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在以魔法為尊的學院莫加，像瑪雷這樣徹頭徹尾堅持古典派的法師，依舊稀有得像沙漠里的水。

如今的主流法師，不說鍛煉身體素質，多少都會學點護身武技，以備不時之需。

邊境戰線上的炮臺法師整整齊齊地嵌入戰術小陣列，那些雇傭兵小隊里的游擊法師，身邊也必然有近戰職業護著，專門防止被敵人從后排切了個干凈。說白了，純粹只會施法的法師，早就被市場淘汰了，留給他們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在莫加搞學術的道路。

要不是瑪雷背靠名門望族，根本不愁將來沒班上，他也不敢在武之一道上直接躺平。

但現在，他身邊有了維塔——嘿，那不就剛好補上前排的空位了嘛？

是脆皮殺手又怎么了？靠體術吃飯的家伙，難不成能比他這個懶癌法師還脆？

面前是通往祭儀塔的山頂小徑，狂風如刀、雪粒如雨。

瑪雷腳步一頓，果斷開口：“不，你先上，我后面壓陣。”

維塔眼角抽了抽：“你不會是怕了吧？”

“不是，這是戰術考慮。”瑪雷嚴正有力道，“身為勇者的智囊，指引你的燈塔，我當然要考慮全局，選出最適合當下作戰的陣型——就是你在前面沖鋒，我在后面兜底。”

“你就是怕了吧？”

“絕對不是！”

瑪雷神情誠懇，毫無愧疚地把維塔往前一推。

“別廢話了，快去登高望遠，風雪無阻！”

維塔冷哼一聲，卻也知道他不是能硬逼著上陣的主，最終只能一腳踩入深雪，朝頭上的方向艱難前行。

山頂的暴風肆虐得比下面更猛烈幾倍，風雪幾乎要把人吹翻。即便是維塔把重心放低，依然是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吹倒。

她的實力早已超越尋常武者，心力護體早就駕輕就熟。可就算如此，在這山巔狂風之中，她依舊差點被吹翻。由此可見，這座氣象法陣的威力，絕非等閑之輩所能布下。

“不能大意。”維塔眼神一凝，“施術者，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就在這時，一股溫暖的光膜悄然覆蓋上她的全身。

“我看，你才是怕了吧？”瑪雷收掌后退，懶洋洋道，“現在可沒借口退縮了哦。都已經爬到頂了，說放棄已經晚了，少女。”

維塔飛了個白眼，懶得搭話。

跟著家伙斗嘴，自己說出來的話也會變得很沒營養。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祭儀塔。

這座塔明顯已廢棄多年。墻面斑駁脫落，遍布裂縫與苔痕。墻壁老舊的浮雕早已模糊不清，僅能依稀辨認出某個神明的象征，早已被風霜侵蝕得殘缺不全。屋梁裸露在外，木質干裂扭曲，窄窄的螺旋臺階鋪著剝落的石板，每走上一步都嘎吱作響。

風雪從塔身破損的窗洞灌入，帶來嗚咽般的回響，好像是徘徊在塔內不愿離去的亡靈在輕聲哀吟。

對于普通人來說，這般荒涼詭異的景象或許足以令人心驚膽寒，但對瑪雷而言，這點氣氛連灑灑水都不算。

他跟著導師四處考察時，拜訪過不少失落的法師塔，其中有些不僅殘破得連樓梯都塌了一半，連塔主的尸骨都還坐在高臺上，頭骨上還插著未引爆的魔法箭。相比之下，這座塔還算是結構完整，修繕一下甚至還能用。所以，他這會兒見怪不怪，拾級而上。

至于維塔......指望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地下殺手會因為一座廢棄祭儀塔心生恐懼，簡直是在說笑。

瑪雷一邊分析魔力軌跡，一邊連比帶劃在后方調度：“往上......再往上......還得往上！”

維塔一邊攀爬一邊翻白眼——不是往上還能去哪兒，從螺旋臺階旁跳下去嗎？

終于，他們抵達塔頂。

預想中的法陣沒有出現。出現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個結構復雜的古怪儀器。

那東西盤踞在塔頂中心，占據大半個圓形平臺，整個儀器通體由深鐵、鉚釘、銅管與錯綜復雜的金屬構件拼接而成，各處嵌有無數輪齒與旋盤，不時發出發出沉悶的“咔噠咔噠”聲。一層古老而奇特的符文蝕刻密密麻麻地刻在表層，交錯排布，不知出自哪一派系的術式體系，與瑪雷所涉獵的主流魔法體系明顯有所不同。

瑪雷看了兩眼就放棄了——他看不懂。

要是隨身帶個留影機就好了，拍下來給導師瞧瞧。

儀器主體旁，蜘蛛網一樣延展出無數根細密的銅鑄導管，也不知伸向何處。

“這......就是法陣的核心？”維塔皺眉。

“八成是。”瑪雷皺著眉靠近幾步，神情復雜，“我能感受到，這里便是氣象法陣的最終刷新，這臺裝置便是整個法陣的陣眼。只要破壞它，風雪自會止息。但是......”

“但是什么？”

“很詭異。”瑪雷邊思索邊說，“我從沒見過這種儀器。它不像常規魔導裝置，卻又能長時間維持法陣運行。最詭異的是......我沒感覺到能源供給。它在不停運作，但四周卻沒任何外部法力注入。”

“這插在機器上的銅管，難道不是用來輸送能源的嗎？”

瑪雷搖了搖頭，他探查過銅管了，并沒有從中感覺到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

“等等，你是在說——這玩意兒在憑空維持整個法陣？”維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這怎么可能？”

“是啊，這怎么可能。”瑪雷重復地喃喃了一句，“而且，這東西看著很是珍貴，旁邊怎么也沒人看守？難道布陣的人對自己的干擾陣那么自信？還是說，這機器本身就是個陷阱？”

維塔抽出短刃，警覺地掃了一眼四周，但的確沒發現有人埋伏。

“或許是我們想太多了。不管這東西是什么，把它砸了，雪就停了。”

瑪雷示意她再等等，然后一連用了好幾種偵測術，把整個塔頂都掃遍了，結果還是毫無異常。

“......難道真的就這樣？”他皺了皺眉。

只是，雖然還抱有懷疑，但來都來了，爬了那么久的山，他的小腿肚子都累得打顫，看一眼就走顯然不是他的作風。

貿然炸機器，有危險；就此轉身，又不甘心，而且暴風雪也不會停，真是進退兩難......嗎？

瑪雷看了看維塔，又看了看儀器。

維塔只覺眼前一花，緊接著，仿若有一股熾熱的氣流鉆進體內，然后瞬間在四肢百骸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