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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歷史語境主義”的運用:范式·語境·修辭

“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在歷經“政治化”“去政治化”與“政治與文學互動研究”的繁盛期后,似乎步入了理論與方法探索的瓶頸期,亟待觀念與方法的轉型。“古典文學與政治”作為古典文學研究領域的一個特定分支,殊非新話題,只是問題的老舊卻并不意味著問題本身的較為徹底的解決。“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在不斷開拓古典文學研究之問題域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文學史與政治史研究范式的限制,從而在研究對象以及核心問題的選擇上表現出高度的交叉甚或雷同。一旦文學史與政治史的相關研究方法受到挑戰、而“文學與政治”研究又未能及時加以調整之時,“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在新的學術觀念的觀照之下,就有了重加討論的必要。伴隨歷史語境主義的興起,關注語境中具體文本的修辭功能之于政治運作的動態影響,遂成為“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又一可能路徑。[80]

一 “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三重維度

政治制度是觀察社會生活縱向與橫向維度的重要支點,思想與文學因此而得以展現其有效內化于社會生活的方式與路徑,并可由此展現思想與文學的層次性與復雜度。故而,古典文學與政治制度的研究可視作思想與文學研究的基本構成部分。20世紀以降,“古典文學與政治”關系的研究形成了文學的“政治化”“去政治化”與“政治與文學互動研究”三重維度。文學研究的“政治化”立足于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論,以階級中心論的衡量標準,強調文學作為一種意識形態,在反映社會生活的同時,對于政治結構的正向或負向影響,是為典型的“政治決定論”;文學研究的“去政治化”則強調文學與政治的疏離,重在發掘文學非功利的審美特性。不同于傳統馬克思主義者本于“階級中心論”進行解讀與定位文學文本,“政治與文學互動研究”在承認政治語境對解讀文本所具有的重要影響的同時,同樣關注文本對特定語境所產生的政治效應。

(一)文學研究的“政治化”:階級中心論的展現

以“階級分析”為根本的政治標準對文學進行“政治化”研究,曾是國內“政治與文學”研究風靡一時的主流方式。文學研究的“政治化”將文學作品視作“政治的文本”,作為“意識形態”的“文學”被簡單化為對政治立場的呼應與傳遞:文學文本應當反映無產階級的意識形態,政治傾向的“正確性”是衡量文學文本價值的主要標準。國內文學研究的“政治化”傾向,突出表現為馬克思主義的“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體系的建立。“五四”時期是馬克思主義的“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探索期,20世紀三四十年代是發展期,50—70年代則是其典范地位的確立時期。

“五四”以降,世變不僅需要學人進行文化建設,更需要學人在純粹的學術研究之外,投身社會政治之中。伴隨抗戰的興起,30—40年代的“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強調“在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指導下,在風起云涌的工農革命浪潮中,用階級分析的方法來理解對于幾千年中國古典文學的認識,逐步建立起一個新的古典文學研究的理論體系”[81]。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下建立唯物主義的文學理論,以階級中心論指導古典文學的研究,是此一時期“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主流。張希之的《中國文學流變史論》[82]以“政治組織與意識形態”為視角,采用階級中心論的研究方法,考察先秦兩漢的文學演變。劉大杰的《中國文學發展史》[83]在論述《詩經》的內容與價值時,對傳遞民生疾苦與揭露暴政的社會批判詩尤為關注。譚洪的《中國文學史綱》、賀凱的《中國文學史綱要》[84]與鄭振鐸對《金瓶梅》的研究[85],均以無產階級唯物史觀為評定標準,將無產階級的政治立場作為評價古典文學價值的基本標準。

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文學與政治”研究正值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與無產階級中心論逐步發展的時期,50—70年代的“文學與政治”研究,則是無產階級中心論占據統治地位的歷史時期。此一時期,從意識形態層面界定文學的本質成為“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重要成果。伴隨1942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對“政治標準第一位、藝術標準第二位”的提出,文學被認為是意識形態的組成部分。50—70年代的“文學與政治”研究受到極“左”思想的嚴重影響,以無產階級中心論為評判準則,劃分文學的階級屬性,對古代文學予以政治層面的“清理與整合”,文學的政治功能被逐步異化。過于絕對與生硬的劃分標準,使部分文學作品的解讀偏離了常態:

自50年代初就已經開始的一系列關于古典文學的大討論,都是以此為中心(按:將文學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而展開的。也正是在這種討論中,關于文學的意識形態本質問題,才會越來越清楚……1953年,張芝(李長之筆名)在上海出版了一本《陶淵明傳論》,這是建國后第一本陶學專著,也是當時的學人試圖用階級分析的觀點來研究陶淵明的開始,顯然,這一研究方向是被大家所接受的。但問題是,盡管有了這樣的觀點,究竟如何判別陶淵明的階級歸屬和思想歸屬仍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這種討論持續到1958年,又掀起了一個大高潮,討論的問題也逐步深入,涉及關于陶淵明的歸隱問題、如何看待他的桃花源理想問題以及如何評價他的田園詩等問題,盡管大家的看法有著明顯的不同,但是仍逃不脫階級分析的基本框架,只不過是從政治上肯定或否定罷了。[86]

以階級分析法研究古典文學不僅僅表現在對陶淵明及其作品的解讀中,同時期的《紅樓夢》《水滸傳》研究以及詞學研究同樣展現出以政治定位文學的動向。[87]盡管此一時期所構建的馬克思主義文論體系對若干古典文學與政治問題具有不同程度的解釋力,對古典文獻的整理與出版亦有相當創獲(如《古典文學研究資料匯編》的出版);然而,毋庸諱言,文學研究的過度“政治化”——將政治標準作為衡量文學文本價值的唯一準則,必然會導致“文學與政治”研究范式的僵化。

(二)文學研究的“去政治化”:文學性的闡發

文學研究在歷經“政治化”的畸變后,出現了“去政治化”的反彈,逐漸向對文學性的研究復歸。文學性之為文學根本屬性的理論命題可上溯至“詩緣情”的文論傳統。在古代文論的歷時演進過程中,“詩緣情”與“詩言志”共同構成了文學發生論的兩大源頭。王國維在“詩緣情”與“物感說”的基礎上,將“情”與“物”共同納入作者的審美觀照之中;復針對時人所標舉的“政治文學”,吸納康德的審美非功利性觀點與西方的悲劇觀念,提出文學非功利的審美特性。文學既非利祿之學,則當以非功利的審美特質為旨歸:“美之性質,一言以蔽之曰:可愛玩而不可利用者是已。雖物之美者,由是亦足供吾人之利用,但人之視為美是,決不計及其可利用之點。其性質如是,故其價值亦存于美之自身,而不存乎其外。”[88]盡管新文化運動在白話文的發展進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其對政治泛化之強調所導致的文學性質的背離,亦難辭其咎。[89]王國維在“政治文學”風靡之際,強調文學非功利的審美特質,對于文學研究的去政治化影響深遠。

20世紀80年代以降,古典文學與政治關系的研究伴隨階級斗爭的消歇,而展現出復歸文學本體的趨勢。對文學之審美特性的研究與古典文獻的整理,漸成一時之顯學。對于作家作品的研究,亦隨之水漲船高。自大陸及港臺學界而言,如袁行霈的陶淵明研究,葛曉音對山水田園詩派與漢魏六朝詩歌的研究,葉嘉瑩的古典詩詞解讀,蔣寅、莫礪鋒、卞孝萱、劉學鍇的唐詩學研究,周裕鍇的宋代詩學研究,唐圭璋的宋詞解讀,祖保泉、陳尚君的《二十四詩品》研究等均自樹一幟,頗具影響。海外漢學界如宇文所安、高友工、顧彬、川合康三、松浦友久、興膳宏諸人的相關研究,則因“異域之眼”而頗見解讀識斷之新穎。而文學研究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于學科特性的有意強化,也多少弱化了對文學作為一種有效介入社會生活之思想方式的認知熱情。由此,一種過于追求“文學性”的文學研究,恰恰成為文學研究在問題領域與問題方法拓展上的不易跨越的障礙。

(三)政治與文學的互動研究

考察政治與文學的互動關系,是目前學界研究古典文學與政治之關系的主流方式。對制度與文學關系的考察是政治與文學互動關系研究的重要生長點,此項研究以傅璇琮《唐代科舉與文學》開風氣之先,三十余年來,與傳統文史研究的學術轉型密切應和,成為政治與文學研究中具有開拓性的新領域。傅著通過史學與文學的相互滲透,將唐代的科舉制度與文學創作視作一個文化整體,通過對史料的爬梳、整理與綜合考察,探討科舉制度下唐代士人的生存境遇、文化心態與文學創作。[90]20世紀80年代以來,“科舉與文學”為政治與文學關系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觀照視角與研究方法。

此后,以“政治制度與文學”之關系為切入點的研究相繼涌現:陳飛的《唐代試策考述》在重新廓清唐代之“文學”觀念的基礎上,考察科舉制度與文學書寫的關系,吳夏平的《唐代中央文館制度與文學研究》關注文館制度與文學的互動,研究文館制度與文士出身及文學書寫的關系;陳元鋒的《北宋館閣翰苑與詩壇研究》探討宋代館閣翰苑制度與文學的互動關系。[91]葉曄的《明代中央文官制度與文學》試圖跳出主流文學史敘述傳統的強大慣性,展現中央通過翰林院建立官方文學標準、從而有效控制官方文學權力的途徑,以及中央文官制度對館閣文學與民間創作的影響。[92]羅時進先生的《文學社會學——明清詩文研究的問題與視角》[93]一書,立足文學而借由社會學的“擺渡”,由社會階層、制度、家族、社群、城市等要素走向文本世界,提示著明清詩文研究再深化的可能。

對于政治活動與文學關系的研究,同樣是“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題中之義。尚永亮的《貶謫文化與貶謫文學》一書在闡述貶謫之概念、性質、成因、類型等要素的基礎上,系統考察了作為政治行為的貶謫之于文人心態及創作的影響。[94]沈松勤的《北宋文人與黨爭》[95]系統闡述了北宋黨爭的歷史背景、主體精神、理論依據與主體性格,進而考察北宋黨爭的特點以及作為具體政治事件的黨爭對文人群體及文化走向的影響;陳文新主撰的《明代文學與科舉文化生態》[96]透過作為政治活動的“科舉”,透視明代館閣文人的生存樣態與文學事業、明代科舉制度與館閣文體演變的互動關系以及政治與文學視野下的明代科場案。此外,胡可先的《政治興變與唐詩演化》[97]、孫明君的《漢魏文學與政治》[98]、景蜀慧的《魏晉詩人與政治》[99]、朱紅霞的《代天子立言——唐代制誥的生成與傳播》[100]等著作,均旨在探討文學與政治活動之互動關系。

政治觀念與文學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特定群體或時段的個案考察。劉躍進的《門閥士族與永明文學》[101]一書在考察“竟陵八友”之于永明文學形成與發展的關鍵作用時,將政局的變幻與“竟陵八友”的政治選擇作為重要的影響因素。楊念群的《何處是“江南”?》[102]探討在江南士人與清朝統治者爭奪“道統”的過程中,士林精神如何伴隨清朝“正統觀”的確立而由“道統”的擁有者轉變為“大一統”的協從者。其中對“文質之辨”與清朝“正統觀”確立之歷史書寫的論述,正是基于文學與政治互動關系的研究視角。海外漢學家包弼德在《斯文:唐宋思想的轉型》[103]一書中討論初唐官方的學術與文學創作以及宋代的文治政策與文學文化時,同樣重在考察政治觀念對文學寫作的導向作用。劉順的中古文學與政治關系的系列研究,既對政治與文學之關系作出了理論探索,復兼及對具體歷史語境下文學文本之中政治觀念與政治活動之影響的考察,[104]可謂對歷史語境主義視域下政治與文學互動關系研究的積極嘗試。

傳統“文學與政治”關系的研究,因問題與觀念的限制,而多聚焦于作為文本形態的思想與文學,對于政治權力演變之下的文體演化[105]、文學作用于政治生活的功能及其復雜性則關注有限;在對文學與政治之內在關聯(文學之于政治實踐的必要性以及文學書寫作為政治行動)的考量上,亦尚存待發之覆。當下文學與政治互動關系的研究理路,在“實在論”的假定之外,往往抽離了政治實踐的具體場景。研究者對于“文學與政治”關系的討論,常常易于忽視兩者相互連接處的生長空間,錯失特定歷史場景中政治行動的復雜與精彩。雖然此種研究現狀的產生導源于研究范式的限定,但在周邊學科的壓迫之下,反思以求新變已是“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重現活力的必然要求。

二 范式·語境·修辭:“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可能路徑

不同于傳統馬克思主義者立足于“階級中心論”的研究范式,基于語境中心主義的“古典文學與政治”互動關系的研究,雖然承認社會語境對問題產生的重要意義,但同樣關注問題對社會語境的影響。[106]“歷史語境主義”視角下的“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在解讀文本時,首先確定何種議題能夠成為需要關注的問題;其次考索問題論證時訴諸的思想資源;最后則考察文本在辯論光譜中的位置,即“文本對那個時代的政治做出了何種介入”[107]。在此過程中,“范式”“語境”與“修辭”成為應當被關注的關鍵詞。

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可能路徑之一,在于對政治文本書寫范式的關注。“范式”的概念源自托馬斯·庫恩所提出的“范式理論”。政治文本的寫作需要確定規范的語言標準與結構模式,范式則為之提供了一套標準化的寫作程式:“范式,在我的使用中表示構造一個探索領域或其他理智行動的方法,它賦予某些領域和活動的組織以優先性而屏蔽掉其他領域和活動;它鼓勵我們假定自己處在某種現實之中,被呼召去以某種方式行動、言說或思考,而非以其他方式。它施加權威和分配權威,以便有利于某些行動模式和從事行動的人;它在理智和政治上,在倫理和審美上,都是有偏向性的。”[108]政治賦予文學語詞以特定的意義,并使之合法化。因此,在政治生活中,無論是政權合法性的論證,抑或政治行動中的意圖傳遞或是目的實現,政治共識均為不可逾越的底線,是行動者應當遵守的首要原則。政治文本中對政治共識之書寫范式的強調,首先體現為作為文本結構的“冒頭”的存在:

惟天為大,七政所以授時;惟辟奉天,三才于是育物。故能彌綸宇宙,經緯乾坤,大庇生民,闡揚洪烈。我大唐誕膺嘉運,載協休期,丕受龍圖,肇開鳳紀。太上皇徇齊作圣,睿哲欽明,奄有八荒,光宅四表。牢籠軒昊,躡跨殷周,金鏡俯臨,玉燭遐被。[109]

以鋪排天命、追溯傳統與對特定歷史語境中政治行動必要性的強調為常規手法的“冒頭”書寫,是傳統社會中政治文本的常見結構。[110]“冒頭”的功能不僅在于為政權的合法性提供說明,同時也能夠為具體的政治行動提供合法性論證。盡管“暗箱操作”是政治生活中的常態,但政治既為關乎公眾之事,則意味著政治生活在形式上具有高度的公開化特征;而公開化政治運作的有序展開,則無法脫離對“政治共識”的強調。“冒頭”在長時段的模式化寫作中逐漸泛化,成為意義空洞而高度形式化的套語。其中程式化的語詞在政治生活中的流行,不斷形塑著世人對政治運作“規則”的理解,進而形成世人的政治共識。“冒頭”書寫之外,文本對政治共識的強調,亦表現為對權力展演的描摹:

寶筵初建曉蒼蒼,大駕躬臨禮玉皇。白鶴青鸞昭孝感,慶云甘露兆佳祥。更傳圣水符前代,忽訝靈源涌上方。玉竇泛春時脈脈,金罍貯月乍泱泱。薦來只擬羞萍實,挹處渾疑剖蜜房。玄酒奠壇同瑩徹,黃流在斝等芬芳。漫夸沆瀣移仙掌,迥謝蒲萄入醉鄉。瓊液久疏神島瀝,瑤池曾引帝臺漿。中元表異還超漢,貞觀論功遠邁唐。妙絕醍醐班十瑞,嗽余云母已千霜。冰壺瀉罷同欣忭,天乳沾回等壽康。自愧涓微無補報,祗應上祝紫霞觴。[111]

皇權的展現,既包括政治生活中對權力的踐行,亦體現在具體場景之中的形式化展演。權力的展演常常需要在儀式化的行為中展開。因此,聚焦于政治生活中的儀式場景,也成為以儀式展演強調政治共識的有效方式。拉近距離的焦點呈現與推遠距離的全景描寫,共同完成了想象中的權力的形式化。全景描寫在“垂拱而治”的儀態展演中,通過推遠君王與臣民的距離,以構建君主不可進犯的權威:

日為炎精,君實陽德。明至乃照臨下土,德盛則光被四國。天垂象,圣作則。候春分之節,時則罔愆;順《周官》之儀,事乃不忒。于是載青旗,儼翠華;蓋留殘月,旗拂朝霞。咸濟濟以皇皇,備禮容于邦家。天子躬整服以待曙,心既誠而望賒。倏而罷嚴,更辟禁城;五輅齊駕,八鸞啟行。風出郊而草偃,澤先路而塵清。卷余靄于林薄,動神光于旆旌。初破鏡而半掩,忽成輪而上征。杲耀榮光,分輝于千品萬類;煙煴瑞色,均燭于四夷八纮。一人端冕以仰拜,百辟奉璋而竭誠。故曰天為父,日為兄。和氣旁通,帝德與日德俱遠;清光相對,帝心與日心齊明。[112]

陸贄對人君“躬整服以待曙”“端冕以仰拜”以及其盛德“照臨下土”“光被四國”的描摹,均屬于推遠距離的遠焦敘述。遠焦敘述放大了描摹對象與讀者間身份、地位的懸殊,在呈現人君威儀的同時,也強化了統治者及其政權的合法性。

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可能路徑之二,體現為對政治文本之歷史語境的考察。“語境”伴隨“文本”的在場而存在,而“文本”則是被“語境化”的存在。[113]“只有在一個相關的語境中,才能發現事物的本質和存在。”[114]文本的形成與被理解的過程,皆無法跳脫特定的歷史語境與問題域。[115]文本的具體意義只有在特定的歷史語境之中才能確定,脫離語境的文本解讀,往往可能錯失精彩的歷史現場、作者的實際意圖乃至文本的具體功能。因此,解讀政治文本,首要的是追蹤語詞特定的使用環境:

佛道崇虛,乘幽控寂,宏濟萬品,典御十方。舉威靈而無上,抑神力而無下。大之則彌于宇宙,細之則攝于毫厘。無滅無生,歷千劫而不古;若隱若顯,運百福而長今。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際;法流湛寂,挹之莫測其源。故知蠢蠢凡愚,區區庸鄙,投其旨趣,能無疑惑者哉……有玄奘法師者,法門之領袖也……凝心內境,悲正法之陵遲;棲慮玄門,慨深文之訛謬。思欲分條析理、廣彼前聞;截偽續真,開茲后學。是以翹心凈土,往游西域;乘危遠邁,杖策孤征。積雪晨飛,途間失地;驚沙夕起,空外迷天。萬里山川,撥煙霞而進影;百重寒暑,躡霜雨而前蹤。誠重勞輕,求深愿達,周游西宇,十有七年。窮歷道邦,詢求正教,雙林八水,味道餐風,鹿苑鷲峰,瞻奇仰異。承至言于先圣,受真教于上賢。探賾妙門,精窮奧業。[116]

倘若不考慮唐太宗作此序文的政治語境,僅僅以文本語詞而論,則此文所傳遞的李氏對佛教之信奉可謂虔誠。然而,太宗本人在五十歲以前,并未誠心皈依釋教;其常以佛教令梁武帝父子國滅身亡之故實為前車之鑒,更斥責佛教乃“弊俗虛術”。[117]貞觀二十年(646)太宗作此序文時,恰值朝廷解決北方邊疆危機、爭奪東亞地區霸主地位之際:郭孝恪率軍攻入龜茲;李勣打敗薛延陀,鐵勒各部入貢;王玄策出使印度,代表李唐王朝與摩揭陀國結盟;李義表率使團抵達印度迦摩縷波國,交流道教;諸多中亞小國主動向李唐王朝示好。貞觀二十年六月,西突厥乙毗射匱可汗請與大唐通婚,太宗提出西突厥割讓龜茲、于闐、疏勒、朱俱波、蔥嶺五國作為交換。此時,朝廷急需精通外語又熟悉西北諸國國情的外交人才。因此,太宗稱譽玄奘與佛法的主要目的,是爭取玄奘的政治支持,開疆拓邊;而非借助玄奘的識見博學弘揚佛法,闡明經義。[118]忽視甚至漠視特定語境的政治文本解讀,很可能導致理解文本過程中的斷章取義,甚至南轅北轍。

“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可能路徑之三,體現為對文本中修辭的關注。政治文本重在強調政治意圖或政權與政治行為的合法性,以說服閱讀者采取相應的政治行動,而修辭則是政治運作中一種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策略選擇。通過語言修辭,文本的陳述可能改變政治形勢的走向,甚至締造具有影響的政治事件[119]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乘纖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寶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后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后宮,而駿良不實外廄,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借寇兵而赍盜糧”者也。夫物不產于秦,可寶者多;士不產于秦,而愿忠者眾。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120]

《史記·李斯列傳》載:“秦王拜斯為客卿。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渠,已而覺。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于秦耳。請一切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斯乃上書……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121]“斯在逐中,道上上諫書”[122],遂有《諫逐客書》之作。由于讀者(秦王)與作者間存有較大的身份距離,因此,諫言類文字尤須拿捏言說的語氣與分寸,稍有不慎,則可能以直言犯上而獲罪。盡管李斯名列“逐客”之中,但此文中,李氏并非以一己之遭際為發端,而是以秦王逐客對秦國政治之弊端為主線展開論述,立足于政治共識,把握秦王統一天下的急迫心理,占據了“政治正確”的高地;進而以產自異地的珠玉珍寶類比他國入秦之才士,由淺及深、層次分明而切中問題之要害;排比的使用,則在增強語氣的同時,強化了論證的說服力。故而此文能夠“煩情入機,動言中務,雖批逆鱗,而功成計合”[123]。修辭的運用為李斯在秦王逐客事件中的勝利增添了政治籌碼。文本修辭能夠有效促成政治行動向書寫者所預期的方向展開,然運用不當,則會導致情感流于矯飾詐偽:

夫帝王與群臣言,不在援引古今以飾雄辯,惟在簡而當禮。雄辯不足以服奸臣之心,惟能塞諍臣之口。昔田蚡為請考工地益宅,武帝曰:“遂取武庫。”衛將軍言郭解家貧,又曰:“布衣權至使將軍知,此其家不貧。”殷仲文言音樂好之自解,宋祖曰:“吾只恐解。”此謂簡而當理,足使奸臣奪心,邪人破膽矣。余歷事六朝,弼諧二主,文宗辭皆文雅,而未嘗騁辯,武宗言必簡要,而不為文飾,皆得君人之量,能盡臣下之詞。豈惟王言如是,人臣亦當然也。其有辯若波瀾,辭多枝葉,文經意而飾詐,矯圣言以蔽聰,此乃奸人之雄,游說之士,焉得謂之獻替哉?為臣者當戒于斯,慎于斯,必不獲罪于天矣。[124]

李德裕以政治活動中君王與人臣之辭令皆以簡潔據理為典則,而當避免巧言麗句。政治辭令若“辯若波瀾,辭多枝葉”,過分強調修辭技巧的運用,則易導致文過飾非,詐偽萌生,事實被有意模糊,政治事件的發展偏離預期的設想。

范式、語境與修辭提示著“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三種可能路徑。對政治共識的強調是傳統社會中政治文本寫作的首要原則,也是政權合法性確立與政治行動展開的重要依據。對文本中政治共識的強調,既表現為作為文本結構的“冒頭”的存在,又表現為拉近聚焦的儀式展演與推遠距離的全景描寫——二者共同構成了想象中的權力的形式化。對政治文本之歷史語境的考察,是“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又一可能路徑。政治文本總是應對具體問題而生,因而,考索文本產生的特定歷史語境、從而作貼近作者意圖的努力,應是“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必由途徑。“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的可能路徑之三,在于對政治文本中修辭策略的關注。書寫者通過政治文本中的修辭運用,推動政治事件向預期的方向發展,進而促成政治目的的實現。以歷史語境主義下的“古典文學與政治”研究為視角,對王錫爵文章中的寫作范式、生成語境與文學修辭展開研究,不僅是對王錫爵研究有效推進的一種嘗試,同樣是對古典文學研究領域“文學與政治”研究突破瓶頸的一次探索。


[1]參見劉順《經國之大業:中古文學與政治分析初步兼及張說的政治觀念》,《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2]參見周雪光《中國國家治理的制度邏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版,第7—49頁。

[3]“概念并不指涉某種具體事物,也并不代表某個可被明確表述的原理體系;概念是多重聲部的織合體,它只代表自身歷史。”[阿根廷]埃利亞斯·何塞·帕爾蒂:《從政治觀念史到政治語言史:當代西方思想史上的“理論革命”》,楊光爍、張旭鵬譯,《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2015年第4期。

[4]“某些文本生來就是文學的,某些文本是后天取得文學性的,還有一些文本是將文學性強加于本身的。從這一點講,后天遠比先天主要。”[英]特里·伊格爾頓:《文學原理引論》,劉峰等譯,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11頁。

[5]高琪:《王錫爵傳》,西泠印社2008年版。

[6]徐朔方:《徐朔方文集·晚明曲家年譜》,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

[7]周鞏平:《江南曲學世家研究》,上海文化出版社2013年版。

[8]吳仁安:《明清江南著姓望族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9]陳文新:《明代文學與科舉文化生態》,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10]鄭禮炬:《明代洪武至正德年間的翰林院與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

[11]葉曄:《明代中央文官制度與文學》第一章“明代翰林院職掌與中央文學權力的掌控·鄉會主試與中央科場文風的矯正”,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12]參見[美]黃仁宇《萬歷十五年》,中華書局1981年版。

[13]參見[日]小野和子《明季黨社考》,李慶等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14]李靜然:《太倉太原王氏家族文學研究》,碩士學位論文,上海交通大學,2017年。

[15]汪瓊珍:《王世貞與王錫爵關系研究》,碩士學位論文,上海交通大學,2016年。

[16]原可心:《王錫爵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山西師范大學,2017年。

[17]陳永福:《從“癸巳大計”看明末東林黨與內閣之對立》,《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

[18]李佳:《論明代閣臣在君臣沖突情境中的行為取向——以李東陽、費宏與王錫爵為中心》,《云南社會科學》2013年第1期。

[19]陳廣宏:《晚明文學變奏的政治考察——鐘惺、譚元春與晚明黨爭之關系平議》,《南京大學文學院學報》2006年第1期。

[20]閆勖、孫敏強:《“文章之道”如何“復歸詞林”——論明代嘉隆之際的館閣文學》,《浙江社會科學》2016年第9期。

[21]陳文新、郭皓政:《從狀元文風看明代臺閣體的興衰演變》,《文學遺產》2010年第6期。

[22]連文萍:《明代館課評點與庶吉士培育——〈增定國朝館課經世宏辭〉的評點初探》,《考試與教育》2016年第1期;《明代翰林館課與儒家經世實政——以王錫爵〈國朝館課經世宏辭〉為中心》,《中國典籍與文化》2016年第1期。

[23]姚蓉:《太倉兩王氏詩人與晚明清初的詩壇流風》,《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5期。

[24]李忠明:《吳偉業與王時敏父子交游考論》,《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6年第3期。

[25]程國賦、吳肖丹:《論王時敏人生和藝術中的“延續”命題——兼考其家族與生平》,《文藝研究》2016年第3期。

[26]參見史偉《中國古代文獻中的“文學”概念考論》,《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9年第2期。

[27]劉順:《燕許“大手筆”的成立及其對李唐政治文化的影響——以知制誥的職位要求為視角》(待刊)。

[28]見于《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7—8冊(北京出版社1998年版)與《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6—137冊(齊魯書社1997年版)。

[29]王錫爵詩詞作品的散佚,可能是其有意為之。可參見羅時進《焚稿煙燎中的明代文學影像》,《文學社會學——明清詩文研究的問題與視角》,中華書局2017年版,第211—230頁。

[30]參見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178《別集類存目五》,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602頁。

[31]參見張廷玉等《明史》卷199《藝文志四》,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485頁。

[32]參見王錫爵《春秋左傳釋義評苑》,明嘉賓堂刻本;王錫爵《王荊石先生批評韓文》,明刻本;王錫爵《王荊石先生批評柳文》,明刻本;王錫爵《荊石王相國叚注百家評林班馬英鋒選十卷》,萬歷二十九年周時泰刻本;王錫爵輯《王相國匯注百家評林班馬英鋒》,萬歷金陵周氏博古堂刊本。

[33]王錫爵:《歷朝尺牘大全》,明刻本;王錫爵輯:《增定國朝館課經世宏辭》(《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92冊);王錫爵、陸翀之輯:《皇明館課經世宏辭續集》(《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92—93冊)。

[34]參見[英]雷蒙·威廉斯《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劉建基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第272—273頁。

[35]參見宋莉華《西方早期漢籍目錄的中國文學分類考察》,《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10期。

[36]參見劉夢溪《中國現代學術經典·章太炎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45頁。

[37]如蕭繹《金樓子》卷4《立言》謂“至如不便為詩如閻纂,善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泛謂之筆。吟詠風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蕭繹撰,許逸民校箋:《金樓子校箋》,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966頁);劉勰《文心雕龍》卷44《總術》謂“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劉勰著,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622頁)。

[38]蔣鑒璋:《文學范圍略論》,《文學論集》,中國文化服務社1936年版,第61頁。

[39]參見吳訥《文章辨體序說》,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

[40]1902年,梁啟超于《新小說》首期發表《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一文,標舉“小說為文學之最上乘也”。參見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飲冰室合集》(第10冊),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7—8頁。

[41]在國人之文學觀念由“大文學”而逐漸轉向“純文學”的過程中,日人以漢語中“文學”一詞譯釋literature的做法發揮了重要的影響:明治維新后,西方的“純文學”觀念傳至日本,啟蒙者西周在1870年所撰《百學連環》一書中,首將literature譯作“文學”。此后,津田仙《英華和譯字典》、井上哲次郎《訂增英華字典》均循其例,強調“文學”是文字修辭藝術,而有意削弱“文學”作為“典章學問”的意涵。1906年,深受英國文學批評家德·昆西影響的太田善男在《文學概論》一書中,將“純文學”與“雜文學”對舉,以前者意在動人,后者意在求知。此種“純文學”觀念對于清末民初留學日本的中國知識分子影響尤巨。可參看王杰泓《中日近代術語對接的復象現場與歷史經驗——以“文學”“藝術”“文藝”為例》,《文學評論》2017年第2期;張健《純文學、雜文學觀念與中國文學批評史》,《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

[42]錢基博:《現代中國文學史》,岳麓書社1986年版,第8頁。

[43]朱自清:《郭紹虞〈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卷》,《清華學報》1934年第4期。

[44][美]列奧·施特勞斯:《自然權利與歷史》,彭剛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5頁。

[45]Quentin Skinner,“Some Problems in the Analysis of Political Thought and Action”,Political Theory,No.3,1974,p.279.

[46]參見[英]瑪麗亞·露西婭·帕拉蕾絲《新史學:自白與對話》,彭剛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274—276頁。

[47][英]柯林武德:《形而上學論》,宮睿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9頁。

[48][英]柯林武德:《柯林武德自傳》,陳靜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63頁。

[49]Quentin Skinner,Visions of Politics(Volume 1:Regarding Method),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2,p.8.

[50]維特根斯坦強調,語言的意義存在于具體的使用之中,因此,語言的用法即意義。語言是現實活動的重要參與者,考察語言的意義應將其置于特定的語言游戲——語言產生的具體時空境遇之中加以理解,“一個詞的意義就是它在語言中的使用”。參見[奧]維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郭英譯,商務印書館1962年版,第31頁。

[51]“除了文本所聲稱的含義外,我們也需要去探究某個思想家在作出某種特定表達的時候正在做什么,以及他們本來想要做什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處理的并不是文本含義,而是語言行為。并且,如同任何其他的行動類型一樣,某種言語行為的特性的確定也是靠發掘其內在意圖的方式來實現的。的確,我們總是通過推論來確定言語行為的意圖。J.L.奧斯汀在《如何以言行事》一書中也對此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區分。如果你將任何語言行為置于適當的語言學的和社會學的習慣語境下,那么你將能成功地發現言語表達的動力。”李漢松、劉林:《語境中的觀念——訪昆廷·斯金納教授》,《哲學動態》2017年第6期。

[52]李宏圖:《筆為利劍:昆廷·斯金納與思想史研究》,參見[芬蘭]凱瑞·帕羅內《昆廷·斯金納思想研究:歷史·政治·修辭》,李宏圖、胡傳勝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5頁。

[53]J.G.A.Pocock,Political Thought and History:Essays on Theory and Method,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p.68.

[54]參見劉順《詔令中的政治史:高宗武則天時期詔令文之語言維度的考察》,《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5期。

[55]在斯金納看來,文本作者“以寫行事”“文本就是行動”。[英]昆廷·斯金納:《言語行動的詮釋與理解》,任軍鋒譯,參見丁耘主編《什么是思想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7頁。

[56]劉順:《經國之大業:中古文學與政治分析初步兼及張說的政治觀念》,《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57]參見[英]昆廷·斯金納《國家與自由:斯金納訪華演講錄》,李強、張新剛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9頁。

[58]劉勰著,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卷10,第1909頁。

[59]參見第五章第二節有關“語體”的論述。

[60]朱荃宰:《文通》卷10《書記》,參見王水照《歷代文話》第3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832頁。

[61]參見劉順《歷命在唐:李唐初期的合法性論證》,《中原文化研究》2019年第1期。

[62]張廷玉等:《明史》卷1《太祖本紀》,第1頁。

[63]謝守灝:《混元圣紀》卷8,《道藏》第17冊,上海書店1988年版,第854頁。

[64]參見周濂《現代政治的正當性基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年版,第42—44頁。

[65]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毛詩正義》卷16《大雅·文王》,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956—964頁。

[66]李學勤主編:《十三經注疏·禮記正義》卷21《禮運第九》,第658—659頁。

[67]杜佑:《通典》卷7《歷代盛衰戶口》,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52頁。

[68]張九齡撰,熊飛校注:《張九齡集校注》卷6《東封赦書》,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432頁。

[69]參見李宏圖《筆為利劍:昆廷·斯金納與思想史研究》,[芬蘭]凱瑞·帕羅內《昆廷·斯金納思想研究:歷史·政治·修辭》,李宏圖、胡傳勝譯,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7頁。

[70]譚浚:《譚氏集·言文》卷下,明萬歷刻本。

[71]彭孫貽輯:《平寇志》卷9《李自成檄明臣庶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206頁。

[72]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全唐詩》卷160,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638頁。

[73]張籍:《節婦吟》,徐禮節、余恕誠校注:《張籍集系年校注》卷1,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3—54頁。

[74]舒亶:《奏知湖州蘇軾劄子》,董斯張等編:《吳興藝文補》卷14,《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680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第278—279頁。

[75]李密:《陳情表》,蕭統:《文選》卷37,李善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694—1695頁。

[76]參見范曄《后漢書》卷26《韋彪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917頁。

[77]令狐楚:《授裴度彰義軍節度使制》,李昉等:《文苑英華》卷452,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2294頁。

[78]王欽若等:《冊府元龜》卷553《詞臣部·謬誤》,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640頁。

[79]參見劉順《燕許“大手筆”的成立及其對李唐政治文化的影響——以知制誥的職位要求為視角》(待刊)。

[80]J.G.A.Pocock,Political Thought and History:Essays on Theory and Method,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9,p.68.

[81]趙敏俐、楊樹增:《20世紀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史》,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77頁。

[82]張希之:《中國文學流變史論》,北平文化學社1935年版。

[83]劉大杰:《中國文學發展史》,中華書局1941年版。

[84]“最近大出風頭的是辯證的唯物史觀與普羅文學觀,本此以寫成的有賀凱的《中國文學史綱要》和譚洪的《中國文學史綱》。”羅根澤:《鄭賓于著〈中國文學流變史〉》,《圖書評論》1934年第10期。

[85]參見鄭振鐸《談〈金瓶梅詞話〉》,《文學》1933年第1卷第1期。

[86]趙敏俐、楊樹增:《20世紀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史》,第97—99頁。

[87]較有代表性的包括1953年對《水滸傳》的討論、1954年對《紅樓夢》《西游記》的討論、1957年對李清照詞的討論、1962年對金圣嘆的討論。

[88]王國維:《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王國維遺書》第5冊,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版,第23—26頁。

[89]“建立起來的文學研究框架,基本上是一種政治泛化的框架,或者說是政治發散式的研究框架。這種框架的特點一是把政治參照系作為唯一的參照系;二是把政治標準作為評判文學的主要標準甚至是唯一的標準;三是以政治的分期來代替文學史的分期。”劉再復、林崗:《傳統與中國人》,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387頁。

[90]參見傅璇琮《唐代科舉與文學》,陜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91]參見陳飛《唐代試策考述》,中華書局2002年版;吳夏平《唐代中央文館制度與文學研究》,齊魯書社2007年版;陳元鋒《北宋館閣翰苑與詩壇研究》,中華書局2005年版。

[92]參見葉曄《明代中央文官制度與文學》,浙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93]羅時進:《文學社會學——明清詩文研究的問題與視角》,中華書局2017年版。

[94]參見尚永亮《貶謫文化與貶謫文學》,蘭州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唐五代逐臣與貶謫文學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95]沈松勤:《北宋文人與黨爭》,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96]陳文新:《明代文學與科舉文化生態》,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97]胡可先:《政治興變與唐詩演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版。

[98]孫明君:《漢魏文學與政治》,商務印書館2003年版。

[99]景蜀慧:《魏晉詩人與政治》,文津出版社1991年版。

[100]朱紅霞:《代天子立言——唐代制誥的生成與傳播》,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101]劉躍進:《門閥士族與永明文學》,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6年版。

[102]楊念群:《何處是“江南”?清朝正統觀的確立與士林精神世界的變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0年版。

[103]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轉型》,江蘇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104]參見劉順《歷命在唐:唐初的合法性論證》(《中原文化研究》2019年第1期)、《構建共同體:唐初的堯舜記憶》[《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經國之大業:中古政治與文學分析初步兼及張說的政治觀念》[《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105]“堯咨四岳,舜命八元……并陳辭帝庭,匪假書翰。然則敷奏以言,則章表之義也……至太甲既立,伊尹書誡,思庸歸亳,又作書以贊……降及七國,未變古式,言事于王,皆稱上書。秦初定制,改書曰奏。漢定禮儀,則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議。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請,議以執異。”(劉勰著,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第820—826頁)文學形態的演化能夠呈現政治權力的變動,其現實基礎在于帝制時代的政務運作對于文書的高度依賴。參見劉順《經國之大業:中古政治與文學分析初步兼及張說的政治觀念》,《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106]參見[英]昆廷·斯金納《國家與自由:斯金納訪華演講錄》,第19頁。

[107]李強:《歷史語境主義的生動闡釋》,[英]昆廷·斯金納:《國家與自由:斯金納訪華演講錄》,第3—4頁。

[108][美]麥金太爾:《德性之后》,龔群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97頁。

[109]宋敏求:《唐大詔令集》卷2《太宗即位赦》,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6頁。

[110]參見劉順《經國之大業:中古文學與政治分析初步兼及張說的政治觀念》,《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4期。

[111]王偁:《醴泉應制時有禧事青禽白鶴先集慶云甘露降》,《虛舟集》卷5,《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第1237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影印本,第76頁。

[112]陸贄:《東郊朝日賦》,《陸贄集》補遺,王素點校,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776—777頁。

[113]Richard Rorty,Objectivity,Relativism and Truth,Cambridge and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p.97.

[114]郭貴春:《歐洲大陸和英美哲學傳統之間的區別、關聯與融合——記與德國哲學家沃爾夫岡·諾義薩教授的談話》,《哲學動態》2005年第1期。

[115]Mary Louise Pratt,Toward a Speech Act Theory of Literary Discourse,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7,p.86.

[116]李世民:《大唐三藏圣教序》,《唐太宗全集》,吳云、冀宇校注,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40—141頁。

[117]參見劉昫《舊唐書》卷63《蕭瑀傳》,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403頁。

[118]參見葛成雍《大唐之國:1400年的記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8年版,第109頁。

[119]參見王寅麗《政治語言與語言政治:波考克對共和主義語言的論說》,《學術研究》2012年第11期。

[120]李斯:《諫逐客書》,《史記》卷87《李斯列傳》,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543—2545頁。

[121]司馬遷:《史記》卷87《李斯列傳》,第2542頁。

[122]司馬遷:《史記》卷87《李斯列傳》,第2543頁。

[123]劉勰著,詹锳義證:《文心雕龍義證》卷4《論說第十八》,第715頁。

[124]李德裕:《王言論》,傅璇琮等校箋:《李德裕文集校箋·外集》卷2,中華書局2018年版,第7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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