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內，風聲暫歇。

“你還有妹妹？”

瑪雷愣了一下，賽利亞也停下手中的動作，聯想到維塔的動機，

“難道說，她也是被人拐走的？”

“我不知道。”維塔沉默了一瞬，隨即緩緩搖頭，“只是，從某天之后，我便再也沒見過她。”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娓娓道來：

“我的家在特蘭魁偏北的一個小村莊，家里只有四口人，我、父親、母親，還有一個小我兩歲的妹妹。”

“那一年，我六歲，全國爆發了一場大瘟疫。”

瑪雷和賽利亞眉頭一皺，那場彌漫全境的大瘟疫，他們自然聽說過，只是當時他們的年紀尚小，對此沒什么特別的記憶。

維塔說得平淡，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村子偏遠，藥品稀缺，父母先后染病。我們沒錢看病，也沒有人能幫得上忙，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點一點被病魔耗干。我那時太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縮在屋角，抱著妹妹，看他們痛得幾近昏厥，發著高燒，胡話連篇。”

說到這里，她垂下眼眸，聲音低了些許，

“某一天深夜，他們突然說感到身體好轉起來，讓我把妹妹先送到鄰里看護，獨自回來。”

“我回去后，他們握著我的手，說妹妹以后就托付給我了，說我比她大，要保護好她。說完，他們就閉上了眼。”

賽利亞緊緊抿著嘴唇，眼眶有些泛紅。瑪雷地垂下頭，任由碎發遮住雙眼。

“我把他們埋在村子外的小土丘上，然后接回妹妹。我沒告訴她實情，她才四歲，不懂這些。我只告訴她，爸爸媽媽出門遠游了，是去很遠的地方，或許要很久之后才能回來。”

“從那之后，我在村子里給各家各戶做短工、跑腿、打雜，賺些小錢養活我們二人。村里人知道我家出事，對我還算照顧。有些人會故意把活交給我做，送些吃的、用的。面對妹妹，他們每每都說，是‘你爸媽托我帶給你們的’。”

“就這樣，我們騙著她，瞞過了兩年。她漸漸長大了，有時也會盯著門口看，問爸爸媽媽怎么還不回來，我總是找些借口搪塞過去。直到她六歲的生日。”

她的聲音忽然停頓了幾秒，似是有些抗拒說出接下來發生的事，

“……那天夜里，她突然大哭，鬧著要見爸媽，說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在身邊，為什么她沒有。我沒忍住，就告訴了她真相。”

“她不信，她哭著喊我騙人，說我壞，說我不配當她的姐姐，說她要自己出去找爸爸媽媽。”

“然后，她摔門而出。”

“我當時很氣惱，覺得她不懂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她卻只知道責怪我。”

“所以，我沒有立刻追出去。當時我想，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根本跑不遠，她只是情緒激動，等冷靜下來，就會回家。”

“可第二天早上，她……還是沒有回來。”

瑪雷與賽利亞對望了一眼，心頭同時泛起不祥的預感。

那一晚的記憶，被維塔封存回最深的角落。

雖然刻骨銘心，但太久沒有翻閱，一時間要講述出來，還需細細回想。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身，挨家挨戶地敲門打聽，問是不是妹妹昨天晚上賭氣沒回家，被誰家收留了……可所有人都說沒見著她，也沒人見她往哪邊走。”

“這時我才開始著急，從村頭找到村尾，又沿著那條通往山林的小道跑上了山，甚至一口氣跑到了下一個鎮子。也不知跑了多久，過了幾個白天黑夜，我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妹妹只是迷路了，我會找到她，帶她回家，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一起吃飯，一起擠在草榻上看星星。”

“可我終究還是沒能找到她。”

那天夜里，成了她與妹妹最后一次見面的日子。

賽利亞眼中一片濕潤：“難怪你會勸休伯利……你擔心他也因此錯過了重要的東西。”

“或許吧，”維塔點頭，“只是一種本能。”

“不過你放心，休伯利比看上去要穩重得多，不至于做什么傻事。”賽利亞強行擠出一個微笑，安慰道。

瑪雷卻皺起眉頭，遲疑片刻，問道：“可是，我曾聽你說過——你八歲的時候已經是武者了吧？”

維塔八歲入門，初為低階武者，便能凝實氣脈。哪怕面對他這個魔導天才，前者也秉持著自傲，從不甘屈于人下。

若她開口求助，一切順著這位至尊法師的意愿推進，不再執著于一些執拗之事，她的路也將平坦許多。

可她絕不會如此。

“對。”維塔沒有否認，“那是我出門尋找妹妹的時候發生的事。可能是因為跋涉太久，又累又餓，我就在野外昏厥過去。等我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在陌生的地方。”

“是一個雇傭兵收留了我。他說，最近一帶很多孩童走失，怕是有人下手，我一個人出來實在太危險了。”

“我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他，他看我可憐，又看我天賦不錯，就收留了我，教我格斗，教我凝氣。那時我還不懂什么是‘凝實氣脈’，也不覺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能變得更厲害，就能早些自力更生，報答恩人，然后再去追尋妹妹。”

“后來，我才知道……能在八歲就凝實氣脈，幾乎可以稱作‘天才中的天才’。”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報答那位雇傭兵，他就離開了。他說我羽翼漸豐，武道之上已然可以自行摸索，但在這世上活下去，只會戰斗是不夠的，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于是我開始獨自闖蕩，混入黑市，接下各類委托，逐漸成為一名殺手。我總想著，也許哪一天，我能順著某條線索，查到那些人販子的蹤跡，找到我妹妹的下落。雖然希望渺茫……但我如果不為這個理由活下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維塔說到此處，頓了頓，看向瑪雷，

“直到，有一天，那位女人找到了我，說她的女兒被凌虐至死，她請求我替她報仇。”

“沒有報酬，我還是答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