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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論

一 21世紀以來生活美學研究的興起與現狀

(一)21世紀以來生活美學研究在中國的興起與現狀

在中國學界,生活美學研究的興起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多次召開有關生活美學的學術會議。2010年8月,以“美學的多樣性”為主題的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在北京召開。會上“開設了‘傳統與當代:生活美學復興’與‘日常生活美學’的兩個專題會場”[1],生活美學得到了熱議。[2]2012年9月,由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主辦的“新世紀生活美學轉向:東方與西方對話”國際研討會在吉林長春召開,學者們從各自的學術立場和視角出發為生活美學貢獻了諸多富有建設性和啟發性的話語資源。[3]2017年10月,復旦大學中文系舉辦了“生活美學”學術研討會,與會學者在生活美學的相關論題上既有觀點的共識,也有觀點的交鋒,從而加深了對生活美學的理解,推進了對生活美學的研究。[4]2018年12月,由復旦大學中文系和商務印書館上海分館主辦的“生活美學思想源流學術研討會暨《情感與行動》譯書發布會”召開。這次會議引發了學界對生活美學與實用主義關系的關注和思考。[5]2020年10月,由復旦大學生活美學研究中心主辦的“生活美學與身體行動”高峰論壇召開,這次會議在生活美學與身體美學之間架設了研討的橋梁。[6]2021年11月,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舉辦了“中國美學的生活面向”學術工作坊,與會學者主要就與中國古代生活美學有關的議題進行了學術發言與交流。二是學術期刊組織了有關生活美學的專題討論。《文藝爭鳴》雜志在2010年推出了“新世紀中國文藝學美學范式的生活論轉向”專欄,分多期討論了“外國文藝學美學的生活論轉向”“中國文藝學美學的生活論轉向”“文化研究與生活論轉向”“生態理論視野與生活論轉向”等專題。[7]《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于2020年第4期推出了“生活美學研究”專題,刊發的4篇論文雖涉及生活美學的不同論題,但又都表達出了共同的關切,即如何更好地推動生活美學在當代中國的建構。[8]此外,《藝術評論》于2022年第10期策劃的“中華風物與生活美學”專題則側重在物質文化研究的視域下探討中式生活美學。三是高校內成立了專門的生活美學研究機構。復旦大學成立了生活美學研究中心,遼寧大學成立了生活美學研究院。從上述生活美學學術會議的召開、學術期刊有關生活美學專題討論的組織和生活美學研究機構在高校的成立中不難看出,生活美學研究已在中國學界興起,并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

中國學界的生活美學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三大方面。

第一,生活美學本土資源的挖掘。

一是注重挖掘儒、道、禪各家美學中的生活美學資源。這方面的研究以劉悅笛為代表。首先,他從郭店楚簡獲得啟示,認為“儒家美學可以被看作一種以‘情’為本的‘生活美學’,儒家美學的基石就在于生活踐履之‘禮’與生活常情之‘情’及其兩者的合一”[9],他還探討了“孔子閑居”“吾與點也”“孔顏樂處”等儒家審美化的生活方式。其次,在劉悅笛看來,道家之“‘道’本身就是‘生活之路’”,“‘道’并不是虛幻地高蹈于‘另一個世界’,而始終實實在在地踐行于當下的‘生活世界’之中”[10],因此與儒家互補的道家也具有生活美學的面向。再次,劉悅笛指出,“真正的禪宗,就是一種生活化的藝術”,“禪宗就是一種審美化的生活”[11],這就揭示了禪宗的生活美學維度。不難看出,這里劉悅笛既是在生活美學的視域下重新闡釋和定位了儒、道、禪三家美學,又是將三者共同視為本土生活美學的文化淵源與思想根基。

二是重點關注魏晉和明清時期的生活美學資源。魏晉生活美學研究的代表是李修建的《風尚——魏晉名士的生活美學》。這是第一本中國古代生活美學的斷代史研究專著。該書從“人物品藻:魏晉名士的形神之美”“奇裝異服:魏晉名士的服飾風尚”“清談析理:魏晉名士的語言游戲”“飲酒服藥:魏晉名士的詩意人生”“東籬采菊:魏晉名士的雅趣愛好”等方面全方位展現了魏晉名士的生活美學圖景。[12]明清時期的生活美學得到了學者們的格外關注。曾婷婷的《晚明文人日常生活美學觀念研究》圍繞“欲”“閑”“癖”“奇”“生”等相互關聯的核心范疇剖析了晚明文人的日常生活美學觀念,并將“生”作為其精神旨歸。[13]趙洪濤的《明末清初江南士人日常生活美學》主要論析了明末清初的江南士人在“居室”“頤養”“飲食”“游山水”“逛青樓”“游園林”“讀書賞畫”“品花鑒草”等中的審美活動,并探討了江南士人的日常生活審美胸懷和審美情感以及江南士人日常生活美學的本體和悖論。[14]此外,趙強緊扣“物”,以“‘物’的崛起”[15]凸顯了晚明生活美學的獨特樣貌。毛文芳則以“閑賞”為晚明生活美學進行了定性。[16]清代生活美學的研究主要圍繞李漁的《閑情偶寄》展開。研究者們不僅細致分析了李漁生活美學的主要內容,即《閑情偶寄》中的儀容審美、家居審美、器物審美、園林審美和飲食審美等,還注重歸納其要義與特點。在曾婷婷看來,“貴新、活變、獨創是始終貫穿于李漁生活美學的精神主旨”[17];賀志樸指出,“行樂”作為“李漁生活美學的最高原則”是“在感性享樂中融合了理性的因素,使之沒有墮落成道德層面上的低俗淫褻,而是升華為審美層面的高尚和品位”[18];陳莉則以“明清時期城市生活中的鄉村情結”為論述視角,認為“《閑情偶寄》集中表達了居住在狹小城市生活空間中的文化人營造詩意生活氛圍的努力”[19],這就對李漁的生活美學進行了頗具新意的闡釋。

三是將中國現代生活美學資源納入研究視野。這方面的研究以人物個案為主,主要涉及林語堂、宗白華、周作人、豐子愷和張競生等人。叢坤赤認為,生活美學就是林語堂的人生哲學,即“堅持用審美的眼光去看待社會、人生、生命本體等生活的方方面面,力求快樂、自由、有尊嚴地——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20],這種生活美學也為林語堂提供了文化融合的基點、標準和方法。她深入探討了林語堂生活美學的具體內涵、性質特點、形成原因和獨特意義,試圖從生活美學的視角更準確地解讀林語堂的美學觀念及文化立場。趙全會認為,“宗白華講的‘藝術人生化’或者‘人生藝術化’,從根本上說是為了讓人們更好的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說宗白華美學可以說是一種生活美學”[21]。劉麗霞認為,周作人在散文創作中“以日常生活為審美對象,將身邊的瑣事納入自己的審美關注”[22],展現出了以“苦”“淡”“趣”為美的日常生活審美追求。許玲論析了豐子愷真善美相統一的生活美學觀。[23]劉淑鋒認為張競生生活美學的實質在于“力圖從個體的衣食住行到社會的組織管理,建立一套完整的美的生活系統,從而實現物質美和精神美的有機統一”[24]。從上述研究中我們不難發現,在中國生活美學中,傳統與現代不是割裂和對立的。中國現代生活美學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在特定歷史境遇中對自我人生理想和生命情懷的一種建構,它承繼和延續了古代文人追求審美化生存的人生旨趣。同時,中國現代生活美學又自覺擔負起以審美來變革人心,進而變革社會的重要責任,由此推動了本土生活美學由傳統向現代的轉變。

第二,生活美學西方理論的闡發。

一是注重關注當今西方生活美學理論的發展動向。劉悅笛撰文對2005年以來西方學界陸續出版的一批與生活美學相關的著作進行了以點帶面式的內容簡介,描繪了當前西方生活美學理論的基本概貌,并指出西方生活美學的研究方法論“可以區分為‘認知方法’與‘非認知方法’兩類”,而相比認知方法,非認知方法“形成壓倒性的趨勢”。[25]除了關注英語國家的生活美學理論外,劉悅笛還將目光投向德語國家的生活美學理論,他著重論析了以吉爾諾特·伯梅“中庸”的“氣氛美學”、沃爾夫岡·韋爾施“激進”的“超逾美學”和馬丁·塞爾“保守”的“顯現美學”為代表的三種可謂“和而不同”的德意志“生活美學”取向。[26]劉悅笛對德國生活美學理論的開掘有助于促使我們不斷拓寬研究視野,主動關注英、美以外的其他國家的生活美學理論,從而一方面進一步體認生活美學之于當下美學新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另一方面也推動生活美學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多元化建構。

二是注重把握西方生活美學理論對于美學變革與重構的重要意義。張法基于對韋爾施、費瑟斯通、鮑德里亞、舒斯特曼和曼德卡五位學者相關言說的梳理和歸納,認為生活美學批判和突破了以藝術為中心的傳統美學以及由此而來的“審美/藝術的距離說和孤立說”“審美/藝術的非欲望論和超功利論”“審美/藝術的自由論,想象論,本質論”和“審美的只有形式論、自律論、目的論”。在他看來,生活美學標志著“新的以日常生活為基礎的美學范式開始浮出水面”,其特征在于藝術與生活的相互交匯、形式欣賞與功利欲望內容的緊密結合以及日常現實的仿像化。[27]同時,張法還將西方生活美學置于西方美學的整體發展歷程中進行考察,指出西方生活美學體現了西方美學思維范式和美學類型由區分型向關聯型轉變。他認為生活美學與生態型美學和身體美學一起,成為20世紀末以來西方關聯型美學的代表,它們共同否定了長期占據主導地位的區分型美學。[28]可以說,正是這種由區分型向關聯型的轉變才是西方生活美學生成的更為根本的動力,也是其對于美學變革與重構更為深層的意義所在,即由以往審美與生活的區分疏離轉向二者的關聯互滲,從而促進美學回歸和走進生活。

三是注重尋求中西方生活美學理論之間的相近相通。這方面的研究雖還處于探索階段,尚未充分展開,但無疑是一個值得倡導的研究方向。劉悅笛和張未民在此做了開創性的工作。劉悅笛認為,儒家的生活美學與杜威“是可以相互溝通與融合的”,其理由在于儒家的生活美學與杜威的關于“經驗”的主客合一體論、“一個經驗”的完滿觀念和“審美經驗”之情感性的思想是非常接近的。[29]張未民則立足中國傳統美學中“感興的情物互動雙啟作為一個完整的審美經驗過程”,提出“是否可以從杜威的‘一個經驗’而回溯中國傳統,說出‘一個感興’這樣的中國生活言說”[30]的構想。可以說,將中西方生活美學理論相互關聯、求同存異既有新意,也頗具難度,它有助于形成生活美學研究新的生長點。

第三,生活美學實際應用的探討。

一是將生活美學應用于衣、食、住、行、用等日常生活的各個領域。這是生活美學最直接和最突出的應用。成遠鏡、朱晶的《生活美學》[31]選取了人體、服裝、飲食、建筑、旅游和環境等生活領域,探討了審美的原則、規律和方法在其中的具體應用,有助于為人們的生活增添審美的向度,提高人們的生活品質。張軼的《生活美學十五講》[32]不僅論及如何在服飾、飲食、建筑和交通等物質生活領域中發現美、欣賞美和創造美,而且還將生活美學延伸和擴展至信念、情感、幸福、禮儀、快樂等精神生活領域,體現出生活美學對于人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全面影響。朱志榮的《日常生活中的美學》[33]關注氣質、服飾、人生境界和家居裝飾等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問題,力求將美學學理與生活實際有效結合。

二是將生活美學應用于文化創意產業領域。李芳芳對臺灣誠品書店展開個案研究,認為其成功之道在于“人文生活美學”。[34]王玲聚焦于臺灣文化創意產業中特有的創意生活產業,探討了生活美學在其中發揮的作用。[35]同時,文化創意產業中的設計產業也受到關注。曾輝倡導將東方式的慢生活美學融入現代設計中,從而“推動東方傳統生活方式的現代轉型”。[36]王海亞、孫高波則強調基于生活美學的工業設計能夠為我們創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37]此外,近年來的研究還涉及將生活美學應用于城市形象的影像再造與傳播、民宿經營、文旅項目建設、產品包裝設計、服裝品牌設計和首飾設計等方面,展現出生活美學在文化創意產業中所具有的巨大的開發潛能,也預示了今后生活美學與文化創意產業的結合將更加密切。

三是將生活美學應用于審美教育領域。陶莉認為,“美育向生活世界的回歸,彰顯了當代審美的本質,拓展了美育教育的領域,改變了美育活動的方式”[38]。劉悅笛指出生活美育的特征在于它是“文化教育”“自我教育”“終身教育”;生活美育的目標在于塑成“生活藝術家們”,“而人人都是藝術家則是其終極社會理想”[39]。在學校美育和生活美育的關系上,劉悅笛認為二者“要形成一種良性的互動,形成一種良性的循環”,由此“中國美育就會形成一種非常整全的美育”即“大美育”[40]。劉悅笛還提出從生活美育建成“觀賞文明”,進而走向一種審美化的“文明生態”[41],這就進一步提升了生活美育的社會地位。

(二)21世紀以來生活美學研究在西方的興起與現狀

在西方學界,生活美學研究的興起是對以藝術為中心的西方美學傳統范式的挑戰與反撥。從19世紀開始,西方美學日益聚焦于藝術領域,美學成了藝術哲學,這一取向延續到了20世紀。隨著20世紀下半葉興起的環境美學對藝術之外的美學研究領域的開拓,越來越多的學者意識到將美學局限于藝術是對美學研究領域的嚴重窄化,于是他們將目光投向日常生活以進一步拓展美學的研究疆域。同時,生活美學研究在西方學界的興起也是對西方哲學中日常生活討論傳統的復興。自胡塞爾提出“生活世界”的概念以來,日常生活領域得到了西方哲學界的關注。許茨、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列斐伏爾、盧卡契、赫勒等人都對日常生活問題進行了深刻的哲學思考和剖析。生活美學研究的興起可被視為在美學層面上對該哲學傳統的回應與延續。

2005年以來,西方學界陸續出版了一系列有關生活美學的研究著述,掀起了生活美學研究的熱潮。這些研究著述可以分為以下三類。

第一,出版了一批明確以“生活美學”(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Everyday Aesthetics)[42]為題的論文集和專著。2005年,由安德魯·萊特(Andrew Light)和喬納森·M.史密斯(Jonathan M.Smith)合編的論文集《日常生活美學》出版。在此之前盡管也有關于生活美學的理論探討,但多為零星分散的,而真正在“生活美學”論域下的集中而廣泛的探討始于該論文集的出版,這也標志著生活美學由此作為一個重要的理論問題正式引起了西方學者的普遍關注和重視。該論文集分為“生活美學的理論闡釋”“欣賞日常環境”“發掘日常審美”[43]等三個部分,其收錄的11篇論文基于各自作者不同的思考角度和見解,展現了生活美學的多重面向,為此后的生活美學研究奠定了基礎。值得注意的是,該論文集中雖沒有探討生活美學與環境美學關系的論文,但收錄了阿諾德·伯林特(Arnold Berleant)、艾倫·卡爾松(Allen Carlson)和齋藤百合子(Yuriko Saito)三位環境美學研究者的論文且在第二部分專題探討了對日常環境的欣賞,暗示了生活美學與環境美學的內在關聯。

隨后,卡蒂亞·曼多奇(Katya Mandoki)的《日常美學:平凡性、文化游戲與社會身份》于2007年出版。曼多奇在該書中對西方傳統美學展開了全面批判,并運用符號學方法對家庭、宗教、教育、醫療等日常生活領域作了詳盡的美學分析。[44]同年,日裔美籍學者齋藤百合子的《日常美學》出版。齋藤百合子在書中試圖打破美學研究以藝術領域為核心的傳統,強調生活美學的重要性,指出看似細瑣的日常生活審美判斷和決定對于我們生活品質的影響日益增強。同時,齋藤百合子還考察了日常生活審美的道德面向。她創造性地提出了“道德—審美判斷”這一概念,認為日常審美反應能夠表明和強化我們的道德觀念。[45]2012年,托馬斯·萊迪(Thomas Leddy)的《平凡中的非凡:日常生活美學》出版。該書的主標題“平凡中的非凡”即表明了全書的核心觀點。萊迪在書中批判性地借鑒和吸納了歷史上與生活美學有關的理論資源,并緊緊圍繞日常生活審美的特性展開研究工作[46],完成了對生活美學更為深入的理論建構。曼多奇、齋藤百合子和萊迪的著作進一步引發了西方學界對于生活美學的探討。

第二,出版了三部書名未有但書中明確使用“生活美學”的著作。格林·帕森斯(Glenn Parsons)與艾倫·卡爾松于2008年出版的合著《功能之美——以善立美:環境美學新視野》設專章探討了人工制品和生活美學,認為“功能之美”的概念有助于理解生活美學。[47]簡·福希(Jane Forsey)于2013年出版的《設計美學》對生活美學進行了批判性考察,并由此提出了她的設計美學理論,強調了美學、日常生活、審美與設計之間的密切聯系,有助于推動生活美學的發展與完善。[48]2017年,齋藤百合子的第二本生活美學專著《熟悉的美學:日常生活與世界的創造》出版。該書立足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將生活美學分為“熟悉的美學”(即將日常體驗為日常)與“陌生的美學”(即通過陌生化將日常體驗為超日常)兩大類,強調了日常生活審美在環境、政治、經濟、社會等領域所發揮的效能。[49]

第三,《美學與藝術批評雜志》《英國美學雜志》《當代美學》等學術期刊刊發了多篇生活美學論文。這些論文的作者包括雪莉·歐文(Sherri Irvin)、凱文·梅爾齊奧尼(Kevin Melchionne)、克里斯多夫·道林(Christopher Dowling)、奧西·瑙卡里寧(Ossi Naukkarinen)、卡勒·普奧拉卡(Kalle Puolakka)、托馬斯·萊迪和卡蒂亞·曼多奇等。論文主要涉及生活美學的釋義、生活美學中的日常性、生活美學的范圍、生活美學的意義、生活美學中的習慣與功能、生活美學與日常行為、杜威與生活美學、審美在日常經驗中的普遍性以及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等理論問題。

西方學界的生活美學研究呈現出以下四大特點。

一是高度重視杜威的美學理論。幾乎所有的生活美學理論家都從杜威的《藝術即經驗》中獲得啟發,萊迪更是稱杜威為“生活美學之父”[50]。杜威與生活美學的關聯在于他的審美經驗觀。在杜威看來,審美經驗與非審美經驗的區分不在于該經驗是否針對藝術品等特定的事物,而在于其是否達到“一個經驗”(an experience)即完整、圓滿的經驗。換句話說,不涉藝術的日常生活經驗如果能成為“一個經驗”,那么它也即具有審美特質的經驗,這就為在日常生活中生成審美經驗提供了可能。

二是注重對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探討。這方面的探討以托馬斯·萊迪、齋藤百合子、雪莉·歐文、克里斯多夫·道林、阿托·哈帕拉(Arto Haapala)、漢斯·烏爾里希·古姆布萊希特(Hans Ulrich Gumbrecht)等學者為代表。萊迪運用現象學的方法,以“光韻”(aura)凸顯了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超越性。他認為,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即對日常對象的“光韻”進行體驗。這里的“光韻”指的不是本雅明所說的藝術原作的獨一無二性和本真性,而指的是“一個被體驗為愉快或痛苦與愉快兼具的對象所具有的現象學特性”[51]。在萊迪看來,“光韻”不是對象本身所具有的屬性,而是通過審美體驗被賦予的新質。“光韻”能夠提高對象的重要性,使對象超越自身進入另一個世界從而變得更加真實和鮮活,即“光韻”具有間離日常的效果。因此,只有體驗到對象的“光韻”,才能將日常轉變為超日常,進而獲得日常生活審美經驗。不難看出,萊迪其實是肯定和承續了杜威“一個經驗”的思路。同時,萊迪還區分了低層與高層兩種日常生活審美經驗。他認為低層日常生活審美經驗與“整潔的”“干凈的”等淺表審美屬性有關,而高層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則是一種崇高感的獲得。[52]與萊迪不同,齋藤百合子認為以杜威“一個經驗”為代表的超越性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很少發生且只占據我們生活的很小部分,許多日常經驗本身就由審美考慮所引導,包含著審美判斷、決定和行動,因此具有審美屬性,如日常的穿衣打扮、購物、家居裝飾、在庭院種花、打掃房屋和清潔汽車等。在她看來,要獲得日常生活審美經驗不必超離日常去另創一種特殊的經驗,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本身就蘊含著有待開掘且能對環境、道德、社會、政治以及人的存在施加重要影響的審美潛質,而這又常被人們忽視。雪莉·歐文也不認同杜威的“一個經驗”,她注重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存在的普遍性。歐文認為一些日常經驗雖達不到杜威“一個經驗”的標準,但依然具有審美特性。她立足對日常感知的細致分析,指出當一個人在屋內時,他的所見所聞,他在椅子上的坐姿以及感受空氣的流動等日常經驗都可被視為審美的,她甚至認為搔癢也屬于日常生活審美經驗。[53]對此克里斯多夫·道林提出了質疑:“要確定究竟是什么使一個經驗成為審美,對于歐文來說是困難的。”[54]在道林看來,歐文所說的搔癢等經驗只是快感而非審美經驗,由此他以康德意義上的快感與審美愉悅的區分作為評判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生成的標準,強調生活美學不應輕視什么才算是審美的問題。相比齋藤百合子和雪莉·歐文,阿托·哈帕拉更明確地指出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可在日常生活的日常性和熟悉性中生成。在他看來,“日常事物雖缺乏令人驚奇的元素或對陌生的新鮮感,但它們能夠通過一種令人舒適的穩定性,通過在家一樣的感覺以及通過在一個‘安全’情境中的正常作息而獲得的滿足來帶給我們愉悅”[55]。也就是說,日常經驗中的舒適性、穩定性、如在家般的熟悉性和安全性等特性本身就具有審美價值。從習慣的角度看,哈帕拉提出的上述特性實際上構成了人們對于日常生活的習慣性或者說適應性,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生成也有賴于此。但杜威則認為,這種習慣性或適應性會阻礙審美經驗的生成。他指出“審美的敵人”是“屈從于實踐和理智行為中的慣例”[56],并且由習慣“所造成的這種人與環境的更加地相互適應,對于進一步的審美創造是不利的”[57],可見兩人在此問題上立場和觀點的相異。古姆布萊希特則著重歸納了日常生活中審美經驗發生的三種情形:當日常生活之流被中斷之時,當物品的形式與其功能達到最大程度的吻合之時,情境轉換之時。[58]

不難看出,日常生活審美經驗得到了西方生活美學研究者的高度關注,它是西方學界生活美學研究中的一個核心問題,直接關乎生活美學的理論根基及其存在的合理性與合法性。同時,上述不少西方學者在探討日常生活審美經驗時都將杜威的“一個經驗”作為潛在的對話對象,他們或肯定和承續“一個經驗”的思路,或對其進行否定和批判。此外,西方學界的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研究也引發我們思考如何分辨日常經驗的審美性質與非審美性質,如何判明日常生活審美經驗與非審美經驗等問題,進而為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生成作出更為合理適切的闡釋。

三是注重對藝術與生活美學關系的探討。這里形成了兩種不同的取向:一種主張藝術與生活美學相分離,以齋藤百合子為代表;另一種則主張藝術與生活美學相融合,以托馬斯·萊迪為代表。齋藤百合子主張藝術與生活美學是兩個各自完全獨立的領域,生活美學不應關涉藝術。在她看來,藝術作品中的事物與該事物在其日常情形中的原貌是不同的。日常事物一經藝術表現便喪失了其日常性而超離日常,顯得特殊起來,我們對它的感受也會發生變化。換句話說,在齋藤百合子這里,即使是那些以日常生活為題材的藝術依然是藝術,藝術與生活的邊界依然存在而沒有模糊或消失。同時,齋藤百合子還指出我們生活的審美面向“雖會受到藝術的影響,但其運作截然獨立于我們的藝術經驗”[59],由此她反對將分析藝術經驗的模式套用于對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分析。齋藤百合子將藝術與生活美學對立起來,她反復強調正是由于長期以來美學對藝術的過度重視才導致我們極大地忽視了日常生活審美的多樣性和豐富性,而以藝術為中心的美學又不能為我們審美生活的方方面面提供充分的闡釋,因此也就無助于生活美學的建構。與之相對,萊迪則批評齋藤百合子“過分輕視了藝術與生活美學之間的動態關系”[60]。因此與她不同,萊迪十分強調藝術與生活美學之間的辯證關系,主張生活美學不能忽視藝術。首先,萊迪富有創見性地指出了黑格爾與生活美學的關聯。黑格爾將美學定位為“藝術哲學”,因此通常認為他與生活美學無關。但萊迪認為,黑格爾在對荷蘭和西班牙繪畫藝術的探討中關注到了藝術對日常生活的表現并提出這種表現是對日常生活的突出和強化,進而能夠改變人們日常生活體驗的觀點。因此在萊迪看來,“黑格爾雖不是生活美學的倡導者,但他通過指出藝術對我們日常生活中那些值得審美關注的特質進行發掘的方式而對生活美學這一新領域有所貢獻”[61]。可以說,萊迪的高明之處就在于從常作為生活美學對立面出現的黑格爾那里尋找理論支援,表明即使是明確將美學限定于藝術的黑格爾也并非只談藝術而完全忽視生活以及二者之間的互動,這就意味著生活美學顯然也不能只談生活而不顧及藝術,強化藝術與生活美學的關系是必要的。其次,萊迪在生活美學的視野下高度評價了藝術家及其作用。萊迪認為“藝術家是真正的生活美學家”[62],并指出藝術家一方面通過藝術創作改變和重建日常生活,因而最能從日常中超越日常;另一方面則“幫助我們‘組構’和塑造欣賞日常的經驗。感知藝術家的作品,不僅僅是現實主義作品,使我們能夠領會日常生活中的各種元素是如何可以被審美地感知的”[63]。萊迪舉例說一個人在參觀完莫奈的畫展后便會以不同的方式看待生活中的樹,一個人在為悲劇中的英雄人物感到遺憾和畏懼后便會更有意義地體味自己生活中的遺憾和畏懼。也就是說,在萊迪看來,藝術家能夠改變我們對待日常生活的態度和方式。再次,萊迪認為以往被藝術美學忽視的內容也可納入生活美學。萊迪將目光投向了藝術家的日常生活。他認為藝術家的工作室是其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并“最明確地體現出藝術與生活美學的辯證法”[64],而這很少為藝術美學所關注和討論。在萊迪看來,藝術家對其工作室內的各種事物(如用于靜物寫生的一盤水果、顏料、調色板等)所具有的審美特性的感知和對藝術創作中自己肢體運動的體驗都可納入生活美學。這實際上是從生活美學的視角出發對以往藝術研究僅重視藝術作品完成后的情形而忽視藝術創作過程的一種反撥,這雖會造成藝術美學與生活美學的重疊,但恰恰也是對二者關聯的強化。

應該說,由于齋藤百合子著眼于對以藝術為中心的西方傳統美學進行批判,因此她激進地強調藝術與生活美學的分離,旨在使被藝術遮蔽的日常生活審美面向得以開顯并獲得有別于藝術的分析和闡釋,從而凸顯建立生活美學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豐富美學話語的生產。而萊迪則更多地受到杜威的影響,加之他本人對攝影藝術的濃厚興趣以及他的妻子是畫家,因此他更能以辯證的眼光看到藝術與生活美學之間的連續性,立場上也較為溫和。

與齋藤百合子和萊迪不同,梅爾齊奧尼從個體幸福的角度為探討藝術與生活美學的關系提供了新的路徑。他認為從有助于個體幸福來說,生活美學比藝術更具豐富的可能性,也更有意義和價值,其理由有二:一是日常生活審美實踐是不間斷的、經常性的活動,而人們接觸藝術(如去參觀藝術博物館或去聽音樂等)則是偶然的;二是日常生活審美實踐是自我控制和自我協調的,而藝術則要受到藝術家的影響和制約。因此相比于藝術,生活美學能夠更好地提升個體幸福。當然,梅爾齊奧尼也不否認藝術對個體幸福的作用,但前提是人們應改變對待藝術的方式,即應“把藝術視為一種不間斷的、自我控制和自我協調的活動去從事”[65]。換句話說,人們只有親身參與和介入藝術而不是如旁觀者那樣被動地接受藝術,才能使藝術真正促進個體幸福。梅爾齊奧尼在此將對藝術與生活美學關系的探討與個人幸福這一現實問題相結合,使藝術與生活美學共同面對該問題,通過比較二者在解決該問題的可能性和有效性上的差異,使對二者關系的探討更具體和更有針對性,這也是其帶給我們的有益啟示。

四是西方學界的生活美學研究方法有其特色。一是表現出了基于藝術和基于非藝術的兩種生活美學研究方法。基于藝術即將研究藝術的方法運用于生活美學研究,以托馬斯·萊迪、克里斯多夫·道林和雪莉·歐文為代表;基于非藝術即建立不參照和依賴藝術研究的獨立的生活美學研究方法,以齋藤百合子和卡蒂亞·曼多奇為代表。二是托馬斯·萊迪提供了一種獨特的生活美學研究方法,即通過考察人們在日常生活中對于美學術語的使用來研究生活美學,這是萊迪對生活美學研究的方法論貢獻。既體現了他重視人們日常生活審美經驗的表達,又帶有分析美學語言分析法的色彩。三是部分西方學者在對生活美學進行研究時,既能重視理論探討,又能描述日常生活審美的經驗和事實,力求將理論與經驗、事實結合起來而不作空洞抽象的理論論述。如齋藤百合子在對生活美學的理論探討中就列舉了茶道、園藝、觀賞櫻花等日本傳統日常生活審美的案例,增強了論證的說服力與可信度。在此,描述法也成為西方學界生活美學研究的重要方法。

需要指出的是,西方學界的生活美學研究并非要取消傳統美學,而是在探索方向和話語范式上對傳統美學進行拓展與突破。萊迪就指出,生活美學“與更傳統的美學領域密切相關”[66]。如果追溯到“美學之父”鮑姆加登(也作鮑姆加滕)那里,他雖沒有提出“生活美學”,但美學應關注日常生活的觀念已經顯現。“對于鮑姆加滕來說,‘美學’有一個關鍵性的實踐性目標,那就是提高人的感知能力與感官意識以便能夠提高欣賞和表演;欣賞和表演的范圍不僅僅包括藝術與美的事物,而且也包括生活中的實踐事務”[67]。可見,關注日常生活本就是美學的理論傳統,只是這一理論傳統斷裂太久了,現在是時候恢復和接續了。

二 界定生活美學、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

(一)界定生活美學

生活美學不是一個不言自明的概念,因此我們需要對它進行界定。目前中西方學者雖都對生活美學展開了界定,但尚未形成一個公認的、統一的界定。

中國學者對生活美學的代表性界定主要有以下三種。

第一,從應用性或實用性的角度進行界定。部分學者認為生活美學是一種應用美學或實用美學。如傅其三認為:“生活美學屬于應用美學的分支學科,是研究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審美活動的一門科學。大體而言,生活美學分為自然美學和社會美學兩大部分。”[68]成遠鏡、朱晶認為“生活美學是以生活美作為研究對象的應用美學學科”“生活美學是實用美學中的一個分支,是運用美學的理論,研究生活中的審美現象,揭示生活中美的事物和審美活動的特點與規律的一門學科”[69]。劉廣新、胡友峰認為生活美學“是深入到大眾中去,解決大眾生活審美難題的應用美學”[70]。蔣勛更直白地指出“生活美學是實際在食、衣、住、行當中體現出來的”,他試圖“把生活美學拉近到食、衣、住、行,開始實際改善這四個層次”[71]

第二,從哲學本體論的角度進行界定。劉悅笛明確反對將生活美學界定為應用美學或實用美學,他認為“‘生活美學’更是一種‘作為哲學’的美學新構,而非僅僅是文化研究與社會學意義上的話語構建”“‘生活美學’就是一種回到生活世界的‘本體論美學’”[72]。他的《生活美學:現代性批判與重構審美精神》一書從現象學哲學的角度出發,以馬克思、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杜威等人的理論為思想資源,試圖建構一種本體論的“生活美學”,這不僅在于解決當代美學的轉向問題,而且思考如何在“后現代”下重構“現代審美精神”的問題。[73]

第三,從生活的角度進行界定。這里出現了兩種界定的思路。一種思路抓住審美與生活二者的關系。如儀平策認為“生活美學是以人類的‘此在’生活為動力、為本源、為內容的美學,是將‘美本身’還給‘生活本身’的美學,是消解生活與藝術之‘人為’邊界的美學”[74]。王確認為“生活美學是確認生活和美的合法性的一種美學原則,是對生活和美學的解放的美學原則。針對生活的不盡人意采取批判和否定的行動來改進,或許是一種拯救方式,但這種方式是顛覆性的;針對生活的不盡人意采取審美的方式至少也是一種救贖,而這種救贖卻是建設性的”“生活美學是美學現實主義”“就某種意義而言,生活美學正是基于生活的不盡人意才試圖走近生活,以審美的方式來改善生活”[75]。陳雪虎認為生活美學“顧名思義,通俗地將之理解為一種探討將生活世界與審美活動溝通甚或同一起來的努力”[76]。另一種思路則由對生活價值的分類出發,進而對生活美學進行界定。劉悅笛、趙強認為生活的價值可以分為三類,即“生理的價值”、“情感的價值”和“文化的價值”,由此將生活美學分為三類,即“生理的”生活美學、“情感的”生活美學和“文化的”生活美學,三者形成了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針對中國古代生活美學,劉悅笛、趙強認為“生理的”生活美學包括飲食、飲茶等,“情感的”生活美學包括閑居、交游、雅集、人物品藻等,“文化的”生活美學既包括詩書畫印琴曲等中國傳統藝術,也包括園林苗圃、博弈等游藝和游山玩水之美。[77]當然,劉悅笛、趙強也贊同第一種思路,他們認為生活美學是“一種關乎‘審美生活’之學,追尋‘美好生活’的幸福之學”[78]

西方學者對生活美學的代表性界定主要有以下兩種。

第一,在美學學科視野下界定生活美學。托馬斯·萊迪認為:“盡管擁有許多先驅,生活美學在本質上仍是一門新興學科。作為哲學美學的一個分支學科,生活美學在其涉及的領域內對典型的哲學問題進行了探討。”[79]他又指出“生活美學是美學的一個分支。……另兩個美學的主要分支是藝術美學和自然美學”[80]。這里萊迪完成了對生活美學的定性和定位。他一方面將生活美學定性為哲學美學,從而把生活美學與應用或實用美學相區別;另一方面將生活美學定位為與藝術美學和自然美學并列共存的另一個美學分支,從而為生活美學在美學大家族中開辟出一塊專屬的領地。

第二,從審美經驗出發來界定生活美學,并以此對以藝術為中心的傳統美學進行反思。如《牛津美學手冊》中的“生活美學”詞條認為:“‘生活美學’指的是對于非藝術的對象和活動的審美經驗的可能性,也指目前在藝術哲學領域中興起的一場反對或質疑區分純藝術與流行藝術、藝術與工藝以及審美與非審美經驗的運動。”[81]又如《布萊克威爾美學指南(第二版)》中的“生活美學”詞條指出:“近年來出現了一種走出狹隘化的以藝術為中心的研究路徑而承認純藝術經驗與來自生活其他領域的經驗之間存在連續性的運動。該運動導致了所謂‘生活美學’這一美學分支的產生。生活美學家們通常認為,與藝術或自然沒有實質性關聯的事物和活動也具有審美屬性,并且能夠引發有意味的審美經驗。”[82]

不難看出,上述中西方學者從不同的立意取向、邏輯角度和論述層面出發,對生活美學存在著多元化、多義性的理解和認識。我們認為,生活美學可以有廣義與狹義之分。

廣義的生活美學是對人類日常生活中的審美活動和審美現象的探討,它以日常生活審美為研究對象,著眼于建立人與日常生活之間的審美關系和生成日常生活審美經驗,促使人們將審美作為把握日常生活的一種重要方式,解決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問題。

狹義的生活美學是將生活美學作為一個歷史性、地方性的概念。歷史性指的是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生活美學,如有兩漢時期的生活美學、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生活美學等;地方性指的是生活美學生成于由具體的民族、國家、地域、階層、性別以及文化傳統等諸多要素所組構的特定的社會文化語境中,如有畬族的生活美學、文人的生活美學等。可以說,只有歷史性、地方性地去界定生活美學,才能展呈生活美學存在的豐富性和差異性。因此,不存在一個有關生活美學的唯一的、不變的總體性概念。當然,我們從狹義上探討生活美學時,為了使其對象更為具體和明確,往往是兼顧歷史性和地方性的,如北宋文人的生活美學、17世紀法國貴族的生活美學等。顯然,狹義的生活美學是歷史性和地方性地變動著的,并非一成不變。因此對于狹義的生活美學,我們不可能一勞永逸地為其下一個本質主義的定義。對于狹義生活美學的研究,我們應針對具體的研究對象,結合特定的語境,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廣義的生活美學與狹義的生活美學又是緊密聯系、有機互動的。狹義的生活美學是將廣義的生活美學歷史化和地方化了,表現為某種特定的、具體的和個別的生活美學存在樣態。同時,狹義的生活美學可以為廣義的生活美學提供有關日常生活審美實踐的豐富資源,從而參與到廣義的生活美學的建構中。

(二)界定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

對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的界定可以從以下兩條路徑展開。

一是從廣義的生活美學和狹義的生活美學來看,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是一種狹義的生活美學,它指的是身處于晚明語境中的文人將審美作為一種自覺的生活意識、生活方式和生活情懷,努力開拓和發掘日常生活的審美維度,從而在日常生活中實現了超越性的精神自由與升華。這既是晚明文人對自我生存出路的探尋、對自我生存空間的重塑和對自我精神家園的守護,又是晚明文人對日常生活和自我原有的詩性本真的開顯,更是晚明文人文化資本和生存智慧的集中體現。

二是從中國古代日常生活審美傳統來看,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不僅是中國古代日常生活審美傳統的有機組成部分,而且在其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中國古人歷來重視生活與審美的關系,他們善于在看似平淡瑣屑的日常生活中發現美、創造美和感悟美,強調日常生活與審美的合一,形成了悠久而深厚的日常生活審美傳統。從先秦時期孔子欣賞“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83]的閑適愜意的生活、老子追求順乎自然的本真生活、莊子向往遠離功名世俗而逍遙超脫的生活;到魏晉時期陶淵明回避政治而在寧靜恬淡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中解放久被壓抑的個性和尋求精神的慰藉、謝靈運以其山水之樂使日常生活清新自然并充滿閑情逸致;再到唐宋時期白居易在“中隱”生活觀的主導下通過宴集、游賞、彈琴等方式尋覓生活的適意與雅趣、蘇軾以清歡平淡的生活意趣在逆境中安頓身心且始終保有對生活的灑脫與熱情;等等,終于到晚明形成了中國古代日常生活審美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的文人一方面身體力行,積極從事日常生活審美實踐,表現出強烈的日常生活審美的主體意識,其獨立自主的審美個性和審美才華得到了高度發展;另一方面撰寫了大量不同類型的日常生活審美著述,特別是出現了以文震亨的《長物志》、高濂的《遵生八箋》和屠隆的《考槃馀事》等為代表的系統論述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的專著,這在晚明之前未曾有過。因此,界定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可以將其置于中國古代日常生活審美的傳統之中。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不僅承繼和延續了先秦以降的日常生活審美傳統,而且對這一傳統進行了豐富、擴展和深化,使其表現出了某些值得關注的新質,從而有力地將中國古代日常生活審美傳統推向了高潮,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三 本書的問題意識、研究意義與研究思路

(一)問題意識

有關生活美學的研究已在中西方學界興起。在此背景下,如何找到生活美學的中國問題,凸顯生活美學的中國話語與本土經驗,同時又使中國學者對于生活美學的研究能夠具有普遍性的理論和應用價值,為生活美學的理論建設和實踐應用作出應有的貢獻等就成為我們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這時我們不妨將目光投向晚明這一中國古代生活美學的高峰期、成熟期和總結期,其豐富的生活美學資源正有待于我們的積極開掘,從而彰顯生活美學的中國智慧與中國貢獻,開拓生活美學研究的新局面。

為此,本書一方面既從文人日常生活的視角切入晚明美學史研究,又從審美的維度觀照晚明文人的日常生活,展現晚明文人豐富多彩的生活美學景觀,揭示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實踐特色、社會文化意蘊和審美精神,力圖形成美學史與生活史的有機互動;另一方面則充分挖掘、激活和利用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資源,使其參與當今全球生活美學的理論建構和介入當代人的審美化生存實踐,發揮其應有的理論潛力和實踐效能,努力實現生活美學研究的中與西、古與今的積極對話。

同時,本書也力求彌補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中的缺失,使該研究得以進一步深化和拓展。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尚未對“生活美學”和“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這兩個概念進行專門界定,本書在緒論中給出了明確界定。

第二,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多為對晚明文人的具體生活美學觀念和生活美學領域(如居室、飲酒、飲食和旅游等)的研究,這當然是研究晚明文人生活美學合理有效的路徑,但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功能指向、內涵特質和當代再生產等也是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中的重要問題,以往學者對此尚未進行集中、系統和充分的探討,因此本書將上述問題納入研究視野。

第三,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多在分別挖掘和探討晚明文人衣、食、住、行、用、賞、游等各個生活領域中的生活美學,如晚明文人的家居生活美學、飲食生活美學等,這樣的研究固然有助于梳理并呈現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具體展開,但更可以在此基礎上不再作各自孤立地挖掘和探討,而是立足于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實踐的整體視域和當代人日常生活審美的實際需要,提煉和歸納出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實踐的精髓和特色所在,從而一方面使分散在晚明文人各個生活領域中的生活美學資源能夠得到有效的整合和總結;另一方面也為當代人提供值得學習和效仿的日常生活審美實踐方式。

第四,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尚未確立使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參與當今生活美學理論建構的問題意識,這就使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理論潛能尚未得以充分打開和釋放。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不應僅僅作為一種經驗形態的存在,其中也蘊藏著有待開掘和提取的豐富的理論資源,有助于增強當今生活美學的理論建設。

第五,當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研究尚未形成與西方生活美學的對話關系。本書力圖使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與西方生活美學之間展開理論對話,即從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出發,或補充、豐富、改進和完善既有的西方生活美學理論,或解決西方生活美學尚未解決的理論問題,或提出并解決中西方生活美學研究者共同關注的新問題,等等,從而形成中西方視域交融和會通下的對于生活美學的雙向闡發和建構。

因此,與以往相關研究不同的是,本書力求將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置于生活美學的整體視域中進行探討,不僅意在重現晚明文人審美生活的風貌、意趣與情韻,而且參與生活美學的理論建構,凸顯生活美學的中國話語與本土經驗,并對當代人的日常生活審美實踐和實現審美化生存提供重要的借鑒和啟示,從而推進美學研究中對于日常生活的深入采擷。

(二)研究意義

本書研究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回應了生活美學這一當今國際美學發展的最新思潮,具有理論和實踐雙重意義。

從理論意義上說,本書一是有助于展現晚明文人獨特的日常生活審美趣尚、晚明文人理想的生活范型以及晚明社會多元復雜的文化景觀,推進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研究。二是有助于深挖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理論潛能,使其在中西方生活美學的雙向對話中參與當代生活美學的理論建構,推動全球生活美學的研究。三是有助于引導當前的美學研究關注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問題,提倡一種回歸生活、直面生活來重構美學的方式,促進美學學科的建設與發展。

從實踐意義上說,本書有助于激活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資源,使其在當下重獲生機與活力,為當代人實現審美化生存提供重要的借鑒和啟示。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有助于引導當代人以審美的方式把握日常生活,重塑審美化的生活理念和生活方式,不斷提升生活品質和優化生存狀態。具體說來,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文化創意產業和生活美育等與當代人審美化生存密切相關的三個問題,能夠與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形成對話關系。

(三)研究思路

本書從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自身和當代再生產兩大角度展開研究。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自身的研究包括其生成背景(第一章)、日常生活審美實踐(第二章)、功能指向(第三章)和內涵特質(第四章);對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當代再生產的研究包括其理論再生產(第五章)和實踐再生產(第六章),從而將歷史與邏輯、實證與思辨、理論與實踐相統一,力求對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作系統性、整體性的深入研究。

本書共分為六章。

第一章探討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生成背景。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生成并非偶然,而是晚明江南地域環境、晚明文人的思想與心態、晚明文人的家族傳統以及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書寫風尚等多種因素相互作用、碰撞和促動的結果。在該章中我們特別注意到晚明文人的家族傳統和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書寫風尚這兩個重要的影響因素。

第二章探討晚明文人的日常生活審美實踐。即探討晚明文人如何對日常生活進行審美地規劃、設計、品鑒和營構。但是,本章不是對晚明文人各個生活領域中的審美實踐進行逐一展現,而是重在概括和總結出晚明文人日常生活審美實踐中最有特色與價值、最富建設性與啟發性的三大方式,即生活情境的審美創構、生活之物的審美觀照和生活細節的審美經營,并對它們展開論析。晚明文人正是通過這三大方式,在日常生活中開掘出了審美的向度,建構起了生活美學。

第三章探討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功能指向。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具有指向自我與指向社會的雙重功能指向。指向自我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服務于晚明文人對理想生活的表達;二是服務于晚明文人對其自我形象的建構。指向社會也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完成文人對社會生活風尚的批判和引領;二是完成文人對其社會身份的區隔和認同。可見,晚明文人建構生活美學并非為了遠離社會、逃避社會,而恰恰是從日常生活審美的角度,以另一種方式介入和參與了社會,具有社會文化意蘊。同時,功能指向又有其復雜性,展現出了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豐富性。

第四章探討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內涵特質。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內涵特質即以審美改造和重塑日常,這又集中表現在日常中的超日常、物質與精神相協調和以身心修養通達審美境界等三個方面。在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中,日常中的超日常使日常生活成了審美之所在,審美也成了日常生活的題中應有之義,這就強化了審美與日常生活之間的連續性;物質與精神相協調即通過審美賦予物質以精神性,又使精神性有了物質的依托;以身心修養通達審美境界則確證了憑借自省和心境調適也能實現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日常生活審美方式的多樣化。無論是日常中的超日常,還是物質與精神相協調以及以身心修養通達審美境界都展現出晚明文人為審美地重構日常生活所付出的種種努力,凸顯了日常生活審美之于晚明文人安放身心和走出生存困境的重要性。

第五章探討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當代理論再生產。理論再生產指的是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對于當代生活美學的理論建構意義。該章試從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中提出并探討生活美學的四個普遍性理論問題,即日常生活中的審美對象、日常生活中的審美經驗、生活與藝術的關系以及生活美學與其他美學(藝術美學、環境美學、身體美學)的關系,從而使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參與和融匯進當前生活美學理論大廈的建設,貢獻其理論方案與理論智慧。同時,該章也意在與西方生活美學進行對話,推動生活美學的中西共建。

第六章探討晚明文人生活美學的當代實踐再生產。實踐再生產指的是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對于實現當代人審美化生存的借鑒意義。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與實現當代人的審美化生存具有可銜接性和可對話性,表現為:一是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有助于反思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進而明確何為真正意義上的審美化生存;二是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在與當代文化創意產業的融合中不僅有助于實現自身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而且有助于當代文化創意產業圍繞大眾的日常生活更新其發展理念、提升其審美內涵;三是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具有生活美育的功能,能夠引導當代人從培養日常生活的審美之心、提升日常生活的審美之趣和臻于日常生活的審美之境等三方面入手,學會將審美融入自我的生活之中,進而不斷提高生活的品質感、幸福感和滿足感。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能夠對當代“日常生活審美化”、文化創意產業和生活美育等問題給予積極且有效的回應。從這個意義上說,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就不再停留于晚明,其影響力和啟示性能夠延伸至當代。

總之,本書在研究思路上著力打破以往晚明文人生活美學乃至中國古代生活美學研究中常采用的依照衣、食、住、行、用、賞、游等方面來作探討的平行并列式的研究思路,而是對晚明文人的生活美學進行從歷史闡釋(第一、二、三、四章)到理論建構(第五章)再到實踐應用(第六章)的逐層遞進式研究,力求將研究引向深入。


[1] 劉悅笛:《從“實踐美學”到“生活美學”——當代中國美學本體論的轉向》,《哲學動態》2013年第1期。

[2] 關于這次會議上對生活美學的討論,參見李修建《“美學的多樣性”: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綜述》,《世界哲學》2010年第6期;孫燾《“美學的多樣性”與新時代的中國美學——第18屆世界美學大會綜述》,《美育學刊》2010年創刊號;孫燾《中國美學向世界打開了大門》,《中華讀書報》2010年8月18日第8版。

[3] 關于這次會議的綜述,參見王確《生活美學的多元對話——“新世紀生活美學轉向:東方與西方對話”國際研討會綜述》,《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趙強《“新世紀生活美學轉向:東方與西方對話”國際研討會綜述》,《美育學刊》2013年第1期。

[4] 關于這次會議的綜述,參見任繼澤、葉曉琳《讓審美面向更廣闊的生活——“生活美學”學術研討會綜述》,《上海文化》2017年第12期;任繼澤、葉曉琳《“生活美學”研討會紀要》,探索與爭鳴雜志微信公眾號2017年10月19日。

[5] 關于這次會議的綜述,參見張文彩《生活美學思想源流學術研討會暨〈情感與行動〉譯書發布會綜述》,探索與爭鳴雜志微信公眾號2018年12月25日。

[6] 關于這次會議的綜述,參見吳詩琪《“生活美學與身體行動高峰論壇”綜述》,《上海文化》2021年第2期;張聰、周燕妮《貢獻理論智慧 探索美好生活》,《中國社會科學報》2021年2月5日第2版。

[7] 關于這次討論的綜述,參見張未民《回家的路 生活的心——新世紀中國文藝學美學的“生活論轉向”》,《文藝爭鳴》2010年第21期;陳思勤《中國“生活美學”研究的新興——2010年“生活論轉向”研究綜述》,《文藝爭鳴》2011年第5期。

[8] 這4篇論文分別是:張玉能、張弓的《新實踐美學的生活美學建構》,潘立勇、劉強強的《從現代人生論美學到當代生活美學——生活美學的歷史脈絡與現代淵源》,張震的《詮釋學美學的生活美學意蘊》,劉悅笛的《美作為“幸福的允諾”——論亞歷山大·內哈馬斯的生活美學》,載《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4期。

[9] 劉悅笛:《儒家生活美學當中的“情”:郭店楚簡的啟示》,《人文雜志》2009年第4期。

[10] 劉悅笛:《儒道生活美學——中國古典美學的原色與底色》,《文藝爭鳴》2010年第13期。

[11] 劉悅笛、趙強:《無邊風月:中國古典生活美學》,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19頁。

[12] 參見李修建《風尚——魏晉名士的生活美學》,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13] 參見曾婷婷《晚明文人日常生活美學觀念研究》,暨南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

[14] 參見趙洪濤《明末清初江南士人日常生活美學》,四川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

[15] 趙強:《“物”的崛起:前現代晚期中國審美風尚的變遷》,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18頁。

[16] 參見毛文芳《晚明閑賞美學》,臺北:臺灣學生書局2000年版。

[17] 曾婷婷:《試析李漁生活美學的精神主旨——以〈閑情偶寄〉為線索》,《名作欣賞》2009年第1期。

[18] 賀志樸:《李漁的生活美學思想》,《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

[19] 陳莉:《明清時期城市生活中的鄉村審美情懷——以李漁〈閑情偶寄〉為中心的探析》,《文藝評論》2015年第8期。

[20] 叢坤赤:《林語堂的生活美學》,山東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9頁。

[21] 趙全會:《宗白華生活美學思想初探》,碩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07年,第1頁。

[22] 劉麗霞:《周作人散文中的日常生活美學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南京師范大學,2011年,第6頁。

[23] 參見許玲《豐子愷生活美學思想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揚州大學,2013年。

[24] 劉淑鋒:《張競生生活美學思想初探》,碩士學位論文,首都師范大學,2008年,第1頁。

[25] 劉悅笛:《今日西方“生活美學”的最新思潮——兼論中國美學如何融入全球對話》,《文藝爭鳴》2013年第3期。

[26] 劉悅笛:《氣氛美學、超逾美學與顯現美學——當今德國的“生活美學”取向》,《山東社會科學》2015年第10期。

[27] 張法:《西方日常生活型美學:產生、要點、爭論》,《江蘇社會科學》2012年第2期。

[28] 張法:《從世界美學的兩大類型看美學的當下演進》,《學術月刊》2015年第4期。

[29] 劉悅笛:《杜威的“哥白尼革命”與中國美學鼎新》,《文藝爭鳴》2010年第9期。

[30] 張未民:《回家的路 生活的心——新世紀中國文藝學美學的“生活論轉向”》,《文藝爭鳴》2010年第21期。

[31] 參見成遠鏡、朱晶編著《生活美學》,湖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32] 參見張軼《生活美學十五講》,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33] 參見朱志榮《日常生活中的美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34] 參見李芳芳《文化創意產業中的人文生活美學——誠品書店個案研究》,碩士學位論文,蘇州大學,2013年。

[35] 參見王玲《臺灣創意生活產業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山東大學,2014年。

[36] 曾輝:《東方設計與慢生活美學》,《新美術》2015年第4期。

[37] 王海亞、孫高波:《基于生活美學的工業設計應用探討》,《藝術與設計》(理論)2007年第11期。

[38] 陶莉:《“向生活世界的回歸”——一種新型美育觀的確立》,《長春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6年第2期。

[39] 劉悅笛:《走向生活美學的“生活美育”觀——21世紀如何建設中國的新美育》,《美育學刊》2012年第6期。

[40] 劉悅笛:《生活美育:一種“大美育”》,《北方工業大學學報》2017年第1期。

[41] 劉悅笛:《從“生活美育”建成“觀賞文明”——如何走向審美化的“文明生態”》,《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4期。

[42] 需要指出的是,本書認為這里的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日常生活美學)與Everyday Aesthetics(日常美學)只是字面上的細微差別,因此不區分二者,將它們統稱為“生活美學”。

[43] Andrew Light and Jonathan M.Smith(eds.),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5,pp.v-xv.

[44] Katya Mandoki,Everyday Aesthetics:Prosaics,the Play of Culture and Social Identities,Aldershot and Burlington:Ashgate,2007,pp.v-ix.

[45] 參見Yuriko Saito,Everyday Aesthe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pp.1-8。

[46] 參見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eterborough:Broadview Press,2012,pp.17-55。

[47] 參見[加]格林·帕森斯、艾倫·卡爾松《功能之美——以善立美:環境美學新視野》,薛富興譯,河南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25—145頁。

[48] 參見[加拿大]簡·福希《設計美學》,楊林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23年版。

[49] 參見Yuriko Saito,Aesthetics of the Familiar:Everyday Life and World-Making,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7。

[50]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eterborough:Broadview Press,2012,p.44.

[51]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128.

[52]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p.127-149.

[53] Sherri Irvin,“The Pervasiveness of the Aesthetic in Ordinary Experience”,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Vol.48,No.1,2008.Sherri Irvin,“Scratching an Itch”,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Vol.66,No.1,2008.

[54] Christopher Dowling,“The Aesthetics of Daily Life”,British Journal of Aesthetics,Vol.50,No.3,2010.

[55] Arto Haapala,“On the Aesthetics of the Everyday:Familiarity,Strangeness,and the Meaning of Place”,in Andrew Light and Jonathan M.Smith (eds.),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5,p.50.

[56] [美]約翰·杜威:《藝術即經驗》,高建平譯,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47頁。

[57] [美]約翰·杜威:《藝術即經驗》,高建平譯,第184頁。

[58] Hans Ulrich Gumbrecht,“Aesthetic Experience in Everyday Worlds:Reclaiming an Unredeemed Utopian Motif”,New Literary History,Vol.37,No.2,2006.

[59] Yuriko Saito,Everyday Aesthetics,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p.40.

[60]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123.

[61]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35.

[62]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121.

[63]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99.

[64]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80.

[65] Kevin Melchionne,“The Point of Everyday Aesthetics”,Contemporary Aesthetics,Vol.12,2014.

[66]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2012,p.54.

[67] [美]理查德·舒斯特曼:《身體意識與身體美學》,程相占譯,商務印書館2011年版,中譯本“序”第3頁。

[68] 傅其三:《生活美學的理論構架》,《湘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2期。

[69] 成遠鏡、朱晶編著:《生活美學》,湖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5頁。

[70] 劉廣新、胡友峰:《從理論美學到生活美學》,《東岳論叢》2007年第2期。

[71] 蔣勛:《天地有大美:蔣勛和你談生活美學》,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1頁。

[72] 劉悅笛:《“生活美學”:是什么與不是什么?》,《藝術評論》2011年第4期。

[73] 參見劉悅笛《生活美學——現代性批判與重構審美精神》,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74] 儀平策:《生活美學:21世紀的新美學形態》,《文史哲》2003年第2期。

[75] 王確:《中國美學轉型與生活美學新范式》,《哲學動態》2013年第1期。

[76] 陳雪虎:《生活美學:當代意義與本土張力》,《文藝爭鳴》2010年第13期。

[77] 參見劉悅笛、趙強《無邊風月:中國古典生活美學》,四川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4—5頁。

[78] 劉悅笛、趙強:《無邊風月:中國古典生活美學》,第3頁。

[79]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88.

[80] Thomas Leddy,The Extraordinary in the Ordinary:The Aesthetics of Everyday Life,p.19.

[81] Jerrold Levinson (ed.),The Oxford Handbook of Aesthetics,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p.761.

[82] Stephen Davies,Kathleen Marie Higgins,Robert Hopkins,Robert Stecker and David E.Cooper(eds.),A Companion to Aesthetics (Second Edition),Chichester:Wiley-Blackwell,2009,p.136.

[83] (春秋)孔丘著,楊伯峻今譯,劉殿爵英譯:《論語(中英文對照)》,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94、1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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