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西莫夫科幻短篇全集2:雙百人(全2冊)
-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 11574字
- 2025-04-11 16:26:03
戲弄新生[8]
大角星大學位于大角星的第二顆行星埃隆,年中假期期間校園里十分沉悶,而且天氣也相當炎熱,因此二年級的邁倫·圖巴爾深覺日子難挨,既無聊又不舒坦。他滿心想找個熟人,于是老往本科生休息室里張望,這已經(jīng)是當天第五次了。值得欣慰的是,這回終于讓他瞧見了比爾·瑟方。那是一個綠皮膚的年輕人,來自織女星的第五顆行星。
瑟方跟圖巴爾一樣,也是生物社會學掛了科,只好在假期留校上課,等待開學補考。像這樣的經(jīng)歷編織出堅韌的紐帶,把兩個二年級生緊緊聯(lián)系起來。
圖巴爾嘴里咕噥著跟對方打招呼,無毛的偌大身軀重重落進最大的一張椅子里——他是大角星系的原住民。他說:“你瞧見新生了沒有?”
“這么快!離秋季學期開學還有六周呢!”
圖巴爾打個哈欠:“來的這幫一年級生是特殊品種。從太陽系出來的頭一批呢——總共十個。”
“太陽系?那個剛加入銀河系聯(lián)盟的新星系?三……四年前才加入的那個?”
“就是它。他們那個世界的首府好像是叫地球,我記得。”
“好吧,那些一年級生怎么了?”
“沒什么。他們剛剛到了,僅此而已。其中有幾個上嘴唇還長了毛呢,模樣可真傻。除此之外倒沒什么特別的,有一打左右的類人種族都跟他們的外形差不多。”
就在這時,門被大力打開,小烏萊·弗拉斯跑進屋里。他來自天津四唯一的行星,個子矮小,頭上和臉上長滿了灰色的短絨毛。此刻這些絨毛因激動而根根挺立,他紫色的大眼睛也閃著興奮的光。
“我說,”他眉飛色舞道,“你們看見地球人沒有?”
瑟方嘆口氣:“難道大家就找不出別的話題了嗎?圖巴爾正跟我說這事呢。”
“是嗎?”弗拉斯露出失望的樣子,“不過……不過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們是一個非正常種族,當初太陽系加入時,聯(lián)盟為此鬧得很厲害呢?”
圖巴爾道:“我看著倒挺正常的。”
“我說的可不是身體外觀,”天津四人嫌棄道,“是心理方面。心理學!這才是重點!”弗拉斯是立志要當心理學家的。
“哦,那個呀!好吧,他們有什么毛病?”
“作為一個種族,他們的群體心理完全亂套了。”弗拉斯開始滔滔不絕,“人數(shù)增加時,情緒化程度應該是降低的,所有已知的類人種族都是如此,可他們卻變得更加情緒化!當?shù)厍蛉私Y成群體時,他們會暴動、驚慌、發(fā)瘋,人數(shù)越多情況就越糟。千真萬確,我們甚至發(fā)明了一個新的數(shù)學符號來處理這個問題呢。瞧!”
他一把掏出自己的口袋式平板和觸屏筆,可不等他在平板上畫下半個印子,圖巴爾已經(jīng)連平板帶筆給他抓住了。
圖巴爾說:“哦!我想到一個妙不可言的好主意。”
瑟方嘀咕道:“才怪!”
圖巴爾不理他。他再次露出微笑,一面琢磨一面抬手摩挲自己光禿禿的頭頂。
“聽我說。”他一下子活泛起來,聲音也低了下去,密謀似的說起了悄悄話。
剛剛從地球來的阿爾伯特·威廉斯睡得不太安穩(wěn),他漸漸意識到有根手指頭在自己身上戳來戳去,就在第二和第三根肋骨之間。他睜開眼,轉過頭,傻愣愣地瞪大眼睛;然后他倒抽一口氣,一挺身坐起來,伸手就要去開燈。
“別動。”床邊那影影綽綽的人影開口了。只聽一聲沉悶的“咔嗒”,袖珍手電筒射出珍珠色的光束,把地球人正好照在中央。
威廉斯眨眨眼,說道:“該死的,你到底是誰?”
“現(xiàn)在你要下床,”幽靈般的人影完全不為所動,“穿上衣服,跟我走。”
威廉斯笑容粗野:“有本事讓我就范,你盡管試試。”
對方?jīng)]有回答,不過手電筒略微偏轉,光束落在人影的另一只手上。那只手握著一根“神經(jīng)鞭”。神經(jīng)鞭是一種頂可愛的小武器,能麻痹聲帶,讓你的神經(jīng)扭曲成無數(shù)個結,讓你痛得死去活來。威廉斯用力咽唾沫,然后下了床。
他默默穿上衣服,又問:“好了,接下來要我做什么?”
閃閃發(fā)亮的鞭子往門的方向一指,于是地球人朝房門走去。
那陌生人說:“只管往前走。”
威廉斯走出房門,穿過靜悄悄的走廊,又下了八層樓,一路都沒敢回頭看。走出校園后他再次停下腳步,他感到有金屬戳了戳他的后腰。
“知道奧貝爾廳在哪兒嗎?”
威廉斯點點頭,繼續(xù)往前走。他走過了奧貝爾廳,右轉走上大學路;沿路走出半英里后他離開大路,穿過樹叢。夜色里隱隱可見一艘碩大的宇宙飛船,左舷整個都用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只有氣閘開了一條縫,透出暗淡的光。
“進去。”他被推著走上一段樓梯,進了一個小房間。
進屋后他眨眼四下看看,然后放聲數(shù)數(shù):“……七、八、九,加我就是十個。那么咱們是給一鍋端了,我猜。”
“猜什么猜,”艾瑞克·張伯倫沒好氣地吼道,“明擺著的事。”他揉揉自己的手:“我已經(jīng)來了一個鐘頭了。”
威廉斯問:“你那爪子怎么回事?”
“帶我來的那個鼠輩,我拿拳頭揍他下巴,結果倒把手扭了。他跟飛船的外殼一樣硬實。”
威廉斯盤腿席地而坐,腦袋后仰靠在墻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誰心里有點兒譜沒有?”
“綁架!”小喬伊·斯威尼說。他上牙下牙直打架。
“綁我們有什么鬼用?”張伯倫嗤之以鼻,“我可沒聽說我們這里頭還有百萬富翁。反正我不是!”
威廉斯道:“我說,咱們可別發(fā)昏。綁架之類絕不可能。這些人不可能是犯罪分子。想想看,如果一種文明已經(jīng)把心理學發(fā)展到這個銀河系聯(lián)盟的水平,那是輕而易舉就能掃清犯罪的。”
“海盜,”勞倫斯·馬什哼哼道,“我倒沒覺得是,只不過提出一種可能性。”
“瞎扯!”威廉斯道,“海盜活動是發(fā)生在邊緣區(qū)域的現(xiàn)象。這片空間早就開化,已經(jīng)好幾萬年了。”
“話雖如此,可他們有槍,”喬伊固執(zhí)己見,“我可不喜歡這樣。”他的眼鏡落在臥室里,現(xiàn)在滿心焦急,瞪著近視的眼睛到處瞅。
“槍不說明什么。”威廉斯回答道,“聽著,我一直在想,瞧瞧我們——十個剛剛抵達大角星大學的一年級新生,今晚還是我們在學校度過的第一夜,結果就被神神秘秘地攆出房間,趕進一艘奇怪的飛船里。這倒叫我想起點兒什么。你們覺得呢?”
一直把頭埋在胳膊里的西德尼·莫頓終于抬起頭,他睜著惺忪的睡眼道:“我也想過。看著倒像是捉弄新生的把戲,而且是大手筆。先生們,依我看學校的二年級生在拿我們找樂子呢,沒別的。”
“完全正確,”威廉斯附和道,“還有誰有別的意見嗎?”
沉默。
“那好,看來除了等著也沒別的事可做。我呢,我反正準備補補覺。要是他們想要我們做什么,讓他們來叫醒我好了。”
就在這時,飛船倏地一震,害他失去了平衡。
“啊,我們上路了——也不知是去哪兒。”
之后不久,比爾·瑟方走進了控制室,進門前他遲疑了一瞬間。等他終于走進屋里,就對上了興奮異常的烏萊·弗拉斯。
天津四人問:“效果如何?”
“糟透了,”瑟方?jīng)]好氣道,“什么驚慌失措,根本沒有。他們準備睡覺。”
“睡覺!全體嗎?不過他們說了什么?”
“我哪兒知道?他們又沒說銀河系聯(lián)盟語,那嘰里呱啦的外星鬼話我壓根兒摸不著頭腦。”
弗拉斯舉高雙臂,氣急敗壞。
最后圖巴爾發(fā)話了:“聽著,弗拉斯,我可是翹了一堂生物社會學課來的——冒著不及格的風險。咱們玩的這一招,你保證過里頭的心理學絕對靠得住。要是最后搞砸了,我可要不樂意的。”
“唉,看在天津四的分兒上,”弗拉斯咬著牙拼命解釋,“你們倆可真是好一對膽小鬼!難道指望他們馬上就手忙腳亂、大呼小叫?偉大的大角星啊!等咱們到了角宿一星系再看好吧,等咱們把他們丟在那兒一個晚上——”
他突然竊笑幾聲:“咱們這回的把戲絕對妙不可言,堪比那年音樂會之夜,他們把臭蝙蝠綁到半音階管風琴上那次。”
圖巴爾終于咧開嘴笑了,瑟方卻靠著椅背若有所思。
“萬一給誰聽說了這事呢——比方說溫校長?”
控制臺前的大角星人聳聳肩:“不過是戲弄新學生,他們會從寬發(fā)落的。”
“別裝傻,邁倫·圖巴爾,這可不是小孩子玩游戲。你心里明白,角宿一的第四行星——事實上應該說整個角宿一星系——都是嚴禁銀河系聯(lián)盟飛船進入的。第四行星上有一支亞類人種族,他們應當完全不受干擾地發(fā)展,直到他們自主發(fā)現(xiàn)星際航行技術為止。這是法律規(guī)定,而且這項法律執(zhí)行起來是很嚴格的。太空啊![9]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咱們準要被大卸八塊!”
圖巴爾坐在椅子里扭轉身體:“你倒是說說看,溫校長——那該死的討厭鬼——他又怎么會發(fā)現(xiàn)咱們的事?喏,你瞧,我倒不是說故事不會在學校里傳開,因為要是只有咱們自己知道,這里頭的樂趣就少了一半。可是咱們的名字怎么會暴露呢?不會有人打小報告,你知道的。”
“好吧。”瑟方聳聳肩。
隨后圖巴爾說:“準備進入超空間!”
他按下幾個鍵,眾人體內出現(xiàn)怪異的拉拽感,表明飛船脫離了正常空間。
十個地球人個個疲憊不堪,從外表就能一眼看出來。勞倫斯·馬什再次瞇著眼睛看看手表。
“兩點三十,”他說,“已經(jīng)過了三十六個小時。真希望他們趕緊完事。”
“這不是捉弄新生的把戲,”斯威尼呻吟道,“時間太長了。”
威廉斯氣紅了臉:“你們一個個半死不活的是什么意思?他們隔段時間就給我們送吃的,不是嗎?他們也沒把我們捆起來,不是嗎?照我說事情明明白白,他們在好好照料我們。”
“或者呢,”西德尼·莫頓拖長了聲音抱怨道,“他們是在把我們喂肥了好送進屠宰場。”
他止住話頭,所有人身體一僵。毫無疑問,大家都感覺到了體內那怪異的拉拽感。
“是那個!”艾瑞克·張伯倫頓時激動起來,“我們回到正常空間了,也就是說無論目的地是哪里,離那地方都只有一兩個鐘頭了。我們得做點兒什么吧!”
“贊成,贊成,”威廉斯哼哼道,“但是做什么呢?”
“咱們有十個人,不是嗎?”張伯倫挺起胸脯嚷嚷道,“好吧,他們那邊迄今為止我只看到一個人。等他下次進來的時候——不用等很久,馬上就到下頓飯的時間了——咱們就一擁而上制服他。”
斯威尼好像快吐了:“神經(jīng)鞭怎么辦?他每次都拿在手里的。”
“挨一鞭也不會死。再說他也不可能把我們全打倒,我們會搶先摁倒他。”
“艾瑞克,”威廉斯直抒己見,“你是個傻子。”
張伯倫滿臉通紅,粗壯的手指慢慢捏成拳頭。
“我正想找誰練練說服人的技巧。你再拿那兩個字喊我一遍, 嗯?”
“坐下!”威廉斯簡直連頭都懶得抬,“我雖然貶低你,你卻大可不必這么積極配合,證明我言之有理。我們大家全都神經(jīng)緊張,心慌意亂,但也并不意味著我們應當干脆發(fā)瘋了事。至少目前還不到時候。首先,就算不考慮神經(jīng)鞭,想圍毆我們的獄卒也不可能太成功的。
“我們只看見過他一個,但他來自大角星系,身高超過七英尺,體重輕輕松松過了三百磅[10]大關。他赤手空拳就能干掉我們呢——一口氣收拾我們十個。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跟他有過一次沖突了,艾瑞克。”
凝重的沉默溢滿房間。
威廉斯又補充道:“再說,就算我們能打暈他,還能收拾掉船里剩下的不知多少同伙,但對于我們在哪兒、怎么回去、飛船如何操作,我們一無所知。”短暫的停頓后他又說道:“所以呢?”
“瞎扯。”張伯倫轉開頭,默默生悶氣。
門被踢開,大角星的大塊頭走進來。他用一只手把口袋里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另一只手謹慎地將神經(jīng)鞭指向他們。
他哼哼道:“最后一餐。”
大家趕忙去搶滿地亂滾的罐頭,剛剛加熱過,還是溫的。莫頓瞪著自己手里的罐頭,滿臉嫌棄。
“我說,”他用磕磕絆絆的銀河系聯(lián)盟語說,“就不能給換個口味嗎?你們這爛燉肉我早吃膩了,都第四罐了!”
“那又怎樣?這是你們最后一頓飯。”大角星人不耐煩道,轉身走了。
驚懼籠罩房間,人人呆若木雞。
有人倒吸一口氣,啞著嗓子擠出一句:“他什么意思?”
“他們準備殺了我們!”斯威尼瞪圓了眼睛,因為驚慌失措而聲音尖厲。
威廉斯嘴巴發(fā)干。斯威尼的恐懼感染力十足,威廉斯感到心里升起了不太理智的憤怒。他克制住自己——那孩子才十七歲——并啞聲說道:“閉嘴吧你。吃飯。”
兩小時后,他感到飛船顫巍巍地晃了一下,表明飛船已經(jīng)降落,旅程來到終點。這期間誰也沒說話,但威廉斯能感覺到恐懼的陰霾掐住了他們的脖子,每分鐘都在收緊。
角宿一已經(jīng)落到地平線以下,只留下一片暗紅的光。寒風一陣陣吹著。在布滿巖石的小山頂上,十個地球人可憐巴巴地擠成一團,沉著臉望向俘虜自己的人。負責說話的是那個大塊頭大角星人,邁倫——圖巴爾;在場的還有綠色皮膚的織女星人比爾——瑟方,外加毛茸茸的小個子天津四人烏萊——弗拉斯,這兩位安安心心地充當著背景板。
“給你們生了火,”大角星人粗聲大氣地說,“附近也有的是木頭,能保證火不滅。這么一來野獸就不會靠近了。我們離開之前會留兩根鞭子給你們,如果這顆行星上的原住民來糾纏,鞭子也足夠你們保護自己了。至于食物、水和住所,你們得自己開動腦筋解決。”
他轉身準備離開。張伯倫驟然發(fā)難,大吼一聲,朝離去的大角星人的后背猛撲。對方只一揮胳膊就把他扔了回去,不費吹灰之力。
三個異世界人回到飛船里,氣閘鎖閉。飛船立刻升空,直上云霄。最后是威廉斯打破了叫人膽寒的寂靜。
“他們留下了鞭子。我拿一根,另一根你拿著吧,艾瑞克。”
地球人一個接一個頹然坐下,他們背對火堆,心里害怕,幾近失魂落魄。
威廉斯強顏歡笑:“周圍野味是夠了——這片區(qū)域林木挺茂盛的。得了,我說,咱們有十個人,而他們遲早總得回來。讓他們瞧瞧咱們地球人是好樣的,怎么樣,伙計們?”
他說話越來越漫無邊際,莫頓沒精打采道:“你干嗎不行行好閉上嘴?說的話半點兒用處也沒有。”
威廉斯放棄努力。他自己的心也在往下沉。
暮色漸深,轉入黑夜,火堆四周的一圈火光收緊成一小塊明滅閃爍的區(qū)域,其邊緣終結于陰影中。馬什突然倒抽一口氣,他瞪大眼睛。
“有什么……什么東西來了?!”
眾人一片慌亂,旋即又僵在原地,屏息凝目。
“你發(fā)什么瘋——”威廉斯啞著嗓子說,然后他突然截斷話頭,因為確實有某種仿佛滑行的聲音傳進他耳朵里,千真萬確。
他朝張伯倫吼道:“快拿上鞭子!”
喬伊·斯威尼毫無來由地哈哈大笑——一種緊繃、高亢的笑聲。
然后,空氣中倏地響起一聲尖嘯,許多影子朝他們沖過來。
同一時刻,在另外一個地方也有事情發(fā)生。
圖巴爾的飛船懶洋洋地從角宿一的第四行星往外飛。坐在控制臺前的是比爾——瑟方,圖巴爾自己則待在狹小擁擠的艙室里,只兩口就干掉了一大壺天津四出產(chǎn)的烈酒。
烏萊——弗拉斯望著他這番舉動,簡直悲從中來。
“一瓶要花二十個信用點,”他說,“而且我沒剩幾瓶了。”
“嗯,可別讓我一個人獨吞,”圖巴爾十分大度,“我喝多少你也比著喝嘛,我是不介意的。”
“那么一大口下去,”天津四人嘟囔道,“我得醉到秋季學期考試才能醒。”
圖巴爾置若罔聞。“咱們這回戲弄新生的把戲,”他自顧自說道,“肯定能進學校歷史——”
就在這時候,兩人聽到一陣尖厲的、有節(jié)奏的撞擊聲,“乒乒乒——”,即便隔了好幾面墻聲音也沒怎么減弱。與此同時,燈滅了。
烏萊·弗拉斯感到自己被緊緊摁在墻上。他拼命吸氣,然后喘著氣結結巴巴地說道:“太、太空在上,我們正在全、全速前進!平衡器出了什么毛、毛病?”
“還管該死的平衡器呢!”圖巴爾咆哮著爬起來,“飛船出了什么毛病?”
他跌跌撞撞出了門,進入同樣漆黑一片的走廊,弗拉斯跟在他身后伏地爬行。等他們撞進控制室,就發(fā)現(xiàn)瑟方被暗淡的應急燈包圍,綠色的皮膚上掛著亮晶晶的汗水。
“流星,”瑟方嘶啞著嗓子說,“弄砸了咱們的動力分配器。現(xiàn)在所有能量都投入加速。照明、供暖和無線電通信全部無法使用,換氣設備也就是緩慢而艱難地勉強運行。”他又補充道:“四號區(qū)域也被砸破了。”
圖巴爾狂暴地四下打量:“蠢貨!你為什么沒有好好盯著物質指示器?”
“我是盯著的,你這團只長個子沒長腦子的大糨糊,”瑟方咆哮道,“可是上頭根本就沒顯示!根本——沒——顯示!花兩百個信用點租來的二手破飛船,這不是意料之中的嗎?那流星從屏幕穿過,跟空蕩蕩的以太一模一樣。”
“閉嘴!”圖巴爾一把拉開存放太空服的柜子,然后呻吟起來,“全是大角星款。我忘記檢查了。這種太空服你能應付嗎,瑟方?”
織女星人撓撓耳朵,顯得疑慮重重:“也許。”
五分鐘后,圖巴爾沖進氣閘,瑟方笨手笨腳、跌跌撞撞地跟上。過了半小時兩人才回到飛船內。
圖巴爾取下頭盔:“謝幕!”
烏萊——弗拉斯倒抽一口氣:“你是說——咱們完蛋了?”
大角星人搖搖頭:“能修好,不過得花時間。無線電是徹底壞了,所以沒辦法求救。”
“求救?”弗拉斯驚得目瞪口呆,“可別雪上加霜了。人家要是問我們?yōu)槭裁丛诮撬抟恍窍担覀冊趺唇忉專勘绕鸢l(fā)送無線電信號,還不如直接自殺了事。只要能靠自己回去,咱們就沒有危險。再多缺幾天課也沒多大妨礙。”
瑟方的聲音沒精打采地插進來:“可是留在角宿一第四行星的地球人又怎么辦?”
弗拉斯張開嘴,結果一個字也沒說出來。他的嘴巴重新閉上。若說類人種族歷史上有誰精準呈現(xiàn)了“毛骨悚然”這層意思,那非此刻的弗拉斯莫屬。
這還只是開頭呢。
他們花了一天半時間才理順這艘破船的電纜線,又花了兩天時間才完成減速,來到可以安全轉向的位置。返回角宿一第四行星花了四天工夫。總用時:八天。
飛船再次來到他們丟下地球人的地方;時值正午,飛船懸停在空中,圖巴爾通過顯示屏觀察這片區(qū)域。他板著臉研究了很久,飛船里的空氣早已變得黏膩不堪。最后他終于開口了。
“我猜咱們是把能犯的錯都犯完了。咱們把他們放下來的位置,旁邊剛好有個當?shù)厝说拇遄印,F(xiàn)在地球人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瑟方悲悲戚戚地搖搖頭:“這事糟糕了。”
圖巴爾把腦袋埋進長長的胳膊里,頭徑直落到胳膊肘上。
“完蛋了。要是他們沒把自己嚇死,那就是落到了當?shù)厝耸掷铩G秩虢惯M入的星系已經(jīng)夠糟糕的——可現(xiàn)在干脆就是謀殺了,我猜。”
“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瑟方說,“就是下去找,看有沒有誰幸存下來。這是我們欠他們的。那之后——”
他咽口唾沫。弗拉斯悄聲替他補全下半句:“那之后就是被學校開除,心理重塑……還有一輩子的體力勞動。”
“別想了!”圖巴爾大吼一聲,“到時候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飛船很慢、很慢地盤旋下落,最后停在那片滿是石頭的空地上。八天前,十個地球人就是被留下來困在了這里。
“該怎么跟當?shù)厝舜蚪坏溃俊眻D巴爾轉頭朝弗拉斯揚起眉骨(他的眉骨上當然是沒有毛發(fā)的),“快點兒,小子,給咱們來點兒亞類人心理學。咱們只有三個人,我可不想惹上麻煩。”
弗拉斯聳聳肩,毛茸茸的臉皺起來,好像很迷惑:“我剛剛正好也在琢磨呢,圖巴爾,可亞類人心理學我半點兒都不懂。”
“什么?!”瑟方和圖巴爾同時炸了。
“根本沒人懂,”天津四人趕緊解釋,“事實如此。畢竟我們并不接納亞類人種族進入聯(lián)盟,他們得先完全文明化,那之前我們會隔離他們。想想看,我們又哪來的機會研究他們的心理?”
大角星人一屁股坐下:“真是越來越妙了。開動腦筋,毛臉人,好吧?給點兒建議!”
弗拉斯撓撓腦袋:“嗯……那個……最佳方案就是把他們當成正常的類人種族。緩慢接近,攤開雙手,不要驟然做任何動作,并且保持冷靜,我們應該能跟他們和平共處。喏,別忘了,我說的是應該。我可沒法打包票。”
“咱們走吧,讓你的包票見鬼去,”瑟方不耐煩地催促,“反正也沒什么關系。要是我在這兒被干掉,正好不用回家了。”他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一想到家里人會怎么說我——”
三人出了飛船,嗅了嗅角宿一第四行星的大氣。太陽正在最高點,像橙色的大籃球一樣明晃晃地掛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的樹叢里,一只鳥呱呱地尖叫一聲,然后就沉默了。寂靜完全籠罩了他們。
“哼!”圖巴爾雙手叉腰。
“簡直能叫你睡著。一點兒生命跡象都沒有。好吧,村子在哪 邊?”
三個人的意見各不相同,不過也沒吵多久。大角星人率先行動,另外兩人跟上。他們大步走下山坡,走向稀疏的樹林。
進入樹林一百英尺,一撥當?shù)厝饲臒o聲息地從頭頂?shù)臉渲S下,樹林一下子活了。第一撥當?shù)厝瞬艅倱渖蟻恚瑸跞R——弗拉斯已經(jīng)應聲而倒。比爾·瑟方一個踉蹌,暫時站穩(wěn)了腳跟,然后也悶哼一聲仰面躺倒。
最后只有大塊頭邁倫·圖巴爾還站著。他叉開雙腿站穩(wěn),嘴里發(fā)出嘶啞的怒吼,同時惡狠狠地左一拳右一拳。攻上來的當?shù)厝俗采纤拖袼巫采闲D的飛輪,立刻就彈開了。他模仿風車的原理進行防御,最后退到一株大樹前,背靠樹干站定。
這回他可犯了錯。大樹最低的一條樹枝上,一個當?shù)厝肆⒖潭紫铝耍巳吮茸约旱耐又斏餍⌒模哺幼阒嵌嘀\。圖巴爾之前已經(jīng)注意到當?shù)厝碎L著肌肉結實的粗壯尾巴,還在心里暗暗記了下來,因為在銀河系的所有類人種族里,除此之外就只有仙王座伽馬人擁有尾巴。然而有一件事他沒有留意:這些人的尾巴是能夠抓握的。
不過等他到了樹下就馬上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因為蹲在他頭頂樹枝上的當?shù)厝税盐舶痛瓜聛恚w快地繞個圈纏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開始收緊。
大角星人在劇痛之下拼死掙扎,把那長尾巴的襲擊者扯下了樹。那個當?shù)厝说箳熘€被大幅度甩來甩去,可他仍然穩(wěn)穩(wěn)纏住圖巴爾沒有放松,并一步步收緊了桎梏。
世界陷入黑暗。不等身體落地圖巴爾已經(jīng)暈過去了。
圖巴爾漸漸轉醒,他感到脖子又僵又痛,很不舒服。他想揉一揉僵硬的脖子,過了幾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無用功,因為他被捆得牢牢的。他嚇了一跳,腦子也清醒了。他首先意識到自己是俯臥在地上的,其次察覺到周圍有可怕的噪聲,接著又意識到瑟方和弗拉斯也被捆成一團,就在自己身邊——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掙不開身上的繩索。
“嘿,瑟方,弗拉斯!能聽見我說話嗎?”
瑟方喜氣洋洋地應了聲:“好你個皮實的老山羊!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沒那么容易死,”大角星人哼哼道,“我們在哪兒?”
短暫的停頓。
“在當?shù)厝说拇遄永铮蚁胧牵睘跞R·弗拉斯悶悶不樂道,“你這輩子可聽過這樣的噪聲沒有?自從咱們被扔過來,鼓點就一刻也沒停過。”
“你們有沒有看到——”
幾只手落在圖巴爾身上,他感到自己被轉了個圈。現(xiàn)在他換成了坐姿,脖子越發(fā)疼得厲害。茅草和綠色木材搭成的破舊茅屋在午后的太陽底下閃著光。尾巴長、膚色深的當?shù)厝嗽谒麄冎車鷩梢蝗Γ瑹o語。在場的人準有好幾百,全都戴著羽毛頭飾,手里的短矛帶了刺,模樣很嚇人。
在最顯眼的位置蹲著一排人,神秘感十足,所有人都目視他們。圖巴爾也怒氣沖沖地瞪著那些人,因為他們顯然是部落首領。他們穿著帶流蘇的艷俗長袍,皮革鞣制的技術很粗糙;他們還戴著長長的木頭面具,面具上畫著夸張的人臉,更增添了那種攝人心魄的野蠻氣勢。
距離三人最近的首領起身,這個戴面具的恐怖形象不緊不慢地走到三人跟前。
“哈啰,”他說,把面具掀開取下,“這么快就回來了?”
圖巴爾和瑟方啞口無言好一陣,烏萊·弗拉斯咳得停不下來。
最后圖巴爾深吸一口氣:“你是其中一個地球人,對吧?”
“沒錯。我叫阿爾·威廉斯。叫我阿爾就行。”
“他們還沒殺了你們?”
威廉斯開心地笑笑。“他們一個也沒殺。正相反,先生們,”他鞠一個浮夸的躬,“來見見新的部落之……呃……神。”
“新的部落什么?”弗拉斯倒抽一口氣,他還在咳嗽。
“呃……神。抱歉,我不知道聯(lián)盟語里的神怎么說。”
“你們這些‘神’代表什么?”
“我們就好像是某種超自然實體——被崇拜的對象。這你們都不明白?”
三個類人垂頭喪氣地瞪著他。
“沒錯,千真萬確,”威廉斯咧嘴笑,“我們是擁有偉大力量的大人物呢。”
“你什么意思?”圖巴爾氣憤不過,嚷嚷起來,“為什么他們會以為你們是擁有偉大力量的大人物?從體格的角度看,你們地球人是低于平均水平的——遠遠低于平均水平!”
“這就涉及心理學了。”威廉斯解釋道,“我們有一架閃閃發(fā)光的巨型交通工具,它神秘地穿空而過,起飛時還噴出了火箭的火焰。當?shù)厝艘娢覀兇盍诉@樣一個東西降落在他們的星球,那是一準要把我們當成超自然存在的。基本的野蠻人心理學罷了。”
威廉斯還在喋喋不休,而弗拉斯的眼珠子差點兒脫眶而出。
“順便問一句,你們怎么耽擱這么久?我們本來琢磨著這一出不過是捉弄新生而已,確實是的,對吧?”
“嘿,”瑟方插話了,“我覺得你根本就是說瞎話哄人!要是他們以為你們是神,為什么又不把我們當成神?我們也有飛船,而且——”
“這個嘛,”威廉斯道,“就是我們著手干預的地方了。我們跟他們解釋過了——用了圖畫和手勢——說你們是惡魔。等你們終于返回的時候——說起來,看見飛船降落我們可真高興啊——他們就知道該怎么辦了。”
“那個,”弗拉斯聲音里充滿了毫不壓抑的敬畏,“‘惡魔’又是什么東西?”
威廉斯嘆氣:“你們銀河系聯(lián)盟的人怎么什么也不懂?”圖巴爾緩緩移動酸痛的脖子。“現(xiàn)在就放開讓我們起來如何?”他嘟囔道,“我脖子抽筋了。”
“急什么?畢竟帶你們來是要獻祭給我們的。”
“獻祭!”
“當然。要用匕首把你們切開呢。”
心驚肉跳的沉默。“少來了,你這一套全是彗星放的屁,”最后圖巴爾總算從牙縫里擠出這么一句,“我們可不是動不動就被嚇破膽子、驚慌失措的地球人,你知道。”
“噢,這我們是知道的!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們啊。不過簡單、尋常的野蠻人心理學總是喜歡搞搞獻祭的,再說——”
瑟方怒火中燒,拼命扭動著,想把捆在繩子里的身體朝弗拉斯撞過去。
“你不是說誰都不懂亞類人種族心理學嗎?其實只是替你自己的無知開脫吧!你這個渾身長毛、鼓凸眼睛、干癟難看的織女星蜥蜴雜種!瞧你害我們惹了多大麻煩!”
弗拉斯往后躲:“我說,等等!嘿——”
威廉斯覺得玩笑開夠了。
“放輕松,”他安撫對方,“你們這群機靈鬼,搞的惡作劇反過來傷到了自己身上——傷得漂亮極了——不過我們不準備太過分。我猜我們也拿你們尋開心夠了。斯威尼正在跟部落的頭人解釋,說我們準備離開,順便帶上你們三個。說實話,我是巴不得走了——等等,斯威尼在叫我。”
片刻之后威廉斯折回來,他的表情很奇特,臉色似乎有點兒發(fā)綠。事實上他的臉色是越來越綠了。
“現(xiàn)在看來,”他喉嚨里喘著粗氣,“似乎我們的反惡作劇也傷到了我們自己身上。頭人堅持要獻祭!”
三個類人思量著眼前的事態(tài),沉默逐漸發(fā)酵。好一會兒工夫大家都啞口無言。
“我跟斯威尼說了,”威廉斯愁眉苦臉地補充道,“我說讓他回去跟頭人講,要是他不聽咱們的話,就會有可怕的事情降臨部落。不過這純屬虛張聲勢,他可能不會上當。嗯——對不起,伙計們,我猜我們是玩過頭了。如果情況果真不妙,我們就松了你們的繩子,跟你們并肩戰(zhàn)斗。”
“現(xiàn)在就松開我們,”圖巴爾咆哮道,他的血越來越冷,“咱們趕緊把這事了結!”
“等等!”弗拉斯慌忙嚷道,“先讓地球人試試他的心理學。快,地球人,使勁想!”
威廉斯想啊想,一直想到頭痛起來。
“是這樣的,”他心虛道,“自從上回沒能治好頭人老婆的病,我們就失掉了一些作為神的威望。她昨天死了。”他心不在焉似的自顧自點點頭:“現(xiàn)在咱們需要一個比較張揚的神跡。呃……你們幾位口袋里有點兒什么沒有?”
他跪到三人身旁開始搜索。烏萊·弗拉斯有一支觸屏筆、一臺口袋式平板、一把細齒梳、少許止癢粉、一疊信用幣和其他一些零碎東西。瑟方也帶了一堆毫不出奇的小物件,跟弗拉斯的大同小異。
最后威廉斯從圖巴爾屁股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黑色的小東西,外形類似手槍,握把極大而槍管很短。
“這是什么?”
圖巴爾雙眉緊蹙:“原來我是坐在這玩意兒上了?這是焊槍,飛船被流星砸出一個洞,我拿它修理來著。沒用的,電已經(jīng)快用完了。”
威廉斯眼睛一亮。他心里激動,整個身體都微微發(fā)顫。
“你以為它沒用而已!你們銀河系聯(lián)盟人真是目光短淺,比自己鼻子更遠的地方,你們就看不見了。你們干嗎不下來到地球待一陣——學學看問題的新視角?”
說話間威廉斯就朝他的同謀跑過去。
“斯威尼,”他吼道,“你告訴那猴子尾巴的倒霉頭人,就說再過差不多一秒鐘我就要發(fā)火了,我要把整個天空拉下來砸到他腦袋上。你跟他來硬的!”
然而頭人并沒有等著斯威尼傳話。他比畫出抗拒的手勢,于是當?shù)厝吮泯R刷刷地沖了上來。圖巴爾高聲怒吼,肌肉在繩索下嘎吱響。威廉斯手里的焊槍閃著光開啟了,微弱的能量束向外射出。
距離最近的茅屋突然熊熊燃燒。另一間茅屋緊隨其后——接著又一間——第四間——然后焊槍就啞火了。
不過已經(jīng)夠了。再沒有一個當?shù)厝诉€站著。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哭喊哀號,乞求饒恕。聲音最響的就是頭人。
“跟頭人說,”威廉斯吩咐斯威尼,“這只不過是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小小樣本,咱們預備給他的懲罰可遠遠不止這些!”
接著他就去割開了捆住三人的生皮繩索,同時得意揚揚地補充道:“不過是一點點簡單尋常的野蠻人心理學罷了。”
大家返回飛船,重新升空,這時弗拉斯終于收起了自己的自尊心。
“可是我還以為地球人從沒發(fā)展出數(shù)學心理學!你們怎么知道那么多亞類人種族心理?整個銀河系都沒人走到了那一步!”
“啊,”威廉斯咧開嘴,“關于未開化的心靈的運作方式,我們有一些經(jīng)驗性的知識。你瞧——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大部分人都可以說是還沒開化呢,所以我們非懂不可!”
弗拉斯緩緩點頭:“你們這些地球怪胎!至少這回的小插曲讓我們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
“千萬不要,”弗拉斯第二次嘗試地球的俚語,“跟瘋狗[11]較勁。你根本不知道他們能瘋到什么程度。”
*
在瀏覽準備收入這本書的故事時,我發(fā)現(xiàn)只有《戲弄新生》是已經(jīng)出版而光看標題我毫無印象的一篇。就連重讀的時候也沒有記憶閃現(xiàn)。如果有人隱去我的名字再把它拿給我看,讓我猜猜作者是誰,我多半猜不出來。或許這說明了某些問題。
不過呢,反正這篇故事設定的背景確實是《太陽人》[12]。
另一篇投給弗雷德·波爾(Fred Pohl)[13]的故事運氣更好些。《超中子》完成于2月底,跟《面具》和《戲弄新生》都寫于同月。我在1941年3月3日把它投給了弗雷德,他在3月5日接受了。
那時距離我第一次投稿還不到三年,但我顯然已經(jīng)很不耐煩投稿被拒。反正在獲悉《超中子》被接受了以后,我在日記里留下的態(tài)度是,“也該賣出一篇了—距離上一篇都五個半星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