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喀木西南志略》整理與研究作者名: 黃辛建本章字數: 4616字更新時間: 2025-04-28 18:34:05
前言
地方志,是記載一定行政區域內自然、社會、歷史與現狀各方面情況的綜合性、纂集性、文獻性著述。具體而言,地方志又是以一定體例反映一定行政區域內的歷史沿革、政治建置、武備兵防、山川形勝、交通、實業、物產、貢賦、教育、選舉、風土民情、人物掌故等內容的綜合性文獻。我國歷朝歷代盛世無不修志。作為一種傳統的著述形式,地方志編修在我國具有悠久的歷史,并成為我國文化發展中一個優良的傳統。經過長期的積淀與發展,目前流傳下來的地方志數量已十分龐大。初步估算,在我國10萬余種古代典籍中,地方志就占近十分之一,有9000 多種。據1985年出版的《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統計,我國現存的編纂于1949年以前的方志達8264種,共計11萬卷以上。[1] 這些保存下來的地方志資源,具有獨特的史料系統和傳承體系,是傳承中華文明,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不僅在我國歷史文獻發展史上有著非常重要的價值與地位,而且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
目前,我國地方志資料在資治、存史和教育等方面的重要價值逐漸引起學術界的關注,地方志研究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一些地方志方面的國家級(重大)科研項目紛紛立項,有關地方志的目錄性成果及資料類編不斷出版,眾多地方志資料整理、編撰與研究成果不斷涌現,具有中國特色的方志學學科體系建設不斷向前發展。
近年來,筆者相繼主持并承擔了多項有關我國西南邊疆民族地區地方志資料的整理與研究方面的國家級、省部級科研項目。同時,筆者還在西南民族大學的中國少數民族史專業研究生中開設了“地方志研究”這門課程。因此之故,筆者在近年來的科研和教學工作中較多地關注了我國地方志。最近一段時間,筆者在拜讀吳豐培先生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匯輯出版的《川藏游蹤匯編》一書時注意到,該書中收錄了一部由清末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屬下管帶程鳳翔所撰之《喀木西南紀程》。但非常奇怪的是,在由程鳳翔的秘書、四川雁江(今資陽)人李介然為該著作所作之《序》中,是書被稱作《喀木西南志略》,而非吳豐培先生匯編出版時所稱之《喀木西南紀程》。[2] 在《喀木西南紀程·跋》中,吳豐培先生這樣寫道:
西南珞瑜一帶,處藏地之邊區,故記西藏輿地者,昔鮮論及。迨清光緒末季,川邊大臣趙爾豐銳意經營西康,頗多建樹,乃派管帶程鳳翔進駐此地,鳳翔此作,即記當時行程,對于道里崎嶇,地勢險峻,均屬身歷之談,固多可據。補前人所不及,啟后人調查之先聲,亦屬難得之資料。后有《匯志事實》一篇,有天時、地利、人事、物產、風俗等則,茲取《地利》及《喀木西南群說辨異》兩篇,其余均無特點,故刪而未錄,以符《匯編》之例。[3]
在此《跋》中,吳豐培先生雖然明確稱《喀木西南紀程》為程鳳翔所作,同時還較為詳細地介紹了這部著作的主要內容,但并未提及李介然《序》中的《喀木西南志略》這一書名。志略,是我國地方志的一種。從書名上判斷,《喀木西南志略》極有可能是一部清代成書的地方志著作。
帶著這些疑問,筆者查詢了目前已出版的我國地方志目錄性著作、地方志詞典,希望能在其中有所發現。然而,在朱士嘉先生所編《中國地方志綜錄》及20世紀80年代中期出版的《中國地方志聯合目錄》等方志目錄中均未著錄該書,1988年出版的《中國方志大辭典》等方志詞典中也未見收錄,地方志資料的搜集、整理與研究方面的相關成果中亦無人提及。那么,在吳豐培先生整理出版的《喀木西南紀程·序》中,李介然為何將程鳳翔所撰此著稱為《喀木西南志略》,而非《喀木西南紀程》呢?難道是由于該著成書后輾轉流傳及抄錄過程中的誤抄所致,抑或是吳豐培先生在整理輯錄時誤將《喀木西南志略》寫作了《喀木西南紀程》,或者是吳豐培先生雖未專門說明,但在選輯時根據出版需要對書名進行了必要改動和調整?
吳豐培先生(1909—1996 年),是我國著名的邊疆史地專家、藏學家、圖書館學家,從事邊疆研究40 余年,收集史料數千萬字。吳豐培先生未讀過小學、中學,直接考入了北京大學國學門研究所(后改為研究院),于1935年畢業后,即在北平研究院史學研究會(后改為史學所)任編輯。1937年“七七事變”后,吳豐培先生先后擔任中國大學、輔仁大學、北京大學等學校的講師、副教授。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吳豐培先生入職中央民族學院,先后任講師、副教授、研究館員等職,一直致力于西藏、蒙古、新疆等地區及目錄學、明史等方面的研究工作。[4]
沿著吳豐培先生生平經歷及工作單位這條線索,筆者又多方探訪、多地查詢,最終在吳豐培先生曾經的工作單位中央民族大學有了重大發現,在中央民族大學圖書館特藏室中找到了署名為程鳳翔的這部著作。目前保存在中央民族大學圖書館的這部著作的書名與李介然《序》中提及的名稱是一致的,即《喀木西南志略》,而非吳豐培先生輯錄出版時標注的《喀木西南紀程》。這本保存在中央民族大學的《喀木西南志略》為1959年手抄本,系當時中央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抄制。該抄本字跡比較清晰,版面較為完整,保存狀況較好,但由于時間久遠仍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蟲蛀、破損的情況。在通讀該書并將其與吳豐培先生輯入《川藏游蹤匯編》中的《喀木西南紀程》進行仔細比對后,筆者發現,吳豐培先生所輯《喀木西南紀程》系新發現的《喀木西南志略》一書中的《序》、《自序》、《喀木西南紀程》以及《喀木西南紀程》之附記《諸路程站》、《喀木西南群說辨異》以及《匯志事實》之下的“地利類”等部分內容。因吳先生主要選取的是《喀木西南志略》中“喀木西南紀程”的相關內容,故命名為《喀木西南紀程》,這也與《川藏游蹤匯編》的出版旨趣契合。
從正式出版后的編排布局來看,《喀木西南紀程》中的內容首先為《喀木西南志略》中李介然《序》與程鳳翔《自序》,繼而將《喀木西南志略》中的《喀木西南紀程》作為《喀木西南紀程》的主體部分列于其后。此外,吳豐培先生又將《喀木西南紀程》的附記“諸路程站”、《喀木西南群說辨異》以及《匯志事實》之下的“地利類”(出版時更名為“雜瑜地理”)等內容作為附錄依次列于文后。匯輯入《川藏游蹤匯編》的《喀木西南紀程》公開出版后,很快引起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學者們或將吳先生所輯內容選摘入其他資料匯編之中,或對所輯內容進行專門的研究,或在其他研究中參引所輯資料。[5] 然而,由于匯編出版的《喀木西南紀程》中僅輯錄了《喀木西南志略》中的部分內容,且以“喀木西南紀程”為主,加之吳豐培先生在選輯時對篇章結構、篇目名稱調整較大,使學者們在關注《喀木西南紀程》的同時,幾乎沒人知道《喀木西南志略》的存在,抑或知道其名但未見其書,更談不上對《喀木西南志略》一書進行專門的整理和深入細致的研究。
從書名、體例、內容及成書時間來看,新發現的程鳳翔撰《喀木西南志略》為清末有關西南邊疆民族地區的一部非常重要的地方志著作。保存在中央民族大學圖書館的手抄本是目前所見唯一一部《喀木西南志略》,故而尤為珍貴。總體來看,該手抄本共20000多字,體例完備、內容全面。從資料來源上看,該地方志系作者在參考和引用大量歷史典籍與地方志文獻的基礎上,根據沿途親歷、見聞及調查訪談資料撰寫而成,非常全面地記載了20世紀初今西藏自治區察隅縣、左貢縣、八宿縣等地地理、社會、歷史與現狀各方面的情況。難能可貴的是,《喀木西南志略》還揭露了清末之際英人在我國西南邊疆地區的侵略行徑以及我國在這一地區維護領土完整、防止英人入侵的歷史事實,所載資料是我國在這些地區行使有效管轄和擁有絕對主權地位的有力歷史依據,因而具有十分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由程鳳翔撰、成書于清末的這部《喀木西南志略》及其中有關記載,是歷史上西南邊疆民族地區各族群眾與全國人民一道,共同開拓祖國疆域,共同書寫悠久歷史,共同培育偉大精神,共同締造、發展、鞏固統一的偉大祖國的歷史見證。為保護、利用好這部新發現的、珍貴的清代地方志著作,筆者將這部幾乎不為人知的重要地方志著作介紹給從事相關研究的學者,從而發揮其在學術研究中的重要價值及其在當代的現實意義,讓其在新時代引導各族群眾看到民族的走向和未來、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重要價值,筆者對《喀木西南志略》手抄本進行了全面的整理、點校與細致深入的考察研究。同時,為對讀者認識和了解《喀木西南志略》的作者、內容、體例、資料來源及地位價值有所助益,本書中還收集、整理和選編了清末之際程鳳翔在康藏地區活動的相關文牘,在仔細搜集和梳理基礎上編寫了《程鳳翔年譜簡編》,以饗讀者。
由于水平有限,加之有關《喀木西南志略》及其作者程鳳翔生平經歷的文字記載非常少,致使目前呈現出來的這部《〈喀木西南志略〉 整理與研究》還存在諸多不足。例如,因時隔久遠,《喀木西南志略》中的一些地方、村落、寺廟、山川名稱及確切位置已無法考訂清楚,一些出現在《喀木西南志略》中的歷史典籍、地理書、方志文獻及檔案文書早已散佚而無法尋其來源,一些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及歷史關系也無法加以佐證和闡釋清晰。如此種種,既是目前整理研究中的一些遺憾,也是我們今后繼續開展相關研究的重要方向。在這里,懇請各位專家、學者批評指正,各位專家、學者寶貴的意見、建議將鞭策筆者繼續做好《喀木西南志略》這部清代地方志著作的整理與研究工作,也是筆者深入開展清代地方志資料的挖掘整理與研究利用工作的最大動力。在接下來的研究工作中,筆者也將投入更大精力、繼續盡最大努力、最大限度搜集挖掘、整理研究和宣傳利用我國邊疆民族地區史志文獻,使更多重要的、至今仍不為人知的邊疆民族地區史志文獻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發光發熱,煥發光彩。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此次對新發現的清代地方志著作《喀木西南志略》的搜集、整理與研究工作,得到西南民族大學趙心愚教授以及我的博士導師、四川大學石碩教授的悉心指導和幫助,在搜尋、探訪《喀木西南志略》的過程中,西南民族大學秦和平教授不厭其煩的指點,給了筆者莫大的鼓勵,不勝感激。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的蔣小琴助理研究員在資料查找、查閱上提供了大量的幫助,西南民族大學旅游與歷史文化學院的碩士研究生吳萬欣、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的碩士研究生馮雨晨,以及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的碩士研究生闕凡雨、周曉寶等同學參與了《喀木西南志略》部分文字資料的整理、校對與錄入工作。在此一并致謝。
本書的出版得到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清代西藏地方志書寫中的西藏觀與國家認同研究”(課題編號:20BMZ026)、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西藏地方志資料的整理與研究”(課題編號:17ZDA159)第四子課題“清代民國時期西藏方志發展史研究”和西南民族大學入選人才計劃科研資助金項目的大力支持。
[1]周迅:《中國的地方志》,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15頁。
[2]吳豐培輯:《川藏游蹤匯編》,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第441頁。
[3]吳豐培輯:《川藏游蹤匯編》,第467頁。
[4]邊師:《碩果累累的邊疆研究者吳豐培先生》,《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4年第2期。
[5]其中,西藏自治區社會科學院與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編寫的《近代康藏重大事件史料選編》(下)(西藏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與任乃強、任新建的《清代川邊康藏史料輯注》(巴蜀書社2018年版)等系將吳豐培所輯選摘入資料匯編之中;趙心愚的《清末藏東南方志類著作 〈門空圖說〉 〈雜瑜地理〉 考論》(《民族學刊》2013年第3期)等系對其中部分內容的專門研究;張欽的《〈藏行紀程〉 所載滇藏交通研究》(《中國邊疆史地研究》2020年第1期)、盧梅的《簡析1909—1911年清軍對藏東南地區的改流設治及其意義》(《西藏民族大學學報》2020第1期)等成果則是利用吳先生所輯《喀木西南紀程》中的資料開展的相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