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隆從藍之魔塔回來，不知不覺已經一個月了。

他長長吁了口氣。

自從戴上【不凈之人的手鐲】，他一天能施展的魔法就多了起來。

尋常是三次，要是省著點用，勉強還能擠出第四次。

次數寬裕了，正好能讓他一頭扎進更深的魔法研究里。

就在今天，反復的實驗又有了新發現，他摸到了魔法語言里的一條新門道。

‘咒語不必完全一樣，只要足夠像，似乎就能產生類似‘疊加’的效果。’

不過，這其中的門道，斯隆還沒徹底弄明白。

而且看起來，想讓咒語疊加，似乎每種魔法都需要某種‘引子’一樣的咒語才行。

‘多半和咒語的排列順序有關吧。’

斯隆皺著眉頭，一時沉吟起來。

他正琢磨著，旁邊埃文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點兒壓不住的驚嘆：“伯爵大人，您的魔法……真是怎么看都覺得厲害啊。”

思緒被打斷，斯隆回過神，隨口應了聲：“是嗎？”

埃文往前湊了湊，指著不遠處，語氣急切了幾分：“不是‘是嗎’，伯爵大人，您快看那邊！”

斯隆順著埃文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微微一凝。

他剛才施法的那片地上，白皚皚的雪地上出現了一個直徑10米的大坑。。

埃文盯著那個坑，咂了咂嘴：“二階魔法……哪來這么大動靜？這不對勁吧？雖說大人您一直有些旁人看不懂的門道……可這次，感覺，就是跟以前不一樣。”

‘是啊……雖然說不清，但我的魔法，確實一天比一天強了。’斯隆心里想著，回味著剛才的感覺。

‘這次試的是二階的“重力魔法”……’

可二階魔法的威力頂破天也就那樣，就算他擴大了范圍，也不該把地壓成這樣。

‘熟練度……練得再熟，也不可能強到這份上。’

當然，練得多了，熟練度自然會漲，施法精度也能上去。

但那只是手法更巧、結構更穩，威力本身不會有這種飛躍。

‘咒語疊加確實能增幅威力……但這回，感覺又不像。’

疊加咒語這事兒，他琢磨了快四個月，最近兩周更是專挑相似的咒語反復試。

所以他心里有數。

這次的魔法，起手威力就大得驚人，后面竟然還在一點點往上漲，雖然不快，但很明顯。

這跟熟練度提升帶來的精準不一樣，也不像咒語疊加的效果。

‘也就是說……我越是習慣用某些咒語，它們的威力就自己變強了？’

這是他研究咒語多年，憑感覺做出的推測。

不是說記得越熟就越強，而是……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外面’看著，把他用的咒語、他的習慣，一點點固化下來，變成了某種……特性？甚至像是在回應他一樣。

既然熟練度和咒語疊加都說不通，那還能是什么？他開始琢磨別的可能。

‘這世上力量突然變強，路子無非兩條：要么是得了神的‘恩寵’，要么就是背了‘詛咒’換來的……不過，神恩這條，可以先劃掉了。’

自己雖說頂著個伯爵頭銜，可也就是個小王國里的閑散貴族。

如今這光景，怕是連地底下的某些角色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了，這種貨色，哪個神會多看一眼？

‘這么說，就只剩后一種可能了……靠詛咒換來的力量。’

想到這兒，斯隆臉色沉了下來，用力搖了搖頭。

這世界的詛咒，要么是別人犧牲自己給你下的，要么是自己咒自己。

無論哪種都需要正經儀式。

可放眼望去，誰會為他做到那一步？

根本沒有。

所以，無論是神恩還是詛咒，這兩條路都跟他挨不著邊。

排除了這些，再看埃文還一臉探尋的樣子，斯隆隨口拋出一個最省事的答案：“看來只是今天狀態不錯。”

埃文半信半疑地瞅了他一眼：“……是這樣嗎？”

斯隆用力點了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就是這樣，沒別的原因。”

他選擇了逃避現實。

為了岔開話題，斯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說：“對了，尤緹婭今天是不是有信來？我去看看寫了什么。”

說完，斯隆便不再理會埃文，轉身走向了自己的書房。

圣王國·羅扎里奧。

這是坐落在王國之外的神圣國度。

和阿斯特里亞不同，這里不信奉象征王權的神祇，而是供奉著象征‘和平’的女神，希爾尼婭。

其首都里艾拉，因遍地雪白建筑，而被譽為‘純白之城’。

在它的東邊，坐落著一座修道院。

此刻，修道院一間祈禱室門外，站著一位圣騎士。

她叫洛克蕾，身著象征純白的白金鎧甲，與這座圣潔之都的氣質完美契合。

洛克蕾的目光，此時，正落在祈禱室內，希爾尼婭女神像前的那位白發修女身上。

修女穿著樸素整潔的修女服，嘴角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氣質寧靜。

她身形嬌小，就算站在洛克蕾面前，也不怎么起眼。

乍看去，不像是什么高階神職人員，畢竟在羅扎里奧，再低調的高級修女，肩上也會有象征‘圣徒’的披肩，而她沒有。

這意味著，這位修女的位階，明面上是低于洛克蕾這位‘圣騎士’的。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洛克蕾上前幾步，竟恭謹地躬身行禮：“修女大人，日安。”

白發修女轉過身，微笑著頷首，聲音溫和得像流水：“是洛克蕾大人啊，近來可好？”

這情形其實有些異樣，位階更高的圣騎士，竟向位階更低的修女行禮問安。

但兩人都神色如常，仿佛本該如此。

洛克蕾直起身，語氣里滿是真切的感激：“是的，托您的福，修女大人。這次去東邊的小村子，救下了六個孩子和二十六位村民。”

修女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些：“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洛克蕾立刻接話：“全是仰仗您的指引。”

修女輕輕搖頭，柔聲道：“能救下他們，是你自己伸出的手，功勞自然是你的。”

洛克蕾卻不為所動，眼神懇切而堅定：“話雖如此，但若不是修女大人在我一無所有時指點迷津、賜予力量，我根本不可能做到。”

洛克蕾所說并非虛言。

她曾是嚴于律己的圣騎士候補，是希爾尼婭女神最虔誠的信徒之一，一心只想成為真正的圣騎士。

可偏偏，她連最基礎的‘神圣之力’都感應不到，更別說掌控。

就算后來勉強覺醒，成了名義上的圣騎士，那‘見習’的帽子也戴了足足十一年。

遇見眼前這位修女前，她的圣騎士之路，步步維艱。

然而，就是這位修女，在她人生最晦暗的時候，第一次與她交談時，給了她一句輕描淡寫的建議：

“試著去信仰‘月亮’吧。”

起初，洛克蕾哪里肯信？希爾尼婭本就是‘月之女神’，信‘月亮’和信女神，又有什么分別？

但那時的她已是絕望，對力量的渴望幾乎要將她燒毀。

姑且一試吧，她想，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閉上眼，低聲念誦起‘月亮’的名字，心里是那樣急切，那樣渴望。

就這樣祈禱了幾天。

然后，奇跡發生了。

長久以來對神圣之力毫無感覺的洛克蕾，竟第一次感受到了神的回應。

她終于能動用那股力量，成為一名真正的圣騎士了。

那曾遙不可及的力量，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落到了她手中。

可這變化來得太輕易，太不可思議，洛克蕾反而開始疑慮。

她生在羅扎里奧，自小便信奉希爾尼婭。

能使用神圣之力本該是天大的喜悅，可一個念頭卻揮之不去：‘若非有人指引，我真能做到嗎？’

畢竟，她是靠著信仰‘月亮’才得到力量的，而非希爾尼婭本身。

諷刺的是，這份疑慮，隨著時間推移，竟慢慢淡了。

原因很簡單，通過‘信仰月亮’得來的神圣之力，和她過去渴求的力量，用起來竟毫無二致。

所有以‘神之名’施展的奇跡，效果分毫不差；

所有借‘神之權能’動用的圣具，也確確實實在她掌中發出圣光，證明著力量的純正。

但即便如此，心底那絲陰影，仍未徹底散去。

終于有一天，洛克蕾忍不住，將這疑問直接拋給了修女：“真的……只要信仰‘月亮’，就能得到神圣之力嗎？”

修女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片刻后才開口：“所謂信仰，本就源于‘看不見的信念’……可要真正‘感受’到它，往往需要很久。比起虛無縹緲的信念，人總是更容易相信眼前‘實實在在’的東西，不是嗎？”

她頓了頓，接著說：“所以我才建議你信仰月亮。高高在上的女神遙不可及，但‘月亮’……它每晚都在我們頭頂，我們看得見，也感受得到。”

最后，她微笑著補了一句：“再說，希爾尼婭女神，本就是月亮啊。”

聽完這番話，洛克蕾心頭最后那點疑慮，終于煙消云散了。

這并非什么高深教義，也不是什么神啟真理，只是一個關于‘如何去信’的簡單道理。

對于心中存疑的人，這便是最容易抓住的憑依。

那一刻，洛克蕾對眼前這位修女充滿了感激，是她，將一個差點迷失方向的人，重新引回了信仰之路。

像是看穿了洛克蕾的心事，修女微笑著提議：“啊，如果你真想道謝，不如和我們一起祈禱吧？時間差不多了，大家應該都到了。”

洛克蕾立刻點頭：“我很樂意。”

修女溫柔地笑了笑，轉身推開了身后的祈禱室大門。

門后是肅穆寧靜的祈禱室，里面已經聚了不少人。

有信徒、孩童、修行者、苦修士，還有幾位和洛克蕾一樣的圣騎士。

他們姿態各異，或站著或坐著，有的雙膝跪地，有的只是低頭握著身旁人的手。

在這片寂靜而虔誠的氛圍中，修女緩緩穿過人群，走到祈禱臺前。

她環視著沉默的眾人，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溫柔的笑意，開口道：“那么…”

“讓我們一起祈禱吧。”

月光透過彩繪玻璃，柔和地灑落在她身上。

她就是尤緹婭·布拉迪婭。

她輕聲念誦，聲音仿佛融入月光：

“獻給偉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