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暮色如霧，馬車緩緩駛過一片殘雪未化的丘陵。

道路兩旁是細碎而低矮的石墻，風雪間裸露出青灰色的石塊，像是蜷縮在寒風中的老人。荊棘與枯枝從石縫里鉆出，被霜雪包裹得發白，幾只烏鴉掛在褪色的木質路牌上，默不作聲。

再遠一些，是淺褐色的農田，已無作物，只余翻耕后凍結的地塊與干瘦的稻草人。幾個低矮的牧屋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坡上，屋頂還掛著未化的雪檐。

馬車駛過濕滑的鵝卵石路，木輪碾過冰凌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聲音輕微，卻在這沉寂的大地上顯得格外清晰。

“又到冬天了啊…”

也不知道巫師世界的春天，會是怎么樣的景象？

林格思緒紛亂，轉眼間，他已經到了這個世界整整一周了。

新的世界，新的伙伴，還有…新的命運。

林格盤腿坐在車廂角落，背靠木板，任由車輪的顛簸震得脊背生疼。

凱恩蜷在另一側的座位上，呼吸均勻，頭歪斜地靠在肩膀上，差點要撞到車廂板。嘴角微張，還掛著一絲沒咽下去的口水。

顯然是睡著了。

林格偏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啞然失笑。

“可憐的凱恩。”

話沒聲兒，他只是心里默默念著。再怎么說，凱恩也是貴族出身，之前那點積蓄幾乎全被自己拿去煉藥了。

如今還跟著自己擠這輛破車、睡木板……想到這，林格心里竟有點說不清的東西。

林格嘆息一聲，把思緒收了回來。

心念一轉，他閉上眼，調整呼吸，再次進入冥想狀態。

那是一種類似于“視野倒轉”的感覺，像整個人沉入水下，又像被拖進星空深處。

意識沿著他設定好的軌跡緩緩延展，穿越記憶中某種清晰的路徑。他遵循引星式的基本規則——“引、匯、凝”——讓精神力如細線般勾連天幕。

呼吸緩慢，脈搏放緩。他腦海中的虛構星圖開始亮起第一道微光。

一縷冰藍色的魔力，從他眉心升起，沿著顱內想象構建的“星軌”緩緩流淌，最終沉入四肢經絡之中，如微潮般溫和地震蕩著。

他感覺到了那種“貫通”的酥麻感，也感受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讓那股魔力在體內運轉得更加流暢。

下一瞬間，系統提示浮現：

【冥想法“引星式”：熟練度+3】

【冥想法“引星式”：熟練度+3】

【冥想法“引星式”：熟練度+3】

……

腦海中的面板輕微顫動，藍色的熟練度條如水銀般旋轉上升。

【冥想法“引星式”熟練度：366/500（學徒）】

林格睜開眼，輕輕吐出一口氣，車廂內的空氣依舊帶著木頭的塵味和凱恩的呼嚕。

“應該快到了。”

林格輕聲自語，伸手撫過胸口，感受體內那股逐漸溫熱的魔力流動。

這幾天里，他沒有浪費一分一秒。

煉藥、準備、學習……哪怕只是被困在馬車上的碎片時間，也要用來推進冥想法的進度。

靠著【快速掌握LV1】天賦的加持，他的引星冥想法進度遠超常人。

現在的他，其實離巫師學徒已經越來越近了。

“至少……在到達前，再突破一些。”

林格再次閉上雙眼，意識緩緩沉入虛無。

星圖重現，精神力再次起航。

……

過了一會，凱恩悠悠轉醒。

“到哪了？”凱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但他顯然沒睡好，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頂在亂糟糟的卷發下面。

凱恩從包裹里掏出一小袋干糧，撕開咬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噥：“這玩意又干又硬……真懷念家里的牛排和燉菜。”

車廂外，趕車的老約翰叼著快燒到底的煙斗，聞言只是咕噥了一聲，“快到了，照路走二十分鐘。”

“鎮子上聽說最近不太平，你們要小心了。”

林格心里暗暗一驚，不太平？

林格思索片刻，悄悄給凱恩一個眼神。

凱恩心領神會，立馬開始打探消息。

“鎮子現在還住多少人啊？”凱恩問，帶著慣有的自來熟。

“多不了。”老約翰抽煙多了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在回憶往事，“默西西德郡原本是個好地方，黑森林東邊，靠著舊修道院那邊還有點礦藏，鐵、銀，還有點能提煉魔力的赤鹽。

“二十年前，人還算多，那時候是勒克西伯爵的老爹在位，鎮子上還有大集和賽獵節。現在嘛……”他聳聳肩，吐出一口煙。

“換人了？”

“嗯。”老約翰點頭，“老伯爵死后，他兒子接了位，對領地內的平民還算慷慨，但也沒那本事——更沒什么商業頭腦。你們巫師塔又不用納稅，平民負擔就重了不少，能搬走的早搬走了。”

凱恩挑挑眉：“你這話在塔里說，小心哪天被路過的巫師隨手變成蛤蟆。”

老約翰咧嘴一笑，“我又不是學徒，說句實話罷了。”

林格一直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他對這個世界的基層結構還不夠了解，正好可以借凱恩和老約翰的談話填補一些認知的盲點。

“所以這地方誰是老大？”凱恩問。

“名義上還是勒克西家族，直屬王國的北境邊郡，旁邊挨著的是圣葛雷諾特修會的轄區。”老約翰轉頭看了一眼后方的灰塔，“但實際上啊——”

他頓了頓，迎著風笑了，“巫師比伯爵更管用。”

凱恩愣了一下，然后笑起來：“你是說，塔里那幫穿長袍的學術瘋子？”

“哪家修橋補路不是請巫師煉幾塊‘防水石’？連村長兒子婚禮都得擺一張‘宴靈陣’，怕宴席被路過的黑巫師看上。”老約翰攤了攤手，“你說誰說了算？”

林格沉默地記下這一切。表面上是貴族掌權、神權共治，但實際上，巫師的存在早已滲透入地方結構，尤其是在像默西西德這種資源貧瘠的小郡，巫師的影響力幾乎是全方位的。

“那鎮上現在誰是頭？”凱恩饒有興趣地繼續問。

“鎮官，叫馬里翁·布魯克，老布魯克家的小兒子，原本在圣學會當書記員，后來被派回來管事。”老約翰又吸了一口煙，“是個十足的奸商權貴，沒有人不討厭他。”

“這里有祈光會的教士嗎？”林格突然出聲。

祈光會是這片大陸上的國教，在歷史上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但是一千年前的灰燼浩劫之后，隨著圣殿騎士的沒落和巫師的興起，權力的天平在逐漸發生傾斜，直到今天的一發不可收拾。

巫師逐漸取代了教會的地位，騎士也逐漸淪為貴族的附庸和流浪騎士，只有少部分的騎士組織還活躍在這片大陸。

“有。老教堂里還有人。不過現在沒多少信眾了，大伙更信你們這幫巫師。”老約翰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微妙的輕蔑，“教士現在的活，頂多就是主持喪禮和婚禮罷了。”

凱恩撇了撇嘴：“哪里是信，明明是害怕……”

老約翰笑了笑，沒有接話。

林格卻是點了點頭，默記心中，逐漸完善自己心中巫師世界的輪廓。

……

馬車沿著坡道慢慢下行，遠處迷霧中，低矮的城鎮輪廓漸漸浮現。

不過一會兒，馬車停下了。

老約翰拉著馬的韁繩，臉上露出罕見的認真神色。

“我只能送到這里，祝你們好運，先生們。”

林格抬起頭，眉頭微微一動。

他的目光穿過薄霧，看向那片毫無生氣的鎮子。

遠處，有一只烏鴉從屋頂飛起，在霧中繞了一圈，又落了回去，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驅趕回來。

空氣變得冷冽又潮濕，像是有一雙眼睛，從鎮子深處窺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