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鋤頭的棱紋硌得掌心發疼,陳青禾盯著晨露在鋤面聚成的七道水痕——那是與玉牌背面相同的稻紋,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動著滲入鐵胎。三更鐘聲未響,他突然攥緊鋤頭沖進暴雨,靈植堂的百畝靈田在電光中泛著鐵青色,每道田埂都暗合《百草經》里記載的“雷澤九宮“方位。
鋤頭落下時帶起一串火星。當第七道溝渠挖至北斗位,陳青禾突然聽見地下傳來蜂鳴,像是有活物在啃噬他的靈識。暴雨砸在剛成型的渠網上,竟詭異地懸浮在半空,形成倒懸的水幕,將他籠罩在雷光交織的繭房里。
“咔嚓!“
第一聲雷劈在亥時正刻。陳青禾看見自己的影子被釘在水幕上,鋤頭劃出的軌跡竟與玉牌紋路完全重合,雷光順著渠溝游走,在每株靈稻根部炸出藍色火舌。最中央的靈稻突然爆發出刺目金芒,秸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硬化成金屬質地,麥穗上凝結的雷珠噼啪作響,像一串未引爆的天雷。
藥閣長老燕無垢的云履踏破雨幕時,恰好看見陳青禾被雷柱掀飛的瞬間。少年后背的衣料已焦黑,露出與玉牌相同的稻紋胎記,而他手中緊攥的,是從焦土中冒出來的半截麥穗——穗身布滿流動的雷紋,每道紋路里都封印著半張痛苦的人臉。
“是李天行的'雷魂種'!“隨行的內門執事突然驚呼,“當年他強行融合雷靈根與靈植術,被宗門禁地的雷池反噬...原來殘魂躲在靈田里!“燕無垢的指尖剛觸到麥穗,雷紋突然炸開,在他掌心烙出與陳青禾相同的胎記,而遠處的靈田竟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臉輪廓,每張臉都在無聲嘶吼。
更駭人的發現藏在弟子牌背面。當陳青禾用父親留下的青銅藥臼研磨雷紋麥,藥汁中竟浮現出李天行臨終前的記憶:三年前的雷池禁地,十九道雷劫劈碎了他的金丹,卻在最后一刻,他將殘魂注入自己培育的變異靈稻,用禁術“種子奪舍“等待重生。而陳青禾挖掘的九宮渠,正是激活這具“雷稻軀體“的最后一道鑰匙。
“他在等一個能引動天地雷劫的耕道者。“燕無垢盯著逐漸恢復人形的雷紋麥秸稈,聲音發顫,“你體內的神農血脈,讓禁術誤以為是神農氏的雷禾傳承...“話未說完,整座靈植堂突然劇烈震動,所有靈稻的穗尖都轉向陳青禾,根部滲出的鮮血在田面匯成“還我靈根“四個血字。
子夜時分,陳青禾被帶到宗門禁地。雷池中央漂浮著十九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沉睡著與他長相相似的少年,頸間都掛著殘缺的玉牌——這是玄天宗暗中培育的“雷稻容器“,試圖復制神農氏的耕道傳承,卻因血脈不純屢屢失敗。李天行的殘魂突然從他掌心竄出,撲向棺中最近的軀體,棺蓋應聲而碎,露出與陳青禾如出一轍的面容,心口處卻嵌著顆雷電形狀的谷種。
“青禾公子,“守在雷池邊的灰衣老者突然跪下,正是失蹤三年的外門管事,“當年您父親帶著完整玉牌逃出時,我們...我們不得已...“話沒說完,燕無垢突然祭起玉碾盤,碾盤上的“玄“字已變成雷紋稻穗形狀:“別聽他胡言!這些容器都是為了承接神農遺脈,只有你能讓李天行前輩的殘魂歸位!“
陳青禾后退半步,掌心的雷紋麥突然扎根他的靈脈,他清晰地“看“見了靈田下的真相——百年前玄天宗覆滅陳家村時,偷走了神農氏留下的七顆亞種谷種,卻因無法激活,只能不斷培育陳家血脈的后代,試圖制造能駕馭神谷的容器。而他頸間的玉牌,正是當年祖先拼死護下的最后火種。
當第一百零八條雷劫劈向靈植堂,陳青禾做了個連自己都驚訝的決定。他將雷紋麥種進雷池,用青銅藥鋤劃出與玉牌相同的紋路,雷池之水突然沸騰,十九具水晶棺同時炸裂,所有“容器“體內的谷種都飛向他,在胸前聚成旋轉的雷稻法輪。李天行的殘魂在法輪中發出悲笑:“原來真正的傳承不是奪舍,是讓種子自己選擇宿主...“
黎明來臨,靈植堂的焦土上冒出了前所未見的靈稻——秸稈如精鐵,穗尖凝雷珠,每片葉子都刻著陳家村被燒毀前的地圖。陳青禾摸著新長出的谷種,發現它們能吸收修士的靈壓反哺大地,與他在陳家地窖領悟的“地脈共生“完全契合。而燕無垢等人驚恐地發現,他們的靈根正與靈田產生微妙共鳴,仿佛修為越高,反而越貼近土地。
三日后,宗門禁地的石碑浮現出新字:“耕道者,以身為犁,以血為肥,以劫為雨。“陳青禾站在雷紋麥田中,看著首批成熟的谷穗自動飛向各地受傷的凡人——那些被修士視為“無靈根“的普通人,服用后竟能感應到微弱的地脈之力。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玄天宗不會容忍能打破“凡修界限“的神谷存在,而在地窖骸骨的記憶里,還有六顆亞種谷種沉睡在宗門各處,等待與他血脈共鳴的時刻。
暴雨再臨,陳青禾握著玄鐵鋤頭走向靈田。這一次,他不再是被挑選的容器,而是真正的耕道者——當鋤頭落下,雷光與稻香同時迸發,在他腳下,一條讓凡人與修士共同扎根的新道,正從破碎的靈田中生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