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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天使的歌聲

我和巖光那段朦朧而又甜蜜的戀情就那樣被父親生生阻撓了。我始終認為父親是因為嫌棄巖光什么都沒有才不允許我與他交往,所以跟父親剛剛緩和的關系又變成了從前的劍拔弩張。父親說我幼稚,說我還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說巖光就是個騙子,是個充滿心機的傣家騙子,可我那年已經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了,難道連起碼的真善美和假惡丑也不能分辨嗎?就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是騙子,巖光也絕不會是其中之一,他那么善良,他的目光清澈如水,他的笑顏陽光燦爛,他說話直來直去,他做事坦坦蕩蕩,又哪里來的城府和心機?

是巖光的出現把我從母親去世的陰影中拽了出來,是巖光永遠掛在臉上的笑容溫暖了我那顆冷卻的心,是巖光娓娓說起故事讓我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遐想與渴望,是巖光天使般的歌聲讓我心生陽光,是巖光積極的心態重新喚回了我對這世界的愛,也是巖光把我對父親的恨意慢慢融解,可是父親為什么還要說巖光壞話,為什么還要阻止我跟巖光交往?

都已經是民國了,為什么還要搬出那些封建殘余思想來說教我?當初父親從英國留洋回來,不也是執意從湘西帶回了母親,并不顧家人的竭力反對而與母親結合的嗎?過去父親不是總說愛情是世間最大的力量,可以沖破一切障礙的嗎?為什么偏偏到了我這里又不行了?父親到底是在怕什么?怕我跟著巖光遠走高飛,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嗎?我知道父親是深愛著我的,可他明不明白我到底有多愛巖光,知不知道沒有了巖光,我的生活又會恢復到過去的陰郁黑暗?我不要再過那種時刻都被痛苦吞噬著的日子了,我要內心充滿陽光地活下去,我要面向滇池肆無忌憚地笑,我要把昆明的春天永遠種在心里,只有巖光能拯救我,只有他能夠帶給我這樣的生活,我不能放棄也決不會放棄的!

我又偷偷跑到黃氏牙雕店去找巖光,這一次可以說是被黃師傅決絕地擋在了門外。他根本就沒放我進去,那高大的身影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把我和巖光分別阻隔在了天涯海角,那張平日就不茍言笑的清瘦的臉寫滿了冷漠與嚴肅,而他的目光更是冷酷犀利得令我心驚膽寒。隔著他擋在門前的身體,我看到了正坐在案臺邊工作的巖光,他埋頭雕琢著一個小巧玲瓏的胭脂盒,那專心致志的神情仿佛把世間所有的瑣事都擋在了他的世界之外。他明明聽到了我的聲音,我在乞求黃師傅讓我進去見他一面,可他竟然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然故我地坐在案臺后,手里緊緊攥著一把刮刀,旁若無人地雕著琢著,對我的叫喊聲完全視若罔聞。

“你還是回去吧!一會讓潘大夫知道你又往這里跑了,我這邊也不好交待。”黃師傅兩腿叉開,與肩平交,目光依然冰冷無情,“你也看到了,巖光是不會見你的,他也不會聽你說什么的。”

“黃師傅,您就讓我進去和巖光說句話好不好?我只說一句話就走好不好?”

“我說潘小姐,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上次你爹來什么難聽的話都說了,我是敬重他才忍著沒發作,要是你爹再為了這事嚷上門來,想必就要傷了大家的和氣,咱們都鄉里鄉親的,我也不想因為這事和潘大夫發生沖突,所以你還是請回吧!”

“黃師傅……”

黃師傅撇了撇嘴,有些氣惱地瞪著我:“我說過了,巖光是不會見你的,也不會聽你說什么,你怎么就這么不聽人勸?我知道你是女學生,念的又是教會中學,喝了好些洋墨水,也學會了很多洋人的做派,可這里還是昆明,一個女孩子家整天纏著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算怎么回事?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你知道一個女人的名聲對她一輩子來說有多重要嗎?不要說潘大夫看不下去,我這樣的俗人也早看不下去了!”

黃師傅的話就像一把利劍重重地插在了我的心口。他雖然沒有指著鼻子罵我,但我清楚地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就是說我是個不要臉、沒有廉恥的女人。我委屈,我難過,早就已經是民國了,現在是講究男女平等的新世界,為什么他們還要用老眼光看我?我只不過是愛上了一個我心儀的男人,只是想每天都陪伴在他身邊聽他說話看他笑,又沒做過什么茍且之事,為什么他們要這樣看待我?愛上一個人有錯嗎?追求理想的愛情難道不是這世間最最美好的事嗎?自打我認識巖光后,從前那些布滿在我身邊的陰霾一掃而光,我知道那是愛情的力量,我從他如水的目光和燦爛的笑容里感受到了愛的甜蜜與溫馨,從那以后,我只想沉醉在那份愛里去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可為什么所有人都要剝奪走我這份來之不易的快樂呢?父親不允許我和巖光接觸,黃師傅阻止我跟巖光見面,他們知不知道,愛情與巖光對我來說到底有多重要嗎?

如果說我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巖光就是我即將要奔入的江河,無論我從前有多么娟秀多么曼妙,我都不會惦念,因為我只向往匯入江河的壯美與豪情,哪怕失去自我也渴望與他融為一體;如果我是一棵默默無聞的小樹,巖光就是我背后蓊郁蒼翠的森林,無論我從前有多么婀娜多么修美,我都不會自喜,因為我只希望成為那青青林木其中的一株,哪怕不再擁有自由我也要竭力向他靠攏。

他就是那和煦溫暖的陽光,像金子一樣灑在我的心里;他就是那溫婉柔美的月光,像清泉一樣洗去了我所有的疲累與不堪;他就是那四季如春的城池,每一個角落都藏滿送我的溫暖;他就是那壯麗的大山,溝溝壑壑都包容著我的任性與偶爾的刁蠻;他就是那傣家悠揚動聽的歌聲,每一個音韻里都跳躍著對我的寵愛與眷戀。在他身邊,我成了一個快樂的小公主,歡聲笑語始終不吝惜地與我相依相伴,如果有一天他不再出現在我身邊,不再給我講那些發生在熱帶雨林里的故事,不再在我耳畔唱響傣家的民歌,而我也不再看到他如水的目光和如花的笑顏,日子又該變成什么模樣?

我知道,假若他真的離我而去,我又會變成從前那個不快樂的我,不再有歡笑,也不再對這個世界抱有任何美的幻想。我不想被打回原形,我不想每天都唉聲嘆氣,我不想再與父親作對,我不想再惦記著種種的不好,我不想再過那種永遠都皺著眉頭開心不起來的生活,可是沒有了巖光,我的生活還會好起來嗎?可以想象,失去了巖光,我的生活又會恢復到從前的一盤散沙,難道我真能允許自己繼續活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淵之中嗎?不,我不能!不就是被黃師傅諷刺成不要臉的女人嗎?跟我的快樂比起來,要不要臉又有什么重要?不要臉也總好過掉進無底的深淵啊!

“巖光!巖光!”我隔著擋在我面前的黃師傅,踮起腳尖望向仍端坐在案臺邊一絲不茍地雕琢著胭脂盒的巖光,一聲聲地喚他,喚他的名字,可他始終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對我拉長聲音的喊叫更是充耳不聞。這到底是怎么了?巖光為什么不理我了?那個平時見到我總會露出一臉歡喜笑容的巖光去了哪里?是黃師傅不肯搭理我,還是他太過聚精會神了,所以沒注意到我?所有伙計和學徒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打量著正在門前僵持著的黃師傅和我,唯獨只有他,我心愛的巖光仍然埋著頭做著他手里的工作。那小小的象牙胭脂盒在他手里變得越精致,越來越圓潤,而我的心卻在那一剎那沉到了谷底。我聽到他說話了,他說他不想再跟我見面,也沒什么話好跟我講。他說這句話時連頭都沒有抬一下,雙手依然有條不紊地把弄著那只小巧玲瓏的胭脂盒。

他做活時那副認真細心的模樣使他看上去像極了一個成熟而擁有豐富經驗的牙雕匠人。我知道只要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成為超越黃師傅的牙雕大師,一定能帶著他的理想回到西雙版納收獲到他想要的一切,可是那些美好的希冀中也包括我的存在嗎?他會帶上我一起回到那片神奇的熱帶雨林嗎?他會讓我成為他的妻子,名正言順地住進他的竹樓嗎?他會把我介紹給他的傣家朋友,并以我為傲嗎?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額上、手上,可他還是埋著頭小心翼翼地雕鑿著他手里的胭脂盒,完全無視我的存在和我的感受,這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而這種恐懼只在母親去世時才產生過。

我感覺自己再一次被這個世界無情地拋棄了,可我再多的淚水、再多的不舍,在他無言的沉默中都顯得太過蒼白太過無力,我知道,我,徹徹底底地被巖光擋在了心門之外。這時候我到底該做些什么才能讓巖光回到我的世界里?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父親和黃師傅不肯成全我們,為什么竟連巖光自己都不肯給我一點點的希望?他叫我走,他說以后再也不想跟我見面了,可我難以相信,即使巖光曾經說過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即使他從來沒有給過我一句承諾,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為什么,為什么僅僅因為父親和黃師傅的阻撓,他就對我說出了如此絕情的話?是因為黃師傅逼他不跟我來往,還是他真的想入贅到黃家繼承黃家的產業?

不會的!我愛的巖光不是這種人,他不會為了金錢和名利出賣自己的靈魂的!他是傣家人,他來自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的西雙版納,又怎會如此卑鄙齷齪?他不會的。他是一個笑一笑都能掉下一把陽光的人,又怎會做出那么卑劣的事來?傣家人都是正直善良的,我的巖光也不例外,可他要將我拒之門外,還對我說出那么無情的話?他是為了我好,不得已而為之嗎?可即便如此,他也該給我一句明明白白的話啊!

“聽到了沒有?我說了,巖光不想見你,也不想跟你說話,你這么三番兩次地跑來還有什么意思?”黃師傅睨著我嘆口氣說,“女孩子家家的,做事說話都要懂個分寸,不要讓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著說閑話,巖光這么做也都是為了你好。話說回來,巖光千里迢迢來到昆明,不就是想學門手藝嘛,你這樣三天兩頭地纏著他,還讓他怎么學好手藝?我們牙雕行雖然比不上那些書香門第,可雕刻跟讀書也沒什么分別,都要付出十二分的艱辛才能有所建樹,心野了,手上的活也就糙了,活糙了,也就是工夫沒到家,拿不出好手藝來。你要知道,對一個手藝人來說,好手藝意味著什么,那決不只是名聲那么簡單,那還是吃飯的家伙,手藝糙了,生意也就砸了,所以你這樣纏著他絕不是愛他,而是毀他,你明白嗎?巖光天資聰穎,是干牙雕的好料,可再精美的玉石,不經過打磨雕琢,不就是塊破石頭嗎?你若真心為他好,就不該來干擾他,妨礙他成為一個出色的牙雕匠人,你說是嗎?”

什么?我是阻礙巖光成功的絆腳石嗎?黃師傅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大大震驚了我,我從沒想過要阻礙他成為一個出色的牙雕匠人,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愛慕著他,難道我對他的愛竟然成了他不得不背負的包袱嗎?是這樣的嗎巖光?我真的已成為你走向成功的絆腳石了嗎?就因為我的出現讓你不能迅速成為一個出色的匠人?那我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只是一個怎么趕也趕不走的淘氣包嗎?

“巖光,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到底愛不愛我,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我終于忍不住地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了我心里最想要說的話。巖光,你不可以回避我的問題,也無處可逃,今天你一定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你的心里話,無論如何你也得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才行。巖光,你為什么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心直口快的傣家男人,為什么也要學著漢人的模樣,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你又有什么好顧慮的?說啊巖光,我不在乎你給我的答案是好還是壞,我只要你給我一句簡單明了的話,只要你說出不愛我三個字,我絕不會再糾纏著你不放了,可你為什么不敢說,因為你心里明明就是放不下我的對不對?

我沒有等到巖光的答案。那一天,我被鐵青著臉的父親和阿魁一起拉著拽進了一輛轎子,從那往后,我有好幾個月都失去了行動的自由,連學都不讓去上了。我被父親幽禁了起來,我沒想到我那思想開放、在大清朝的時候就出過洋留過學、做事洋派十足的父親,竟然會用那么老古的封建手段來對付我,我簡直都不敢相信這些事真的是我父親做的。

“我就是眼睜睜看著你死在這個家里,也不會再讓你出去丟人現眼了!”父親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我這是作了什么孽才生出你這個不孝的女兒,把我們潘家祖宗八代的臉都丟光了!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你居然有臉說出那么些不知廉恥的話,你讓你媽死都死得不安心啊!”

“別再拿我媽出來說事!媽是被您氣死的不是我!我怎么就丟人現眼了?我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要說我不知廉恥,那也是跟您學的,您不也三天兩頭地出現在陳寡婦家里嗎?”

“你!”

“我說錯了嗎?昆明城誰不知道您和陳寡婦那檔子事?我愛巖光怎么了?我愛得正大光明,他未娶,我未嫁,我們何罪之有?您和媽當初不也是自由戀愛嗎?為什么我就不可以,為什么我愛上了巖光就是犯了天大的過錯?”

“你!”父親抬起的手終于還是落了下來,“自由戀愛?你知道什么叫自由戀愛,你又懂得什么是自由戀愛?你以為兩情相悅就叫自由戀愛嗎?好,好,我今天就告訴你什么叫自由戀愛,那絕不是你以為的兩情相悅!知道你媽為什么會抑郁而終嗎?你以為是因為我冷落了你媽嗎?不!是因為我想親近你媽,可她一直都在抗拒,一直都在拒絕我對她的愛,這些你都知道嗎?”

“你胡說!這都是你的借口!借口!”

“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錯,我和你媽的確是自由戀愛,可我們的結合自始至終都沒有得到彼此家族的認同,當初你媽為了跟我在一起,背棄了你的外公外婆逃出了湘西瑤寨,而到了昆明后你爺爺又不肯接納她,所以她嫁給我之后背負了很多的屈辱,也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可她把一切苦痛都埋在了心里,什么也不肯對我說,日積月累就釀成了心病,思諾出生后她就不肯再和我同房,所以那段時間我心里也很苦,可這些苦又不能對任何人說,我沒辦法,我只能不斷克制對你媽的感情,只能用不停的工作來麻醉自己的身心,只能把對你媽深深的愛意藏在了心里。我知道,你媽心里很苦,她一直覺得她背叛了自己的父母,再也無顏回瑤寨見他們一面,可她又很掛念他們,卻又沒有辦法回頭,所以她始終都處于深深的自責當中。”

父親眼里有了不易被人察覺到的淚花,“思萍,我沒有背叛過你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陳秀媛都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你媽在的時候,我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你媽走后的這些年,我依然沒有背叛過她。我愛祖萍,非常非常地愛,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唯一!”

我怔怔地盯著父親,我知道他沒有說謊。我雖然恨過他很多很多年,但也很了解他,他坦誠直率的目光沒有一點點的閃爍,他的話沒有半句是虛枉的。可他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告訴我真相?為什么要忍受我對他的誤解也要獨自承受那份巨大的痛苦?還有母親,她明明那么深愛著父親,為什么還要拒絕他給她的愛?她為什么要拿別人的非議與責難來懲罰自己?

“我需要的不僅僅是我們一家四口圍坐在桌前吃飯,也不僅僅是像做匯報似地跟你母親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我需要的是愛,是她可以放松下全身心地讓我去愛,可我們還是被命運絆住了手腳,不能隨心所欲地去愛,你知道那是多么痛苦的體驗嗎?思萍,我不要你再重復我和你媽經歷過的悲劇,因為生活永遠不只是愛情,愛情也永遠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得不到祝福的愛情是隨時都會吞噬掉你的幸福與快樂的。”

不,我不相信!我和巖光是真心相愛的,只要父親祝福我們,我們就不會重復父親母親的悲劇了,不是嗎?“爸,您和媽的婚姻沒有得到祝福,可您是可以給我們祝福的,只要您肯祝福我們,我們又怎么會經歷苦痛與煎熬呢?”

“你嫁給巖光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所以我是不會祝福你們也不會贊同你們繼續交往下去的。思萍,你不要怪爸心狠,爸就你這么一個女兒,爸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跟著巖光去吃苦受罪的。他只不過是個牙雕店的學徒,自己都養活不了,又拿什么來養活你?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兒跟著一個一無是處的窮小子去過苦日子!”

“爸!”

“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從小到大都是嬌生慣養的,你能跟著巖光去過那種穿不暖、吃不飽的苦日子嗎?生活永遠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你要真跟了巖光,將來一定是要后悔的!這世上也還沒有任何一段愛情是經受得住長期的痛苦折磨的!”

“巖光現在是窮,可他并不是什么都沒有,他有手藝,他還有一顆金子般善良的心,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爸,巖光是個好人,即使他一輩子都只是個窮人,我也愿意跟著他吃苦受罪,我……”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說什么也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你犯糊涂了。長痛不如短痛,我也相信,這段經不起推敲的愛情遲早會在你心里死去,總有一天當別人在你面前再提起巖光時你都會覺得那就是個笑話,也不會再像現在這般幼稚了。”

我就這樣被父親反鎖在了屋里。他不肯我去見巖光,也不肯放我出去,可我的心并沒有因為禁錮而死去,相反,對巖光的愛竟是有增無減。為什么要拿母親的不幸來和我們比較?我相信只要我和巖光彼此相愛,母親的悲劇就不會在我們身上重演,可是此時此刻,我深愛的巖光他又在哪里?巖光,昨晚上我又夢見你了,你說你會來見我的,可是為什么我等來了日出,等來了花開,等到了鳥鳴,又等到了夕陽西下,說好要來的你還是不見身影?你可知道,我依然守在寂寞的岸邊,執著著為你起舞,在那云之顛,在那深鎖的閨房中,為你,為你旋轉,為你哭泣,為你等待?我頹然倒地,顰蹙的雙眉,寫滿無限的春怨無限,只是,彼岸的你,何時才能如約而至?

山一程,水一程,而今的你我之間究竟橫亙了多少程無法逾越的山水?父親,黃師傅,還有很多雙看不見的眼睛,他們都在非議著我們,可我不管,我只要跟你在一起,他們說什么我都不會在乎的。可我出不去,而你也進不來,我們只能隔著那無法逾越的山水,在靜默中兩處相思,到最后只把一懷愁緒緊緊捧在了手里。巖光,你在哪里,你當真要放棄我們的愛情了嗎?是的,擺在我們面前的阻礙層層疊疊,可如果我們自己都不努力,又如何尋來峰回路轉的機會?柳暗花明的境遇是需要我們一起來發現來經營的,你就甘心這樣沉默著放棄我們未來的幸福嗎?

你真的敗在了父親和黃師傅的淫威之下了嗎?你們傣家男人不是敢愛敢當的嗎,為什么偏偏這個時候你卻做了縮頭的烏龜?還是你真想娶了黃師傅的外甥女,好繼承黃家的產業?難道真是我看錯了人嗎?難道你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純真本份的巖光了嗎?為什么,為什么你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遠,遠得我怎么也丈量不出那距離到底隔了多少程山水?想著巖光,念著巖光,可卻怎也見不著他的身影、聽不到他的笑聲,我終于在寂寂的等待中痛到了心力交瘁。是他心里全然沒有我的緣故嗎?如果不是,為什么我竟會感受到如此巨大的悲傷與疼痛?

月亮又升起來了,那柔美的月色緩緩蓋過了花香、湮沒了屋檐,卻不能撫去我心底深深的悵痛。我知道,月亮之上,一毫米的距離便是塵世間的一光年,是那么的遙遠,是那么的令人難以揣測,而那千萬年的流逝,是否在今生便遁成了從日出到日落的距離——我的黎明他的長夜、他的晨曦我的黃昏?莫非,我和他真的是有緣無分?莫非,我們的愛情真像父親說的那樣,是那么的不可推敲?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巖光會背叛他的善良與純真,也不相信我們的結合會在人間演繹出另一幕悲劇,更不相信愛情經不起時光的打磨,無論如何,我都要用我真誠的愛向世人證明愛情其實就是兩個人的事,它與別的什么都毫不相干。

可我等的巖光還是沒有來。究竟,老天爺還要我做些什么才肯把巖光還給我?無數個寂寞的夜里,我無數次地等待,無數次錐心的疼痛里,我無數地夢著他的笑顏,無數次的哭泣里,我無數次地隱忍,無數次的呼喚聲里,我無數次地想要放下,卻又無數次地拿起……我知道,我是再也放不下那個會唱民歌的傣家男人了,可他不肯回來,所以我只能枕著滿腹的眷戀,把心間縱橫交錯的思念織成一張張回文錦,扣成一只只同心結,用多情做引,用溫柔穿線,只盼與他在那千針萬線的連綿中,若藤蔓一樣糾葛在塵世的際遇里。只是,我那一顆質樸而又執著的心,一次次旁若無人地穿越在藤蔓上盛開著的千嬌百媚間,一次次翹首停泊在那些繁華不曾眷顧的荒原之上,可否就能在這鳥語花語的世界里堅韌我與他這一世的塵緣?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隔空隨風飄散的又是誰對誰許下的誓言,不知道那滿天寂寥的星子是不是他回望昨日的眼睛,更不知道我和他未來的出路到底會在哪里。曾經的十指相扣,明鏡照人的窗外,依然是今夜般無盡的月華;昨日的兩情相悅,仿佛一支激情四射的孔雀舞,炫目得讓人迷醉。在一朵花開的時間里,我們迷失在彼此的眉眼里,幻想兩兩相望,白首不相離,許下了“山無棱,天地合,安敢與君絕”的誓言,可只是輕輕的一轉身后,那長長的衣袖便阻斷了暗夜的流光,而他早已消逝在我的視線之外。

父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我定下了一門親事。男方家大業大,是昆明城著名的豪門大宅,而我那個從未曾謀過面的夫婿也是在北京城念過新書的,聽說是才貌雙全,將來還要去美國留學,是難得遇見的第一流好人物,可我從知道這門婚事起就一直排斥著抗拒著,既不肯聽從父親的安排與我未來的夫婿見面,更不肯就這么向生活妥協。我怎么可以嫁給一個我不認識更不熟悉的人?我愛的人是巖光,這輩子也只可能愛巖光一個人,又怎能違心地與別的男人結成夫婦?巖光,你到底在哪里?父親就要把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陌生人了,你怎么還能如此地無動于衷,難道你希望我像母親那樣抑郁而終嗎?

我不要嫁給我不愛的男人!我要跟我心愛的巖光在一起!巖光,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再也沒有時間繼續等待下去了,如果你真心為我好,就帶著我一起逃出昆明吧!是的,逃,我能做的唯一選擇就是和你一起逃開昆明,去你的家鄉,去那個美麗而又神奇的地方——西雙版納!我不怕跋山涉水,我不怕吃苦受累,哪怕披星戴月、風餐露宿,我也愿意跟你走在一起!快來吧,巖光!快來救我出去!這輩子我都要與你不離不棄,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不離,就是你我兩顆心重合疊加,分分秒秒都走不出彼此思念的牽絆;不棄,就是你我只想牽住彼此溫暖的手,天涯海角走遍永不言棄。我要的是如此簡單,只是一句暖心的我愛你,可你明不明白,我對你的愛又是如此如此的沉重,沉重得讓我不敢再對你有任何的期盼?輕輕掠過檐頭的風聲里,又響起了那天使般迷醉的歌聲,那一句句的情深意重可是你對我聲聲的呼喚?我知道,那是一首只屬于傣家人的民歌,那是你時常在我耳畔唱響的情歌,你告訴過我,當這首呢喃的情歌響徹在竹林的時候,多情的姑娘就會歡快地走向她心愛的情郎,此時此刻,你是否也正守在那青青的竹樓下,等著我一步一步向你走近,又是否會張開你纏綿的雙臂,等著我去你懷里采擷那一抹抹只屬于我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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