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幽黑袍獵獵作響,望著福地入口即將閉合的光柱,眼中殺意翻涌如潮。
他猛地轉身,沖著晏然暴喝:“愣著干什么!追!”
話音未落,身形已化作一道黑芒,徑直撞向那道不斷收縮的光芒。
晏然望著冥幽消失的身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是太年少輕狂了……”
他喃喃自語,卻也不敢耽擱,周身藤蔓飛速纏繞成繭,裹挾著他沖進光柱。
就在繭體沒入光芒的剎那,最后一絲縫隙轟然閉合,只留下空蕩蕩的山巔在狂風中嗚咽。
光芒流轉,冥幽只覺天旋地轉,便來到了福地之中。
他踉蹌著扶住腰間的黑袍,空間傳送帶來的眩暈感尚未消退,抬眼便撞進一片詭譎天地。
頭頂的蒼穹像是被浸泡在古潭深處的翡翠,青蒙蒙的色澤里泛著冷冽的灰調,低垂的云層壓得極低,仿佛伸手便能扯下一縷帶著濕氣的云絮。
腳下的土地延展向無盡的遠方,潮濕的腐殖土上,茂密的小草如同碧綠的絨毯層層鋪展。
草葉間竄出的藤蔓攀附在灌木虬結的枝干上,葉片油亮得近乎妖異,在幽綠天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芒。
那些灌木枝椏瘋狂向四周伸展,沉甸甸的果實綴滿枝頭,紫的如瑪瑙、紅的似凝血,表皮上還凝著未干的露珠。
忽地一陣腥甜的風掠過,成片的野花如同被驚醒的蝶群簌簌顫動。
艷紅的紫色花、妖紫的鳶鶯尾、雪白的鈴雪蘭在草叢間肆意綻放,花瓣上沾著的露水混著花粉,在空氣中凝成一層薄霧。
冥幽捏訣輕嗅,感覺一陣一頭暈,連忙施展源海里的治療蛄蟲治療。
這些看似柔美的花卉,在散發著令人麻痹的毒瘴,若是有人大意,一定會栽在這里。
“這里就是福地嗎?倒是奇妙詭譎.......等等,我的蛄蟲怎么只能聯系上一個了?”
冥家寨沒有蛄仙先祖,所以不清楚,福地之中,地靈能夠壓制凡蛄的使用。
而地靈之所以能夠壓制凡蛄的使用,這是因為,地靈乃是蠱仙臨死前的執念與天地之力結合的產物。
地靈借助天地之力,方才能夠禁止進入福地的生靈,使用凡蠱。
冥幽正皺眉思索蠱蟲失靈的蹊蹺,忽聞頭頂傳來一陣細密的嗡鳴,像是無數銀針在耳膜上攢動。
抬眼望去,只見墨綠色的天穹下,一團漆黑如墨的云團正急速壓來,所過之處,連那青蒙蒙的天光都被吞噬。
待看清云團竟是由數以萬計的巨型蜜蜂組成時,冥幽瞳孔驟縮。
這些蜜蜂足有人頭大小,翅膀泛著金屬般的幽藍光澤,尾刺滴落的毒液在半空劃出縷縷紫煙,所觸灌木瞬間焦黑腐爛。
“不好!”冥幽暴喝一聲,卻發現自己能夠催動的蠱蟲,只有魂嘯蠱一只。
蜂群已如烏云般籠罩而下,尖銳的蜂鳴震得他耳膜生疼,口器噴出的腐蝕性酸液嘶嘶作響,更有蜂群繞到后方,尾刺如標槍般刺向他后心。
魂嘯直擊靈魂,這些蜜蜂的魂魄被輕易粉碎,一個個像是下餃子一樣落在地上。
但是蜂群數量實在太多,剛撕碎一批,又有更多蜜蜂撲上來。
一只蜜蜂趁機突破防御,尾刺擦著他臉頰劃過,頓時傳來火辣辣的灼痛,半邊臉瞬間腫起。
“晏然!你若再不來,老子可真要交代在這了!”冥幽一邊壓制毒素,一邊接著張嘴釋放魂嘯,心中暗罵這是什么鬼地方,居然只能使用一只蠱蟲。
魂嘯所過處,蜜蜂紛紛炸裂,墨綠色的血雨漫天灑落,卻也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深坑。
然而蜂群仿佛不知恐懼,反而愈發瘋狂,將他死死困在中央。
就在冥幽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時,忽聞一聲清喝穿透蜂鳴。
“冥兄別怕,我來助你!”
晏然的聲音裹挾著破空銳響傳來,只見幾十只纏繞著菌絲的蜜蜂如敢死隊般撞入戰場。
這些詭異的蜂群體表纏繞著蛛網狀的銀白菌絲,翅膀半透明的肌理間爬滿灰綠色脈絡,竟似被某種神秘力量強行操控的傀儡。
冥幽瞳孔驟縮,看著晏然操控的菌絲蜂群如利劍般刺入巨型蜂陣,黑袍下的雙手微微顫抖。
那些菌絲蜂雖僅有幾十只,卻如同狡黠的游魚,專挑這些蜜蜂最脆弱的腹眼與翅膀關節攻擊,每一次碰撞都能濺起墨綠色的血霧。
“晏然!你何時有了奴道蠱蟲?”冥幽抽空甩出一道魂嘯,震碎三只從頭頂俯沖而下的巨蜂,卻不忘抽空吐槽,“不過,就這點數量,還不夠塞牙縫的!”
話音未落,又有數十只巨蜂突破防線,尾刺如暴雨般刺來。
晏然落在冥幽身側,周身藤蔓化作尖刺漫天飛射,將逼近的巨蜂釘在腐殖土上。
隨后,晏然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就你話多,明明是你先進來的,好吧?我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夠利用菌絲蠱控制這幾十只黑毒蜂已經很不錯了。”
“不過,你小子也是運氣好,幸虧我距離你不遠,不然.......哈哈哈,冥幽,你的嘴怎么腫起來了?”
冥幽狠狠瞪了晏然一眼,剛要開口反駁,卻因牽動嘴角傷口倒抽一口冷氣。
他抹了把嘴角殘留的墨綠色毒液,嘟囔道:“還不是這些畜生!老子剛才釋放魂嘯時,有根蜂刺擦著嘴唇飛過去,瞬間就腫成這樣......”
話音含混不清,配上他此刻腫得像發酵饅頭的嘴唇,平日里冷峻的面容竟添了幾分滑稽。
晏然強忍著笑意,指尖伸出菌絲:“別動,我幫你解毒。”
菌絲化作細小的探針,小心翼翼刺入腫脹處,將滲入皮肉的毒素緩緩吸出。
然而就在此時,蜂群突然發出一陣尖銳的嗡鳴,它們徹底被激怒了。
“不好!”晏然臉色驟變,“這些黑毒蜂已經被我們激怒了。”
他話音未落,數以萬計的蜜蜂突然組成巨大的蜂潮漩渦,尾刺齊指天空,凝聚出一團散發著惡臭的紫色毒云。
毒云如活物般扭曲蠕動,朝著兩人轟然壓下。
紫黑色毒云裹挾著刺鼻的腐臭壓下,冥幽頓感皮膚傳來針扎般的劇痛,體內未完全排出去的毒素,都被勾動了出來。
“噗”地一聲,他噴出一口黑血,黑袍下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青紫,血管在皮膚下蚯蚓般扭曲蠕動。
“堅持住!”
菌絲蠱瘋狂游走在他潰爛的傷口,試圖吞噬滲入肌理的毒素,可黑毒蜂的毒液侵蝕力實在是太強了。
冥幽的嘴唇腫得幾乎遮住半張臉,原本冷冽的五官扭曲成痛苦的弧度,脖頸處的皮膚開始大片剝落,露出下面翻涌著毒泡的血肉。
“晏然......別管我......”冥幽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他強提最后一絲魂力,魂嘯蠱在喉間震顫,卻因毒素侵蝕變得斷斷續續。
蜂群抓住機會,幾只巨型蜂王俯沖而下,尾刺精準刺入他潰爛的傷口,更多毒液注入體內。
剎那間,冥幽的右臂徹底發黑壞死,骨骼在毒液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碎裂聲。
晏然紅了眼眶,連忙控制著剩下十幾只黑毒蜂自爆把體內的孢子釋放出來,能影響蜂群一點,就是一點。
自己則是背起冥幽,開始逃跑,在福地之中只能使用一只蠱蟲,面對一群異獸蜂群,還是太困難了。
........
晏然背著冥幽狂奔,腳下的靴子,早已經被磨碎了。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鮮血與冥幽滴落的黑血,在地面拖出長長的暗紅軌跡。
蜂群的嗡鳴如催命符般緊追不舍,紫色毒云在身后化作吞噬一切的漩渦,所過之處灌木瞬間化作齏粉。
“晏然……放我下來……”冥幽的聲音氣若游絲,壞死的右臂無力地晃蕩著。
毒液已蔓延至心口,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織出細密的蛛網。
晏然咬著牙悶聲不吭,脖頸青筋暴起,真源瘋狂注入雙腿,菌絲在腳下瘋長,借助菌絲的特性為自己提供助力。
突然,體力不支的晏然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蜂群趁機俯沖,幾只蜂王的尾刺擦著冥幽后背劃過,帶起幾片血肉。
晏然咬牙忍住疼痛,猛地甩出菌絲,纏住遠處的巨型灌木,借著拉力騰空而起,躲開了接下來的攻擊。
就這樣,又跑了半個時辰,就在晏然雙腿發軟即將倒下時,前方的灌木突然無風自動。
一道青灰色人影如鬼魅般閃現,戚無量的碧瞳中氣旋翻涌,抬手間,凜冽的氣刃呼嘯而出,將追在最前的毒蜂群切成碎片。
墨綠色的血雨灑落在他蒼白的皮膚上,竟被其周身的氣旋瞬間蒸發。
“別發愣!”戚無量的聲音冷得像冰,“跟著我的氣墻走!”
他雙掌翻飛,青色屏障如潮水般擴散,黑毒蜂根本無法進入氣墻之中。
晏然這才發現,戚無量的衣襟也沾染著大片毒斑,顯然之前也遭遇了蜂群攻擊。
三人在氣墻的庇護下,一路疾沖,終于來到福地邊緣的石林。
戚無量猛地收勢,抬手擊碎一塊巨石,露出后方隱蔽的山洞。“進去!”
晏然背著冥幽跌進山洞,膝蓋重重磕在巖石上,卻顧不上疼痛。
“謝了……”晏然將冥幽平放在地,戚無量倚著洞壁坐下,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別誤會,我只是不想便宜了爆裂王他們……在這福地,多一個幫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
“不過話說,為什么你就比我早那么一點時間,怎么感覺你好像對這里很熟悉呢?”晏然坐在一邊回復體力,有些奇怪的向戚無量發問。
戚無量則是表示,“這片福地似乎在入口處布置了蠱陣,使得我們雖然進入的時間間隔不大,但是相差卻有幾個時辰,甚至數日之隔。”
“原來如此。”晏然點頭道。
戚無量盯著冥幽逐漸發紫的臉龐,看向旁邊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的冥幽,碧瞳中閃過一絲冷厲:“晏然,你該清楚,他撐不了多久,給你兄弟一個痛快吧。”
晏然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近乎瘋狂的怒意,“你在說什么?冥幽他沒事,他只是有點累了,等我們使用治療蠱......對,對治療蠱,我有治療蠱的。”
說著,晏然拼命催動源海里的治療蠱,卻無濟于事。反而是遭到了不知名的反噬,口吐鮮血,傷勢加重。
戚無量看著晏然徒勞的掙扎,碧瞳中閃過一絲嘲諷,又有一絲憐憫,“沒用的,在這片福地之中,地靈只允許使用一只自己原本的蠱蟲。想要繼續使用其他的蠱蟲,就必須自己在福地之中煉制。”
“我們之前,都進出過福地幾次,有所積累。不然,就算是我們,也只能在福地之中的獸群下飲恨。”
隨后,又把目光看向冥幽,冷笑一聲,“你看,他的身體都潰爛了,根本撐不了幾天了。就算是能夠收集到足夠的蠱材,煉制出治療蠱,他能夠撐得住嗎?”
“聽我一句勸,放棄他吧。”
“閉嘴!”晏然聲音冰冷,“他救過我命,就算拼盡一切,我也要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他抹掉嘴角的血痕,眼中燃起瘋狂的執念,“你說煉制蠱蟲需要材料?好,那我們就去搶!”
戚無量挑眉,碧瞳閃過一絲意外:“獵殺其他蠱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福地之中的蠱師大多結伴而行,雖然我們修為高,但是雙拳難敵四手……”
“我管不了那么多!”晏然打斷他的話,目光掃過冥幽正在腐爛的右臂,那里的肌肉已經開始脫落,露出森白的骨頭,“只要能救他,就算與整個福地為敵又如何?”
戚無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晏然,你當我是三歲孩童?憑什么為了個快斷氣的人涉險?”
他周身氣勁驟然外放,將洞壁震落簌簌碎石,“我幫你們躲進石林,已是仁至義盡,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對于戚無量來說,自己本來救下晏然,只是想要個幫手。
但是對方卻死腦筋,非得救這個拖油瓶,自己可不會與他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