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江澈精神一振，面上卻未有明顯波動。

類似的事情，他已經是第二次經歷了。

初穿越時，意外卷入屠村慘案，正是依照中上簽運而行，才避免了落地成盒的下場。

還被枯心宗的弟子帶回山門，得以接觸修仙之秘。

雖然美中不足的，枯心宗是個魔門。

但相比終身掙扎于凡塵濁世，如今的結果倒更合江澈本心。

既如此，這次的簽運如何選擇，也是不言自明了。

“江師弟？”

曲谷見江澈呆愣，追問。

仍是雜役之身，曲谷幾人間卻已經開始以師兄弟相稱。

江澈搖了搖頭，牽扯面部肌肉，做出一副憨厚懵懂的模樣，

“我就不去了。”

“難得今日有暇，我打算再去庶務殿接份差事，好多積攢些功績。”

聞言，一個圓臉雜役皺眉問道：“我從庶務殿出來時有注意過，今天的差事該是只剩下了血池清淤？”

“血池清淤？”

曲谷稍有驚容，轉頭看向江澈：“你可知那池中血毒，哪怕對煉氣初期的修士，都是多有妨害。”

“你尚未生出氣感，血毒入體，那是會折損余壽的？”

“實不相瞞。”江澈苦笑，“兩月修持，我半分進益也無，自明資質有缺，若不多積攢功績點兌換外物丹藥。”

“恐怕……”

說到這里，其他幾名雜役心中了然。

分別和自身修行進度對照后，都不免生出了幾分竊喜。

曲谷聽完也不再多勸，擺了擺手，甚至懶得多說些什么，就招呼著幾位雜役開始一同下山。

只是這趟下山，幾人的腳步漸行漸遠。

直到前往庶務殿的分叉口，才有圓臉雜役回頭頷首示意，幾人就此分道揚鑣。

江澈則腳步不停，直入庶務殿。

熟門熟路地將炮制藥材的木牌換成了功績點，又領了血池清淤的牌子，出門就往赤鼎閣走去。

赤鼎閣坐落于血孽峰外圍。

閣中分甲乙丙三等，共三十六間靜室。

每間靜室中都截取了一部分血河支脈，單獨供給租用了靜室的弟子溫養尸傀或是修煉秘法。

據說血河源頭甚至在血孽峰之外，枯心宗宗門腹地。

今天負責看守赤鼎閣的是一個灰發陰郁中年弟子。

接過江澈遞過來的牌子后上下打量了一會：“需要清淤的池子在丙等十一號，防護的器具不需靈力激活，自行穿戴就是。”

江澈躬身答應，沿著中年弟子指的長廊一側離開。

身后隱約能聽到一聲戲謔的輕笑：“這年頭，上趕著找死的人都能見到。”

丙等十一號靜室其實說不上局促。

可兩丈見方的屋子，有三分之二都是一汪血池，留給弟子落腳靜修的地方就過于逼仄了。

血水已經放凈。

但吸入靜室殘留的濁氣，依然讓江澈的鼻腔口舌有種干灼的陣痛。

只是稍微停留了一會，他已經能清晰感覺到血毒如附骨之疽般沿著體表向骨髓滲入。

不敢多加耽擱，穿戴好存放在靜室內的護身器具。

江澈深吸一大口氣，干脆利落地跳入干涸的血池中。

雙腳踩實，半瞇著眼睛，屏住呼吸，腦海中竭力不去深思池底那些黏膩的漿液和固體物是什么來歷。

只是一味的打撈刷洗。

半晌，江澈深入池底的手突然頓住了。

原本平滑的池壁莫名地突出來了一塊青磚，顯得分外違和。

強忍惡心，撥開污物，江澈五指扣住磚塊邊緣向上一提，整個磚塊竟順滑地被拎了出來。

而磚塊底部，被隔絕在血水腐蝕之外的一個狹小夾縫里。

正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冊薄書。

“莫非這就是簽運中所言六品機緣？”

取出薄冊，細細端詳。

冊頁當頭是一行秀雅飄逸的簪花小楷：

“余自幼受血毒纏身困擾，及拜入枯心宗后，得見血池，于此靜室觀血潮漲落十八日夜，或有所悟，得化毒札記一篇。

雖仍對我體內劇毒無益，卻足以化解此方血池殘留毒素，更可借毒素淬煉加速修行。”

“留秘術于此，靜待有緣人。”

空白兩行后，字跡稍亂。

“撿到的人放心練，這是姑奶奶給自己積德用的，行行好，保佑我早日尋到根除體內血毒的秘術。”

江澈長舒一口氣，將化毒札記貼身藏好。

簽運中明言無后顧之憂，他當然不會擔心其中有什么暗手。

只是不知道這位留下札記的，是如今門中的哪一位前輩。

江澈小心地將青磚重新推回池底空缺處。

從青磚腐蝕的痕跡大致可以推斷，這篇札記已經在此存放了不知多少日月。

原先青磚被夾縫中書冊墊高的一點點凸起。

在血水沖刷下一點點松動，越來越明顯，恰好在今日徹底暴露，便宜了此刻來清淤的江澈。

六品機緣終于落袋為安。

江澈雖心緒輕快，但仍舊一絲不茍地繼續完成這一趟的差事。

直到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他才收拾好了器具，去尋那陰郁中年弟子交差。

“還不錯。”

中年弟子檢視過后，干脆地把牌子交付給江澈。

稍頓了一會，又語氣譏諷道：“不想早死的話，記得用功績點兌換一枚清蘊丹，煉氣前就別接這種差事了，劃不來。”

江澈有些驚訝地看了中年弟子一眼。

這才行禮告退，離開了赤鼎閣。

沿著山道一路向西，往血孽峰下雜役堂走去。

暮色蒼茫。

高聳的血孽峰沉甸甸地壓在夜色朦朧的另一頭，哪怕努力伸長脖頸，也難看清上半部分的山體。

“不知要過多久，我才能真正攀得上去，枯坐山巔，坐看俗塵興衰。”

江澈張嘴，想要吟誦一兩首前世聽聞的詩詞。

卻被山間清冷的風灌入喉嚨。

引得血毒污染后的肺部陣陣抽痛。

只好無奈一笑，繼續埋頭趕路。

等臨近了雜役堂的地界，江澈卻漸漸覺出幾分不對來。

二更已過，按理說雜役們不是已經歇息，就是在屋舍內靜修，此刻雜役堂的主殿卻仍是燈火通明。

猶豫片刻，江澈還是推開殿門。

里頭一個還算臉熟的雜役迎面走出，被江澈一把抓住：“出什么事了？”

對方定神認出了江澈，當即幸災樂禍地往后頭一指，

“白天的時候，他們鬼鬼祟祟地回來，暗地里拉了一撮人，說是峰上田長老有什么講法會，是個機緣，偷偷摸摸地就去了。”

“可誰曉得，會上田長老突然要煉什么升仙丹。”

“丹毒溢散，給他們都毒了個底掉。”

“丹毒？”江澈追問，“那長老可有賜下什么解毒丹么？”

“解毒丹！”對面咧嘴一笑，“想得美哩，只是喊人喚我們把人抬回來罷了。”

“如今一個個都被扔在殿里，哼哼唧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