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女鬼與假道士
- 余誡錄
- 初遇知安
- 3680字
- 2025-07-15 20:31:52
那天過后我知道女孩的名字叫周小曉,回想我說的那些話,是我掀開了小曉的傷疤,可然后呢?
報警?
我一個連下頓泡面錢都還沒著落的“算命先生”,去告一個開金表、拍一沓錢像拍撲克牌的“王總”?
可證據(jù)呢?
周小曉自己都嚇破了膽。
這操蛋的城市,吞掉一個周小曉,連個嗝都不會打。這念頭像冰錐,扎得我翻來覆去,胃里那點可憐的過期面包也在跟著翻攪。
接下來的幾天里,算命攤前依舊門可羅雀。饑餓成了我最忠實的伴侶,比那件破道袍還貼身。
我開始有點后悔那天晚上話說得太狠。
那個姓王的畜生,會不會繼續(xù)轉頭去找周小曉的麻煩?這想法像陰魂不散的老蠅,嗡嗡地在我腦子里打轉。
第五天深夜,出租屋像個冰冷的鐵罐頭。我正裹著薄被,數(shù)著天花板上“骷髏”的裂紋,試圖催眠自己,一陣刺耳又破鑼似的鈴聲猛地炸響!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心臟差點從嗓子眼蹦出去。
誰?
催房租的劉胖子?還是抄水表的?這破手機,除了債主,沒人會打。
屏幕上,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在黑暗里閃著幽綠的光,看著就非常的不吉利。
我咽了口唾沫,喉嚨干得發(fā)疼,手指頭懸在接聽鍵上,猶豫了幾秒。那鈴聲鍥而不舍,像催命符。
m的,接吧,大不了再聽劉胖子罵娘。
“喂?”
我聲音啞得厲害。
電話那頭沒立刻說話,只有一種拉風箱似的、急促又壓抑的喘息聲,電流的嘶啦聲混雜其中,聽得我后脖頸子發(fā)涼。
“誰?”
我提高了點音量,心里發(fā)毛。
“……張……張大師?”
電話那頭的聲音飄忽、破碎,帶著一種溺水般的恐懼,幾乎被喘息和哽咽淹沒,“是……是我……周小曉……”
周小曉?!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塊石頭砸進冰窟窿里。
那股不好的預感瞬間成了真?
“周小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那個姓王的……”
我急聲問,攥緊了冰冷的手機殼。
“不……不是他……”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像是牙齒在打架。
“是……是別的……張大師這幾天……我總感覺……感覺有人在盯著我……一直盯著……不管我在哪……”
“盯著你?”
我腦子里飛快閃過王總派打手的畫面。
“我……我不知道……我看不見……但我就是知道……”
她的恐懼透過電流直鉆我耳朵。
“在宿舍……在圖書館……在食堂……甚至在廁所隔間里……那種……那種被盯著的感覺……像……像冰冷的蛇……纏在脖子上……喘不過氣……還有……還有……”
“還有什么?”我急切的問道。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歇斯底里的驚恐:“……還有哭聲!女人的哭聲!很近……就在我耳朵邊……細細的……嗚嗚咽咽的……可我一回頭……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啊大師!我……我要瘋了……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女人的哭聲?!看不見的窺視者?!一股寒氣瞬間從我腳底板竄上天靈蓋!這TM聽起來……怎么那么像……
不可能!
我立刻把這荒唐的念頭壓下去。我是誰?張九陽!一個連羅盤都看不懂的假道士!大學那點周易筆記也就夠忽悠忽悠失戀的女大學生!這世上哪有什么鬼?!一定是姓王的搞的鬼!心理戰(zhàn)術!恐嚇!對!肯定是!
“周小曉,你冷靜點!”
我強迫自己穩(wěn)住聲音,試圖給她也給自己一點底氣,、。
“聽我說,很可能是那個王八蛋在搞鬼!找人嚇唬你!你別怕!你現(xiàn)在在哪?宿舍安全嗎?”
“我……我不敢在宿舍……她們都睡了……那感覺……更清楚……”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在師大后門外面……那個……那個24小時便利店旁邊的小巷口……大師……求你了……我好怕……那哭聲……又來了……你聽……你聽……”
電話那頭,她的聲音驟然被一陣模糊的、時斷時續(xù)的嗚咽聲蓋過!那聲音極其飄忽,帶著一種非人的凄楚和怨毒,像是從很深的地底或者墻壁縫隙里滲出來的!絕對不是周小曉自己在哭!
我渾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來!手機差點脫手掉到地上!操!這他媽是什么玩意兒?!
“周小曉!周小曉你還在嗎?!”我對著話筒吼道。
“在……在……”她的回應微弱得如同游絲,夾雜著無法控制的、牙齒磕碰的咯咯聲,“它……它好像……更近了……好冷……大師……救我……”
師大便利店旁邊的小巷口……離我這破出租屋不算太遠,跑過去大概二十分鐘。
可理智告訴我,這渾水不能蹚!我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但電話里周小曉那瀕死的恐懼,還有那詭異的哭聲……媽的!那天在巷子里罵她“傻姑娘”的勁兒哪去了?張九陽,你真要眼睜睜看著她出事?
“待在人多亮堂的地方!便利店門口!別進巷子!等我!我馬上到!”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瑳]等她回應就掛了電話。
我手忙腳亂地套上那件發(fā)灰的破道袍——M的,這時候穿這玩意兒,自己都覺得諷刺又悲壯。
我沖到那張破桌子前,一把拉開抽屜,把里面那點“吃飯的家伙”全胡擼進一個舊布袋里:劣質黃紙、禿了毛的毛筆、那盒廉價朱砂,還有那枚磨得锃亮的銅錢。
管他有沒有用,壯膽也好!
我像條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一頭扎進濃稠的夜色里。
冰冷的夜風刮在臉上,稍微吹散了一點腦門上的冷汗,但心還是擂鼓一樣狂跳。
腦子里亂成一鍋粥:王總的獰笑、周小曉絕望的臉、還有電話里那滲人的女人哭聲……操!千萬別出事!
遠遠看到便利店刺眼的燈光時,我?guī)缀跖懿砹藲狻1憷觊T口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店員在柜臺后打哈欠。
人呢?!
我心臟驟停了一瞬,目光瘋狂掃視。
然后,在便利店側后方的小巷入口陰影里,我看到了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影子。
是周小曉。
她背對著我,死死地抱著她的帆布包,整個人縮得像個受驚的刺猬,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巷子里沒有路燈,只有便利店側窗漏過來的一點慘白的光,勉強勾勒出她單薄的輪廓。
周圍,只有垃圾桶散發(fā)出的餿臭味和……一股若有若無的、陰冷的、讓人脊背發(fā)麻的氣息。
“周小曉!”我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快步沖過去。
她猛地一顫,像被電擊了,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張臉在昏暗光線下白得像紙,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全是渙散的、非人的恐懼,嘴唇哆嗦著,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只是死死地盯著我身后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嚇人。
我順著她的目光猛地回頭!
在巷子深處,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里什么都沒有……不!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因為就在距離我們大概七八米遠的一個垃圾桶旁邊的陰影里,似乎……站著一個人形的輪廓!極其模糊,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又像是光線扭曲造成的錯覺。
一股刺骨的寒意,正從那個方向無聲無息地彌漫過來,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的腳踝,向上蔓延!
周小曉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被掐斷似的嗚咽,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手指死死摳著帆布包,指節(jié)泛白。
那模糊的輪廓……動了!它沒有邁步,而是……飄忽地向前“滑”近了一點點!那刺骨的寒意也隨之加重,空氣仿佛都要凝滯!
我看清了!
那不是錯覺!那是一個女人的輪廓!
穿著一條……像是某種廉價服務生的、洗得發(fā)白的裙子?頭發(fā)很長,凌亂地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
唯一清晰的是……她沒有腳!裙擺下面空空蕩蕩,融在陰影里!
嗡——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唯物主義、所有的自我嘲諷、所有的“假道士”標簽,在這一刻被眼前這超出理解范疇的景象轟得粉碎!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攥緊了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操!真他M有鬼?!
就在這時,那女鬼模糊的頭部微微動了一下,被亂發(fā)遮擋的面孔似乎……抬了起來。兩道冰冷、怨毒、毫無生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發(fā)絲的縫隙,直直地釘在了我臉上!那目光里蘊含的恨意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讓我如墜冰窖,血液都被凍僵了一般!
“呃……”
一聲極其輕微、非人的嗚咽,像是從地底傳來,又像是在我腦子里直接響起。
周小曉發(fā)出一聲瀕死的抽氣,身體一軟,眼看就要癱倒。
不能倒!倒了就完了!
一股邪火猛地頂上了我的天靈蓋!是極致的恐懼催生出的、屬于底層螻蟻被逼到絕境的兇狠!M的!管你是人是鬼!想弄死我們?!老子跟你拼了!
“滾開!”
我完全是憑著本能,喉嚨里發(fā)出一聲自己都陌生的、嘶啞的咆哮!同時,手像不受控制一樣,猛地伸進懷里那個舊布袋,胡亂抓了一把——也分不清抓的是紙還是砂——朝著那女鬼模糊身影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揚!
“嘩啦——”
一把混雜著劣質朱砂粉末和揉碎的黃紙屑的“武器”,被我撒了出去,在昏暗的光線下形成一小片紅色的塵霧。
就在那紅色塵霧接觸到那女鬼所在陰影區(qū)域的瞬間——
“咿——呀?。。 ?
一聲凄厲到無法形容、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尖嘯猛地爆發(fā)出來!那聲音飽含著痛苦和極致的怨毒,根本不是人類能發(fā)出的!
那模糊的女鬼身影劇烈地扭曲、晃動起來,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她身上那股刺骨的陰寒氣息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那怨毒的目光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帶著一種……強烈的不甘和……悲傷?
看那女鬼不再向前我拉著周小曉就往街邊跑。
街邊。
我和周小曉粗重得像拉風箱的喘息聲。
我站在原地,渾身僵直,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汗水瞬間浸透了里衣,冰冷的道袍黏在身上。剛才揚出去的手,現(xiàn)在抖得像個帕金森病人。
我……我干了什么?那……那玩意兒……真被我撒的東西……傷害了?還是……只是巧合?
周小曉癱軟在地上,雙手死死捂著嘴,眼睛瞪得溜圓,看著我,又看看剛剛的那個小巷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無意義的抽氣聲,顯然驚嚇過度,連哭都不會了。
巷口便利店的光斜照進來,在地上拉出我們兩個扭曲的影子。我低頭看著自己還沾著紅色粉末的手,又看看地上那一片狼藉的朱砂和黃紙屑。
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像潮水般淹沒了我。
M的……這假道士的飯……好像……越來越難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