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藥熬好了?！?
重華宮的小宮女捧著黑褐色的藥汁進來，蘇婉清接過藥碗，習慣性地先嗅了嗅——苦中帶甘，是標準的退熱方子，但隱約有絲異樣的氣味。她眉頭微蹙，這味道...不太對勁。
“這藥是誰煎的？“她輕聲問道。
“回娘娘的話，是太醫院派來的藥童在御藥房煎的?！靶m女恭敬回答。
床榻上的蕭承睿已經醒了，正睜著大眼睛看她：“蘇娘娘，藥好苦，睿兒能不喝嗎？“
蘇婉清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熱度已經退了不少。“殿下乖，喝了藥才能好得快?！八艘恍∩?，卻在即將送入孩子口中時停住了——那絲若有若無的氣味再次飄入鼻腔，像是...苦杏仁？
她心頭猛地一緊?？嘈尤饰犊赡苁乔杌锏奶卣?！雖然劑量很小，但長期服用足以造成慢性中毒！
“今日先不喝了?！八畔滤幫?，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殿下先吃這個蜜餞好不好？“
孩子開心地接過蜜餞，蘇婉清則假裝失手打翻了藥碗?！鞍パ?，看我笨手笨腳的。去告訴太醫院，再煎一碗來?！?
待小宮女離去，她立刻用帕子沾了些灑在地上的藥汁，小心包好藏入袖中。若真如她所料，這藥里被人加了料，那二皇子長期體弱多病的原因就找到了——慢性中毒！
“蘇娘娘，您臉色好難看。“蕭承睿怯生生地說。
蘇婉清勉強笑了笑：“殿下多慮了。來，我給您講個故事...“
傍晚時分，蘇婉清匆匆回到怡華宮，一進門就吩咐翠微：“去請林太醫，就說我有些頭疼。“
翠微剛走，她立刻取出藏在妝奩夾層中的幾本醫書和那包沾了藥汁的帕子。在現代醫院工作時，她曾參與過幾次中毒病例會診，對常見毒物還算了解。若真是氰化物，應該能通過...
“貴人急召下官，所為何事？“林修遠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蘇婉清差點打翻手邊的茶杯。
她定了定神，示意林太醫坐下：“林大人，我想請教一種病癥?！八龎旱吐曇?，“若有小兒長期體弱，時有驚厥，脈象沉細，舌苔薄白，但偶見舌尖紅點，可能是何緣故？“
林太醫眉頭一皺：“這癥狀...頗似二皇子？“
蘇婉清不置可否，只是從袖中取出那塊帕子：“林大人聞聞這個?！?
林太醫接過一聞，臉色驟變：“這...這是...“
“我懷疑有人長期在二皇子的藥中加料?！疤K婉清直視他的眼睛，“劑量很小，但日積月累...“
“貴人慎言！“林太醫慌忙環顧四周，“此事關系重大，若無確鑿證據...“
“所以需要林大人幫忙?！疤K婉清取出一張紙，上面畫了幾種植物，“這些是我在家父的一本古籍上看到的毒草，不知太醫院可有樣本？我想對照看看?！?
林太醫仔細看了看圖，手指微微發抖：“其中三種是禁藥，存放在太醫院密閣，尋常人不得接觸。貴人如何...“
“書上看來的?！疤K婉清打斷他，“林大人能取來讓我辨認嗎？“
“這...“林太醫猶豫良久，終于點頭，“下官盡力而為。但請貴人切記，此事萬不可聲張，否則...“
“我明白?！疤K婉清鄭重點頭。她當然明白——若二皇子真被下毒，兇手極可能就是趙皇后或其黨羽。一旦打草驚蛇，不僅查不出真相，自己性命都可能不保。
林太醫剛走，外面就傳來太監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蘇婉清慌忙收拾桌上的東西，剛站起身，蕭景煜已經走了進來。今日他未著龍袍，只穿一件靛青色常服，腰間系著白玉帶，比平日少了幾分威嚴，多了幾分儒雅。
“臣妾參見皇上?！疤K婉清行禮。
“免禮?！笆捑办想S意坐下，“聽說你今日又去看了睿兒？“
“是。殿下熱已退了大半，精神也好多了?！疤K婉清斟酌著詞句，“只是...臣妾斗膽建議，日后殿下的藥可否由我親自煎制？“
皇帝目光一凝：“為何？“
蘇婉清心跳加速。現在告訴皇帝自己的懷疑為時過早，她沒有確鑿證據?！俺兼l現殿下對某些藥材敏感，想調整下方子。“
蕭景煜靜靜看了她片刻，忽然道：“蘇婉清，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蘇婉清后背一涼，立刻跪地：“臣妾不敢！“
“起來吧。“皇帝竟親手扶起她，“朕知道你有事瞞著，但朕信你有分寸?！八麖男渲腥〕鲆痪碜嗾郏翱纯催@個?！?
蘇婉清驚訝地接過。奏折是蘇明遠所上，內容是關于江南水患的治理方案，上面有皇帝朱批：“卿言甚善，著即照此辦理。“
“家父的奏折？“她不解地抬頭。
“你父親是個能臣?！笆捑办险Z氣平淡，“江南連年水患，朝中大臣多主張加賦修堤，唯有他提出疏通下游、移民墾荒之策，既治水又安民?！?
蘇婉清隱約明白了皇帝的用意——這是在告訴她，她父親是皇帝一派的人?！凹腋赋Ｑ裕蚊袢玑t病，當尋其根本。“
“說得好?！笆捑办涎壑虚W過一絲贊賞，“正因如此，朕才破例讓你接觸睿兒。那孩子...“他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疲憊，“自小體弱，太醫們束手無策?！?
蘇婉清鼓起勇氣：“皇上，臣妾懷疑殿下之病非天生，而是...“
“而是什么？“皇帝目光如電。
“而是后天所致。“她謹慎地選擇措辭，“若能詳查殿下飲食藥物，或許能找到病根。“
殿內一時寂靜。蕭景煜手指輕叩桌面，每一聲都像敲在蘇婉清心上。良久，他開口道：“朕準你全權負責睿兒的治療。需要什么，直接找李德全。“
這是莫大的信任！蘇婉清連忙謝恩?；实燮鹕碛撸瑓s又停住：“對了，今晚朕在御花園涼亭賞月，你可愿來陪朕下盤棋？“
蘇婉清心頭一跳：“臣妾榮幸?！?
皇帝離去后，蘇婉清才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方才的對話看似平常，實則暗流涌動?；实勖黠@察覺了她對二皇子病情的懷疑，卻沒有追問，反而給予更多權限...這是信任，還是試探？
夜幕降臨，蘇婉清換上一襲淡紫色紗裙，只帶著翠微前往御花園。初夏的夜風帶著花香，遠處涼亭中，一盞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曳，映出蕭景煜獨自對弈的身影。
“來了？“皇帝頭也不抬，“坐。“
蘇婉清行禮后在對面的石凳坐下。棋盤上是一局殘棋，黑白交錯，勢均力敵。
“會下棋嗎？“蕭景煜問。
“略知一二?！疤K婉清謙虛道。實際上，她在現代曾是大學圍棋社的骨干。
“那陪朕下完這局?！盎实弁七^棋盒，“你執白。“
蘇婉清仔細看了看棋局，白棋形勢稍劣，但并非沒有轉機。她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輕輕落在天元附近。
蕭景煜挑眉：“大膽的一手?！?
“險中求勝罷了。“蘇婉清微笑。
兩人你來我往，棋盤上的局勢逐漸扭轉。蘇婉清全神貫注，竟一時忘了對面是皇帝，下到關鍵處，忍不住脫口而出：“妙手！“
蕭景煜輕笑：“朕許久未遇對手了?！八湎乱蛔樱澳闫屣L很特別，不像閨閣女子，倒像...久經沙場的將軍?！?
蘇婉清心頭一緊，意識到自己又表現得太專業了?！凹腋负闷?，臣妾從小耳濡目染?！?
“是嗎？“皇帝不置可否，忽然換了話題，“你父親近日可有家書來？“
“有?！疤K婉清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家父關心臣妾在宮中的生活?！?
蕭景煜接過信，卻沒有立即拆開，而是放在一旁：“江南水患，你父親治理有方。朕打算升他為戶部尚書，主理全國財政?！?
蘇婉清驚訝地抬頭。戶部是六部之首，尚書一職向來由皇帝心腹擔任。這意味著蘇家地位將大幅提升，而她也將在后宮獲得更多話語權。
“臣妾代家父謝皇上恩典?！?
“不必。“蕭景煜揮手，“朕用人唯才?！八鋈粌A身向前，聲音壓低，“蘇婉清，朕知你聰慧過人。這后宮之中，波濤暗涌，朕需要可信之人?！?
月光下，皇帝的眼睛如深邃的星空，蘇婉清一時看得癡了。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一個尋求盟友的男人。
“臣妾...愿為皇上分憂?！八p聲道。
蕭景煜忽然握住她的手：“私下無人時，不必稱臣妾。“他指尖的溫度讓蘇婉清心跳加速，“喚我...景煜即可。“
這不合禮制的親昵讓蘇婉清臉頰發燙。她張了張嘴，那兩個字卻在舌尖打轉，怎么也說不出口。
皇帝似乎理解她的顧慮，輕輕放開手：“無妨，來日方長?！八e杯飲盡杯中酒，“時候不早，你回去吧。“
蘇婉清行禮告退，走出涼亭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月光如水，蕭景煜獨自立于亭中，背影竟有幾分孤寂。她突然有種沖動，想跑回去告訴他自己的真實來歷，告訴他二皇子確實是被下毒，告訴他...
“貴人？“翠微小聲提醒，“該回去了?！?
蘇婉清收回目光，默默離去。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蕭景煜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將里面的粉末倒入她喝過的酒杯。酒液瞬間變成詭異的藍色。
“果然如此...“皇帝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翌日清晨，蘇婉清剛用過早膳，小太監就來報：“貴人，二皇子殿下又發熱了！“
她立刻趕往重華宮。蕭承睿躺在床上，小臉通紅，情況比前日更糟。更奇怪的是，殿內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香氣。
“這是什么香？“她問伺候的宮女。
“回娘娘，是安神香，一直點著的?！?
蘇婉清走近香爐，掀開蓋子一看——爐中燃著一種淡綠色的香料，氣味甜膩得令人頭暈。她迅速蓋上蓋子，打開窗戶：“把這香滅了，以后殿內不準點任何香料！“
她為蕭承睿檢查身體，發現孩子除了高熱，還有輕微的眼球震顫和肌肉抽搐——這分明是神經系統中毒的癥狀！結合那奇怪的香氣和藥中的異味，她幾乎可以確定，有人在對二皇子進行系統性下毒！
“去請林太醫。“她吩咐宮女，“就說殿下病情反復?！?
趁等人時，蘇婉清取出紙筆，用只有她和父親知道的暗語寫了一封信，詳細描述了二皇子的癥狀和她的懷疑。這信必須盡快送到父親手中，若趙家真敢對皇子下毒，朝中必有同謀！
林太醫匆匆趕到，診斷后臉色異常難看：“貴人明鑒，殿下這癥狀...“
“是中毒。“蘇婉清直截了當，“那香爐里的東西，還有昨日的藥，都有問題。“
林太醫顫抖著從藥箱取出一本古籍，翻到某一頁：“貴人請看這個?！?
書頁上畫著一種名為“夢魂香“的植物，旁邊注明：“燃之可安神，久用則傷腦，與苦杏仁同用，毒性倍增。“
蘇婉清倒吸一口冷氣。苦杏仁...正是她昨日在藥中聞到的異味！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慢性謀殺！
“林大人，此事必須稟報皇上。“
“不可！“林太醫急道，“無確鑿證據，貿然指控會引來殺身之禍！“
蘇婉清咬唇。他說得對，現在揭發只會打草驚蛇。她必須找到更多證據，揪出幕后黑手...
“那先救殿下?！八露Q心，“我需要以下幾味藥...“
就在她口述藥方時，外面突然傳來太監尖利的通報聲：“皇后娘娘駕到——“
蘇婉清和林太醫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懼。趙皇后此時前來，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