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眾人便各自換上了適合市街穿行的便裝。

表面上，他們是一組有志于在格林城開設“高端魔術道具專營店”的從特蘭魁來的外地人，實則，也僅僅是從特蘭魁來的外地人。

“就說我們打算開個店，調查行情嘛。”瑪雷一邊整理袖口一邊叮囑維塔，“別一上來就問‘有沒有買賣少女的拍賣會’，那樣人會報警的。”

“……不用你多嘴。”維塔白了瑪雷一眼。

賽利亞神情卻帶著一絲無奈——把調查黑市的任務交給這倆人，真的靠譜嗎？

“我去教會那邊看看能不能查到近幾年失蹤少女的記錄，順便找機會接觸一下他們的內部檔案。”她嘆了口氣，換上清洗過后的神職者長裙，“說起來，你和休伯利是怎么說的？”

“就說要去開一家‘高端魔術道具專營店’……”

“……這可真是意料之中。”

“你一個人沒問題吧？”瑪雷看向賽利亞。

“我可是神職者。”后者微笑道，“和教會打交道，比混黑市可輕松多了。”

其實，瑪雷問完這句話就后悔了——賽利亞能有什么問題？會出問題的是遇到賽利亞的人才對。

于是，眾人分頭行動。

維塔和瑪雷一路循著線索，跟蹤某個不小心的雇傭兵，穿過兩條小巷，又在經過寫著販賣香料的冷門鋪子后門，踩上了一段沉入地底的黑鐵階梯。

再往前——便是黑水集市。

如果說特蘭魁城下城區那魚龍混雜的黑市是混亂的鼠巢，那么，位于格林城下城區深處的黑水集市，則完全是另一種光景。

這里并非那種亂糟糟的藏污納垢之地，而是被某種更高階、更危險、掌控力也更強的組織，打理得令人不安地井井有條。

黑水集市是一個完全封閉的場所，僅僅是步入其中，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與表世界截然不同的氣息。

頭頂上方，是巨大無比的地下穹頂，通體由打磨光滑的黑曜巖構成。黑曜巖上掛著不少魔導燈，忽明忽暗的光讓人懷疑除了照明之外，這些燈具是否還有別的作用。

腳下的地板，是擦得锃亮的黑色石材，表面光滑得仿佛能照出人影。踩在上面，沒有普通地下集市的潮濕和泥濘，干凈得不可思議。然而，這份過度的整潔，卻給人一種踏入了貴族私密會所般的的拘束感，仿佛每走一步，都會被藏于暗處的哨衛看在眼里。

集市的布局也極其規整，所有的攤位，都按照種類和價值，規整地分布在三層環形區域。從最外圍的低級魔材、來路不明的走私藥品，到中間區域的各種稀有古物、危險生物，再到較為內層的區域，那里擺放著各種高端得令人咂舌的武具與術契文書——遠比特蘭魁黑市上販賣的東西種類更繁多，也更高級。所有商品的價格都沒被明碼標注，顯然很多物品是只有熟客才能買到的。

維塔的武者直覺讓她時時刻刻緊繃著神經。盡管她看不到周遭有執勤者巡邏，但她毫不懷疑，如果有人在這里貿然出手，下一秒就會被暗處射出來的冷箭扎成刺猬。

經過一番調查，二人發現，最中心的區域，便是拍賣會場，在黑市混跡的眾人似乎將其稱作“黑井”，每月月中才會開放。而且，正如賽利亞所言，只有受邀者才能進入。

暫時進不去“黑井”，二人也只好在外圍轉悠。

“沒有家徽，沒有派系標記，也沒有統一的管理徽章……看起來是由地下商販聯合搭建的自由市場。”瑪雷瞇起眼睛打量整個黑水集市。

這里比特蘭魁的黑市要大上很多，他和維塔已經逛了一上午，還沒有把所有攤位逛完。

雖然瑪雷起初是這么推測的，但一路看下來，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測。

“太干凈了、太高效了。”他摩挲著下巴自言自語，“像這種等級的黑市，若真只是商販聯手，早該爛成利益糾紛的泥潭。”

“你是說，像特蘭魁那樣？”

“特蘭魁的黑市上都是人才……我的意思是會比特蘭魁還爛。”

“而且，”他頓了頓，抬頭看向頭頂一眼望不到頭的魔導燈，“能照亮這么大面積的魔法燈具，造價可不便宜。那些平時連銅幣都要掰成兩半花的吝嗇鬼，會舍得花大價錢建設和諧黑市大家庭？掏一個子恐怕都像要他們命。”

“你的意思是，背后有金主支持？”維塔冷聲問。

如果這背后真藏著什么勢力……那反倒是個突破口。只要查清是誰在操盤這些交易，說不定就能順藤摸瓜，弄到拍賣會的入場券。

“可能吧……不過——話說回來。”

二人繼續穿行在這座宛如地底城市般的黑市中，瑪雷忽然停下腳步，面色古怪，語氣略帶遲疑地開口，

“我們一直這樣并肩而行，目標也太明顯了點。要不……你我先分頭行動，各自調查，一會兒再在這里匯合？”

維塔沒說話，只是毫不客氣地一把拽住他的后領。

“我們是來調查的，不是來買本子的。”

“冤枉啊！！冤枉啊青天大老爺！！！”

瑪雷拼命掙扎，表情痛苦，“我只是覺得那家書鋪氣氛不對勁，說不定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放手啊放手！！！”

維塔不為所動，手上卻拎得更高了一點，將少年法師拖離他心心念念的書攤。

“有我在，想都不要想。”

來自少女的冷言冷語，澆滅了少年一腔學術研究的熱忱。

幾經七拐八繞，維塔拖著瑪雷抵達黑水集市東側的一家酒館。

酒館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揚，招牌上歪歪斜斜地寫著“夜鴉酒屋”。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夾雜著烈酒與烤肉的混雜氣味撲面而來。

里面人聲嘈雜，比外面少了些壓抑，但空氣中隱隱彌漫的冷峻表明，這里顯然也不是普通旅客歇腳的地方。

維塔松開手，瑪雷拍了拍自己被拽得皺巴巴的外袍，瞥了她一眼：“所以，你打算從這里下手？你不會希望收了可觀的小費后，酒館老板小聲說出我們想要的情報？”

“哪有這種好事？”維塔看他的眼神中帶上些鄙夷，“我有更有效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