加寧的博士學位論文《社會轉型與空間敘事——美國早期哥特式小說研究》和樓宇的博士學位論文《里卡多·皮格利亞偵探小說研究》等。這其中有些研究對象可能與晚清、民國時期的中國偵探小說并無多少“實在”關聯(比如美國早期哥特小說或者里卡多·皮格利亞),但研究者在進行相關論述時所采用的視角與方法仍是本書寫作時可以橫向參考和借鑒的。
四是其他關于偵探小說的研究論著。比如美國學者托·英奇編寫的《美國通俗文化簡史》一書將美國偵探小說放在其通俗文化的背景下予以考察,與范伯群、湯哲聲教授的相關研究論著可互為參照和補充,特別是書中所收錄的拉里·N.藍德勒姆的《偵探和神秘小說》一文(第77—87頁),更是直接比較研究了偵探小說和神秘小說兩種小說類型;蘇聯偵探小說作家阿·阿達莫夫的《偵探文學和我》一書中所提到的蘇聯社會主義新政權對于被視為資本主義小說類型的偵探小說所采取的文藝政策和批判態度等相關內容,則可以幫助我們理解1949年以后偵探小說在中國大陸地區變化與“衰落”的原因;美國作者雪莉·艾利斯與勞麗·拉姆森合著的《開始寫吧!——推理小說創作》則從創作者與創意寫作的角度為我們揭示出偵探小說的基本類型規律和創作技巧,關于偵探小說的創意寫作是一般文學史論著和研究著作常常忽略的切入視角,卻也給本書寫作帶來許多新奇且有價值的發現;此外,P.D.詹姆絲的《推理小說這樣讀》,顏劍飛的《推理小說技巧散論》,劉偉民的《偵探小說評析》,袁洪庚、魏曉旭、馮立麗編寫的《偵探小說:作品與評論》,黃哲真的《推理小說概論》等著作也都各有特點,限于文章篇幅,這里就不對其進行逐一介紹了。
第八,其他相關研究論著、論文與作品等。
關于這些內容的文獻綜述,相對而言,更加復雜、散亂且難以概括,此處只能略舉幾例來作為簡單說明。
一是與偵探小說研究并無直接關系,但卻為本書寫作提供范式參考意義的研究著作,比如前文中提到的陳平原的《千古文人俠客夢:武俠小說類型研究》、王德威的《被壓抑的現代性:晚清小說新論》、李歐梵的《上海摩登:一種新都市文化在中國(1930—1945)》等。
二是關于犯罪學、犯罪心理學、犯罪行為學的研究著作,如意大利學者加羅法洛的《犯罪學》、意大利學者切薩雷·龍勃羅梭的《犯罪人論》、英國學者Ronald Blackburn的《犯罪行為心理學:理論、研究與實踐》、美國學者布倫特·E.特維的《犯罪心理畫像:行為證據分析入門》等,這類著作雖然和中國偵探小說并不直接發生關系,卻可以幫助本文更好地理解偵探小說中關于犯罪動機、查案手段、審判流程等情節設計和細節描寫是否真實合理及其背后成因等問題。尤其是鑒于民國偵探小說作家程小青“1924年,受無錫的《錫報》之聘為副刊編輯,同時,通過函授學習美國一所大學的‘犯罪心理學’‘偵察學’等課程”[16]等親身經歷和知識來源。而民國時期相當重要的偵探小說雜志《大偵探》上則出現過很多“實事偵探案”的報道,書寫方式與偵探小說幾乎無異(此類文章一般都會有特別標注,若是本土案件,往往注明“上海實事探案”或“廣州帶來的新聞”,若是海外奇聞,則注明“海外新聞”或“美國聯合情報局局長某某親述”等)。這些材料與信息在不斷提醒著我們,對犯罪學、犯罪心理學等相關理論知識有一定涉獵會有助于加強對上述作家、作品的理解和研究展開的深化。
三是關于晚清、民國時期一些社會案件與犯罪行為的歷史研究。比如美國學者魏斐德的系列相關論著:《上海警察(1927—1937)》《上海歹土:戰時恐怖活動與城市犯罪(1937—1941)》《紅星照耀上海城:共產黨對市政警察的改造(1942—1952)》與《間諜王:戴笠與中國特工》等,為我們回到民國上海的歷史現場,了解當時的警察系統、都市犯罪與地下情報網等相關情況,有很大幫助。
四是一些作家專論、研究論文集,或部分并非專門關于偵探小說的文學史著作等也會有助于本書加強對偵探小說在某一階段的整體文學史發展背景的了解和認識。比如關于作家張天翼的幾本研究著作或論文集:黃侯興的《張天翼的文學道路》,沈承寬、吳福輝、張大明、黃侯興編纂的《張天翼論》,以及沈承寬、黃侯興、吳福輝編纂的《中國文學史資料全編·現代卷·張天翼研究資料》等。雖然這些研究主要是針對張天翼后來的諷刺小說與童話創作,但對于我們從整體上認識張天翼的文學創作歷程,進而回過頭來重新理解并闡釋其早年以“張無諍”或“無諍”為筆名所創作的“徐常云探案”系列偵探小說也是必不可少的參考資料。又如徐瑞岳編著的《劉半農研究》、劉小蕙的《父親劉半農》,以及郭長海的《劉半農前期研究》等相關人物傳記和研究著作,也為我們從整體上理解和把握劉半農起到了類似的積極作用。
而關于抗戰時期東北淪陷區、上海淪陷區文學,及《萬象》雜志的幾本學術著作,如詹麗的《偽滿洲國通俗小說研究》,徐迺翔、黃萬華合著的《中國抗戰時期淪陷區文學史》,王軍的《上海淪陷時期〈萬象〉雜志研究》,李相銀的《上海淪陷時期文學期刊研究》,以及韓國學者申東順的《在“說”與“不說”之間:上海淪陷區雜志〈萬象〉研究》等。從全書的文字篇幅比例來看,這些研究著作中提及偵探小說的部分可謂寥寥,卻為本書試圖描述當時東北與上海地區偵探小說創作、發表、出版與閱讀的大的時代環境與歷史背景提供了相當多的依據支持和整體感受。
最后,還有一些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偵探小說作品也對本書的思考和寫作有一定幫助,比如茅盾的長篇小說《腐蝕》,徐訏的長篇小說《風蕭蕭》,陳銓的劇本《無情女》《野玫瑰》,劉以鬯的中篇小說《露薏莎》等作品最初都是出版于20世紀40年代,它們雖然都不是偵探小說,卻又都無一例外地出現了“女間諜”或者“地下工作者”這一類人物形象。而將其與程小青、孫了紅在同一歷史時期所創作、翻譯的偵探小說相比較,再結合當時世界間諜小說創作熱潮的出現,本書才敢于大膽設想并逐步梳理出20世紀40年代中國偵探小說創作發展過程中有一股朝向間諜小說轉化的趨勢,而這一趨勢后來則直接溝通了20世紀50—70年代的驚險、反特小說,從而為研究一直被描繪為中國偵探小說史發展“斷裂”的1949年提供了一種新的理解思路和闡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