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原宏等人過山海關后,折向西南又行十余日。
也是由于離的北京愈來愈近,一路上官軍盤查的越來越緊。
眾人由于沒有路引只能繞著開城市走,專挑那種見不得人的小路走。
所幸能在一些村落里討要到一些飯食,不至于餓死在路上。
即便是這樣,那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進入順天府寶坻縣梁城所轄區境內。(今天津寧河縣西北二十里)
彼時天色漸暗,烏云在天空之中翻轉涌動,雷霆撕裂穹宇。
轟隆隆的雷鳴裹挾著颶風咆哮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狂風如猛獸一般快速奔涌,所過之地皆是一片狼藉,腰粗的大樹劇烈搖晃。
但聽“咔嚓”一聲巨響,這大樹瞬間被翹起。
風在不斷加強,頃刻之間整棵大樹被連根拔起,轟的一聲倒地,瞬間激起大片浮土。
在這颶風之中,原宏等人逆風而行,他們弓著身軀,腳步艱難。
每行一步似乎都要耗盡渾身氣力,寒風穿透他們的衣物,只感覺透徹心骨陰寒無比。
而他們已是斷糧兩日啦,饑饉與寒冷正在無時無刻的伴隨著他們,折磨著他們。
“不行了,我~我扛不住了。”面色臘黃的鄭狗娃臉頰發癟,眼上掛著黑眼圈。
深一腳淺一腳的踏行,他的理念在崩塌,在被摧毀。
終于!
他頂不住了,整個人直接翻倒在雪地里。
原宏行在隊伍的最后面,看到鄭狗娃暈厥過去。
木棍碰的一聲倒在雪地里,但見他甩開膀子快步奔到鄭狗娃的身邊。
扶起他的身體,猛拍他的臉頰。
聲音沙啞的嘶吼道:
“狗娃,狗娃你別嚇隊正,有隊正在那。”言語之間他的眼睛竟是擠出一絲淚水。
恍惚間鄭狗娃意識稍微清醒一番,打量著圍著自己的眾人。
“狗娃~狗娃冷,狗~狗娃餓。”
王茄子一看這狀態,就知道這娃子扛不住了,大概率連這個夜晚也撐不過去。
眾人于林子之中一陣環顧,不遠處的丘陵下尋得一個地洞。
原宏也沒多想,雙手搭住鄭狗娃的雙臂將他背在身后。
一刻鐘之后,眾人方才沖入這地洞之中,他們彼此依靠取暖。
不多時一個篝火被支起來,鄭狗娃則被一塊不知姚臨從何處尋來的野獸皮毛包裹。
篝火升騰而起,鄭狗娃的氣色方才漸漸紅潤起來。
他想要起身,被原宏直接壓下。
他的唇裂開道道口子,嘴角的白色角質層翻起,其內則有絲絲血跡溢出。
他有氣無力的低聲說著些許碎碎念,原宏附耳傾聽。
他在輕訴與隊正的故事,從軍一載又三月。
原宏聽著聽著,只感覺鼻頭一陣發酸,眼角淚水止不住的流下,模糊他的雙眼。
原來自己所做的些許小事,竟在鄭狗娃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鄭狗娃只相信他,枯瘦的手指從懷中摸出一個紅布包裹的“長生鎖”。
將“長生鎖”高高舉起,湊到他的臉邊說道:
“送~送去給我的爹娘,我~回不去啦,狗娃不孝......”
原宏也許是心靈感應吧,微微顫抖的手接過那鐵制的“長生鎖”。
說完這些,鄭狗娃的神智竟是一會清醒,一會迷糊起來。
嘴里呢喃著令人費解的“胡話”,清醒之時還在訴說。
“下輩子,狗.......狗娃想.......當一個飽死鬼。”
原宏握住他的手,淚眼婆娑的斥責道:
“說什么屁話,我不許你死。我不許......”
“隊正,你說過人都會.......會死的,或早或晚而已。”
李可望乃是口含一根白色的蘑菇桿,遞一顆紅傘白桿的花蘑菇送到鄭狗娃的唇邊。
鄭狗娃搖頭一番,意識更加模糊。
“隊正我累啦,睡會!”
鄭狗娃的手臂悄然落地,他死了死在寒風饑饉里,他面帶微笑的死去了。
原宏怒目圓瞪,哭嚎著大喊,聲音之中還帶著些許沙啞。
王茄子,牛宗康二人拼死拉著神情激動的原宏。
姚臨招呼李可望前來為鄭狗娃收尸。
“娃子過來搭把手,娃子。”
李可望竟是感覺腹部一陣劇痛,口角吞吐著白沫。
跨的一聲李可望跪倒在地,打一個飽嗝,充起的白沫氣泡崩裂。
“這花蘑菇有毒,別吃。”只是瞬間李可望整個人撲倒在地,剎那間便失去生命氣息。
王茄子頓時嚇得一哆嗦,直接將腰包中的花蘑菇盡數丟出來。
至此六人的隊伍還剩下四人,兩個娃娃兵的先扛不住了。
夜里將兩娃娃兵的尸身處理完畢之后,眾人皆是悄悄議論起來。
地洞外寒風依舊凄冷,朵朵雪花如柳絮一般飄落人間。
而原宏的狀態也是較前稍微好了許多,他知道現在還不是他崩潰的時刻。
他的心思逐漸活絡起來,那個隱藏心底的種子似乎開始萌芽。
原宏捂著額頭暗道:“這狗日的世道,我想要改變這世道。”
遇到事情那種無力感,或許登頂那至尊大位之時這些問題便會迎刃而解吧。
他的思緒穿越層層風雪,飛入京師,折過層層宮門。
躍過寬大的璧石臺階,落在那九龍盤桓的漆金御椅上。
那個位置孤高無比,而他的主人真的可以改變這人吃人的世道嗎?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攥緊拳頭,擦干眼淚堅定的走下去。
王茄子眼眶濕潤,語氣即為平淡,取起一塊枯木干。抬手摩挲掉上面的積雪,順勢將其擲入火堆之中。
“老牛你怎么想的,有想法沒。我現在是孤單一人啦,二麻子沒了。”
語氣一頓又說:“我本意是跟他一起去山西避難的,誰料二麻子沒了。”言語之間竟是哀嘆!
牛宗康抱著膝蓋嘆息道:“俺想會河南老家,這大概就此別過啦。”
原宏問道:“那茄子你要不跟我去山東?”
篝火火焰霹靂啪啦的響動,于空中不停的搖曳。
火焰一陣跳動,映射著眾人身影不停晃動。
王茄子沉默片刻之后,嘆息道:“可以,反正我現在無處可去。”
姚臨從洞壁之后走出,輕拍手掌。斑白的頭發膨亂不已,暗自嘆息一聲直接癱軟在地。
額頭上浸透出些許汗珠,親撫額頭道:
“隊正兩個娃子的后事已然處理完畢!”
“辛苦了!老姚。”原宏從一旁取出一根木柴,直接折斷塞入篝火之中。
但見他哀聲嘆氣的說道:
“老姚,你家里是哪里的?”
姚臨雙目閃動著微弱的光,錚錚的盯著篝火發愣道:
“我家啊?滄州的!”言語之間全是哀怨與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