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浩盯著電腦屏幕,眉頭皺起。
劉建軍和徐大強非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一案的卷宗在顯示器上泛著冷光。
財產查控反饋系統上那幾個數字格外刺眼——“凍結金額:12.38元”
“好家伙,連頓像樣的早飯錢都不夠。”
任浩都有些無語了,按照他查控的經驗,一個人名下至少有三四張卡,再加上微信、支付寶等網絡支付賬戶,除非是那種名下有很多案件的老賴,一般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錢的。
看到徐大強賬戶余額,任浩瞬間覺得,嗯,不好弄。
手指繼續滑動鼠標滾輪。
房產信息:無;車輛信息:無;保險理財:無。
再往下翻,徐大強在2023年還有三個終本案件記錄。
任浩直呼好家伙,更不好弄了!
“終本”,作為執行局的執行員,任浩已經深刻體會到這兩個字背后的無奈。
180天執行期限內窮盡所有措施,卻因為被執行人確實沒有可供執行的財產,只能終結本次執行程序。
雖然理論上申請執行人發現新線索可以申請恢復執行,但現實中,大多數終本案件就像被丟進黑洞的石子,再也激不起半點水花。
若是新線索那么好找,何至于180天都沒有新進展。
換言之。
23年,徐大強就涉案了,但一直沒能取得進展,也沒有執行到錢。
任浩揉了揉太陽穴,腦海中浮現出剛才劉建軍在電話中所說,他說徐大強的電動車闖紅燈把他撞倒后,不僅不道歉賠償,還在交警隊大放厥詞:“法院算個屁!老子欠的錢多了去了,不差這一筆!”
“又一個王東升式的老賴。”
任浩在心里給徐大強貼上了標簽。
這類人進到法院后他見多了,仗著有點小錢或關系,把法律當兒戲,把別人的血汗當施舍。
想到王東升昨晚從豪華KTV被請到法院羈押室那張扭曲的臉,任浩嘴角微微上揚。
看了看虛擬面板:
【新任務觸發:執行劉建軍交通事故賠償案】
【被執行人:徐大強】
【標的金額:60000元】
【完成任務獎勵:身體素質+1,自由屬性點+1,【財產追蹤Lv1】待解鎖,金錢+120000元】
任浩眼睛微微一亮。
又是雙倍獎勵!還獎勵了一些屬性點!雖說沒有這些,他也會正常辦案,但誰又會嫌棄在辦案之余,讓自己變得更優秀一些呢?
不過這也間接說明,這個案件不好辦!要不然也不會在面板觸發任務!
任浩正琢磨著如何在這個案件上取得突破,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突然出現在眼前。
“任哥,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俞詩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陳局說下午三點要開個短會,讓你別忘了。”
執行局是一正三副,趙震是正局長,陳天齊是其中一個副局長,也是第一年帶著任浩學習的師傅。
任浩接過茶杯,溫度剛好,不燙不涼。
“謝了,詩詩。我在看那個交通事故的案子,被執行人是個老油條,名下就凍出來十二塊錢。”
“十二塊?”俞詩詩瞪圓了眼睛,“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辦公室另一頭傳來一聲輕笑。
王陽法官端著保溫杯走過來,說道:“任法,這種案子我見多了。老賴們早把財產轉移得干干凈凈,就等著跟你玩捉迷藏呢。”
崔靜從文件堆里抬起頭,推了推黑框眼鏡:“上周我整理卷宗時看到一個終本五年的案子,被執行人微信錢包里常年保持0.01元余額,像在嘲諷我們似的。”
他們一個辦公室兩個辦案組,除了任浩、俞詩詩一組外。
另外一個法官就是王陽,比任浩來法院早兩年,崔靜就是他的書記員。
“這種人就應該……”
俞詩詩正要義憤填膺,任浩桌上的座機突然響了起來。
“你好,林城區法院,執行局任浩。”
他接起電話,聲音不自覺地帶上職業化的沉穩。
電話那頭是立案庭的小張,說有個離婚案件的申請執行人代理人要來交調查令申請書。
任浩簡單交代幾句掛斷后,俞詩詩已經蹦到自己工位前:“任哥,是不是那個離婚案?我已經跟代理人通過電話了,她說您說得對,明天就把調查令申請書拿過來。”
任浩點點頭,心想這丫頭雖然活潑過頭,辦事倒是利索。
他環顧辦公室,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畫出整齊的光帶,兩個書記員一個風風火火,一個沉穩干練。
王陽法官正慢條斯理地整理案卷,時不時啜一口枸杞茶。
這就是執行局的日常,平凡中帶著法律的重量。
“說到奇葩案子。”
王陽突然開口,“你們猜我昨天遇到個什么情況?一個老賴為了不被拘留,當場吞了自己的結婚戒指!”
“啊?”俞詩詩驚得差點打翻水杯,迫不及待問道:“后來呢?”
“后來送醫院洗胃唄。”
王陽搖搖頭,“戒指取出來了,人也拘留了。你說這些人,有這演技不去橫店跑龍套,非跟法律較什么勁?”
辦公室里爆發出一陣笑聲。
任浩也跟著笑起來,但心里卻惦記著劉建軍的案子。
笑聲漸歇時,他裝作不經意地問:“王哥,像這種交通事故賠償的終本案件,一般還有什么突破口?”
王陽沉思片刻:“首先查他近親屬財產,看有沒有惡意轉移的痕跡;其次查他的日常消費,微信支付寶流水;再有就是……”
他壓低聲音,“讓申請人盯梢,抓他的實際收入證據。不過這個嘛,得講究方法。”
正說著,任浩的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是劉建軍,接通電話。
“任法官,我還是劉建軍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虛弱,“我就是想問問,我那案子,有什么法子能快速執行到錢,我不是催你啊,主要我這在醫院呢確實需要用錢……”
任浩能聽見背景音里醫療器械的滴滴聲和嘈雜的人聲,顯然劉建軍還在醫院。
“劉建軍,我剛查過系統,確實沒發現徐大強名下有可供執行的財產。不過你放心,我會繼續調查其他線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接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手機換了人接聽。
“任法官,我是劉建軍的女兒。”
一個年輕女聲帶著哭腔,說道:“我爸下周要做第二次手術,家里實在湊不出錢了。那個徐大強明明開著小超市,怎么就……”
任浩輕嘆一口氣。
他理解家屬的焦急,但法律程序有它的節奏。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執行需要時間。法院已經凍結了他的銀行賬戶,雖然金額不大,這說明我們在行動。”
“可是法院不是應該……”
女孩的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電話那頭傳來激烈的討論聲,隱約能聽見“法院沒用““官官相護“之類的字眼。
任浩悵然,這種誤解他見得太多了。
老百姓總覺得法院立案就等于馬上能拿到錢,卻不知道執行難是全國法院的難題。
“我們會依法盡快辦理。”
任浩最終只能這樣承諾,掛斷電話后,他盯著窗外發了會兒呆。
一片梧桐葉被風吹著,在法院莊嚴的灰色外墻前打了個旋兒,最終落在臺階上。
王陽沖他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家屬著急了吧?這種案子最難辦,申請人往往等著錢救命,被執行人卻找不到蹤跡……”
任浩點點頭,重新坐回電腦前。
他調出徐大強的關聯案件仔細研究,發現三個終本案件有兩個是勞務糾紛,都是拖欠農民工工資。
“徐大強...”
任浩默念這個名字,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面。
……
與此同時。
城市另一端的市立醫院骨科病房里,劉建軍一家正圍在病床前唉聲嘆氣。
“爸,任法官怎么說?”大兒子皺著眉頭問。
劉建軍搖搖頭:“說還在查,那個徐大強名下沒什么財產。”
“我就知道!”大兒媳氣得直跺腳說道:“法院都是走個過場,根本不會真心幫咱們老百姓!”
小兒子掏出手機:“要不我發抖音曝光他?現在網絡力量大!”
“別添亂!”大兒子喝止道:“這事得按法律程序來。”
“法律程序?”大兒媳冷笑:“等程序走完,爸的腿都瘸了!那個徐大強開著小超市,天天吃香喝辣,憑什么我們……”
正吵嚷間,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燙著卷發、涂著鮮艷口紅的中年婦女大步走進來,身后跟著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
女人環視一圈,目光鎖定在劉建軍身上。
“你就是劉建軍吧?”
女人聲音尖利,引得其他病人都往這邊看。
“聽說你把我兒子告了?還把他銀行卡給凍了?“
劉家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女人繼續嚷嚷:“為了這么點事至于嗎?我兒子又不是故意的!現在好了,他微信都用不了,你們滿意了?“
劉建軍的女兒最先回過神來:“你是徐大強的媽媽?你兒子撞了人還有理了?”
“撞人?”女人夸張地翻了個白眼,“誰看見了?有監控嗎?我兒子說是你爸自己摔的!”
“你!”劉建軍氣得直哆嗦,掙扎著要坐起來,被大兒子按住了。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指著劉建軍鼻子:“老東西,識相的就趕緊去法院撤訴。不然……”
他冷笑一聲,“有你好果子吃!”
病房里的其他患者家屬看不下去了,有人出聲指責,有人偷偷拿出手機錄像。
女人見狀,從名牌包里掏出一疊鈔票甩在劉建軍床上:“喏,五千塊,拿去吃藥。別再糾纏我兒子了!”
劉建軍的女兒抓起錢狠狠扔回去:“誰要你們的臭錢!法院判多少就是多少!”
女人臉色一沉,彎腰撿起散落的鈔票,臨走前丟下一句話:“想要錢?我看等你死了燒給你!”
病房門被重重摔上,留下一屋子憤怒的劉家人和面面相覷的病友。
劉建軍的手緊緊攥著被子,指節發白。
女兒趴在床邊哭了起來,大兒子一拳砸在墻上,小兒子則紅著眼睛翻通訊錄,嘴里念叨著“記者““曝光“之類的詞。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任浩面前的虛擬面板突然閃爍起來:
【緊急提示:被執行人親屬涉嫌威脅申請人】
【新線索解鎖:徐大強母親名下登記有房產一處】
任浩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辦公室里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