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前的血色黎明
青銅巨門上的殄文像活蛇般扭動,我的視網膜上殘留著九個時空重疊的殘影。
胖子癱坐在雪地里,斷指處的青銅枝椏已經蔓延到鎖骨,每根枝條上都結著冰晶狀的果實——里面封存著歷代守門人的記憶碎片。
“你他媽倒是動?。 八瘸鏊{黑色的血沫,用殘存的右手猛捶雪地,“門開了咱們就能回家吃火鍋了!“
張起靈的登山鎬突然卡進青銅門縫。
我這才發現他的沖鋒衣下隱約露出北宋紋樣的鎖子甲,脖頸后的銜尾蛇紋身正隨著門縫擴大而游動。
當第一縷晨光掠過山脊時,整扇青銅門突然發出洪荒巨獸蘇醒般的轟鳴。
門縫里涌出的不是陰兵,而是粘稠的青銅溶液。
那些液體在空中凝聚成西王母宮的浮雕,每一幅畫面都在顛覆我們的認知:
-**西周時期**:戴著青銅面具的祭司將嬰兒放入隕玉祭壇,嬰兒后背裂開鉆出鳳凰紋身
-**東漢末年**:張道陵手持鬼璽站在青銅門前,門內伸出數百條青銅手臂將他拖入深淵
-**1945年**:張大佛爺在康巴落雪原用機槍掃射村民,飛濺的鮮血在雪地上繪出星圖
......
“這是......文明孵化器?!拔业暮韲低蝗徊皇芸氐匕l出機械音,后頸的灼痛提醒著琥珀殘留的寄生效應,“西王母用隕玉保存人類文明的基因樣本,青銅門是時空孵化艙的閥門?!?
胖子突然扯開衣襟,青銅化的胸腔里跳動著晶體心臟:“天真,還記得巴乃湖底那具水晶尸嗎?“他扯斷一根青銅枝椏插進雪地,枝椏瞬間生長成微型青銅樹,“那玩意兒根本不是尸體,是上個文明紀元留下的操作臺!“
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突然刺入我的肩胛。劇痛中,我看到刀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納米紋路——這根本不是冷兵器,而是某種基因采集器!
“第十時辰已至?!八耐追至殉蓮脱劢Y構,聲音帶著三千年的滄桑,“每個文明周期需要十代守門人的基因密鑰,你是最后的拼圖?!?
青銅門內突然伸出隕玉材質的觸須,將我們三人拽入沸騰的青銅溶液。在意識即將消融的剎那,我看到匪夷所思的景象:
-無數個青銅地球儀懸浮在暗紅色天幕下,每個球體都呈現不同文明階段的樣貌
-西王母的隕玉祭壇其實是量子計算機的操作界面,屏幕上滾動著人類基因重組公式
-歷代張起靈的尸體被封裝在透明艙體內,正通過青銅枝椏進行記憶傳輸
胖子突然暴起,晶體心臟炸開成星云狀的能量網:“老子才不是什么鏡像!“他的身體在強光中重組,露出金屬骨骼上刻著的編號——【文明觀測者2874】。
“你瘋了嗎?“我的聲帶被青銅溶液腐蝕,“這他媽到底......“
“公元前1046年,牧野之戰?!芭肿拥臋C械眼投射出全息影像,“周武王斬下的根本不是紂王頭顱,而是西王母的終端服務器!“影像中,青銅巨門在朝歌城下開啟,門內涌出的正是我們見過的青銅溶液。
張起靈的身體突然裂開,飛出九枚冰藍琥珀。每枚琥珀都嵌入對應的青銅地球儀,當最后一枚歸位時,整個空間響起冰冷的機械音:
【第2874次文明重啟程序啟動,請選擇:
A.清除當前文明,載入西周模板
B.延續當前文明,開啟維度升格
C.終止觀測計劃】
我的眼前突然浮現出走馬燈般的記憶回放:
-五歲時在吳家老宅翻到的戰國帛書,空白處顯影出青銅門設計圖
- 2003年海底墓中,鬼璽發出的超聲波正在改寫我的腦垂體
- 2015年長白山分別時,張起靈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
“選項C會引發宇宙熵增崩潰。“胖子的機械臂突然掐住我的脖子,“你必須選A,這是......“
黑金古刀貫穿機械臂的瞬間,張起靈的瞳孔恢復正常:“選B,吳邪?!八钠つw正在碳化,“維度升格會保留人類意識體,這是......最后的仁慈?!?
青銅溶液突然凝聚成西王母的全息投影。她摘下青銅面具,露出的面容讓我如遭雷擊——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海底墓消失的陳文錦!
“很遺憾,你們都是實驗品?!八闹讣廨p點虛空,調出密密麻麻的監控畫面:杭州西泠印社、BJ新月飯店、巴乃瑤寨......每個場景都有“吳邪“在重復不同的人生選擇,“從你出生起,2874個平行時空的吳邪就在為這一刻做準備?!?
我的太陽穴突然炸開劇痛,九世輪回的記憶洪流沖破封?。?
-第一世作為西周祭司啟動青銅門,導致殷商文明格式化
-第五世化身張起靈剜目鑄璽,建立張家守護體系
-第九世成為張大佛爺,用鐵血手段掩蓋真相
......
“這次不一樣!“我咬破舌尖,用血在青銅地面畫出巴乃湖底的星圖,“2874次輪回里,你們始終漏算了一點——“
胖子突然自爆晶體心臟,能量脈沖震碎所有監控畫面。在時空崩解的強光中,我抓住張起靈碳化的手掌按向選項C。
“人類不需要造物主!“
青銅巨門在量子級別的震顫中化為齏粉。當雪山的陽光真正照進地底時,我們躺在長白山天池邊緣,青銅溶液在晨光中蒸發成星塵。
胖子的機械殘軀正在消散,他咧開只剩半邊金屬的下頜:“記得給我燒重慶火鍋味兒的機油......“
張起靈的碳化身體隨風飄散,最后時刻他指了指我的心臟。我撕開衣襟,看到鳳凰銜蛇紋身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道青銅門形狀的疤痕。
三個月后,杭州西泠印社。
王盟驚慌失措地舉著剛收到的快遞:“老板!從長白山寄來的青銅盒子......在流血!“
吳山居的屋檐下,青銅鈴鐺無風自動。
事情發生在一個晴朗的午后,一個江南河邊的風格的咖啡館里。
這個咖啡館的名字叫做“可可西里”,墻壁上鑲嵌著轉經輪和幾座半人高的金剛法相,好像是救度佛母。一邊燒著一只大的鎏金香爐,悠悠往外冒著藏香,無論是視覺上還是氣味,藏味非常濃郁。
然而我并不是特別喜歡這里,窗外是江南河畔的運河公園,能看到一些漢式的飛檐木樓,在風格的咖啡館里看窗外的漢代飛檐,讓我十分地不自在,這也可能是因為我時搞攝影的,對于風格的協調有著近乎變態的奢求。
不過,顯然這次聚會的主人并不介意這種突兀。
這是一個七人聚會,有兩個老評論家,一個出版商,一個女作家,我,還有兩個記者。算起來都是當地的社會名流。聚會的時間兩個月前就定下了,主要是為那個女作家即將開始創作的一本關于沙漠的新書進行策劃這個年代,寫作不再是私人蒙頭苦干的工作,往往在作家開始寫作的同時,各方面的策劃預熱已經展開了,甚至,她在兩個月前進丹巴吉林采風,也在當時被當成一則新聞來炒作。
我們的分工也很明確,出版商不用說,老評論家負責推薦,記者負責媒體,我負責為她拍攝一組寫真照片作為宣傳時候的噱頭,所有的這些,都要在一個營銷方案的統籌下進行配合。
聚會從早上9點開始,一直絮絮叨叨到了下午,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們到底聊了什么,出版商,作家,記者,攝影師,全部都是不靠譜的人,聊著聊著話題就跑到1200英里外。
我其實并沒有參與多少討論,一來我的工作很單純,那些策劃和我的關系不大,我在這里只能說義務旁聽而已;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女作家身上。因為她有些不尋常。
“藍庭,自由作家?!彼o我的名片上是這么寫的。
很少有作家會給自己搞一張名片,這讓我很是莞爾。不過,這個名字我倒是熟悉的,近幾年,這個名字老是出現在各種報紙的書訊上,好像是寫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的,算是后起之秀,我一直以為她的名字和蘭亭序有關系,結果發現是另外兩個字。
藍庭長得倒是相當漂亮,長長的自然帶卷的頭發,一身的波西米亞風的衣著,顧盼若憐之際,有一種很少見的空靈之美,一點也不像邊上蓬頭垢面的兩個老鬼。我認識的作家不少,非丑即殘,但都是男性看來女作家和作家是兩中不同的東西。
她之所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是因為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我們聊得很放松,不時笑得人仰馬翻,但她在其中不動聲色,很少發表意見,我發現她的手,在不停下意識地擺弄自己的頭發,這肯定不會是因為我長得帥引起的。
學攝影的要掌握相當的心理學的,必須會用語言去控制模特兒的情緒,這種小動作,按照我的經驗判斷,一般是因為內心的緊張和焦慮。
但在這種環境下,她在焦慮什么呢?
第一種感覺是,他可能和我們的出版商老板有一些曖昧,所以在這種場合下,不知道如何維持自己的形象以及把握和他的距離,不過后來一想,什么年代了,很少有女人會為了這種關系而緊張了吧,何況男雖娶但是女未嫁。
難道是為了她的書?但以她現在的人氣和這種推廣力度,這本書暢銷應該十拿九穩,實在不需要擔心。
我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就一直觀察她,不過,她除了這些小動作,沒有表現出其他什么來。
后來我看到累了,就想,作家總是有些問題號怪癖的,納博科夫只能在三英寸寬,五英寸長的卡片上寫作,蒲柏只有在旁邊放上一箱爛蘋果的時候才能寫作,憲法上也沒說女作家不能無緣無故地緊張。如此我也就釋然了,雖然她的焦慮有點感染到我(我這個人容易被人影響),但是我并沒有一直在意下去。
我們從上午一直聊到傍晚,吃了晚飯之后,才算正式有了幾個階段性的成果。因為是比較成熟的團隊,再細化一聊,策劃案很快就決定下來。
到了最后,就是真正的閑聊,沒有了心理包袱,我們也放松起來,開始不著邊際的風花雪月,因為入夜咖啡館里的人多了起來,氣氛開始活潑,我的精神頭也起來了,說著說著,就扯到了沙漠上。
我是非常喜歡沙漠的,中國的幾大沙漠我都去過,在07年的年末,我有一次沙漠中游歷的經驗,那時候我還在國家博物館遙感與航空攝影考古中心,在阿拉善盟有一次聯合考古的活動,范圍在巴丹吉林沙漠。
那是一次非常有意思的旅行,沙漠雖然沒有人煙,但是卻是攝影師的天堂,那種渾然天成的氣氛使得隨便什么往那里一擺都特別有味道。當時我們中心的負責人說了這么一句,叫做沙漠讓男孩變成男人,讓女人變成女孩,我覺得妙極了。
我當時全程跟蹤,幾乎在沙海里來回跑了一千多公里,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深一腳淺一腳踩出來的,來回走了四五個古城遺址,拍了2000多張照片,足足有兩個多月時間,耳邊沒有任何的喧囂和浮欲。那種感覺,好像整個人被倒拎過來洗過一樣,每個毛孔都是干凈的。
當然這種感覺一回到城市就立即消失了,兩個月時間才凈化的身體,只用了幾個小時就被重新污染,不得不說城市的兇猛。聊起這段經歷讓我很開心,我滔滔不絕說了很多,聚會一直到傍晚7點多,我們才各自散去。這個時候,我沒有想到的事情就發生了。
當時決定如何拼車回家,出版商有輛寶馬7系,可以送美女作家直接回賓館,兩個老頭和記者準備去泡吧,我聊了一天有點困頓,就沿著江南河準備走回家,讓冷風吹吹我的面火。
冬夜天已經黑了,江南河邊上還算寂靜,我安靜地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叫我。
“關老師。”
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個藍庭。
“怎么,你boss的車壞了?”我半詭異半開玩笑地問道。
她迎著風很無奈的笑了笑,有點羞澀道:“不是,我不想坐車,我想跟你走一段路,可以嗎?”
她相當高,幾乎和我差不多,路燈下一襲長衣感覺有一絲單薄,幾分楚楚動人。我抬眼看了看身后,出版商的寶馬已經啟動開走了,顯得怒氣沖沖,不由權衡了一下答應下來是否會遭到打擊報復。雖然說讀者是衣食父母,但是衣食不是直接發到手里的,中間還隔著個出版商呢。
她順著我的目光回頭看了看,大概明白了我的想法,笑道:“你別想偏了。我和他沒什么,他喜歡男生?!?
“哦?”我愣了一下,心中還是有幾分詫異,心說倒還真沒看出來。又看了看她,更加詫異,想不出她忽然跑來這么表示,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大學的純真年代,我大概會以為自己命犯桃花了,但是經歷了多了。就知道這種小說中的情節肯定是不靠譜的。能推理出來的,大概是確實不想坐車,同時與會的幾個人中可能看我最無害,于是想找人逛逛。
但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證明我的想象力太匱乏了。
佳人有約,怎么樣也要保持點風度,何況以后還有合作,于是我微笑點頭。兩個人就沿著江南河繼續往前走。我本想琢磨著說點什么風花雪月的事情,人家是作家,又是寫探險的,文也文不過她,流氓也流氓不過她,實在不知道怎么開始話題。沒想到這時候她倒是挺主動,直接就問我道:“聽你剛才說,你在沙漠里呆了很長時間?”
我暗自松了口氣,心說這個我擅長,點頭道:“相對較長,有三個月,而且比較純粹,我們走的是無人區,不是那種旅游路線,所以感覺挺值得的。”
她遲疑了一下,道:“你說的那個巴丹吉林,也就是我采風的地方,我也在那里呆了三個星期,所以你說的那些事情,我聽著都挺懷念的,只是,聽我們導游說,那也只能算個小沙漠?!?
我暗笑,想起當時我們有一隊人走失之后我們的驚慌,7萬平方公里,我國第三大沙漠,對于塔克拉瑪干這種巨大的沙海來說,確實太小了,但是對于個人來說,已經足夠大了。
她繼續問道:“你們在巴丹吉林,有沒有去一個叫做古潼京的地方?”
我略微詫異了一下,她竟然會問起這個地名。
在巴丹吉林,我很多次都聽到過這個地方,這是一個在當地傳的有點神神叨叨的地方,位于巴丹吉林的無人區內,我一直搞不清楚那地方為什么被人認為特別,當地人對于這地方唯一的解釋,就是最好不要去,那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但是為何有這種說法,誰也不知道。
這種諱莫如深不是故弄玄虛,這應該是古代就流傳下來的一種習慣,一般來說,對于做考古的人來說,這種習慣是應該尊崇的,所以我們并沒有去古潼京,反正那一次考察,發現的東西已經足夠撐起下一次考察的課題。
我當時搜索了很多的資料,只在一本法國的攝影雜志98年某期上看到一張古潼京的照片,那里是一片巖山錯落的沙漠低洼,看不出有什么恐怖之處。不過,在照片的附文中,提到過古潼京給人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在法文中有一個詞語形容那種感覺很貼切,但是翻譯成中文就很難找到對應的詞,類似于,在那個地方,你的思維會感覺到一些平常感覺不到的東西。
讓人悚然的是,這個攝影師在三年后自殺了,當然攝影師自殺在行內和詩人自殺一樣平常,沒有理由把這件事情對號入座地與古潼京扯在一起。
此時想來我有些后悔,一來美女問起,自己竟然沒去,不免有點丟臉;二來那一次旅行唯一未盡興的地方,似乎就在那里,也讓我有點郁悶。我有一點點的完美主義,很多事情如果差了一點就會覺得渾身難受,感覺會有一絲遺憾。
我于是搖頭,苦笑道:“慚愧,當時完美的計劃里沒有那個地方,而且我們的向導也不想帶我們去那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們的向導拒絕了你們的要求?”
“是的,你知道,我們走無人區,向導不同于一般的旅行社導游,是當地的探險俱樂部的領隊,在旅行過程中,他的權力是最大的,他說這地方不能去,我們無法反駁?!?
藍庭吸了口氣,看著我輕聲道“你們的向導拒絕了你們的要求?”
“是的,你知道,我們走無人區,向導不同于一般的旅行社導游,是當地的探險俱樂部的領隊,在旅行過程中,他的權力是最大的,他說這地方不能去,我們無法反駁。”
藍庭吸了口氣,看著我輕聲道:“你們真幸運,雇了個好向導?!?
我驚訝地看向她,接著就聽出了言外之意:“難道,你去了那個地方?”
她點頭,又頓了頓,停了腳步看著我:“關老師,我聽很多朋友都提起過你,說你夠穩重,靠得住,而且對攝影很懂行,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個人問問,但是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我能信得過你嗎?”
我有點莫名其妙,木訥的點頭:“出了什么事情?”
她頓了頓,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在古潼京遇到了一下奇怪的事情?!?
我在大學時候的哲學老師曾經和我說過這么一句話: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不會永恒不變,唯一永恒不變的東西就是“變化”。當時我并沒有理解這句話的現實意義,但是之后踏上社會,我在變遷中很快就發現那是無比正確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中,大部分的事情你只能猜測而無法預測,就比如我遇到藍庭的情形。我一直以為我和她只會是普通的合作者,但是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讓我訝異的局面。
我開始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們偶然因為一個企劃見面,這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應該算是第一次正式的見面,接著交談然后散會,她忽然找到我,告訴我她也去過我曾到的沙漠,并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這聽上去有點像懸疑小說的開頭,難道她在測試她小說的開頭有沒有吸引力嗎?外帶一個善意的玩笑?
但是我看著她的眼睛,我發現她是很認真的。
我們搞攝影的,對于人的眼神有一種特別的直覺,因為攝影到一定的層次,鏡頭所捕捉的東西是深入內部的,永垂不朽的攝影作品,拍攝的往往是人的靈魂。所以我能夠感覺到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戲謔。
“是什么事情?”我問道:“我是個拍照的,不是沙漠專家,我不知道能不能幫到你?”
她繼續往前走:“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找你?!?
“哦?”我愣了愣:“是攝影上的問題?”
她有點勉強地一笑:“我也希望只是攝影上的問題……你現在有時間幫我看一下嗎?我們再找個可以說話的地方?!?
我看了看表,雖然我很困頓很想回去進被窩里看一會兒美劇就睡覺,但是感覺這個時候拒絕她非常殘忍,更何況我從業15年,對于自己的攝影技術還是非常自負的,有人問起我還是有點虛榮心想賣弄一下。
于是我笑了笑就點頭了。
她一下也笑了,“太好了,我們走吧,我記得前面有個茶館,我和你說說經過?!?
我們一路過去,茶吧的老板是個矮胖的中年人,似乎是認識藍庭,在遞給我們茶單的時候,夾了一本她的書,名字叫《塌陷之美》,她很熟練的簽名并且給予一個微笑。
很自然,看得出她很習慣這種善意的打擾。
我見過很多名人,雖然我理解一個人成名之后會經歷無法忍受的各種騷擾,最后會使得他們對于任何騷擾都能帶著公式化的笑容,但是藍庭的笑容還是讓我呆了呆,因為那種笑非常的柔和,看不到一絲的棱角。
這讓我對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層。搞藝術創作的人,總是因為一點喜歡就會全盤喜歡,這叫發現細節之美。不過,我依然很困,這里又是禁煙,我只號靠吃東西清醒一些。
接著我看著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封信封,將其中的照片倒在桌子上。
照片非常多,我拿起看,發現是用入門級的單反拍的,顯然照片的拍攝者是個新手,景色不過取景還算不錯。大部分都是沙漠背景。
在我翻閱照片的時候,她對我簡短地說了她進入沙漠的經過。小說家說話的方式和我們不同,即使是隨便說說,也很有意思,她說我一下就感覺仿佛手里的照片活了起來。
和我們不相同,藍庭進入沙漠,單純是一次驢友的活動。
這種活動介于正常的驢友和純探險之間,我們稱之為b路線,他們要去的景點是經過預先設計的,雖然路線看似進入了渺無人煙的荒郊野外,但是都是在人力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并且確保路虎救援能在4個小時內到達。
這樣的活動出事故的幾率很低,一般的事故都是因為隊員體力上的問題,有些女孩子體力過弱,在長途跋涉的時候脫水沒有挨到醫院就會內臟衰竭,不過,現在的領隊也越來越專業,一般隊伍里都會配有醫護員。所以這種情況現在也非常罕見。
另一種情況就是領隊“加塞”,臨時在中途提出到一些沒有被規劃過的地方去賺錢外匯,藍庭那一次就是遇到了這種問題。
她的驢友隊伍規格很高,我看他們合影的時候,其中有一個山東衛視的主持人,還有一個插畫家,看得出藍庭和那個插畫家的關系不錯,很多照片都是她們兩個在擺pose。
“這是叨叨,是我最好的朋友?!彼谖铱吹臅r候解釋道。他們在旅行的中段,有過一次聚餐,是在巴丹吉林西面大概20公里的一個廢村中,叫做“驢香巴拉”,意思是驢友的香格里拉,那是基本上每個旅行者都會經過休整的地方,雖然遠不如香巴拉那么神秘幽美,但是總算比死氣沉沉的沙漠要有生氣一些。
他們在那里碰上了一只隊伍,那只隊伍顯得失魂落魄,一問才知道是剛從古潼京回來。在說起這個事之后,他們的向導才問他們要不去古潼京看一看。
這群人年輕奔放大膽,又因為旅行才到中段,大家都還沒有疲勞,所以一致同意去了。古潼京離那個地方只有七公里,他們第二天只花了兩個小時就到了,但是只呆了十五分鐘就離開了。因為那個地方確實讓人感覺很不好。
在藍庭的回憶中,她在靠近古潼京的過程中,就不由自主的心悸和緊張。那時候烈陽高照,但是這種感覺無法抑制,她無法解釋這種現象,就好像是她的身體中某些本能在害怕一樣。到了古潼京的深處,她又強烈的不適感,這種感覺好比中暑,恍恍惚惚的,所以最后只是拍了一些照片回來了。
那幾張照片沒有什么問題,只是幾座低矮的巖山,被沙漠的風蝕效果吹出螺旋一樣的紋路,四周是連綿的沙丘,線條柔美的猶如維納斯的背脊。我看過古潼京的照片,知道這應該就是在古潼京的區域內了,只不過沒有想到,這里面的巖山原來分布得那么稀疏。也想不到出到底這地方有什么特別的。
當天晚上她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噩夢,后來她做過很多猜測,是否是那里的風景給人一些不好的暗示,或者說因為當地的一些傳說影響了他們,但是好像都說不通。不過能肯定的是,這地方真的很邪門。而且她相信并不是她一個人有這種感覺,她很清晰的看到,所有人的臉色都是異樣的。
之后他們一路回來,慢慢的也沒有將這個經歷放在心上,但等藍庭回到家里,把照片全部洗了出來,才發現了問題。
藍庭說到這里的時候,又給了我一疊照片:“這些都是我從古潼京回來之后拍的照片,你對比看著一下,和之前的照片有什么變化?”
茶吧中的燈光有些灰暗,我反著燈光去看。
說實話,我一開始還真沒看出這照片有什么問題,因為就攝影的原來來說,這些照片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也許在拍攝手法和表達上有些幼稚,但是,那不是“問題”,而是“缺點”。
我把兩攤照片進行了一次有一次的比較,最后我才發現,問題不在照片本身,而在照片上的內容上。
他們從古潼京回來后拍的照片中,少了一個人。
發現照片中少了一個人,對于我來說很不容易,因為大部分照片都是在篝火晚會時候拍的聚會照片,人又多又混亂。我之所以能發現這一點,是因為之前讓我看的那一疊照片中,藍庭有大量的照片是和另外一個女人合影的,但是在這一疊中,竟然一張都沒有。
“那個插畫家怎么不見了?!蔽覇柕溃骸澳莻€叨什么的?”
“叨叨?!?
“對,她怎么不見了,她中途退出了?”我看著她問道。心中有種不好感覺,覺得該不是她們的旅途中有人出了事情。不過照片中她都笑得很燦爛,如果她最好的朋友出了事情她還能笑成這樣,我就要重新考慮她的人格了。
藍庭咬了咬下唇,卻道:“她沒離開,她就在我們隊伍里?!?
我看了看照片,做了一個無法理解的手勢。
藍庭道:“或者,說的更準確一點,她就在這些照片里”
我繼續看著她,“這里沒有她?!?
“有她,大部分的照片里都有她,她是一個很喜歡拍照的人,我拍這些照片的時候,有好幾次都是以她作為焦點的?!?
我忽然有點明白她想表達什么意思,但是我不敢相信,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她繼續道:“但是,等我洗出這些照片之后,我發現,她竟然沒有出現在照片上,甚至那些我絕對可以肯定是為她而拍的照片上,都沒有她?!?
我吸了口涼氣,看了看那些照片,第一時間思考的不是這可能不可能,而是她是不是在玩我。經常聽說寫懸疑小說的作者會把自己也寫得神經掉,難道藍庭已經趕稿趕得崩潰,分不清楚現實和幻想的區別了?
但是我看著她的眼睛,看不出一絲的迷亂。
“會不會是你弄錯了,你的朋友有意回避了鏡頭?我以前看過一本小說,其中有一個人的朋友失蹤了,等他想找一張那個朋友的照片做尋人啟事的時候,卻發現這個人從來沒有留下正面的影像,在所有的照片中,那個朋友都有意的回避或者直露側臉?!蔽艺f道,我只能盡量先讓自己相信這是真的而避免自己想要離開的沖動?!白詈笏麄儼l現,那個朋友其實是一個特工,受過這種躲避拍攝的訓練?!?
“那本小說就是我寫的?!彼{庭看著我?!澳侵皇切≌f,而且這里不是側臉就行的,你要完全回避掉所有的鏡頭是相當難的?!?
“但是……”藍庭忽然做了個手勢:“老關,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和你說這些,也不是希望你相信,我只是想問問你,在攝影上,在什么情況下,這種現象會出現?!?
我想說的事做夢餓時候,但是還是忍住了,想了想,算了,我就奉陪到底吧,正色道:“你那個朋友,自己本人很正常嗎?你能看到她?”
“當然?!彼c頭,“否則我會先瘋掉。”
我道:“從理論上,照相機的照相原因號人眼的成像是一種原理,所以,人眼能看到的東西,用照相機也應該能拍到,人的影像產生式因為光線照射到人身上然后反射到了感光器械中,要讓一個人在照片中看不到,就必須單獨使得這個人身上的反光無法在照片上曝光。”
她眼睛一亮:“就是說有可能?”
我微微搖頭:“某些特種鏡頭能做到這一點,比如說,有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ts相機,但是這種鏡頭不太可能達到穿透人體的效果,因為穿透衣服只是穿透一層單純的棉織物,人體是很復雜的,包括骨骼,皮膚,脂肪,肌肉,如果能穿透這些東西,那么,人身后的背景,書,椅子,沙子什么的同樣也能穿透,那就什么都不可能拍出來,何況鏡頭是無差別的,如果你的朋友拍不出來,其他人也拍不出來。”我斬釘截鐵的和她說道:“所以,你說的這種現象,在物理學上是不可能成立的。”
她的眼睛一下暗淡了下來,嘆了口氣,但沒有表現的太過失望。
我繼續道:“這些照片看上去非常正常,沒有一點問題,我覺得不可能被人做了手腳。如果
你非要說上面少了一個本該存在的人,那只有用靈學來解釋了,那就更不可思議了,所以這件事情只可以說是你弄錯了?!?
她搖頭,抿了一口茶道:“真的沒有任何能做到這種效果的可能,哪怕非常復雜?”
我搖頭:“一定是你弄錯了?!?
她苦笑:“我也希望是我弄錯了,但這事情是我親身經歷的,不是你說弄錯了我就能騙過自己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有點惱怒,感覺這一定是一種戲弄,不管她的眼神多么認真,這一定是一種戲弄,她一定是在我們幾個人中找了一個看似最容易得手的人,來做了這個惡作劇。
金庸說過,越漂亮的女人越會說謊,我時一個敏感的人,就因為敏感而單純,所以我在讀書的時候經常受到這種戲弄,所以我自認為我能夠立即識破這種謊言,沒有想到在我成年之后還是會上當。
我看著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想著怎么處理,我應該怎么做才能擺脫這件事情。
藍庭繼續說著:“關老師,你也別琢磨了,就當我說了個笑話,不過希望你能另外幫我一個忙,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你的朋友,我想再去一次巴丹吉林?!?
我皺起眉頭,“再去一次?”
在等一個驢友團太花時間了你剛才說你在那邊的關系很姨,我想你能介紹幾個可靠的人帶我進去,我想回古潼京,爬到這個石頭上看看,到底上面有什么東西,讓叨叨出這種問題?”
“這個我得考慮一下。”我一下得十分不靠譜,她想要再進沙漠,而且看樣子想快進快出,為了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她竟然鄭重其事地在向我請求幫助,這就有點問題了。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道:“藍小姐,我覺得,你最好去看一下心理醫生。長期的寫作會導致判斷失常,我經歷過這種過程,我覺得你有點入魔了?!?
我盼望著她能夠生氣,能夠甩我一個巴掌或者把咖啡潑在我臉上,這樣至少我們的交談可以結束了。
但是藍庭嘆了口氣,好像一下子失去和我交談的興趣,臉色有些蒼白,我看著她收拾起那些照片,然后用很輕的聲音道:“謝謝你關老師,對不起耽擱了你的時間?!闭f著就要起身離開。
我忽然有點不放心,問道:“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她搖頭,似乎心思已經不在我這里了。我想了想,追問道:“對,你干嘛不直接去問叨叨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何必要再進沙漠?”藍庭頭也不回的走出茶館,道:“已經不可能了。
后來我就想起了這樣的故事。
“十王走馬勢。”蘇萬把黑子落下,得意地看著黎簇?!叭绾?,有氣勢吧?!蓖碜粤暤恼n堂上,課桌上的參考書被放到了地上,擺著小一號的圍棋盤,棋盤上的黑子已經占了絕對優勢,再用不了幾步,這棋就不用下下去了。
棋盤的對面,黎簇歪著頭,看了看窗外的走廊,走廊里班主任還在和他老爸聊天,他捏了捏眉心的部分,隨便在棋盤上動了一步。
“你有點職業道德,好好下行不行?”蘇萬把他的臉掰過來。“你現在再看也沒用,我告訴你,你出的那事兒,包脫層皮,你現在這么害怕,早干嘛去了?”
黎簇看到他的父親說著說著,臉就往他這里看了一眼,他立即把頭縮了回來,心里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
“到底下不下?”蘇萬不耐煩了。
黎簇嘆了口氣,搖頭:“你找其他人,我看我得溜了?!?
“喂,現在溜了不是更糟糕?!碧K萬道。
“你不懂我老爸,你看咱們老大?!彼噶酥赴嘀魅?,那是一個身材姣好的年輕女性,同看就是大學剛畢業進中學來做老師的大學畢業生:“如花似玉,我老爸在這種女人面前肯定把持不住,為了維護自己的男性魅力,肯定當眾爆抽我?!?
“那你溜了也不是辦法啊?!?
“我老爹50多歲了,陽氣不夠,他的怒沒法持續太長時間,我等他火消了。弄點小酒他也就無所謂了?!崩璐乇成蠒澳闵砩嫌卸嗌馘X?都先給我,算你利息。”“算了,算兄“你不懂我老爸,你看咱們老大?!彼噶酥赴嘀魅?,那是一個身材姣好的年輕女性,同看就是大學剛畢業進中學來做老師的大學畢業生:“如花似玉,我老爸在這種女人面前肯定把持不住,為了維護自己的男性魅力,肯定當眾爆抽我?!?
“那你溜了也不是辦法啊?!?
“我老爹50多歲了,陽氣不夠,他的怒沒法持續太長時間,我等他火消了。弄點小酒他也就無所謂了。”黎簇背上書包,“你身上有多少錢?都先給我,算你利息。”“算了,算兄弟支援你的?!碧K萬掏出幾張紅票,他家里比較有錢,倒是不太在乎這些。據說蘇萬的卡上有一萬多塊可以調用,黎簇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見過實實在在的那么多錢。就算幾百塊錢,對黎簇來說也是個很夸張的大數目。
即使知道蘇萬有錢,黎簇還是有些感動。他看了看走廊上,似乎老爹和班主任談得也差不多了,和蘇萬對了對拳頭,便矮身從后門溜了出去。
后門一拐就是樓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繞了過去。
教室在二樓,下了樓梯就自行車。
黎簇貓著腰穿過教學樓后的灌木叢,校服被枝條刮出細小的裂口。
十月的晚風卷著枯葉擦過耳際,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里咚咚作響。
拐過體育館的瞬間,一道刺目的車燈突然打在他臉上。
“小子,跑得挺快啊?!吧硢〉哪新晱暮谏玈UV里傳來。車窗緩緩降下,露出半張蒼白的臉。男人戴著墨鏡,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指間夾著的煙頭在暮色中明滅。
黎簇倒退兩步,后腰撞上冰涼的鐵藝圍欄。他注意到男人脖子上有道猙獰的疤痕,像條蜈蚣從衣領里爬出來。副駕駛座上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沾滿黃沙的洛陽鏟柄從拉鏈縫隙支棱出來。
“您、您認錯人了吧?“他攥緊書包帶,掌心滲出冷汗。遠處傳來保安的手電筒光柱,在瀝青路面上劃出晃動的圓斑。
男人突然探身推開副駕車門:“上車。你爸讓我來的?!霸捯粑绰?,黎簇瞥見后座陰影里蜷著個渾身是血的人形,暗紅色液體正順著真皮座椅往下滴落。他轉身要跑,卻撞進一堵散發著檀香味的胸膛。
“噓——“溫熱的氣息拂過后頸,戴鴨舌帽的年輕人不知何時繞到他身后。那人左手腕纏著繃帶,隱約透出血跡,右手卻穩穩扣住他肩膀:“別怕,我們是考古隊的。你父親二十年前...“
刺耳的剎車聲打斷對話。黎簇看見班主任踩著高跟鞋從路口沖來,父親舉著皮帶緊隨其后。鴨舌帽青年嘖了一聲,往他校服口袋塞了張皺巴巴的紙條:“三天后老城隍廟,帶著這個找你爸問清楚。“說罷翻身躍進SUV,輪胎在柏油路上擦出刺耳鳴響。
黎簇癱坐在圍欄邊,摸到那張泛黃的紙條。背面用朱砂畫著奇怪的符號,正面潦草寫著:1987年巴丹吉林考古隊失蹤人員名單。在第七個名字處,他看到了父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