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王語嫣與李斌的往來日漸密切，她雖身無半分內力，胸中所藏的武學見識卻浩如煙海。

尤其談及幻魔身法時，王語嫣雖未見過此等奇功，卻能憑其淵博的武學造詣，將其中虛實變化的精微之處剖析得鞭辟入里。

王語嫣立于湖畔石上，忽然開口：“李公子，幻魔身法以‘虛’為要，但公子步伐太過求穩，反失靈動。”

隨即，她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湖中：“譬如這水紋，看似無序，實則每一圈皆有其理，公子若能將內力如波紋般散于足下，借勢而轉，身法自可圓融無礙。”

李斌聞言，足尖輕點，內力如漣漪般蕩開。

下一刻，只見他身形驟然模糊，竟似分身化影，瞬息繞湖一周，重回原點時，連衣角都未曾沾濕。

見到李斌只是聽自己隨意一言便有如此領悟，王語嫣眸中泛起一絲驚嘆：“公子悟性，當真世所罕見。”

李斌轉頭望向王語嫣，眸中掠過一抹難以掩飾的欣喜：“王姑娘此言，當真令在下茅塞頓開，勝過十年苦修之功。”

兩人相對而坐，娓娓論道，時而切磋印證，時而相視而笑。

昔日誤會，早已如過眼云煙，消散在這論武談藝的融融氛圍之中。

時光荏苒，半月時間轉眼即逝。

這半個月來，李斌潛心調息，傷勢恢復了七八成，只是那空間之力仍如附骨之疽，與體內真氣糾纏不清。

不過只要不妄動全部內力，僅調動三成左右，倒也無甚大礙。

“李公子今日便要走了嗎？”王語嫣輕聲道。

晨曦初露時，李斌負手立于山莊門前，輕輕點了點頭。

“臨別之前想請王姑娘再指點一二。”

說罷，李斌袖中閃現一柄三寸長的木刀。

聞言，王語嫣一怔：“公子飛刀之術，語嫣未曾研習，恐怕……”

“無妨。”李斌指尖輕撫刀鋒，“姑娘但說無妨。”

話音未落，只見他手腕一振——

“錚！”

飛刀破空，竟無半點風聲。

王語嫣只覺眼前一花，刀光已沒入百步外一株古松的樹心。

下一瞬，松樹微微一顫，樹干竟以刀痕為界，緩緩斜傾，轟然倒地！

這一刀，已非“快”字可形容，刀勢如天外流星，摧枯拉朽，卻又舉重若輕。

王語嫣呼吸微滯，良久才輕聲道：“這一刀……語嫣無可指點。”

李斌收手而立，淡淡道：“此番李某承蒙王姑娘指點，今后若有何難事，在下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你出手一次。”

王語嫣心頭一顫，抬眸時，李斌已轉身離去，背影漸隱于晨霧之中。

隨后她望向那株斷松，心中忽生寒意：“若表哥將來對上這一刀……”

李斌負手立于船頭，望著浩渺的太湖煙波。

“公子，前面就是蘇州城了。”船老大恭敬地提醒道。

李斌抬眼望去，遠處水天相接處，一座繁華城池的輪廓漸漸清晰。

粉墻黛瓦的民居沿河而建，石拱橋如彎月橫跨水面，河道上舟楫往來，商販的吆喝聲隱約可聞。

船緩緩駛入閶門水關，穿過拱橋時，李斌伸手便能觸到橋底斑駁的青苔。

兩岸茶樓酒肆林立，絲竹之聲隨風飄來，夾雜著吳儂軟語的談笑。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李斌輕嘆一聲，“果然名不虛傳。”

貨船在一處碼頭靠岸后，李斌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青石板鋪就的河街上，很快便融入熙攘的人流之中。

“老板，你們這里可有什么趁手的飛刀？”

李斌負手而立，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這間偏僻鐵匠鋪里陳列的各式兵器。

鐺——

鐵匠聞聲放下鍛錘，沾滿煤灰的粗布在掌心抹了兩把，掀開隔簾快步迎上前來。

“客官要飛刀？小店這里有單刃的透骨刀，雙刃的燕尾刀，柳葉飛刀，還有這鏢形刀——您瞧，開過血槽的。”

“三柄柳葉刀。”

李斌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刃刮過鐵砧，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鐵匠的手頓在半空，眉頭微微皺起，指節在柜臺上叩了叩：“客官，柳葉飛刀輕、薄、快，可也容易折。江湖人買柳葉飛刀，少說不得備個十把八把的，您這三柄……”他搖了搖頭，“怕是連個皮糙肉厚的山匪都撂不倒。”

李斌沒答話，只是指尖一挑，一枚銅錢從袖中滑出，“叮”的一聲釘在柜臺上，入木三分。

“三柄。”他抬眼，眸色深得像淬過火的鐵，“若三刀之后還有人的話——那死的，就不會是別人了。”

鐵匠盯著那枚裂開的銅錢，喉結滾動了一下，默默轉身去取刀。

“兄臺此言差矣。江湖險惡，有備無患，凡事總怕有個萬一……”

一道溫厚的聲音從鋪外傳來，李斌眉梢未動，緩緩側首。

門口立著兩人，當先一人身著青衫，約莫五十余歲，腰間懸著一柄古樸長劍，身后跟著個年輕弟子，眉眼間盡是傲色。

李斌的目光在那道劍痕上一掠而過，淡淡道：“閣下管得未免太寬了。”

年輕弟子聞言，當即冷笑一聲，上前半步：“井底之蛙！你可知道面前這位是誰？”他袖袍一振，聲音陡然拔高，“一字慧劍門，劍神卓不凡！”

最后三字吐出，他下頜微揚，仿佛這名字是一柄出鞘的利劍，足以斬斷一切質疑。

鐵匠鋪里驀地一靜。爐火“噼啪”爆了個火星。

聽到卓不凡的名字，李斌的視線終于落在那名青衫劍客臉上，卻只是輕輕一哂：“原來是一字慧劍門的卓先生，可惜，我的刀——只殺人，不備患。”

那年輕弟子見李斌竟敢如此態度，當即面色一沉，便要上前理論。

李斌的指尖輕輕一抬，那枚裂開的銅錢倏然翻起，宛如一柄薄如蟬翼的飛刃，破空時甚至帶起一絲細微的尖嘯——那不是銅錢該有的聲音，而是鋒芒割裂風息的嘶鳴。

卓不凡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并非沒有察覺李斌的動作，可那銅錢的速度卻遠超他的預料。他的劍已在鞘中輕顫，可還未等他拔劍出鞘，那道冷光已貼著他的耳畔掠過——

“嗤。”

極輕的一聲響。

一縷烏黑的發絲緩緩飄落，斷口平整如刀削。

卓不凡的右手仍按在劍柄上，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仍無法相信——自己竟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銅錢深深嵌入他身后的木柱，只余半枚露在外頭，邊緣仍泛著冷光。

鐵匠鋪內死寂無聲，年輕弟子臉上的倨傲早已消失殆盡，他瞪大眼睛，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堵住，連驚呼都發不出來。

李斌依舊站在原地，神色淡漠，仿佛剛才那一擊與他無關。

只見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卓不凡臉上，緩緩開口：“現在，我的刀夠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