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作白賬的永遠沒有做紅賬來的前途遠大，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卻遠比做紅賬的吃得開，也比做黑賬的多了許多便利。

所以這幾天，以各種各樣理由來找大華國貿茬的人肉眼可見地開始減少，

想必隨著時間的推移，明目張膽上門找茬的人只會更少。

所以，蘇元華這幾天的心情，難得地陽光了起來。

“那批采購自智利的銅礦石，已于昨天順利抵達大馬的檳城港，與當地兄弟企業的交割非常順利，截止到今天中午，當地的兄弟單位已經順利用貨物提單向當地的銀行申請了將近210萬美元的信用證融資。”

蘇晚凝將拎進來的飯盒放在茶幾上，一邊打開蓋子，一邊匯報著剛收到的消息。

刷刷刷地簽完了字后，蘇元華合上文件夾，然后站起身來：“如此說來……大馬那邊的銀行，并不知道智利那邊的公司已經就這批銅礦石向當地申請過信用證融資了？”

蘇晚凝笑了笑：“沒有，兩個地區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彼此的銀行又不是同一個系統，哪有那么容易知道……再說了，大馬那邊的兄弟公司畢竟是國資背景，等閑是不會往那些不好的方向去想的。”

這倒是事實，打從八十年代起，但凡出海的華夏國企，無不極為注意自身的形象和影響（以94年為分割線）。

因此，在各國銀行系統的眼中，華夏國企固然在業務上大約等同于毫無經驗的菜鳥，但卻也留下了一個乖乖學生的刻板印象，因此除非得到確切風聲，否則誰也不會把那些奸猾的事情往他們身上想。

蘇元華想了想，然后認同地點了點頭。

的確，要不然大馬那邊的銀行，就不會以那么快的速度通過那家兄弟企業的信用證融資了，而且還是以貨值的90%授額的。

很好，既然大馬那邊都沒察覺出問題，拉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越南那邊，就更加不會察覺了……更何況這批貨到時候是在越南的頭頓港轉口，出問題的幾率就更小了。

眼見著第一輪“打樣”最多還有一個星期就能完成，蘇元華的興致頓時高漲了起來，要不是現在是在公司，又是大中午的，他恨不得當場就倒上一杯。

眼見著自家父親這么高興，甚至連平日里頗為討厭的天貝炒辣椒都夾了一口，蘇晚凝翻了個白眼之余，毫不猶豫地潑了盆涼水過去：“爸，先別光顧著高興。”

“眼瞅著第一輪配合就要完美達成了，咱們大華國貿固然在一眾兄弟單位里很是出了趟風頭，爸的威望也算是初步建立起來了；”

“但對應的，估計你以后有的愁的掉頭發的時候。”

蘇元華一愣：“小凝，怎么說？”

蘇晚凝見狀嘆了口氣：“剛從總經辦那邊收到的消息。”

“昨天，泗水這邊又有一家兄弟企業出事了……準確的說，是那家兄弟企業下屬的一家食品廠出事了。”

又出事！？

蘇元華的好心情蕩然無存，皺眉問道：“出什么情況了……被人點火，還是被拉閘限電了？”

華夏和爪哇是1990年才恢復外交的，出于快速加強經濟聯系的考慮，即便是當下的華夏并不富裕，這兩年也在積極推動華夏企業在這邊的投資，因此此時的窗口企業，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引資還是參股，都是有投資指標的……那家兄弟企業下屬的那家食品企業就是這么來的。

而爪哇這邊的營商環境也是聲名在外，處處都是需要燒香磕頭的碼頭，一個沒照顧過來，立馬就是無窮無盡的手段。

而在所有手段中，當下最常見的就是走水和限電兩種手段了。

走水嘛，大家都懂是怎么回事。

至于拉閘限電，則是比走水更惡心人的手段。

電都沒有，你生產個P的產品啊，不止如此，如果你是食品或者水果飲料企業，倉庫里的那些原料要是因為沒電而變成一堆肥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偏偏爪哇從來都不是一個基建設施完備的國家，別說如今了，哪怕是在后世，因為電力緊缺拉閘限電都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因此你想抗議都沒地方抗議去……客觀條件放在這，你總不能一被拉閘限電，就說是有人想故意整你吧？

孰料蘇晚凝卻是搖了搖頭：“隨著一些在野派系的逐漸活躍，現在泗水這邊的風向逐漸有些微妙，那么直接粗暴的手段倒是沒怎么用了……但是卻更加令人頭痛。”

蘇元華疑惑地看著自家女兒：“出新花樣了？”

蘇晚凝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工人操作時太不小心，還是故意的，那家隸屬于兄弟公司名下的食品廠，最近一批生產出來的清真牛肉罐頭，包裝箱側面印有生產批號「786-1994」……因為這事，那家食品廠直接被宗教團體圍攻，被砸爛了整整三車的罐頭不說，連工人都被重傷了十幾個。”

？？？

蘇元華有些不解：“就因為一個生產批號？”

蘇晚凝有些無語地看著自家父親，仿佛是在看著一個半月前剛剛踏足爪哇的自己：“爸，我覺得你真的需要多抽出點時間來了解一下爪哇這邊的一些禁忌和民俗了，光顧著兄弟單位之間的那點事，只會讓你越來越被動。“

說著，嘆了口氣解釋道：“786這個數字，在伊斯蘭教中代表Bismillah al-Rahman al-Rahim，也就是【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的意思……這跟金多多商貿搞的那個覲見套餐里那條禮拜毯上繡的文字一樣，是不能亂用的！”

“現在那些宗教團體認為，食品廠這邊是在故意褻瀆神圣，嚷嚷著要讓當地把食品廠拆除不說，還要請媒體來把這事鬧大！”

嘶~~

蘇元華倒抽一口涼氣。

要是借助媒體把這事鬧大，那他們這些華夏企業就被動了。

還是那句話，雖然世俗化程度已經很高了，但爪哇畢竟是全球最大的穆斯林國家，這種問題如果被人借題發揮，簡直是要命！

沉吟了一會兒，蘇元華放下手里的筷子：“小凝，你覺得這事是不小心的，還是有人故意的？”

嚴格說起來，這種事其實是屬于可大可小的范疇之內。

沒有大肆炒作，這件事其實就是一個因為不了解當地風俗和禁忌而產生的普通商業失誤，最多關閉食品廠就完事。

但要是經過大肆炒作和有心人的誘導，那就真的不好說了。

偏偏最近泗水這邊的情況又異常復雜，因此他實在是有些摸不準，這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蘇晚凝搖了搖頭：“最終調查結果沒出來之前，誰也不好直接下判斷……但最起碼，兩種可能都有。”

雖然說的是不好直接下判斷，但話里的意思，卻是任誰都聽的出來。

皺眉想了一會兒，蘇元華嘆了口氣：“可是這種事情……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又關系到信仰，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蘇晚凝又是搖了搖頭：“爸，我跟你通報這件事，并不是想讓你出手幫襯一把的……事實上，不只是我們，所有泗水這邊的兄弟單位都知道，遇到這種性質的事情，除了做好最壞的準備之外，別無他法。”

蘇元華看了她一眼，旋即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等著這次的打樣完成后，不管愿不愿意承認，在轉口金融業務的影響下，我們大華國貿都會逐漸成為泗水這邊各家窗口企業的領頭羊，這是榮譽，也是責任……所以，讓我做好準備，幫助那些兄弟企業處理和應對類似的針對性突發事件？”

蘇晚凝點點頭：“沒錯，托那位林先生的福，我們大華國貿大抵算得上是當下泗水所有窗口企業里唯一沒有遭遇特殊針對的企業了，其它兄弟企業可沒這個運氣。”

“所謂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即便是爸你不稀罕這個領頭羊的位置，但轉口金融業務的特殊性和風險性，也決定了你在那些兄弟企業遇到針對時，必須要出手相助……否則的話，一旦因為出現重大過錯，那些兄弟企業的負責人被調回國內，我們的轉口金融業務可就未必能再順利運轉下去了。”

這中間的邏輯和道理很淺顯，因此蘇元華很容易就能聽懂。

“可問題是……女兒，我也并不擅長應對這類的突發事件啊，總不能讓那位林先生再度出手，把泗水所有的兄弟企業全部護住吧，這不現實不說，我們也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