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動物房找到師姐，告訴她，尚老師希望我和錢之順半個月后做開題報告，所以我想找她看看有沒有當時她做開題報告的幻燈片，讓我有個框架方面的參考，她很爽快就答應了。等她回到實驗室，我就拿U盤把文件拷過來，照貓畫虎地先列了個框架，前幾張幻燈片的標題先起好，然后開始往里面加內(nèi)容。

就這么白天做實驗，晚上在實驗室準備這個開題報告幻燈片，我忙活了三天后，總算有點兒像樣了。后面幾天，我把錢之順約到了實驗室，又忙活了三晚上，兩個人總算合計著把這個開題報告的幻燈片草稿做出來了。兩個人讀一遍下來，覺得也有點兒像那么回事，于是我倆互相拍拍對方的背，吹捧了對方一回，覺得應該可以在尚老師那里過關了。

第二天，我倆又去尚老師的辦公室找到他，三個人一起坐在會客室的小圓桌前，我倆就著尚老師的筆記本電腦給他演示我們的開題報告幻燈片草稿。尚老師起初還饒有興致，神態(tài)輕松，但一張一張幻燈片看下來，他表情越來越嚴肅。等全部幻燈片放完，他眉頭緊鎖，把我看得心里有點兒慌，不知道他會怎么評論。接著他開口道：“看完了，你們倆從頭開始，再給我講一遍！”

光聽他這個語氣，我倆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對這個很不滿意。于是我倆硬著頭皮又一張一張地講了一遍。本來內(nèi)容就沒有那么熟悉，加上緊張，一遍講下來，我倆磕磕巴巴得不成樣子了。

他鏡片后的雙眼似乎由于缺乏睡眠而帶著一些血絲，但是看著我們目光依然銳利：“你們知道嗎？我在美國讀博士的時候，我的導師教過我，你的所有報告，你都得做到每張slide（幻燈片）都能記得內(nèi)容，這一張講完，你就知道下一張要講什么。一句話，對內(nèi)容要非常熟練，你才有余力去和聽眾傳達你要表達的信息。你看看你們倆，講的內(nèi)容一點兒都不熟，這是你們在做的項目嗎？還有，好幾張標題里就有錯別字，格式排版也不好好對齊，這張，還有這張，這張，滿滿地都是字，你覺得聽眾隔這么遠能看清楚？你們要學會只列要點，把細致內(nèi)容自己記牢了再表述出來。”

他一張張地翻下來，把每張幻燈片都逐一點評，說得都全在理。我摸摸口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帶紙筆來了，幸好錢之順隨身帶著筆，尚老師點評地時候，他拿過桌上的草稿紙把這些修改意見都一一記錄下來。點評結(jié)束了，我長出一口氣，我發(fā)現(xiàn)身體根本就不理會空調(diào)房里的涼爽，后背的汗液黏住了襯衫，讓我回憶起了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時住在四層樓頂?shù)乃奚岬南娜諓灍帷Ｓ袝r候，人的目光比盛夏的太陽更能讓人感到那個熱度。

“下周四就是你們的開題報告日。周三下午在這里，你們倆再給我過一遍，打起精神來！”我們忙不迭地答應下來，離開了那個讓我感覺裝了三百瓦燈泡的房間。

“唉，之順，我感覺好丟臉，咱們倆做得比孟熙和師姐差好多。尚老師這么一頓批下來，感覺自己好沒用！”我一邊往外走，一邊拿著之順剛才記下來修改意見的兩張紙扇了扇風，嘆了口氣，和他發(fā)表著我的感慨。

“沒什么啊，我們已經(jīng)有一個好的開始了！尚老師也沒說我們的內(nèi)容有大問題嘛！第一次的草稿肯定不會那么完美了，改著改著不就好看多了？你也別泄氣，你要是一次就讓尚老師能滿意，那你得是天才了。你不會真認為自己是天才吧？”他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笑著給我開玩笑加打氣。

“你們上大學的時候，也要做這樣的報告嗎？”我好奇地問他。

“有地，不過也沒多嚴格要求。那種本科課程，還有畢業(yè)答辯，就是在指導老師那里過一遍幻燈片，大家也沒太當回事，十幾個同學，每個人也才五分鐘，能講多少呢？”他回答道。

我本科時的畢業(yè)論文，回想起來也很好笑，是自己拍腦袋想的一個植物學的問題，去探索不同濃度的含磷洗衣粉溶液對一些植物種子的萌發(fā)的影響。實驗做完了，我照著學校圖書館里能找到的《植物生理學》雜志上那些研究論文的格式寫了個模擬發(fā)表的稿件，不過并沒有真去投稿——知道自己那是瞎胡鬧，作不得真的。后來那畢業(yè)論文交上去，通過了畢業(yè)審核，但也沒有要求做幻燈片形式的答辯，這事情就算完成了。后來這個論文倒是被評為學校的優(yōu)秀畢業(yè)論文，還讓我得意了一下，以為自己還不錯。現(xiàn)在看來，那些雕蟲小技只能是自我感覺良好罷了，入不得真專家的法眼的。

剩下這幾天，我和之順兩個人放慢實驗節(jié)奏，把幻燈片改了又改，再練習了三遍，才感覺找回來信心，有底氣再去接受尚老師的審閱了。

第一次被訓了，第二次去見尚老師的時候，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他又有很多不滿的地方。到了他辦公室外面，我讓之順先進去，自己躲在他后面。偷偷瞄過去，尚老師依然是在辦公桌的電腦顯示屏后忙碌，不過他臉上氣色平和，沒有上次看到那么嚴肅了。

我們?nèi)齻€人依然到外間會客室的桌上逐張幻燈片讓尚老師審閱。我一邊給尚老師展示，一邊留意著他的神色，看到他一直表情輕松，我感覺自己的心慢慢地回到了原處，看來這次穩(wěn)了。之順接著演示完后半部分，尚老師臉上開始露出一些笑容來：“這次好多了，除了幾個小瑕疵，總體來講已經(jīng)不錯了。我看明天該沒什么大問題。你們最好是對他們的一些可能提問要做一些應對。你們能想到他們會問哪些問題沒？”

我和之順互相看一眼，然后之順開口了：“這個，他們應該會問我們這個項目的意義和應用吧？然后一些實驗設計的考慮？”

“對，這些你們還得心里預備一些答案，省得到時候卡殼了。”尚老師說完，把幾個小瑕疵給我們一一指出來，讓我們回去改。然后又抬頭望向我倆，隨意地問道：“實驗現(xiàn)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我看之順并沒有要接話的意思，加上我也在這階段花的精力多些，于是先開口說道：“呃，我們已經(jīng)注射完誘變劑兩個星期了，目前為止，接受注射的親代公鼠還沒有死亡的。我們在密切觀察，準備在未來四個星期內(nèi)讓他們完成恢復，然后就可以和同品系的適齡母鼠交配，讓它們繁育到足夠多的個體來進行變異個體篩選了。”

“各種篩選的儀器都準備好了沒？”尚老師追問道。

“簡單的形態(tài)方面異常和血常規(guī)，血糖指標的儀器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但是學習記憶和其他神經(jīng)系統(tǒng)異常篩選的儀器的還在準備中，有些儀器需要采購，還在查找哪些廠家有能快速篩選的儀器。”這次是之順先說的，這部分他更熟悉。

“還有小動物測量骨骼發(fā)育的骨密度儀，也還不知道哪些廠家有。”我補充道。

“那你們得趕緊了，這些儀器都要快些準備就緒，測試好。聽力和視覺異常的方面，我應該可以有一些朋友可以聯(lián)絡，回頭告訴你們。還有別的問題沒有？”

“暫時沒有了。”

尚老師擺了擺手：“等你們預實驗過了，回頭要忙起來的時候，可以找一些本科生來參與這個課題給你們幫忙，這樣你們篩選得快一些。那就這樣吧，明天好好打起精神來，不要怯場了。”

這次從尚老師辦公室出來，我倆都輕松多了，之順笑呵呵的說：“早就說了嘛，我們倆肯定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