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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陵詞壇考述

杭州又稱西陵、西泠、武林、虎林,為南宋舊都臨安所在地,明清時期為兩浙首府,轄內(nèi)八縣一州,包括錢塘縣、仁和縣、余杭縣、富陽縣、臨安縣、昌化縣、於潛縣、新城縣、海寧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西陵雖偏居?xùn)|南一隅,而山水清嘉,物阜材豐,境內(nèi)西湖更是飲譽千年的名勝。“西陵十子”之一張丹有云:

杭城之西有水曰西湖者,吾浙中之名川也。環(huán)以林麓之美,峰巒洞壑之奇峭,禽魚、螺蚌、茭芰之生,皆為民利,而荒陵廢殿、鼪鼬蔓草之徑,與夫仙靈窟宅、漁樵廬舍、釋子鬼怪異類憑依之幽谷,十居五六。若其景物秀麗之色,俯仰上下,掩映乎淪猗流沫之間者,匪獨私于土之人,往往出以供四方名賢之嘆賞,騷人逸士之詠歌。[1]

正所謂鐘靈毓秀,西陵一地人文薈萃,文化積淀尤其深厚,“西陵十子”另一成員柴紹炳曾不無自豪地稱:“我郡為人文淵海”[2],其子柴世堂也曾感嘆道:“西陵風(fēng)雅之盛,素稱甲天下”[3],孫治則直言不諱地說:“西陵作者競起,斌斌乎三百年來稱盛事矣。及余遠過齊趙,近越甌閩,涉歷大江南北,往往雄辭自命者眾多,然未有若西陵諸子之盛。”[4]遂安毛際可曾客居此地,亦云:“西陵為人文淵藪,詩才佳麗,云蒸霞蔚。”[5]沈登苗據(jù)朱保炯、謝沛霖的《明清進士題名碑錄索引》統(tǒng)計制成《明清進士最多的46個城市》一表,數(shù)據(jù)顯示,不包括海寧196位進士在內(nèi),杭州共有1039位進士,其中明代321位,清代718位,數(shù)量位居全國第一,福州933位,蘇州792位,分列二、三位。[6]雖然進士數(shù)量并不能完全反映人才狀況,但足以呈現(xiàn)出西陵一郡的文化底蘊。郡內(nèi)如仁和卓氏、海寧查氏、陳氏,余杭嚴氏等,皆為文化望族,詩書傳家,久負盛名。

在順治十七年朝廷嚴禁結(jié)社活動以前,郡內(nèi)社事此起彼伏,或以經(jīng)義相誘引,或以詞章相鼓吹。吳農(nóng)祥《關(guān)六鈐行狀》:“江道暗浩、虞仲皜宗瑤等,立讀書社”“已而嚴灝亭沆、章淇上士斐等又立社曰‘秋聲’,陸麗京圻、孫宇臺治等又立社曰‘登樓’”“婁東、金壇、云間以及臨川,磔然相應(yīng),雞林虎觀,殘膏剩馥,一日而馳千里,江南文事之盛,亦前古所未有也”[7]。康熙年間,結(jié)社活動雖大不如前,但文酒風(fēng)流,往來倡和,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豐厚的人才儲備與濃郁的文化氛圍,為西陵詞壇的興盛提供了雄厚基礎(chǔ)。更關(guān)鍵的在于,西陵山水秀麗,風(fēng)情旖旎,與詞尤合。汪然明曾于鼎革之后回憶明末情境:“三十年前,虎林王謝子弟,多好夜游看花,選妓征歌,集于六橋。一樹桃花一角燈,風(fēng)來生動,如燭龍欲飛,較秦淮五日燈船,尤為曠麗。”[8]西陵詞事之盛,得江山之助尤多。陸進亦稱:“西陵山川秀美,人文卓犖,宋元已來,以詞名家者眾矣,迄于今日,詞風(fēng)彌盛。”[9]不僅本地文人如此自豪,海內(nèi)文人也多有稱道。曹爾堪《峽流詞序》曾云:

東南勝地,最稱佳麗者莫若西子湖。其間柳明花蒨,步步芳妍,佛閣歌樓,層層變現(xiàn),芊綿華縟之觀,足與筆精墨采相映發(fā)者,似獨近于詞,而詩次之。蓋詞之為體如美人,而詩則壯士也;如春華,而詩則秋實也;如夭桃繁杏,而詩則勁松貞檜也。故或陟嵩、衡,瞻泰、華,非詩不足以頌之飏之,而西湖勺水,正宜二八女郎唱“楊柳外、曉風(fēng)殘月”之句耳。[10]

西陵的獨特地理文化,與詞確有“獨近”之處。曹爾堪的觀點絕非偶然,清初另一著名詞人尤侗亦云:

西湖,固詞人勝地也。……自柳屯田填《望海潮》一闋,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艷稱千古,仆謂“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直張打油語耳。若以“楊柳外、曉風(fēng)殘月”移贈六橋,差強人意,然不如白公“吳山點點愁”一句道盡。西湖傳詞乎?詞傳西湖乎?曰:兩美其必合。[11]

得益于西陵山水與風(fēng)情,西陵詞脈綿長,傳統(tǒng)深厚,為兩浙之翹楚。“宋以詞名家者,浙東、西為多。錢塘之周邦彥、孫惟信、張炎、仇遠,秀州之呂渭老、吳興之張先,此浙西最著者也。”[12]朱彝尊追蹤浙西詞脈而多為杭州詞人,其后繼者厲鶚對于杭州詞脈的梳理更為清晰[13]

兩宋詞派,推吾鄉(xiāng)周清真,婉約隱秀,律呂諧協(xié),為倚聲家所宗。自是,里中之賢若俞青松、翁五峰、張寄閑、胡葦航、范藥莊、曹梅南、張玉田、仇山村諸人,皆分鑣競爽,為時所稱。元時嗣響,則張貞居、凌柘軒。明瞿存齋稍為近雅,馬鶴窗闌入俗調(diào),一如市伶語,而清真之派微矣。[14]

雖然西陵詞人并不如浙西詞派朱、厲一樣將周邦彥、馬洪如此尖銳地對立起來,但相對而言,如果說周邦彥所代表的宋代詞人為西陵詞壇提供了豐厚的詞學(xué)經(jīng)驗和高度的詞學(xué)榮耀,那么瞿佑、馬浩瀾等明代詞人則為杭州很好地延續(xù)了選妓征歌的詞學(xué)傳統(tǒng)。唐宋元明一貫而下的詞脈,為西陵詞壇的興起提供了深厚的基礎(chǔ),部分卓睿的西陵詞人在這種豐厚的詞學(xué)積淀中形成了高度自覺的詞史責(zé)任感、廣闊的詞學(xué)視野、博大的詞學(xué)胸襟和豐富的詞學(xué)創(chuàng)造力。

杭州詞風(fēng)之復(fù)興,約在天啟、崇禎年間初露端倪。徐士俊、卓人月天啟五年定交,即于棲水互相酬和以成《徐卓晤歌》,崇禎初年又合選《古今詞統(tǒng)》,流傳海內(nèi),影響尤大。王庭有言:“蕊淵(即卓人月)于詞家獨辟生面,……余見其與徐士俊棲水倡和,有《晤歌》諸篇什,迄今倚聲之學(xué)遍天下,蓋得風(fēng)氣之先者。”[15]又云:“五十年前,予兄介人始習(xí)詞。其時海內(nèi)惟棲水徐野君、卓珂月,武塘王孝峙多有作,在吾里倡和,止予一人,而今倚聲之學(xué)遍天下。”[16]就時間而論,徐、卓棲水倡和,約與王屋、王翃等人同時,而早于云間三子之倡和。徐士俊于康熙十九年庚申序《浮玉詞初集》時亦稱:“夫余當(dāng)五十年前,與卓子珂月有《古今詞統(tǒng)》之役,是時詞家風(fēng)氣猶蓓蕾也,今則爛熳極矣。”[17]西陵詞壇風(fēng)會實開自徐、卓二人。于康熙前二十年,達到極盛。遂安方象瑛曾于康熙十三年秋與毛際可同寓居杭州,晚年又曾來此養(yǎng)疴,與諸多詞人曾有交往,其于西陵詞壇有最直接的感受:“數(shù)十年來,詞學(xué)盛于西陵。余所見諸賢所作,莫不人擅蘇辛,家工周柳,其未經(jīng)寓目者,不知柳浪新聲,更何若也。”[18]在康熙朝第三個十年,由于詞人凋零、聚散離合,詞風(fēng)轉(zhuǎn)衰。此時郡內(nèi)詞學(xué),主要賴塘棲卓長齡、松齡兄弟與金張等人維系。在此前后新登上詞壇的后勁詞人也多為浙西詞派所染化,如許田、許昂霄及毛先舒弟子王錫等。直至康熙六十一年,詞壇耆宿徐紫凝與厲鶚定忘年交,一改西陵門徑,轉(zhuǎn)尚浙西一派,徹底宣告了西陵詞風(fēng)退出歷史舞臺。

由明天啟至清康熙共歷兩代四朝,西陵一郡誕生了大批詞人、詞集與詞學(xué)著作,今分述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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