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茲拉·龐德:旋渦中的美國詩人及其“力”的追尋
- 魏琳
- 2431字
- 2025-04-27 17:48:54
緒論 題解:龐德——旋渦——“力”
第一節 縱覽:美國詩人龐德的生命軌跡追蹤[1]
1885年10月30日,美國現代主義詩人伊茲拉·盧米斯·龐德(Ezra Loomis Pound,1885—1972)出生于美國黑利(Hailey)。這個小城屬于彼時尚未加入合眾國的愛達荷州(Idaho),位于國土西南邊陲。他的祖父母輩先后開辦木材公司、投資興建鐵路。祖父撒迪厄斯(Thaddeus)曾擔任中部威斯康星州(Wisconsin)副州長,在1877—1883年三度當選國會議員,其間頗有政績。其子,即詩人龐德之父霍默·盧米斯·龐德(Homer Loomis Pound),通過撒迪厄斯在黑利國土辦公室謀得礦產監督員一職,兼顧家族在愛達荷州的礦產企業。詩人龐德的母親伊莎貝爾(Isabel)是歐洲貴族后裔,外祖母與美國南北戰爭時期的浪漫主義詩人朗費羅(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1807—1882)屬同一家族。或許值得一提的是,詩人朗費羅逝世后,英國學界在倫敦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詩人角”矗立起他的半身雕像,他是與眾英國文化名人并列于此的唯一一位美國詩人。[2]結合龐德豐富而復雜的一生,我們在他的家族史中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似有巧合般,他祖輩、父輩中的前人們在龐德投身的文學、經濟、政治等領域中都曾有過嚴肅的探索,而且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1884年11月,霍默與伊莎貝爾成婚,次年在黑利生下龐德。1889年,霍默被調往美國鑄幣局(United States Mint)任職,因此舉家遷居東海岸賓夕法尼亞州費城(Philadelphia)。這座歷史文化名城是美國《獨立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1776)的簽署之地,而其主要執筆起草者即為龐德最崇敬的美國政治家之一杰斐遜(Thomas Jefferson,1743—1826)——在龐德的詩與思中,美國的歷史與現實往往是他批判的對象,而杰斐遜是其中屈指可數的正面形象之一。費城對龐德可能產生過的影響還有,這里既是美國“視覺藝術生產、收藏和展覽的中心”[3],也是美國工業、經濟重鎮,承載著龐德前往父親所在的鑄幣廠玩耍、親歷錢幣生產過程的童年時光,并為他提供了良好的大學教育。
在進入大學就讀之前,龐德已為自己打下扎實的拉丁語功底。13歲時,他在母親和姨祖母的陪同下游歷歐洲,所及之處包括英國和意大利——這兩個國家在他后來的生命軌跡中打下深刻烙印。1901年秋,不到16歲的龐德進入位于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在這里度過了本科學習的前兩年,選修的課程涵蓋文史類、數學類和現實政治類。后來,龐德轉學至紐約州漢密爾頓學院(Hamilton College),主修課程包括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英語(含古英語)、普羅旺斯語和西班牙語。此外,他也涉足葡萄牙語和希臘語,語言天賦凸顯。在漢密爾頓學院獲得學士學位后,龐德重返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碩士、博士學位,主要研究西班牙戲劇、古法語、普羅旺斯語和意大利語。其間他還獲得學校獎學金赴西班牙馬德里訪學。聯系起他此生的文人事業,可能略具戲劇性的是,由于在博士階段的“文學批評”課程沒能及格,龐德最終未取得博士學位。從現實經歷層面上看,他在自己的《如何閱讀》(“How to Read”)和《怎樣學詩》(“How to Study Poetry”)文章中對于大學文學教育的暗諷或源于此。然而必須公允地說,賓夕法尼亞大學為他終身的文學創作與批評事業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1908年6月,時年23歲的龐德來到意大利威尼斯,這里是他的歐洲打拼第一站,后來也成為他人生的安眠終點——“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4][艾略特(T.S.Eliot)詩]。8月14日,龐德抵達英國倫敦。從他的具體活動來看,其間,他參與并領導過意象主義(Imagism)詩歌運動,這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他得以在文學史上位居經典作家之列的身份標簽。而對于全面理解他一生的創作、思想和生活而言,詩人在倫敦期間更為重要的經歷是直面20世紀現代先鋒視覺藝術,與多位藝術家相識,參與促成了旋渦主義(Vorticism)這場從時間跨度上來看短暫,卻至少給他個人帶來了深刻影響的藝術革新。遺憾的是,1914年既見證了旋渦派陣地刊物《爆炸》(Blast)創刊號的問世,更親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而摧毀了一切的后者加速了前者夭折的進程。之于龐德,這次戰爭的殘酷性可能更在于,消耗了他欣賞的藝術家的才華乃至生命,扼殺了旋渦派這個20世紀初唯一誕生在英國本土的先鋒視覺藝術流派繼續擴大影響力的可能。
1920年,龐德在完成與倫敦歲月的告別之作《休·賽爾溫·莫伯利》(Hugh Selwyn Mauberley)之后,攜妻多蘿西·莎士比亞(Dorothy Shakespeare)前往巴黎。多蘿西不時回英國居住,龐德在歐洲多國游走,他的終身情人奧爾佳·拉奇(Olga Rudge)在此期間出現。1925年后,龐德和多蘿西前往意大利拉帕洛(Rapallo),定居20年。后來,詩人與伴侶、妻子分別育有一女一子。
在30年代之后,龐德的關注點從文學、藝術向經濟、政治擴展,而他在意大利的所見所思進一步強化了這一傾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包括美國正式加入反法西斯同盟戰線之后,龐德為服務于意大利法西斯主義政權的羅馬電臺寫稿、播音,其中不乏攻訐美國政府及其官員(包括總統)和有“反猶”(anti-Semitism)之嫌的內容,因此他在1943年被美國司法部以“叛國罪”起訴。1945年,在位于意大利比薩(Pisa)附近的美軍規訓中心(Disciplinary Training Center)被關押半年之后,龐德以戴罪之身被遣返至美國首府華盛頓,因被鑒定罹患精神疾病而免受審判,但仍然在圣·伊麗莎白醫院(St.Elizabeth Hospital)被囚禁12年半之久。1958年,美國方面宣布放棄對龐德的指控,允許年逾古稀的他離開圣·伊麗莎白醫院——他隨即離開美國,再也沒有歸來。而這段政治旋渦的經歷為他帶來的爭議至今猶在,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消減了他一生積累的詩人榮光——對于詩人龐德而言,這種隨戰爭罪而來的剝奪恐怕并不亞于第一次世界大戰于旋渦派處施加的摧毀力量。不過,作為一位美國公民,這是他要為自己的言語和行為必須付出的代價。
即使在身處圣·伊麗莎白醫院期間,失去自由的龐德仍通過書信和會面保持著與英美文學藝術界包括學界的聯系。他堅持創作與翻譯,并未中斷個人作品(集)和譯本的出版。他最終得以重獲自由的整個過程中亦不乏早年受他知遇之恩者的慷慨相助,詩家幸。離開祖國之后,晚年的龐德長居亞平寧半島,主要由奧爾佳陪伴。學界的龐德研究著作、文章逐年增多,這段時間的龐德卻著述寥寥。友人們漸次逝去,體弱的他堅持赴倫敦參加艾略特的追悼會,去都柏林看望葉芝(W.B.Yeats)的遺孀,到蘇黎世拜謁喬伊斯(James Joyce)墓。1972年,龐德在威尼斯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