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指節緩緩收緊，鬢角滲出一滴冷汗，順著緊繃的臉頰滑落，自從他練成劍芒下山后，就再也沒有人能讓他感受到這種如芒在背的危機感了。

“好快的暗器！”

那枚銅錢若是偏上半分，剛才落地的就不是頭發，而是他的耳朵了，更可怕的是，他分明看到剛才銅錢在最后時刻微微下壓——這是留手了。

鐵匠鋪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名年輕弟子雙腿發軟，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將身后的兵器架撞倒在地，一柄長劍哐當落地，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待鐵匠從后面取來飛刀后，李斌隨意接過，輕薄的刀身在指尖隨意翻轉，映出他淡漠的眉眼。

“卓先生的劍很好，但是‘劍神’之稱，未免言過其實了。”

聽聞此言，卓不凡突然笑了，笑聲先是壓抑，繼而變得洪亮，最后竟帶著幾分癲狂。

“好，卓某今日受教了，后會有期！”

話音未落，人已轉身大步離去，身后的弟子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鐵匠這才敢喘口氣。

“客官，您看……”

李斌手腕輕翻，將柳葉飛刀收入袖中，隨手扔出一塊碎銀子，轉身便離開了鐵匠鋪。

日落西山，暮色漸沉。

李斌尋了間臨街的客棧，要了一張靠窗的座位，桌上擺著一壺竹葉青，兩碟清淡小菜，只見他執杯淺酌，目光淡漠地掃過堂內喧囂的人群。

江湖客的豪言、商旅的私語、醉漢的囈笑，盡數落入耳中。

忽然，客棧門口光線一暗。

兩道熟悉的身影踏入大堂，正是卓不凡與其弟子。

卓不凡目光如電，剛一進門便鎖定了獨坐飲酒的李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袖中手指微動，似有劍氣隱而未發。

就在此時——

“卓大俠！”

一聲清朗的招呼從旁側傳來，卓不凡眉頭一皺，轉頭望去，只見靠墻的方桌旁坐著兩名勁裝男子，正向他抱拳致意。

其中一人朗聲道：“在下鐵劍門于適，這位是我師弟郭冉。久仰卓大俠‘劍神’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另一人亦拱手笑道：“若卓大俠不嫌棄的話，不如坐下一起共飲一杯？”

卓不凡神色稍緩，目光卻仍若有似無地掠過李斌的方向，隨即嘴角微揚，抱拳回禮：“原來是鐵劍門高徒，卓某久仰大名。二位大俠相邀，卓某叨擾了。”

說罷，卓不凡拂袖邁步，朝二人桌前行去。

而李斌，依舊獨坐窗前，杯中酒映著燭火，微微晃動。

觥籌交錯間，李斌指節輕叩桌面，耳畔隱約傳來卓不凡那桌的談話。

原來近日江湖上接連有人斃命，這種事原本不足為奇，但蹊蹺的是——這些人全都死在了各自的成名絕技之下。

“金刀門主”王振山被人以“金風十八斬”劈開天靈蓋，“鐵掌幫”長老趙無極胸口印著自家“開山鐵掌”的掌印，“追魂劍”傳人柳青更是被自己的“追魂三式”刺穿咽喉......

此事一出，江湖嘩然。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眾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姑蘇慕容氏，雖然真相未明，但已有苦主親友陸續趕往姑蘇城，誓要向慕容復討個說法。

至于鐵劍門二人則是因為門中一位師叔死于“鐵劍九式”之下，才特來追查。

原本二人心中還有一些忐忑，畢竟江湖上“北喬峰，南慕容”之名響徹大江南北，如今巧遇“劍神”卓不凡，自然起了借勢之心。

正說話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孩童啼哭驟然劃破客棧喧鬧。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門口立著一名女子，她左頰三道爪痕猙獰，右臉同樣三道疤痕交錯，在昏暗燈下顯得格外駭人。

懷中五六歲的孩童哭得滿臉通紅，小手拼命推拒著女子肩膀，嘴里不住哭喊：“要娘親……我要娘親……”

“寶寶乖，娘親在這里，聽話啊。”

女子輕輕撫著孩子的后背，目光卻如毒蛇般掃過堂內眾人，最終在卓不凡那桌微微一頓。

“你不是娘親，我要找娘親——”

女童的哭聲越發凄厲，小小的身軀在女子懷中拼命掙扎，淚水將衣襟浸透。

那女子雖不斷輕拍安撫，可那雙布滿疤痕的手卻顯得格外僵硬，反倒惹得孩子哭得更兇。

客棧內眾人紛紛側目，原本正與卓不凡商議要事的鐵劍門郭冉眉頭一皺，猛地一拍桌子喝道：“那婆娘！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若不是，趁早送還她爹娘，莫要在此擾人清凈！”

話音未落，女子眼中寒光驟現！

只見她左手如電，瞬間掠過身旁木桌的筷筒——

“嗖！嗖！嗖！”

十余根竹筷竟如利箭般破空激射，直取郭冉咽喉！筷身裹挾凌厲勁風，竟隱隱發出尖嘯之聲！

郭冉瞳孔驟縮，根本來不及反應。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鏘！”

一聲清越劍鳴驟然響起！

卓不凡身形未動，手中長劍卻已出鞘，只見一道雪亮劍光如白虹貫日，在空氣中劃出數道殘影。

劍鋒所過之處，氣流仿佛被一分為二，發出細微的裂帛之聲。

“嚓！嚓！嚓！”

十余根竹筷在同一瞬間被精準劈開，斷口平整如鏡，被斬斷的筷身尚未落地，卓不凡的長劍已然歸鞘，仿佛從未拔出過一般。

快！

快得不可思議！

郭冉呆立原地，額頭滲出冷汗，他方才甚至沒看清卓不凡是如何出手的，只覺得眼前一花，死亡危機便已消弭于無形。

于適則雙眼發亮，心中狂喜，他雖知“劍神”之名，卻沒想到卓不凡的劍法竟高絕至此——出劍如驚鴻，收劍似流水，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毫無滯澀，這等修為，恐怕連慕容復也未必能及！

堂內一片死寂，唯有斷筷落地的“嗒嗒”聲清晰可聞。

女子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抱著哭鬧的女童緩緩后退兩步。

卓不凡緩緩放下酒杯，目光如劍般刺向那疤面女子：“這孩子，當真是你的？”

女子突然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嬌笑，右手輕撫著臉上六道猙獰的疤痕：“怎么？卓大俠也管起別人的家務事了？”

話音未落——

“嗤！”

三枚喪門釘破空而來！釘身泛著幽藍，顯然淬了劇毒。卓不凡長劍出鞘，劍光如虹，三枚暗器應聲而落。但就在他劍勢將收之際——

“哇——”

女子突然將女童高高拋起！

卓不凡臉色大變，急忙撤劍去接。就在他分神的剎那，女子身形如鬼魅般閃至身前，右手成爪直取咽喉！那爪風凌厲，竟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

卓不凡倉促側身，卻仍被撕下一片衣袖，心頭頓時大震：“你是四大惡人中的葉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