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顧小宛差點沒咬到舌頭，忍不住伸手量了量額頭溫度。

接著又將冰涼細膩的手捂在陸航腦袋上，一臉真誠的說：

“陸神，雖說你已經是很厲害的學霸了，但也沒必要跟拉格朗日爭論對錯吧。人家畢竟是數學屆高聳的金字塔，應該不會有錯的吧？”

陸航卻道：“愛因斯坦曾說，對權威的盲目信仰是真理的最大敵人，真正的學者應敢于質疑一切，哪怕他是上帝！”

顧小宛有些咋舌，“我沒記錯的話，后世的高斯、黎曼、柯西、拉馬努金等人，也都研究過拉格朗日推導的歐拉公式呀，為什么他們沒提出來拉格朗日錯了……”

見狀，陸航倚在座位上埋頭苦思，順便提了一嘴，“或許是他們都錯了。”

顧小宛佩服的抱了抱拳，覺得陸神肯定是聽書聽得走火入魔了，連高斯、拉馬努金都敢質疑。

夠Big膽！

陸航說是這樣說，其實心里也暗暗犯起了嘀咕。

如果說連高斯這樣的數學家，都沒指出拉格朗日的錯誤，難道真是自己的計算有問題嗎？

雖說學者應當敢于質疑一切，但首要原則是不要欺騙自己，要對自身所做的假設保持警惕。

盲目自信有時也是致命的問題。

更何況自己幾乎同時質疑了拉格朗日、高斯、黎曼、柯西和拉馬努金，幾乎單挑了整座數學屆的大廈！

這就匪夷所思了。

陸航很少對自己做的計算，進行連續三次的驗算。

但此時也不得不破例再算一次了，只見他掀開顧小宛的筆記本新一頁，又從零開始了公式推導。

半天過后，陸航放下了筆。

顧小宛百無聊賴的擱下馬克杯，往紙巾吐了吐茶葉梗，探頭說：

“怎么樣，找到錯誤了嘛？”

陸航緩緩的扭過頭，直勾勾盯著顧小宛那張天真爛漫的鵝蛋臉，眼神中寫滿了不信任。

“怎么啦，干嘛這樣看著我呀，我妝花了嗎？”

她掏出小鏡子，抿緊嘴唇照了照。

陸航再次進行驗算后，仍然堅信自己的步驟沒有錯誤。

可同時質疑拉格朗日、高斯、黎曼、柯西和拉馬努金這五位數學巨頭，陸航嘴上說的信心滿滿，其實也沒什么底氣。

畢竟自己不是專攻數學領域的。

那么唯一的破綻，他懷疑出在顧小宛身上。

這個在巴黎當過半年交換生的姑娘，真的能完美無缺的將拉格朗日撰寫的原版《函數論》，翻譯成準確的漢語嗎？

半年時間，是否能讓一個來自異國他鄉的人，徹底掌握法語的精髓？

陸航心里掛了個大大的問號。

他覺得與其懷疑拉格朗日和高斯，顯然不如先懷疑一下顧小宛更靠譜！

此時顧小宛被盯得有點發毛，小心翼翼的問：“怎么啦陸神？”

“你把這本《函數論》第三章的內容，自己再審視一遍。我雖然不懂法語，但也知道每一種語言，都有著多樣的語法和歧義。”

“譬如英語就有同形異義詞、無規律性別等表達陷阱，法語應該也存在吧，有沒有可能是你的翻譯出了問題？”

顧小宛啊了一聲，心想應該大差不差吧，自己是按照正確的語義翻譯的呀。

不過見陸航一直將信將疑的看自己，她決定捧起書再瀏覽一遍，看看有沒有出錯。

陸航手指有節奏的輕點桌面，耐心等著顧小宛的結論。

然而沒過多久，顧小宛忽然捧著書站起來，然后朝自習桌對面走過去。

陸航狐疑的看她。

只見顧小宛拿書擋臉，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朝越來越遠的地方挪，最后整個人藏在了一排書架后頭。

陸航察覺不對勁，立馬跟過去。

正當四處找不見這姑娘的影子時，書架對面被捅開一本書的縫隙，露出顧小宛那張充滿愧疚和討好的鵝蛋臉。

“陸神~我告訴你一件事，別生氣好不好~”

顧小宛一臉哀求的躲在書架對面。

陸航抱著胳膊，“說的好像我生氣，現在能抓到你似的。”

顧小宛笑得瞇起眼，像個狡猾小狐貍似的，坦白從寬道：

“我重新看了一下第三章的內容，發現確實有些翻譯的問題。”

“這本書是拉格朗日在1797年撰寫的，那時盛行的法語跟現在確實有點出入，部分詞匯存在著古典表達、一詞多義、假同源詞的陷阱，實在對不起呀……”

陸航說：“直接講結論，我不生你氣。”

于是顧小宛講道：

“Emmm……有一個詞dérivée可指導數或微分，我剛才講的是導數的意思，或許你按微分的解法算一下試試呢？”

“還有fonction réelle的另一層意思是實值函數，Intégrale也不是計算整體，而是計算積分，développement en série又可譯為級數展開……”

片刻后，見顧小宛嚅囁著不吭聲了，陸航才抬頭瞅她，“就這些？”

小姑娘點頭，然后真誠的道歉：

“實在對不起啊陸神，你千萬別生氣，我以后翻譯一定盡可能仔細一些！”

陸航擺了擺手，“不怪你，我知道你盡力了，沒事的話回來坐吧。我又不會打你，瞧你慫的。”

顧小宛嬉皮笑臉的吐了吐舌頭。

他返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在顧小宛的筆記本上撰寫公式。

按照糾正翻譯后的內容，推導了半天，陸航總算長舒口氣，擰開自己的65式水壺美美灌了一口橘子水。

這下自己的解析解與拉格朗日的一致了。

這時顧小宛也鬼頭鬼腦的回到了座位，先是看了眼陸航的臉色，緊接著從書包摸出一袋零食，從桌子那邊推過來。

“給你吃，我昨天剛從學院路買的無花果絲，給你賠禮道歉啦。對不起害你驗算了三遍，還差點把拉格朗日、高斯冤枉了……”

算出結果的陸航已經心情大好，他接過無花果絲拆開，吃了兩口。

一旁的顧小宛咧著嘴開心地笑起來。

陸航說：“筆記本還你，改天再給你買個新的。”

顧小宛卻推辭道：“不用啦，我寢室里還有好幾個本子呢，這個就留給你用吧。反正你的也用完了，省得買新的啦！”

陸航看了眼這個本子，真皮封面的仿鱷魚紋壓花，里面用的是無酸紙和鎖線裝訂，還有個存放票據的暗袋，一看就是高檔貨。

真羨慕這個錦衣玉食的嬌小姐啊，身上用的每樣東西都是頂好的。

陸航也沒拒絕顧小宛的盛情相贈，反正用都用了，賠新的估計她也不缺。

那就等馮如杯開賽的時候，多幫襯她一把得了。

接下來，五一假期的幾天，兩人約好輪流到圖書館占座后，顧小宛的熊貓眼明顯淡了許多。

而陸航就是每天壓榨小姑娘，讓她盡可能的多翻譯幾頁，有時甚至還催促對方再念快一點。

顧小宛一邊嘟著嘴抱怨，一邊暗暗祈禱，這個連拉格朗日和高斯都敢質疑的家伙，可千萬別辜負自己的寄托，一定要搞好馮如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