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淡淡地看著眼前慌張的守衛，眼神沒有太多情緒。

他輕聲道：“我是巫師，例行巡視。”

那語氣，就像是在陳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也正是這句話，讓守衛背脊一僵。

“例行”兩個字，落在“巫師”的語境里，不代表真的例行公事，而意味著一句話就會讓普通人成為尸體。

林格頓了頓，看著街頭仍未散去的灰霧，像是隨口提起：“今天你們當街抓走那個男孩，我已經知道了。”

“欺壓平民在巫師塔治下是什么后果，不用我提醒你吧。”

林格看過巫師塔的治理條例，上面明明確確地寫著——灰燼巫師塔治下領土，欺壓平民，處以鞭刑乃至絞刑。

守衛嘴角抽了一下，臉色煞白，沒敢反駁，但他微微發抖的雙腿已經暴露了內心的膽怯。

“巫師大人，不關我的事啊！都是……鎮官大人讓我們做的！”

這一切都落在林格眼中，但是林格其實沒想怪罪眼前這個守衛。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守衛并非推諉，他只是聽命行事，真正做決定的另有其人。

即使這個守衛帶著點習慣性對平民的欺壓，但他也不算罪大惡極。自己給他的恐嚇，足夠讓他做出反省。

而現在，自己給他的壓力已經足夠了，已經是時候問些關鍵的問題。

有時候，撬開一扇門，只需要微微對著縫隙用力。

“你們抓的孩子，叫什么？”林格語調輕描淡寫，卻透露著高位者的壓迫感。

“米洛。姓艾默生。”守衛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后遲疑了一瞬，像意識到自己失言。

“他瘋了，是真的嗎？”林格眼神犀利。

守衛眼神游移了一下，不敢與林格對視：“他父母死得有點慘……也許是孩子太早，一時沒承受住。”

林格不置可否，目光落在手中的草紙上，一邊記錄，一邊隨口問道：“怎么死的？”

“那孩子家住在郊外，靠近墓地。他們說是夜間的野獸襲擊，闖入了家里……尸體被咬得不成樣子，臉上的肉都……”守衛打了個寒戰，沒再往下說。

林格眼神微變。

——這種程度的啃咬，如果不是鬣狗，那就只能是……

食尸鬼。

“尸體呢？”

“埋了。鎮里規矩，意外死亡的人都不能葬在墓園，只能埋在外頭。”

“具體位置？”

守衛搖頭，但似乎害怕林格怪罪自己，連忙補充：“大人，我們確實不清楚，是那孩子自己埋的。”

林格輕咂了下舌：“能親手埋自己父母……”

他轉頭看向凱恩：“事情沒那么簡單，也許里面另有隱情。”

凱恩撓了撓頭，小聲說：“那我們現在做什么？”

“先找到米洛，問清楚埋尸地點，和當晚發生了什么。”

林格話音落下，便擺擺手示意守衛可以離開，自己則轉身看向鎮子中央那幢最醒目的石質建筑。

要找到米洛，毫無疑問他們必須先和這里的最大地方官員打交道。

鎮官布魯克。

鎮子市政廳位于廣場邊角，一棟三層高的灰石小樓，屋檐壓著一層薄雪，墻角青苔斑斑。與鎮中寒酸的木頭和石頭混搭的民居相比，這棟小樓已頗顯“威嚴”。

林格和凱恩剛踏進門廊，迎面卻突然傳來一陣刺耳而刻意夸張的笑聲。

“嘖嘖，這不是我們的凱恩·沃克少爺嗎？”

凱恩一愣，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巴恩斯，哈特，是你們！”

林格順勢看去，只見說話者是一名瘦削高挑的年輕人，戴著灰藍色巫師學徒徽章，學袍邊緣繡著私人紋飾——正式學徒的制式。

他身旁是一名圓臉的少年，五短身材，笑得油膩，“還記得那瓶魔力親和藥劑嗎？凱恩少爺當著我們的面叫了個高價。”

消瘦的年輕人接著開口，兩人一唱一和：

“你猜怎么著？借口‘暫時手頭不便’，讓我和學長等了整整一刻鐘，結果連銀幣都沒數全，灰溜溜地走了。”

圓臉的那人笑得更放肆，還假模假樣地往自己臉上扇了一巴掌：

“還自稱是什么貴族呢。窮鬼，就不要打腫臉充胖子！”

凱恩的手悄然握緊，指節發白，聲音帶著憤怒：“巴恩斯，哈特，你們別太過分！”

名為哈特的瘦高青年走了幾步，半倚在門柱上，露出熟稔卻不懷好意的笑容：

“怎么，有錢采買藥材了？還是灰燼巫師塔最近發善心，給預備學徒也準備差事了？”

林格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回應。

名為巴恩斯的圓臉少年眼神落在林格身上，帶著挑釁：“嘖，這位又是誰？你新招的小跟班？不對——預備學徒？呵，兩個預備學徒跑來干什么？不會是聽說藥材短缺，也想來分一杯羹吧？”

凱恩開口，他強壓著自己的怒氣：“這不關你們的事。”

“嘖，果然。”瘦高那位巴恩斯笑了，嘴角漏出猙獰的笑：“你們有那本事？”

哈特也笑出聲，“連我們都被轟出來了，你們兩個預備學徒還妄想插手？”

“真是……不自量力。”巴恩斯蔑視地瞥了一眼林格，“別說我們沒勸過你們，等回頭惹了禍，巫師塔可不會來保你們。”

林格似笑非笑地回答：“吃了鎮官布魯克的閉門羹，現在沒臉回去？看起來，有人真是在無能狂怒。”

巴恩斯臉色漲紅，似乎被戳中了心思：“你說什么？”

“說完了？那我走了。”林格淡淡回了一句，眼神越過巴恩斯二人，直直向前走過。

對方臉色沉了下來，似乎想伸手去攔，卻被林格一個側身避開，凱恩狠狠瞪了他們一樣，跟著走過。

巴恩斯和哈特，兩個巫師學徒，對著林格和凱恩的背影咬牙切齒。

“你跟他們有過節？”林格開口問，看了眼明顯還沒消氣的凱恩。

凱恩咬著牙，低聲說：“五天前，我在學徒集市看中一瓶魔力親和藥劑，價格本來就高。他們故意抬價，還罵我……我一氣之下說回去拿錢，結果借了一圈，還是沒湊夠。”

他頓了頓，臉上浮現一點尷尬，又一絲悔意。

林格回憶了一下，五天前？那就是…自己找凱恩借錢之后的日子。怪不得凱恩沒錢，原來是錢都給了自己。

不過，還好凱恩沒上當，學徒集市上的魔力親和藥劑，百分之百是假貨。就算有真的魔力親和藥劑，也絕對是一個學徒無法承擔的天價。

畢竟，不是每個魔藥師都有林格一樣的系統。

不過林格并不打算告訴凱恩這些，畢竟，啟靈藥劑是為了回報凱恩的幫助，他并不想讓凱恩有什么心理負擔。

林格輕拍凱恩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別理他們，記住我們要做的事情就行。”

凱恩咬著牙，低聲憤憤說道：“這兩個家伙遲早要倒霉！”

“爭吵是給需要掩飾恐懼的人用的。”林格輕輕一笑：“放心吧，就這兩個臭魚爛蝦，活不了多久。”

————

市政廳最大的一間房間，牌子上掛著“布魯克鎮官辦公室”。

林格推開內廳的門，里面迎面便是一股溫暖而沉悶的空氣。

房間很空曠，華麗的裝潢下，只有一張堆滿文件和羊皮紙卷軸的巨大橡木桌，桌后坐著一個身材臃腫的鎮官——馬里翁·布魯克。

他圓胖的身體幾乎要將椅子填滿，一頭稀疏的頭發下油膩膩的臉泛著光澤。

正無精打采地翻著手中的文件，眼皮半垂，似乎隨時都會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