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明詩人心態與詩歌研究
- 馬小明
- 6760字
- 2025-04-28 20:18:45
二 影響詩人心態的諸種因素
毫無疑問,一個時期的詩人心態總是影響著此時期詩歌的創作情況,研究詩人心態有助于更深層次地把握詩歌發展走向。但是詩人心態是發展多變的,同一時期不同詩人的心態千變萬化,即便是同一詩人不同時期的創作心態也有著天壤之別。研究詩人心態與詩歌之關系,并不是要對同一時期不同詩人或者同一詩人不同時期的詩歌創作心態做逐一研究,而是要從宏觀上審視某一時期總體性的、主流的詩人心態對詩歌發展的影響。要研究這一問題,首先要研究某種詩人心態的形成原因,探究影響詩人心態的諸多因素。概而言之,晚明的政治、經濟、思潮等是影響晚明詩人心態的主要原因。探析晚明詩人心態的變化軌跡,有助于更好地了解晚明詩歌如何從“復古”走向“性靈”,由“性靈”走向“師心”與“師古”相兼,再走向蒼勁悲壯的現實主義詩風,這一晚明主流詩風的發展脈絡。也可以從“晚明”這一歷史上少有的特殊時代,解讀晚明盛極一時的女性詩歌藝術。
(一)晚明政治
明代是一個獨具品格的時代,一方面統治者和宋代一樣推崇文治,促進了明代文化的繁榮;另一方面卻又極力扼殺屠戮文人,制造了一系列血腥的文化慘劇。統治者的這種行為,既造就了一個人才輩出的文壇繁榮時代,又導致了一個滿載文人心酸悲苦、歌哭無淚的時代。
開國皇帝明太祖朱元璋是史上少有的地地道道的農民皇帝,一方面他重用文人,穩固江山;另一方面,他廢除傳統的宰相制度,高度集中皇權,鉗制文人思想。朱元璋為矯正元末文人貪污放縱之習氣,實行嚴刑酷法整頓吏治。文人與其不合者,鮮有善終。當時著名文人劉基、高啟、張羽、楊基等或被迫害致死,或孤苦流離、不得善終,以致明初曾一度出現文士匱乏的現象,這與朱元璋的嚴刑峻法、大肆屠戮不無關系。解縉曾向明太祖上疏言:“國初至今,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無過之人。”[4]明成祖朱棣發動的“靖難之役”則導致大批文人被屠殺、流放、戍邊,僅方孝孺被誅滅十族一案便足令天下士人寒心。明中葉于謙之死再一次加深了士人心靈的恐慌與絕望。此后有明一代雖不乏抗旨敢言之士,但明初統治者的血腥屠戮已為整個明代詩人定下了惶恐惴栗、明哲保身的心理基調。高壓政治給明王朝帶來了相對穩定的統治,卻也造就了令人窒息的明代文壇。思想上,程朱理學一直是科舉考試的主要內容,科舉是詩人夢寐以求的人生理想,是手段也是終極目的,卻在很大程度上禁錮著詩人的思想。這些導致了明代政壇順從皇帝的溫和派始終占據上風,身居高位的士人中規中矩,不敢抒發真情實感,以致李夢陽深深感嘆:“真詩乃在民間!”[5]
晚明詩人心態的變化萌芽于正德時期,正是這位個性突出、特行獨立的明武宗正德皇帝,點燃了明朝思想與藝術發展變化的導火線,也引發了明朝文人人生追求與價值觀的微妙變化。正德皇帝的不守祖訓、恣意橫行,卻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文人思想的相對解禁與文壇的繁榮。此后,按照兄終弟及的祖訓而登上歷史舞臺的嘉靖皇帝朱厚熜首先引發了“大禮議”事件。所謂“大禮議”即討論朱厚熜以何種身份繼承大統,并討論給朱厚熜的親生父母以怎樣的名分,這樣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卻引發了皇權與文臣之間的殊死搏斗。斗爭最終以皇權的勝利而告終,嘉靖三年參加抗議的大臣遭到各種嚴厲懲處。皇權對臣權的徹底勝利無疑遏制了正德時期萌動的新思潮的進一步發展。此后,嘉靖朝幾位首輔,如張璁、夏言、嚴嵩大多向皇權俯首低眉。其間,雖有夏言抗旨敢言,然權力始終牢牢掌握在嘉靖皇帝手中,夏言血濺法場的個人悲劇仿佛拉開了嘉靖一朝士風疲軟的序幕。繼之的明穆宗朱載垕相對寬和,士風略有抬頭之勢。然而短短的“隆慶新政”之后,萬歷初期張居正當國,為適應改革需要,要求思想高度統一,打壓各種與政府改革不一致的“異端”思想,一些才華橫溢的士人朝不保夕,在出仕與入仕之間徘徊,思想歷經痛苦、迷惘。此后幾任首輔如張四維、申時行、許國、葉向高等或阿諛奉承、依附奸宦,或黨同伐異、排除異己。激烈的黨爭使大明王朝走向衰亡的不歸路。
晚明政治黑暗腐敗、朝綱混亂、黨爭激烈、險象環生。各地農民起義和暴動紛至沓來,東北清朝軍事集團屯兵關外,虎視眈眈。面對內憂外患,明王朝統治集團卻束手無策,只顧著在內部的相互傾軋中撈取名利,這進一步加劇了正直士人們的精神壓抑與人生困惑,他們或清醒救世,或傲世張揚,或絕望消沉,或放縱沉淪,共同譜寫了一曲曲晚明士人的末世哀歌!
(二)經濟原因
明中葉后,城市商品經濟迅速發展,晚明更是盛極一時。然而,商品經濟的發展一方面使大量財富集中到極少數人手中,助長了窮奢極欲的腐化享樂之風;另一方面則導致大量普通民眾食不果腹、賣兒鬻女,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鋌而走險,各地農民起義暗流涌動。晚明士人們走向奢靡之風的速度是驚人的,據何良俊回憶,其年幼時“見人家請客,只是果五色、肴五品而已”;后來已是“肴品計有百余樣,鴿子、斑鳩之類皆有”;再后來宴客則是“用銀水火爐金滴嗉,是日客有二十余人,每客皆金臺盤一副。是雙螭虎大金杯,每副約有十五六兩。留宿齋中,次早用梅花銀沙羅洗面,其帷帳衾綢皆用錦綺。……聞其家亦有金香爐”。[6]奢靡之程度令人驚嘆。張瀚在《松窗夢語》中亦云:
自昔吳俗習奢華、樂奇異,人情皆觀赴焉。吳制服而華,以為非是弗文也;吳制器而美,以為非是弗珍也。四方重吳服,而吳益工于服;四方貴吳器,而吳益工于器。是吳俗之侈者愈侈,而四方之觀赴于吳者,又安能挽而之儉也。[7]
這種奢靡之風迅速蔓延,導致社會財富分配不均、兩極分化日益加劇。然而,這種兩極分化現象并未得到改善,反而愈演愈烈。據顧炎武的《天下郡國利病書》載:
迨至嘉靖末、隆慶間,則尤異矣。末富居多,本富益少。富者愈富,貧者愈貧。起者獨雄,落者辟易。資爰有厲,產自無恒。貿易紛紜,誅求刻核,奸豪變亂,巨猾侵年。
迄今三十余年,則敻異矣。富人百人而一,貧者十人而九。貧者既不能敵富者,少反可以制多。金令司天,錢神卓地,貪婪罔極,骨肉相殘。受享于身,不堪暴殄。[8]
晚明商品經濟的迅速發展引起了社會風尚的急劇變化,卻為一些仕途坎坷的士人們提供了放縱自適的溫床。當一部分詩人科舉受挫或者仕途不暢、個人理想無法實現時,便很容易墮入聲色犬馬之中,而這也進一步加速了晚明的奢靡腐化之風,使本就浮躁的社會習氣更加惡化,直至無藥可救。他們習尚繁華、縱情自適、張揚自我,逐漸形成了負性使氣、嗜名好利,以展現自我為中心的士人習氣,公安派追求“真我”、強調“性靈”的詩歌主張正是這種詩人心態的典型體現。
(三)思想方面
晚明政治經濟的發展變化也引起了思想界的巨大震動,各種思潮風起云涌,大有“百家爭鳴”之勢。一方面,明初確立的程朱理學仍然是官方的統治思想,也是科舉考試的主要內容,更是文人們走向仕途必備的敲門磚;另一方面,各種新思潮開始發展壯大,西方基督哲學涌入,實學思潮開始興起;程朱理學內部也開始出現新的分化組合,心學異軍突起,大有與程朱理學分庭抗禮之勢,然而卻如曇花一現,陽明后學們各執己說、宗派林立。各種新思潮在相互抵觸與相互吸收中不斷重組,造就了復雜多變而又相互關聯的晚明思想的繁榮。
思想界的復雜多變必然引起詩人心態的變化。陽明“心學”主張遵從本心,追求個性自由,反對繁文縟節,這促進了詩壇由“復古”向“主情”演化。以高拱、張居正為代表的閣臣注重“實學”,講求道德教化,追求社會實效;佛學也在文人心中重新煥發生機,成為眾多文人面對困境時的心靈棲息地;西方的基督哲學也在踏入中土后,與本土思想不斷地滲透融合;李贄的“童心說”異軍突起,文人們著書立說、結社作詩,講學之風盛行。這一切造就了晚明文人復雜的思想心態,也形成了晚明詩壇派別林立、多元并存的詩歌風尚。隨著晚明時局的急劇惡化,北京攻禪事件與李贄的死難使晚明的狂放士風迅速趨于消沉,社會危機的緊迫進一步加劇了詩人們內心的迷惘與苦悶。詩人們在心理上厭倦政治,由往日的詩酒風流自命逐漸走向對國家與個人命運的絕望,詩歌開始由“獨抒性靈”走向探索幽微的個人心理,以鐘惺、譚元春為代表的“竟陵派”登上詩壇,他們幽深孤峭的詩風大抵是這種詩人心態“內化”的外在反映。另一些有志文人開始不滿“心學”帶來的空疏學風,以為空談誤國,大力批判“平時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無為心態,主張改革時弊,實學救國,以東林、應社、復社、幾社為中堅的一批詩人登上詩壇。至此,晚明詩歌在經歷了思想和精神的劇痛后,最終完成了向清詩的過渡。此外,在男性掌握社會話語權的中國古代,婦女的人格獨立與自我意識幾乎無從談起。然而,當歷史走向晚明,隨著商品經濟的迅速發展與城市文化的繁榮,以及社會對女性禁錮的松動,再加上一些開明文人對女性才情的宣揚,晚明江南一些地方的婦女自我意識開始萌動,勇于追求自我價值的女性開始大量涌現。一些世家大族的女性甚至形成了詩人團體,如汾湖葉氏、嘉興黃氏、吳門兩大家等;另外,一些青樓女子的詩歌創作也風靡一時,蔚為壯觀。有的知識女性則游離于二者之間,她們與當時的世家大族、社會名流、青樓女子多有往來,以自己的才華獲取社會的認可,又或者成為一些官宦之家的女私塾,這種自謀職業以自給的生活方式在古代是相當先進的。她們的思想行為并未受到當時社會輿論的譴責,反而受到相當程度的贊許。竟陵派詩人譚元春則直呼其為“女山人”,甚至撰詩文以贊之。
晚明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各種思潮猶如雨后春筍般自由生長、盡情綻放。因為在那個朝政混亂、思想迷惘的時代,似乎誰都有可能通過著書立說或行為詭奇而自立門戶,一舉成為名滿天下的風云人物。各種思想派別既各執己見、互相批駁、水火不容,又相互學習、彼此依賴、分化融合,不斷推陳出新,造就了晚明思想的繁榮。對于晚明精彩紛呈的各種新思潮,嵇文甫在《晚明思想史論》中指出:
晚明時代,是一個動蕩時代,是一個斑駁陸離的過渡時代。照耀著這時代的,不是一輪赫然當空的太陽,而是許多道光彩紛披的明霞。你盡可以說它“雜”,卻決不能說它“庸”;盡可以說它“囂張”,卻決不能說它“死板”;盡可以說它是“亂世之音”,決不能說它是“衰世之音”。它把一個舊時代送終,卻又使一個新時代開始。它在超現實主義的云霧中,透露出現實主義的曙光。[9]
各種思潮分化組合的速度是驚人的,一種思潮往往今朝還是眾星捧月,轉瞬便是明日黃花,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傳統信仰的迷失與新思潮的不斷涌現,膠著在晚明這樣一個壓抑而又狂躁的時代,恪守傳統信仰與追逐時尚思潮造成了這一時代矛盾復雜的詩人心態,衍生出晚明一線為主而又風格多元的詩壇格局。對晚明這一特殊的歷史時代,嚴迪昌先生感嘆:
這本是一個歌哭無端的時代,需要有此一格來反撥褒衣博帶,甚至是肥皮厚肉式的詩歌腔調。即使談不上敢哭敢笑,而僅僅是多出寒苦幽峭之吟,畢竟直而不偽,沒有描頭畫足之陋習。處于月黑風高、凄霖苦雨之時,瘦硬苦澀之音無論如何要比甜軟啴緩之聲更接近歷史的真實。[10](《清詩史》緒論之三《黑暗的王朝與迷亂的詩壇——晚明詩史述論》)
(四)中外文化交流
隨著晚明思想的開放與商品經濟的迅速發展,西方基督思想和先進的科學技術也不斷流入中土,中西文化交流頻繁,西學開始作為一種新思潮傳播開來。一些先進的中國人開始反省自身傳統文化的不足,轉而提倡西方文明。徐光啟曾高呼:“欲求超勝,必須會通;會通之前,必須翻譯。”[11]這是晚明一部分先進士人的超前共識,也是他們要求中西文化結合的共同心聲。西學的流行為晚明的詩人心態注入了新的活力。
利瑪竇在華身著僧衣,歷經十三年,終于在江南貴胄瞿太素的幫助下,進駐南昌,建立了廣州以外第一個耶穌會所,并以此為據點,努力傳播西方文明。而一些先進的中國人,也以兼收并蓄的心態,對這種新事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促進了西學的傳播。利瑪竇的著作《天學實義》,實為“天學”一名在中土流行之始。1605年,李之藻重刻《天學實義》(杭州本為《天學初函》),后屢有重刻。該書收錄艾儒略所著《西學凡》一卷,書前有杭州四位名宦所作之序。其中楊廷筠之序高度評價了艾儒略攜七千部西書入華的壯舉,稱其可與玄奘取經相媲美。翰林院庶吉士黃景昉的《國史唯疑》稱這些西書為“特精辟”的“天學格致學”。可見,當時一部分士大夫對西學的賞識和肯定。一批批傳教士和晚明士人的不懈努力,“理學”與“天學”的調和會通,思想界出現了儒化的“天學”和西化的“理學”的說法。誠如陳寅恪先生所說:
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取用此材料,以研求問題,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治學之士,得預于此潮流者,謂之預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預者,謂之未入流。此古今學術之通義,非彼閉門造車之徒,所能同喻者也。[12](《敦煌劫余錄序》)
陳寅恪先生所謂“時代學術之新潮流”,就當時而言,應該指西方傳入的西學與中國傳統文化的交流融合。當時一些名士或感興趣于西學的新奇,或因傳教士“意專行教,不求祿利”之決心而感動,或欲借“天學”之名擺脫自身危難之處境,或吸收西學以求得心靈的慰藉。士人們對待西學的心態雖千差萬別,但共同促進了西學在中國的傳播,形成了“一時好異者咸尚之”[13]而從者如流的時代潮流。徐光啟與利瑪竇合譯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著名文人李之藻、楊廷筠、馮應京等均參與其中。利瑪竇高度贊揚馮應京,稱其為“在有聲望的朝廷顯貴中,因信仰基督教而出名”的“風采飛揚的中國士大夫”。[14]徐光啟與熊三拔合譯《泰西水法》,徐光啟在序文中稱:“其教必可以補儒易佛”,而其“格物窮理之學,凡世間世外、萬事萬物之理,叩之無不河懸響答,絲分理解”,“必然而不可易也”。[15]據陳垣統計,《天學初函》所收諸書,“為作序者二十余人,皆士大夫表表一時者”;“此外名士攻教者亦復不少,如虞淳熙著《利夷欺天罔世》、林啟陸著《誅夷論略》、鄒維璉著《辟邪管見錄》、王朝式著《罪言》、鐘始聲著《天學初征》及《再征》,許大受著《圣朝佐辟》、李生光著《儒教辯證》等,指不勝屈”[16]。學習西學逐漸成為部分文人學士的時尚,湯因比說他們形成了一個“少數創造者組成的小社會”,是晚明新學術思潮的萌芽。
隨著晚明政風每況愈下,明朝學術之風出現了所謂“科舉盛而儒術微”[17]“《大全》出而經說亡”[18]的局面,儒學逐漸喪失經學的支撐,漸趨于派別林立、宗旨歷然地相互攻訐。陽明后學終而流于空疏,“三教歸一”之說風行,文人們標新立異以為新奇。士人們這種思想的苦悶迷茫與搜奇羅怪的心態,為西學的傳入與流行提供了機會,加速了西學的風行。一些士人以與利瑪竇等傳教士交游為榮。利瑪竇則敏銳地意識到晚明士人們倡導的“三教歸一”實則是要“三教”歸無,他抓住士人們思想的紊亂與精神的空虛而大力鼓吹西學,他效仿徐光啟所言的“易佛補儒”之法作為在華傳教的策略,易“西學”以補“儒學”,走適應中國的“西學東進”之路,形成了中國古代真正意義上“中西會通”的潮流,有意無意地開啟了一條“欲求超勝,必須會通”的近代化新思路,是“近代”科學思想在古代中國生根發芽的新起點。
明末中西文化交流,促進了一批碩果豐厚的西學著作的譯介與傳播。徐光啟譯介了《泰西水法》《簡平儀說》《幾何原本》等一批主要涉及自然科學的著作。他還親自撰寫了《圣母像贊》《規誡箴贊》《真福八端箴贊》等有關天主教的文字。李之藻譯介西學之功不在徐光啟之下,他翻譯了《渾蓋通憲圖說》《同文算指》《名理探》等重要著作,編纂介紹西學的綜合性著作《天學初函》。此外,李之藻為其父舉行了西式葬禮,這在古代士人群體中是最不可思議的壯舉。楊廷筠也編著有《代疑編》《代疑續編》《圣水紀言》《天釋明辨》等。徐、楊、李三人均為明朝有一定影響力的高官文臣,被并稱為“天主教三大柱石”,他們為中西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貢獻。艾儒略在他們的幫助下撰寫的《職方外紀》,是中國第一部世界地理學著作,曾任內閣首輔的葉向高為其作序,可見此書影響力之大。費賴之的《入華耶穌會士列傳》曾載此事云:
儒略既至,彼乃介紹之于福州高官學者,譽其學識教理皆優,加之閣老葉向高為之吹拂,儒略不久遂傳教城中,第一次與士大夫辯論后,受洗者二十五人,中有秀才數人。[19]
晚明為西學的傳入提供了良好的時代土壤,在陽明心學影響下士人們形成的那種兼收并蓄的開放精神,為西學的傳入提供了一定的思想準備。法國著名學者謝和耐說:“中國當時的政治形勢和文化演變為他們提供了一種出乎意料的幫助。”[20]侯外廬說:“所謂泰西文明便普遍地成了士大夫中間時髦的學問。”[21]對晚明思想迷惘的中國士人而言,西學無疑以全新的面貌激發了士人們新的探索心態,為明末苦悶彷徨的士人們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即便如此,中國士人根深蒂固的中學為本、西學為末的思想,使西學很難在當時的中國形成更大的影響,也不可能徹底改變恪守祖訓的中國士子,這次中西文化交流也隨著頻仍的明末戰亂而夭折了。何俊說:“接納了天主教,毋寧說是接納了另一種形式的儒學。”[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