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透過雕花宮門上的玻璃窗進入議事廳之內。

一個青花瓷茶碗應聲飛來，當場摔解在地上，只是瞬間激射一地水漬。

在場服侍的宮娥太監紛紛低頭沉默，遂不由暗道：

“這反賊頭子怎么比衡王爺脾氣還要暴躁！”

兩宮娥見狀忙上前，俯身收拾碎裂的青花瓷茶碗碎片。

但見原宏臉色鐵青抬手拍案而起，案子上的瓷器都被震的一跳，遂大聲質問道：

“這楊嗣昌真這么說的？”

躬身而立的趙士哲此刻也是十分委屈，一個勁的躬身點頭。

正在氣頭上的原宏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看這楊嗣昌是想死了，好我這便成全他！”

言語之間一擺手，示意趙士哲坐下，趙士哲此刻也覺得臉面掛不住，一陣點頭之后緩緩就坐。

趙士元（字汝平）聞言起身勸慰道：

“主公息怒啊，萬不可意氣用事??！”

原宏聞言怒道：

“這個逼楊嗣昌都快騎老子脖子上拉屎了，這我要忍了我不就成狗了？”

趙士元二指輕捏小山羊胡，頓啦頓說道：

“主公可聽汝平一言再做定論，為人為君者當三思而行，萬不可意氣用事??！”

“好我就聽聽汝平之言，若是不能說服于我?！?

語氣一頓又講：“哼，這楊嗣昌我必殺之！”

趙士元聞言暗舒一口氣，右手輕擦汗水暗道：“這主公還算可以，最起碼能容別人說話！”

隨即趙士元旋即起身，單手負在身后，一眾人等的眼神則聚焦打量著他。

趙士元隨舉起三根指頭，淡淡說道：

“楊嗣昌不能殺者，吾認為有三！”

“其一，其父楊鶴乃是明庭的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陜西?！毖粤T壓下一根手指。

“其二，將軍起兵為的是天下黎庶，清的是朝中奸佞蛀蟲。我軍為天下蒼生計，又不是為殺人計?！庇谑呛跤謮合乱桓种?。

“這其三那，以汝平觀之，楊文弱此人性之剛。此番痛罵于君，無非是求死以圖名留青史！”

語氣一頓又講：

“將軍若把楊文弱殺了，那豈不是成全他青史留名的謀劃？反倒是墜了將軍苦心經營的威名！”

言罷趙士元三指盡數壓下。

原宏將趙士元的話語盡皆收入耳中，只是瞬間念頭通達。

趙士元說的沒毛病啊，殺一個楊嗣昌又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那殺他干嘛？

一個楊嗣昌死了，說不定就會有什么劉嗣昌，李嗣昌，張嗣昌蹦出來。

不由得點頭稱是，臉上怒色頓消大半，遂撫掌笑道：

“汝平之言深得我心啊，這么說來這楊文弱所圖何其歹毒！”

隨手一拍案子罵道：“他媽的，差點著了這廝的道！”

“既如此，那這楊嗣昌那便不殺了，我收回我一開始的話。”原宏眼神掃視在場眾人。

“汪...汪汪”

“汪...汪汪”

原宏一臉笑意，學著狗叫。

周遭的太監宮娥見狀皆是忍俊不禁，輕勾指頭去壓臉上的笑意。

與在場眾人繃不住的表情不同，不遠處劉傻柱則撓著頭跟著嘿嘿直笑。

原宏咳嗽一聲，現場方才安靜下來。

“既然這楊嗣昌，殺不得那便將他放了吧！”

“省得我天天管他吃喝，他還一個勁的罵我！”

趙士元暗舒一口氣，遂舉手作揖道：“主公英明！”

原宏隨后又看向李三全問道：“三全啊，你對城內情況頗為熟悉，這楊嗣昌在這益都城內家小幾何??？”

“尚有一妻兩妾，王氏，尹氏，柳氏三人?！?

語氣一頓又講：

“有三子，為山松（字長蒼），山梓（字長宏），山荇（字長宇）。”

李三全隨淡淡回道。

原宏雙眼微動淡淡說道：“將他的女人兒子一并交予他，讓楊嗣昌帶著滾蛋！”

李三全聞言遂拱手應諾。

劉鶴松則手旋菩提子說道：“這樣做是不是有些草率，這可是個很好的籌碼?！?

“我連官軍都不怕，又豈會懼三個小兒呼？”原宏則不以為意隨口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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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吳岱宗率一隊人馬來到楊府之內，自上次在萊州被乞活軍俘獲之后。

他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了，誰呈想現在整編之時又將他提上來，乞活軍也并沒有因為他是倒戈過來的就嫌棄他。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在誰手底下混不是混，大家出來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吃？

不多時吳岱宗率一隊人馬來到楊府之上，聲聲甲葉摩擦的聲音傳入耳畔，緊接著是一波密集的腳步聲。

“快快快?。?！”

高墻大院之中，王氏聽著這聲音便是斷定這乞活軍來了。

徑直帶著尹氏，柳氏以及楊家三子迎出去。

一隊正斜依在吳岱宗耳畔淡淡說道：“稟吳行副，眼前這六人便是那楊嗣昌的妻妾子嗣?！?

王氏屈身行禮道：“不知麾下來我這楊府之上何意？”

吳岱宗手握劍柄，朝一方拱手道：“楊夫人，在下奉郭將軍將令，現特予以楊嗣昌特赦，即刻逐出益都城！”

語氣一頓又道：“楊夫人盡早收拾行囊，去與那楊嗣昌早些團聚吧！”

王氏聞言有些欣喜，尹氏和柳氏一陣對視低聲細語。

她詢問道：“這郭將軍準予的期限幾何？”

“最遲明日下午！還望夫人勿要拖沓。”吳岱宗雙手悄然放下，言語之間一手緊緊攥住寶劍說道。

“麾下可曾食過飯食，要不吃罷晚飯再走可好？”

“不了，軍務纏身，在下便告退了！”

語氣一頓又講：“明日早些時候，本行會親自前來護送夫人與孩子們去與那楊嗣昌相會?！?

吳岱宗神情正色的說道。

王氏聞言笑道：“既如此，妾便不叨擾麾下了！”

吳岱宗遂舉手行禮道：“夫人早些歇息，在下告辭！”

言罷轉身就走，抬手一招道：“全體都有，列隊行進。”

于是乎十余名乞活軍列隊成陣，朝門外小跑而去。吳岱宗則緊緊跟在隊伍側方。

見吳岱宗走后，王氏看向楊氏三子道：“孩兒們，我們馬上就要與你爹爹團聚了！”

年僅十二歲的楊山松聞言問道：“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王氏聞言回身，輕笑一聲一陣點頭。

見王氏這般神情，三子遂齊齊歡呼。他們六人皆是一臉的興奮之態溢于言表。

（楊山松（1610—1684），字長蒼，號忍古。

明亡后隱居不仕，整理其父楊嗣昌文集《楊文弱先生集》。

楊山梓，楊山荇生卒年不詳，據作者推算，大概也沒有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