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研究
- 杜麗麗
- 7843字
- 2025-04-29 20:28:41
前言
一
1918年龐德(Ezra Pound)杜撰了“維多利亞”(Victoriana)一詞,該詞略帶輕貶意味,其內涵涉及維多利亞時代的家具、用具、服飾等物品的總稱或者維多利亞時代的總體風格。[1]20世紀初的現代主義者,如龐德、艾略特(T.S.Eliot)、利維斯(F.R.Leavis)等,對與維多利亞有關的事物大都持貶低和嘲諷態度。然而,時過境遷,從20世紀中葉起,人們對“維多利亞”開始產生濃厚的興趣。對這一時期的迷戀充斥在電影、電視、室內裝飾、時尚、家譜、廣告、博物館、政治和學術等各個領域。20世紀的最后30年,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學和文化從邊緣地位一躍成為人們競相追捧的對象,“維多利亞主義”(Victorianism)在審美意識形態等多個方面均被喚起。
黛安娜·薩多夫(Diana F.Sadoff)和約翰·庫瑟奇(John Kucich)將當代文化對維多利亞時期的迷戀和重構命名為“維多利亞的來生”(Victorian Afterlife),暗示這股“維多利亞主義”思潮具有“幽靈性”特征。納丁·伯姆(Nadine Boehm-Schnitker)和蘇珊·格魯斯(Susanne Gruss)指出:
Victoriana這個詞的原始含義——過去遺留下來的實際存在的文物,無論是建筑還是日常使用的物品——都具有不可再生性。然而,英國商店或《泰晤士報》等供應商提供了它們的復制品。這些復制品被生產出來的目的是喚起維多利亞時代的生活方式。[2]
換言之,“維多利亞主義”對歷史的再現,是為當代讀者提供可以被消費的“復制品”,而真實的維多利亞歷史早已遙不可尋。然而,在歷史再現的過程中,須借助“承載著維多利亞過去的文化記憶的物品”[3],它們在某種意義上屬于連接兩個時代的“幽靈”——來自維多利亞的過去,但向現在和未來敞開。
20世紀90年代之后,學界開始關注這股后現代文化重寫“維多利亞”的文化和美學思潮,分別提出了“后維多利亞”(Post-Victorian)、“復古的維多利亞”(Retro-Victorian)和“新維多利亞”(Neo-Victorian)等術語對其進行命名。2008年《新維多利亞研究》(Neo-Victorian Studies)創刊后,“新維多利亞”越來越為學界接受,它“被確立為一種學術研究的流派,盡管關于什么是新維多利亞主義作品的爭論仍在繼續”[4]。盡管學界對“新維多利亞主義”的內涵和外延尚有爭議,但普遍認同的一個觀點是,它并不旨在提供有關維多利亞時代的歷史摹本,而是試圖在當代語境下考察歷史遺留下來的“蹤跡”(traces),找出維多利亞價值觀念與當代文化的關聯。納丁·伯姆和蘇珊·格魯斯指出:
新維多利亞主義正是迭代地講述起源的故事,表明記憶符號或文化記憶中與文化相關的內容。即使在理論層面上,19世紀似乎被塑造成許多當代文化現象的搖籃。如黛安娜·薩多夫和約翰·庫瑟奇所言,“在19世紀,鮑德里亞發現了當代消費主義的起源,福柯發現了性科學,賽奇威克發現了同性戀文化,吉爾伯特、肖瓦爾特、阿姆斯特朗發現了性別認同”。這意味著我們需要維多利亞時代來建構我們的文化身份。[5]
對“新維多利亞主義”的這種解讀代表了當前學界的主流。菲利普·戴維斯(Philip Davis)在重讀維多利亞經典時,也著重探討維多利亞文學在當代語境下的意義和作用,認為維多利亞時期奠定了我們的思維范式,“我們都是另類維多利亞人”[6]。凱特·米切爾(Kate Mitchell)在評論拜厄特(A.S.Byatt)、薩拉·沃特斯(Sarah Waters)、格雷厄姆·斯威夫特(Graham Swift)等作家的新維多利亞小說時,也重在引導讀者思考在一個對歷史迷狂卻不能歷史性地思考的時代,小說應如何回應并彰顯“文化記憶”的力量。在她看來,“新維多利亞小說并非為了理解或修正過去,而是將小說視為文化記憶文本,在過去的碎片中充滿想象力地重塑過去”[7]。
由于“新維多利亞主義”歷史再現的接受主體是21世紀的讀者,這決定了其敘事目的是在與維多利亞幽靈對話與磋商的過程中,為當代人提供重新認識和評價維多利亞文化和價值觀念的視角和方法。在這個意義上,新維多利亞主義是對維多利亞幽靈的喚起,而喚起的途徑則是作為文化記憶的維多利亞幽靈文本。凱特·米切爾指出:“過去的已然忘卻的或重新記起的[dis(re)membered]碎片在文本中并通過文本被重新建構,因此讀者在閱讀中會重新記起那些被重新想象的過去。”[8]這些散落的文本碎片是當代人與維多利亞幽靈溝通的重要媒介。
本書借鑒德里達幽靈學的研究路徑,即在當代諸多思想譜系中通過對“馬克思文本‘幽靈’的新‘召喚’(重新解讀)”,使其在當代語境下“還魂”(救贖行動)[9],將新維多利亞主義視為一場生者與死者的對話,一次通過歷史書寫對維多利亞亡靈的“招魂”行為。本書選取英國當代最具代表性的十余部新維多利亞小說,在幽靈批評的理論視域下,從腹語術的語言風格、幽靈游蕩的空間化文本、創傷的主題和女性哥特體裁四個方面剖析這些作品的幽靈敘事特征。
二
盡管目前對“新維多利亞小說”(Neo-Victorian fiction)的界定尚存爭議,但許多學者認為新維多利亞小說具有“修正主義”(revisionist)的敘事立場。追根溯源,達娜·席勒(Dana Shiller)在 1997年第一次提出“新維多利亞小說”(Neo-Victorian novel)時就指出:“新維多利亞小說受到本質上是修正主義沖動的驅使,通過質疑歷史確定性來重構過去。”[10]她的這一界定奠定了這一文類反諷的、修正主義的情感基調。安·海爾曼(Ann Heilmann)和馬克·盧埃林(Mark Llewenllyn)指出,新維多利亞小說“不僅指以維多利亞時代為背景的歷史小說,它還必須自覺地對維多利亞時代進行(再)闡釋[(re)interpretation]、(再)發現[(re)discovery]和(再)修正[(re)vision]”[11]。在這個定義中,三個前綴“re”(重新/再)充分凸顯了新維多利亞小說所包含的顛覆性和修正性的當代美學和意識形態蘊含。
也有學者借鑒詹姆遜(Fredric Jameson)的后現代主義文化批判理論,從消費文化、拼貼(pastiche)、挪用(appropriation)和懷舊(nostalgia)等層面解讀新維多利亞小說。古特萊本(Christen Gutleben)認為當代作家在重構維多利亞歷史時期的過程中流露出明顯的懷舊情愫,這一文類在整體上可歸為“懷舊的后現代主義”(nostalgic postmodernism)。但她同時也指出:“對維多利亞主義的懷舊和迷戀又不可避免地伴隨著一種沖動,去指責經典文學中對女性、底層人們、同性戀等弱勢群體的公然遺忘或隨意歪曲的行為。這種懷舊的、修正主義態度帶來了一種形式上的悖論,并最終導致美學和意識形態方面的死結。”[12]在古特萊本看來,“懷舊”和“修正主義”在新維多利亞小說中悖論性地共存,導致了這一文類在美學和意識形態方面的矛盾,而這種矛盾性和不確定性本身亦是后現代主義詩學精神的表達。戴維斯(Helen Davies)認為,“新維多利亞小說是與維多利亞社會有關的文學創作體裁,但它不是簡單重復或懷舊式的緬懷,相反,它對維多利亞小說、文化與維多利亞社會持批判態度”[13]。兩位學者均認同新維多利亞小說在歷史再現問題上懷舊情感的植入,但他們理論的重心并沒有偏離該文類修正主義的敘事立場,戴維斯似乎更強調當代作家為歷史中被迫失語的維多利亞他者代言的政治訴求。
以20世紀60年代的兩部新維多利亞小說為例,簡·里斯(Jean Rhys)的《藻海無邊》(Wide Sargasso Sea,1966)通過將瘋女人伯莎·梅森從邊緣置于敘事的中心,重寫了我們熟悉的維多利亞經典時期的經典小說《簡·愛》,其女性主義和后殖民主義的敘事立場顯而易見;約翰·福爾斯(John Fowles)的《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1969)中元敘事者不時跳出故事層面,以當代意識形態和反諷姿態對維多利亞價值觀念大肆評判。這兩部作品開啟了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兩種修正主義歷史重構模式:“經典文本重寫”和“從現在視角書寫歷史的小說”[14]。值得注意的是,80年代之后的新維多利亞小說更注重在當代價值體系觀照下重構那些被迫失語的“另一類維多利亞人”的歷史,這些邊緣群體在那些真實或虛構的維多利亞歷史記錄中均缺席。比如薩拉·沃特斯(Sarah Waters)的《輕舔絲絨》(Tipping the Velvet,1998)將女同性戀者植入作者精心摹寫的19世紀社會景觀,填補了維多利亞時期官方記錄中的空白;米歇爾·法柏(Michel Faber)的《絳紅雪白的花瓣》(The Crimson Petal and the White,2002)則凸顯了那些在維多利亞時代被迫失語的妓女的敘事聲音。也是在這個意義上,盧埃林(Mark Llewellyn)將“新維多利亞小說”定義為“有意識地以維多利亞時代為背景(或者19世紀為背景),試圖通過再現邊緣化的聲音、新的性史、后殖民視角以及不同版本的維多利亞歷史來重寫那個時代的歷史敘事”[15]。
戴維斯在《維多利亞時代和新維多利亞時代小說中的性別和腹語術:激情的玩偶》中,將“腹語術”(ventriloquism)與新維多利亞小說所蘊含的性別政治聯系起來,探討這一文類如何既模仿又以顛覆的姿態反叛了維多利亞時期的主流價值觀念。[16]然而戴維斯對“腹語術”的闡釋主要局限于敘事聲音的層面。在本書中,筆者認為腹語術不僅是一種作家“身臨其境”地走進歷史深處、為維多利亞他者代言的歷史敘事策略,也是幽靈敘事在新維多利亞小說語言層面的表征。首先,當代作家猶如被“幽靈附體”,維多利亞時期沉默的他者借作家之口得以發出自己的聲音。其次,新維多利亞小說中那些被挪用的維多利亞文學文本與作家也在進行言說;同時,當代作家雖被“幽靈附體”,但仍不可避免地在小說中發出自己的聲音。腹語術在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的大量使用,使維多利亞亡靈在“通過他者言說”和“被他者言說”的矛盾張力中實現其身份構建,[17]同時也實現了作家在與幽靈磋商中重新書寫歷史的敘事目的。
幽靈敘事不僅體現在“腹語術”的語言風格和歷史敘事策略上,它更深刻地表達了一種游弋于在場與缺場之間的悖論性的時間和空間概念。維多利亞時代“既處于歷史之中又脫離歷史;永遠已經死亡——但仍然繼續存活”[18]。“處于歷史之中”,是因為它在歷史編年中擁有確定的位置;“脫離歷史”是因為它在物理的時間意義上已經逝去,僅以“余燼”的形式散布于文本“蹤跡”之中。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在場”表現為文本自身的物質性存在,以及小說里穿插的大量的作為“見證”的維多利亞歷史文本;其“缺場”表現為作為敘事對象的維多利亞人和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處于缺席狀態,尤其是那些被主流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遮蔽的邊緣群體,他們在傳統歷史敘事中被迫失聲,被排除在歷史之外。在新維多利亞小說中,維多利亞時期“作為被不斷召喚的無形幽靈以新的姿態重新顯形或重獲肉身”[19]。在這個意義上,新維多利亞小說屬于德里達意義上的“幽靈文本”,一種由多個“互文本”構成的超物質文本。[20]羅薩里奧·阿里亞斯(Rosario Arias)和帕特麗夏·普爾曼(Patricia Pulham)認為,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幽靈書寫以喚起幽靈的形式在過去和現在之間建立關聯,向死者和沉默的他者致敬。[21]
用幽靈敘事再現或重構維多利亞時期的歷史,不可避免地會涉及當代作家的歷史真實觀及其對歷史正義等倫理問題的追問。如若將幽靈視為“現在中的過去”,那么在歷史再現的倫理層面如何確保過去和現在可以在幽靈文本中進行平等對話?維多利亞人不可避免地在對話中處于缺席的一方,那么當代作家如何在歷史再現中盡可能還原真相?他們是在文本中“與死者對話”,還是在意義重建過程中“與生者的對話”?[22]新維多利亞小說采用腹語術為歷史中失語的群體發聲,譴責歷史對無數被主流意識形態邊緣化的維多利亞他者的遺忘,筆者認為這一行為本身即體現了當代作家的倫理責任。在列維納斯看來,“對他者的責任是自我的倫理精神,因為真正的倫理關系承認我與他者的關系是一種不對等關系,我始終是為了他者,我是為他者服務的。這實際上承認了自我與他者之間是一種奉獻而非占有的關系,我與他人的主體間關系就是責任關系”[23]。如若將維多利亞人視為與當代作家對應的他者,當代人作為遲來的見證者,必然對缺席的維多利亞人負有倫理責任。然而,面對維多利亞人不可避免的缺席狀態,在方法論的意義上,當代作家應該如何表征歷史中不在場的他者?目前學界有兩種路徑:一種是美國和歐陸后現代主義歷史小說中占主導地位的“語言建構論”;另一種是英國新維多利亞小說中占主流的以“腹語術”模仿維多利亞現實主義筆法的“歷史還原論”。前者服膺新歷史主義“歷史的文本性”和“文本的歷史性”的觀點,主張利用大膽的想象和虛構,以后現代筆法重構歷史;后者則主張傾聽亡者的聲音,努力還原歷史中事件發生的場景,采用“腹語術”的方法,在與幽靈的對話與磋商中再現歷史。筆者認為從列維納斯的自我與他者的倫理關系而言,第二種方式無疑是更負有倫理責任的歷史書寫策略。
在閱讀英國當代新維多利亞小說時,讀者明顯感受到它們“既與小說中的現實主義傳統凝結在一起,也與哲學上扎根于英國本土的道德和文化批判傳統密不可分”[24]。如A.S.拜厄特所言,英國當代作家雖質疑“語言再現真實的能力”,對現實主義客觀再現論的虛妄洞若觀火,然而他們并不主張如現代主義者那般將現實主義這一文學傳統棄如敝屣;恰恰相反,困于前輩作家“影響的焦慮”,他們更注重“汲取傳統思想、繼承文學遺產、與過去對話交流……旨在用充滿想象力的復古文字召喚一個時代文學的魂兮歸來”[25]。現實主義的文學傳統沒有被拋棄,而是采用腹語寫作的形式被當代作家喚起,并被注入新的活力。
三
新維多利亞小說因多關注歷史中沉默的他者的遭遇,所以創傷構成了小說的重要主題。在當代理論話語體系中,“幽靈”(specter)和“創傷”(trauma)是相互關聯的概念。美國學者凱西·卡魯斯(Cathy Caruth)提出,創傷是一種突如其來或災難性的不可抗拒的經歷,人們對創傷的反應常常是延遲的,不可控制的,并以幻覺或其他侵入方式重復出現。[26]卡魯斯對創傷的界定強調了創傷的“延宕性”及其“通過幻覺或其他闖入方式反復出現”的特征,這和幽靈的“縈繞”存在理論上的共通之處——創傷的原始事件難以確切還原,從而造成了對當事人的縈繞。新維多利亞小說以幽靈敘事的形式再現“另一類維多利亞人”的創傷,使這些歷史中的創傷被置于當代的文化理論思潮中去考量。當代作家通過插入以“腹語術”形式創作的維多利亞時期的日記、書信等,試圖召喚讀者在閱讀維多利亞時期“證詞”的過程中共同見證那個時代的創傷。在這個意義上,新維多利亞小說通過想象重構了維多利亞時期的日記、信件、自傳,甚至那些沉默的他者的思想和懺悔,達到了共情的敘事效果。維多利亞人必然是不可知的,超出我們的理解和表征的范圍,是我們無法占有的過去。然而,對于那些在歷史敘事中以傷悼、回憶和證詞等形式展現的維多利亞人的創傷,那些被主流歷史敘事忽略的聲音,當代作家依然擔負著倫理責任,即通過閱讀見證創傷,通過想象性的重構為那些沉默的他者代言。當代作家努力挖掘個體創傷或民族歷史縱深處中的集體無意識創傷,揭示它們對當代人的縈繞。通過建構持續對現在造成侵擾的不同版本的歷史,新維多利亞小說以幽靈敘事的形式表征了維多利亞時期“沉默的他者”所遭受的精神創傷,表達了作家再現歷史的倫理訴求和在當代語境下對維多利亞時期的“見證”。
除了創傷主題,本書還考察了新維多利亞女性小說家偏愛的“女性哥特式”(Female Gothic)體裁。“女性哥特”一詞由艾倫·莫爾斯(Ellen Moers)首先提出,指的是“女作家用文學形式書寫的自18世紀以來被稱為哥特式的作品”[27]。“女性哥特”一開始即與性別相關,重在借鑒傳統哥特小說的敘事要素,表達女性對自身性別身份的焦慮。女性哥特式在維多利亞時期的經典作品(如《簡·愛》《呼嘯山莊》)(Wuthering Heights)中已發展成熟。夏洛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ё)等同時代的女作家以“瘋女人”為核心意象曲折地表達了女性對自我身份的焦慮和對被“囚禁”的生存境遇的反叛。當代新維多利亞小說延續了女性哥特的傳統,以修正主義的姿態重構了維多利亞小說文本中的“女巫—怪物—瘋女人”等女性形象。筆者認為,從簡·里斯的《藻海無邊》到A.S.拜厄特的《占有》(Possesson)、《婚約天使》(The Conjugial Angel),再到薩拉·沃特斯的《輕舔絲絨》、《靈契》(Affinity)和《荊棘之城》(Fingersmith),不僅相當一部分新維多利亞小說可以歸到女性哥特文類之中,而且女性哥特采用幽靈敘事的形式表達女性內心隱秘的抗爭、幻想和恐懼,已成為新維多利亞小說的重要主題。
綜上所述,本書對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的研究從四個方面展開。第一,腹語術: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的語言表征。第二,游蕩的場所: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的空間維度。第三,書寫療法: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的創傷主題。第四,魂兮歸來:新維多利亞小說的女性哥特體裁。前兩部分是基本特征分析,腹語術的語言藝術、空間化的文本構成了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的基本特征。第三部分是主題分析,縈繞在個人和種族記憶中的精神創傷在新維多利亞小說中幽靈般地一再復現,顛覆了維多利亞時期所建構的“帝國神話”。第四部分是體裁分析,新維多利亞小說沿用了維多利亞小說中的女性哥特體裁,但對其進行了發展。女性被“幽靈化”或被視為“瘋女人”遭受禁閉是女性哥特小說的傳統主題,新維多利亞女性哥特小說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對“瘋女人”或“女幽靈”等女性形象進行了修正主義敘事重構。
本書是在筆者2016年申報的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新維多利亞小說幽靈敘事研究”結項報告的基礎上修改而成的。此外,該書的出版還得到蘭州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和“雙一流”隊伍建設經費的支持。從開始動筆到書稿完成,幾易其稿,頗費斟酌。筆者才疏學淺,幽靈批評又相對晦澀難懂,將理論應用于文本分析的可資借鑒的案例少之又少,因此本書錯漏之處難免,歡迎讀者批評指正。
杜麗麗
2022年6月19日
[1] 后來Victoriana 一詞的內涵不斷發生變化:20世紀70年代末,它指涉對維多利亞時代的復興與重新利用;80年代之后其語義范圍擴展到對維多利亞時代不同形式的再現與生產,其中包括采用后現代手法對維多利亞小說或藝術作品所進行的文學、戲劇與熒幕改編和挪用。參見Kate Mitchell,History and Cultural Memory in Neo-Victorian Fiction,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p.1。
[2] Nadine Boehm-Schnitker and Susanne Gruss,“Introduction:Spectacles and Things—Visual and Material Culture and/in Neo-Victorianism”,Neo-Victorian Studies,Vol.4,No.2,2011,pp.1-23.
[3] Nadine Boehm-Schnitker and Susanne Gruss,“Introduction:Spectacles and Things—Visual and Material Culture and/in Neo-Victorianism”,Neo-Victorian Studies,Vol.4,No.2,2011,pp.1-23.
[4] Nadine Boehm-Schnitker and Susanne Gruss,“Introduction:Spectacles and Things—Visual and Material Culture and/in Neo-Victorianism”,Neo-Victorian Studies,Vol.4,No.2,2011,pp.1-23.
[5] Nadine Boehm-Schnitker and Susanne Gruss,“Introduction:Spectacles and Things—Visual and Material Culture and/in Neo-Victorianism”,Neo-Victorian Studies,Vol.4,No.2,2011,pp.1-23.
[6] Philip Davis,Why Victorian Literature Still Matters,Chichester:Wiley-Blackwell,2008,p.2.
[7] Kate Mitchell,History and Cultural Memory in Neo-Victorian Fiction,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p.7.
[8] Kate Mitchell,History and Cultural Memory in Neo-Victorian Fiction,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p.7.
[9] 任平:《當代視野中的馬克思》,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3頁。
[10] Dana Shiller,“The Redemptive Past in the Neo-Victorian Novel”,Studies in the Novel,No.29,1997,p.540.
[11] Ann Heilmann and Mark Llewellyn,Neo-Victorianism:The Victorians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1999-2009,Basing-stoke and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p.4.
[12] Christian Gutleben,Nostalgic Postmodernism:The Victorian Tradition and the Contemporary British Novel,Amsterdam & New York:Rodopi,2001,p.10.
[13] Helen Davis,Gender and Ventriloquism in Victorian and Neo-Victorian Fiction:London Passionate Puppets,Palgrave Macmillan,2012,p.2.
[14] Robin Gilmour,“Using the Victorians:The Victorian Age in Contemporary Fiction”,in Alice Jenkins and Juliet John,eds.,Rereading Victorian Fiction,Basingstoke and 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0,p.190.
[15] Mark Llewellyn,“What is Neo-Victorian Studies?”,Neo-Victorian Studies,Vol.1,No.1,2008,pp.164-185.
[16] 戴維斯認為新維多利亞小說采用腹語術模仿了維多利亞小說,比如保持著維多利亞小說的長度與結構,模仿 19 世紀流行的成長小說、驚悚小說等文體。敘事策略也類似維多利亞前輩,采用第一人稱敘述以及萬能的第三人稱敘述。參見Helen Davis,Gender and Ventriloquism in Victorian and Neo-Victorian Fiction:Passionate Puppets,London:Palgrave Macmillan,2012,p.3。
[17] 徐蕾:《當代英國歷史小說與“腹語術”——兼評 A.S.拜厄特〈論歷史與故事〉》,《當代外國文學》2016年第3期。
[18] Jennifer Green-Lewis,“At Home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Photography,Nostalgia,and the Will to Authenticity”,in John Kucich and Dianne F.Sadoff,eds.,Victorian Afterlife:Postmodern Culture Rewrites the Nineteenth Century,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0,p.31.
[19] 黃瑞穎:《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中的“古今之爭”及其時間錯位》,《國外文學》2021年第1期。
[20] [法]雅克·德里達:《多義的記憶——為保羅·德曼而作》,蔣梓驊譯,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版,第90頁。
[21] Rosario Arias and Patricia Pulham,eds.,Haunting and Spectrality in Neo-Victorian Fiction:Possessing the Past,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10,p.xv.
[22] 黃瑞穎:《新維多利亞小說研究中的“古今之爭”及其時間錯位》,《國外文學》2021年第1期。
[23] 孫慶斌:《為“他者”與主體的責任:列維納斯“他者”理論的倫理訴求》,《江海學刊》2009年第4期。
[24] Patricia Waugh,“Postmodern Fiction and the Rise of Critical Theory”,in Brian W.Shaffer,ed,A Companion to the British and Irish Novel 1945-2000,Oxford and 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5,p.68.
[25] A.S.Byatt,On Histories and Stories:Selected Essays,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0,p.11.
[26] Cathy Caruth,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pp.91-92.
[27] Ellen Moers,Literary Women:The Great Writers,New York:Doubleday & Company,Inc.,1976,p.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