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雷奧·帕拉蒂奧站在高處，俯視著伯爵府邸門口。

一輛馬車正緩緩駛離。

車里是斯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身邊只跟了個騎士。

作為家族長子，如今更是地下組織“阿瓦隆”的新頭目，雷奧的視線緊緊追著那越來越小的影子。

他默不作聲地看著。

‘這小子……怎么處置好呢？放他滾蛋？還是……干脆點，除了？’

‘說起來，這弟弟一直跟個影子似的，沒什么存在感。

從小就這樣。老二托尼奧以前老是跟他過不去，可他呢？永遠是那副低眉順眼、看人臉色的樣子。這幾年好像是有點兒變化，但骨子里那股順從的勁兒，一點沒變。

瞧，現在不就主動要去邊境的羅德米爾？哼，還不是怕礙著我這個大哥的眼?！?

本來，雷奧還盤算著，找個機會，用對付老頭子那套法子，讓斯隆也栽在女人或者別的什么欲望上，到時候再無聲無息地處理掉。

可現在這小子自己滾蛋了，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好像也犯不著再費那個勁了。

但念頭剛轉到這兒，雷奧卻莫名地皺了下眉。

一股邪火，說不清道不明地躥了上來。

他想起一個月前，斯隆在他面前低聲下氣地說要先去羅德米爾時，自己盯著那張臉，心里就莫名地煩躁，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純粹是感覺，沒道理可講。

這小子，明明從沒礙過他的事，軟得像沒骨頭。

這火氣來得可笑……是怕他藏著什么后手，以后回來爭權？扯淡。

還是嫌他那副卑微順從的樣子太掉價，不像個帕拉蒂奧？也不是。

說到底，他對斯隆，不，他對這個家里的任何人，都談不上半點所謂的“親情”。

所以……原因恐怕再簡單不過了。

這個本來就無足輕重的家伙……

“嘖，越來越礙眼了?！崩讑W低聲啐了一句。

就這么點兒不爽，純粹是一時起意。

但也就夠了，夠要了他的狗命了。

“阿爾曼。”他頭也不回地喊道。

“屬下在?！币粋€影子般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后。

雷奧的目光還黏在那遠去的馬車上，聲音冷得像冰：“悄悄跟上去，處理掉。”

不到一分鐘，一個人的生死就定了，沒什么好奇怪的。斯隆這種貨色，在雷奧眼里，跟路邊的石子差不多，踢開還是踩碎，全憑心情。

就像吩咐“去倒杯酒”一樣，他隨口下了令，等著阿爾曼像往常一樣領命。

然而……

“您的意思是，殺了他？”阿爾曼的聲音里，似乎藏著一絲極細微的……遲疑？

他居然在問我？

雷奧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詫異。

阿爾曼，這個兩年前他親自挑中、考驗過的人，現在是他最信賴的左膀右臂。

這家伙向來不多說一句廢話，他叫往他東，就絕不往西。

也正因如此，雷奧下意識地認為阿爾曼是在顧慮所謂的“手足之情”。

“你是覺得，我會對‘家人’心存感情嗎？”

雷奧皺起眉頭，正要開口斥責，

噗嗤！

“……什么？！”溫熱的液體猛地從喉嚨里涌出，帶著鐵銹味。

雷奧難以置信，他低頭，看見一把劍，狠狠地插在自己胸口。

劇痛和驚愕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

他死死盯住身后的人，眼里是烈火般的憤怒：“你……背……叛……我……”

“談不上背叛，”握劍的手穩如磐石，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你的人?！?

出手的人是阿爾曼，不，應該叫他希安。（這個名字之前有提過哦，在第二章，是孤兒院的一個孩子）

雷奧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說什么……？”

“我只是在等，”希安的聲音像淬了冰，“等你親口下達……殺斯隆少爺的命令?！?

“！”

雷奧臉上扭曲的憤怒僵住了，迅速被一種荒謬的震驚淹沒。

斯隆……那個說要滾蛋的斯隆？他的表情透著全然的困惑。

‘阿爾曼……希安……這家伙在自己身邊待了整整兩年！一年前他就完全信任他了，把后背交給他都行！他隨時可以動手，為什么偏偏是現在？！為什么……？’

就在雷奧的思緒陷入死胡同時，希安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們，從不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行動。”

“我們只是那位大人的劍，只有在他揮劍時，才會出鞘?！?

“這是我們的信條，也是‘赤月大人’親自教導的，絕不可違背的鐵律?！?

“不過，”希安的聲音頓了一下。

嗤啦！

利劍帶著血肉被猛地抽出。

“呃啊啊啊——！”

雷奧爆發出野獸般的慘嚎。

希安冷酷地繼續：“只有一個例外?！?

“誰敢威脅到‘那位大人’的安危，我們這把劍，便會自行出鞘?！?

“你，”他俯視著倒下的人，“能活到今天，全靠這個?！?

撲通！

雷奧沉重的身軀砸在地上。

即便如此，他臉上依舊是掙扎不甘的扭曲。

“我的人……阿瓦隆……絕不會放過你……”他喉嚨里嗬嗬作響，擠出威脅。

“放心，”希安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就在你下令殺斯隆少爺的那一刻，‘阿瓦隆’，就已經沒了。”

他看著雷奧眼中最后熄滅的光，補充了一句，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可惜了，那位大人原本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的。”

說完，希安，‘藍月’組織的成員，尤緹婭的直屬部下，就轉身，消失在了陰影中。

雷奧至死，眼睛都還圓睜著，沒能完全琢磨出那句話的味兒。

***

斯隆在羅德米爾的新家剛待了三天，屁股還沒坐熱，就被一封急信召回了帕拉蒂奧伯爵府。

理由只有一個：他的大哥，家族的長子，雷奧，死了。

老伯爵前腳剛走，長子后腳就暴斃，接二連三的死訊，讓整個帕拉蒂奧府邸上空都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收到信的時候，斯隆正一個人在羅德米爾宅邸的廚房角落里，笨手笨腳地烤著吐司，新家什么都缺，連個仆人都沒有。

他急匆匆收拾東西趕回主宅，還全然不知，自己這個剛剛死了爹、死了哥，看起來人畜無害獨自前往邊境的“小可憐”，已經在某些看不見的眼睛里，悄然成了“帕拉蒂奧家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