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行政機構劃分為省，府，州，縣，鎮（鄉），村（里）六級。

河間府滄州南皮縣南皮鎮。

原宏等人行路一月有余，彼時間已經至三月中旬，草長鶯飛，鄉間小路旁不時能見到扛著橛頭去往田間春耕勞作的農民。

看到原宏這三個外鄉人，拄著橛頭眺望著他們，沉疑一番后。吐一口唾沫在手心里，揚起镢頭繼續埋頭耕地。

姚臨拄著柳木棍走在最前方，忽然頓住腳步?？莶莅愕膩y發下斜遮住那張蒼老黝黑的臉。

“隊頭前方便時是俺家了?！?

原宏肩頭一斜，手扶額頭望向前方歪斜頹敗的界碑。

青條石界碑上乃是三個歪曲傾斜的大字:“姚家村”界碑為風雨侵蝕日久，再看已經是痕跡淺薄。

姚臨不由得回憶起往事，三十年前他首次離開家鄉之時，這界碑還是新立的，到如今這界碑早已字跡消褪。

而如今村落還是那個村落，只不過曾經那個有志青年早已垂垂老矣。

姚臨盯著村口那顆老槐樹看的出奇，心中些許記憶涌上心頭，干涸樹杈上掛滿褪色的布幡，依稀可瞅見一些“白蓮紋飾”圖案，槐樹下人影幢幢，米粥的香氣混著槐花的香氣飄來。

三人從小路而來，順著田埂摸到村口，但見十余名白袍人，他們頭上裹著紅巾。

一口大鍋支起，在為貧苦之人施以粥飯。

為首的老者手捧陶碗，緩步排隊。施粥者手持馬勺舀起一勺白粥，這白粥中澤則參雜些許灰褐色的不明物體。

“蒼天將覆，白蓮渡世，彌勒降生。飲此圣食，百病不侵......”

“一人一碗粥，莫擠莫慌人人有份哈?！币皇┲嗾叽蠛暗馈?

就在此時肚子不爭氣的咕嚕作響，原宏等人已然很久沒怎么正經吃過什么熱飯了。

這有人免費施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我很久沒吃過熱飯了！”王茄子喉結涌動，舔著嘴唇說道。

“咱們去蹭點？”原宏也是有點這方面的意識，隨即二人一拍即合。

話音未落三人踩著泥地就往村口而去，吃飯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三人來到施粥棚之后，打量著這些施粥之人，而他們也在打量著原宏等人。

打飯的老者笑瞇瞇的問道:“幾位面生的緊吶，不像本地人那！”

“我們是從隔壁村過來的?！?

“哪個村的？”老者繼續詢問道，不顯山不露水的。

王茄子頓時語塞，竟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小魏莊的，這兩位是我兩個侄兒！”姚遠幾乎搶答道。

聽到熟悉的地名，這施粥老者警覺的神情方才消失。

“不若皈依我白蓮教，祈首明王。可解災厄化險為夷，早入云城成自在唯一?！?

三人不說話，只是接過粥食咕咚咕咚喝粥。

見眾人也不言語那般狼吞虎咽，老者笑笑只是不語。

一紅巾教徒靠近，拍著原宏的肩膀說道：

“我看小兄弟英武不凡，日后必成大器，不若入我教宗......”

“我......”沒等原宏說完，這教徒右手食指一口齒邊碎葉一番說道。

“哎！這小兄弟好生靦腆，食這圣粥便是自家弟兄。大家說對不對？”

幾十名端著豁陶碗的貧苦農民舉著筷子齊齊吼道。

“對！跟著明王自去云城。”

周遭的白衣紅巾信徒手擼袖子，露出手臂上那蛇纏白蓮的圖案。

個別人已然將手摸向后腰，作為一個常年征戰的軍人，原宏自是明白他們的意思。

腦咕嚕一轉，舉著碗吼道：

“自往云城，祈首明王。”

見氣氛烘托的差不多啦，一衣著略微高級一點的中年男子出現。

“今晚法教會，本香主親自給童子們開天眼?！彼矚庋笱蟮恼f道。

三人一陣稱兄道弟各種保證之后，方才被這教主準許離開。

去往姚臨家中之時，王茄子見四下無人吐槽道：

“這些人怎么說話神神叨叨的，聽的我云里霧里的?！?

“他們蠱惑人心很有一套，這天下當真是沒有免費的午餐。”

語氣一頓原宏又說：“他們挺會蠱惑人心的，至少現在來說還好。”

“但是......這幫人據我觀之，都不啥好鳥各個手段陰險毒辣無比?！痹陮⒆约盒睦锼肴珨嫡f出來。

二人聊的不亦樂乎，而姚臨卻是越走越發的神色凝重。

去他家中方向的路，為何一片黃中泛綠蒿草。和人一般高，墻壁上摞著充滿峰洞的泥磚。

姚臨踏入小院的瞬間，腳步猛地頓住，周身的血液仿若都在這一刻凝固。

眼前的景象，宛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小院里一片死寂，枯黃的荒草又長新芽隨風搖曳不已。

院墻坍塌了大半，殘垣斷壁七零八落，破敗不堪。地面坑洼不平，布滿了不知歷經多少時日的積水。

院子中央，三座無名土墳孤伶伶地立著，墳上的土松散且雜亂，幾株枯草在墳頭瑟瑟發抖。

沒有墓碑，沒有祭品，只有無盡的凄涼與荒蕪。

姚臨的雙眼瞬間瞪大，眼中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

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泥地上，他卻渾然不覺疼痛。

“爹！娘！妹妹！”

他嘶聲呼喊，聲音里滿是絕望與悲慟，可回應他的，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

他的雙手瘋狂地捶打著地面，泥點濺滿了他的衣衫。指縫間滲出血來，和著地上的泥水，觸目驚心。

然而，他依舊不管不顧，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家人的名字。

就在這時，天空毫無征兆地暗了下來，墨色的烏云滾滾而來，瞬間將整個小院籠罩。

天空悶雷滾滾，閃電時不時劃破穹宇。

頃刻之間瓢潑大雨一至，雨水沿著中心塌陷的土坯房房角垂落，瞬間形成一道巨大的雨簾。

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打在他的身上、臉上，混著他的淚水，肆意橫流。

不遠處，原宏和王茄子靜靜地站在那里，注視著這一幕。

雨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卻無法掩蓋姚臨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姚臨的號哭聲被雨水淹沒，可那悲慟的情緒，彌漫在這破敗的小院里，久久不散。

原宏見狀嘆息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天下苦命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兩個的?！蓖跚炎勇勓試@息道。

（南皮歷史上是袁紹的老根據地，喜歡三國的書友因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