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陳青禾的斗笠邊緣凝成冰珠,落魂坡的草葉泛著鐵青色,每片鋸齒都像被人用經(jīng)血浸過。他手中的《靈植錄》殘頁突然發(fā)燙,紙面上原本模糊的耕道者足跡,此刻正像活物般延伸,指向坡頂十二座半截埋土的石像——那些石像的面部已被風雨侵蝕,卻在眉骨處保留著與他玉牌相同的稻紋。
第十二步踏上青石板時,地面突然傳來蜂鳴。陳青禾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被吸入石縫,十二尊石像同時發(fā)出齒輪轉(zhuǎn)動般的吱嘎聲,風化的右手竟緩緩抬起,指向彼此腰間的農(nóng)具:青銅鋤、木耜、石鐮……每樣都與陳家地窖里的銹蝕農(nóng)具分毫不差。
“神農(nóng)氏坐天下,始教民播種五谷……“陳青禾念出殘頁上的咒語,石鐮石像的眼窩突然滾出銹跡斑斑的銅鈴,鈴聲里混著無數(shù)細碎的哭號。當他將手掌按在石像心口,玉牌突然爆發(fā)出強光,在十二尊石像間映出流轉(zhuǎn)的稻浪,每道浪尖都托著半透明的人影——是他在廢棄藥園見過的骸骨殘魂。
祭壇中央的尸骨呈跪坐姿態(tài),懷中抱著的青銅犁頭嵌著半塊玉牌,缺角處的紋路與陳青禾頸間的完全吻合。血書的字跡在玉牌光照下逐漸清晰,開頭第一句便讓他如墜冰窟:“玄天宗初代長老屠陳家村時,剜走了老夫的心臟,將其種入噬靈妖藤的根須……“
更駭人的是血書附圖:宗門禁地圖上,十九處靈田標記都用紅線連向落魂坡,每條紅線末端都畫著正在吞噬金丹的妖藤。陳青禾的指尖劃過最后一行血字——“他們要用你的神農(nóng)血脈,讓妖藤母體結(jié)出魔種,到那時整個修真界的靈田,都會成為吸食修士的活棺“——地面突然裂開,青銅犁頭化作鑰匙,將他拽向深不見底的地縫。
地底的腐腥味幾乎要撐破鼻腔。陳青禾摔在血池邊緣,借著火折子的微光,看見池水中漂浮著上百具修士骸骨,每具骸骨的丹田處都嵌著發(fā)光的種子,正是王執(zhí)事等人試圖培育的魔藤幼苗。血池中央的妖藤母體足有十丈高,主干上布滿人臉狀的瘤節(jié),每個瘤節(jié)都在開合著發(fā)出呻吟,滲出的汁液里混著弟子牌的碎光。
“你終于來了,神農(nóng)氏的血脈?!把夙敹说牧龉?jié)突然裂開,露出徐長卿的面容,卻長著藤蔓狀的舌頭,“三百年前本座就該用你祖父的血祭藤,可惜讓你父親帶著玉牌逃了……“話音未落,所有骸骨突然睜眼,他們的靈識順著血池涌向陳青禾,試圖奪舍他的軀體。
陳青禾的玉牌在胸前炸響,稻紋光芒化作實質(zhì)的耕牛虛影,犁開了涌來的靈識洪流。他這才發(fā)現(xiàn),每具骸骨的后頸都刻著與他相同的生辰八字——原來玄天宗一直在用陳家血脈培育妖藤容器,而他,是最后也是最完美的宿主。
“你以為摧毀本座就能改變什么?“徐長卿的臉在藤身游走,“宗門禁地里,還有九具初代長老的尸身,每具都種著不同屬性的妖藤母體……“陳青禾突然福至心靈,將《靈植錄》殘頁拍在血池,殘頁竟與妖藤主干上的咒文重合,顯露出更深層的真相:所謂噬靈妖藤,根本是神農(nóng)氏當年封印的“蚩尤血藤“,被玄天宗長老用禁術(shù)喚醒。
戰(zhàn)斗在血藤絞殺中展開。陳青禾揮舞著青銅犁頭,每一道犁痕都能帶起血池中的金色光點——那是被吞噬的神農(nóng)血脈殘片。當他的鮮血濺在藤身,妖藤突然發(fā)出尖嘯,主干上浮現(xiàn)出陳家村被焚的場景,他的父親正抱著年幼的他逃出火海,后頸處同樣有即將成型的稻紋胎記。
“父親……“陳青禾的聲音哽咽,玉牌突然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蜂鳴,十二尊石像的虛影從天而降,手中農(nóng)具化作光刃,將妖藤母體斬成十九段。每段藤身落地,都露出藏在其中的玉牌殘片,正是血書中提到的“宗門禁地鑰匙“。
血池中央的漩渦里,陳青禾發(fā)現(xiàn)了比妖藤更可怕的存在——九具穿著玄天宗服飾的尸身盤坐成陣,每具尸身心口都嵌著與他相同的玉牌,而在陣法中央,擺著神農(nóng)氏的九竅玉匣,匣蓋上的稻紋缺口,正對著他頸間的玉牌。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重組神農(nóng)圖騰……“陳青禾撿起最后一塊殘片,玉牌終于完整,稻紋光芒照亮了整個地宮,他看見石壁上刻著初代長老的留言:“以陳家血脈為引,借蚩尤血藤之力,重塑神農(nóng)氏耕道圖騰,本座等便可位列仙班——“字跡到此為止,顯然計劃失敗,反而讓血藤吞噬了所有長老。
離開地宮時,十二尊石像已全部倒伏,它們的農(nóng)具化作光點融入陳青禾的玉牌。他望著手中完整的玉牌,終于明白:所謂傳承,從來不是被掠奪的血脈,而是讓種子在真相的土壤里扎根。當?shù)谝豢|陽光穿透落魂坡的霧靄,他看見血池的水正在退去,露出池底刻著的宗門禁地方位,以及,十九道直通玄天宗靈田的密道。
陳青禾將血書收入懷中,青銅犁頭在掌心發(fā)燙。他知道,真正的戰(zhàn)斗剛剛開始——玄天宗的長老們不會允許神農(nóng)圖騰在他手中完整,而九竅玉匣里,還沉睡著神農(nóng)氏當年封存的五谷真種,那些能讓凡人與修士共享靈田的希望,正等待著他用鮮血與勇氣喚醒。
暮色中,落魂坡的石像突然發(fā)出轟鳴,陳青禾回頭看見,十二尊石像竟轉(zhuǎn)向了玄天宗的方向,它們的眼中重新亮起微光,仿佛在等待耕道者的下一道指令。他摸了摸頸間完整的玉牌,稻紋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就像當年母親熬藥時,灶臺上升起的第一縷炊煙——溫暖,卻充滿破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