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翊在妖界的第五個晝夜,終于看懂了青銅棺槨上的蝕文。
那些倒懸在血色蒼穹下的棺木,表面浮凸的并非鎮魂咒語,而是用三十七種妖族文字鐫刻的歷法。當他的龍爪撫過第三口殷商制式的青銅棺,腐爛的棺蓋突然滲出墨綠色汁液,在虛空中凝成「乙酉年霜降」的字樣。
“這是青丘狐族記錄祭品的...“他側身避開棺中撲出的白骨手臂,龍尾掃斷那具穿著周朝諸侯冕服的妖傀,“...活葬歷?!?
被斬落的骷髏頭顱仍在嘶吼,鑲嵌在額間的鎖魂釘嗡嗡震顫。蕭景翊捏住那顆刻著「永初九年」的銅釘,指尖突然傳來父皇批閱奏折時的觸感——冰涼的青銅表面,竟殘留著朱砂御批的溫度。
更多妖傀從棺槨中爬出,腐爛的官服上依稀可見大梁各州郡的繡紋。蕭景翊在尸潮中且戰且退,右腿不慎被某具穿飛魚服的骸骨咬住。當他的真龍血滲入妖傀齒縫,那具骸骨突然發出活人般的慘叫:“殿下快走!玄天監已經...“
殘存的神識在血光中閃現:永初十七年暴雨夜,鎮妖司百戶長被釘死在觀星臺,江懷沙用他的頭骨盛接雷劫。
“林晟?“蕭景翊的龍瞳劇烈收縮,這個教過他騎射的北鎮撫司千戶,此刻正用白骨手掌在血泥中勾畫皇城布防圖。
妖傀的眼窩燃起幽藍鬼火,下頜骨發出咔嚓聲響:“陛下小心...地宮...地宮有...“
腐尸群深處傳來狐火破空聲,林晟的骸骨瞬間化作齏粉。蕭景翊暴退三丈,看著那縷熟悉的青丘狐火在尸潮中燒出甬道,火焰盡頭立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佝僂身影。
“江某恭候多時了?!澳侨苏旅婢?,露出機械拼接的面容——正是本該灰飛煙滅的江懷沙。
蕭景翊的龍爪深深摳進妖土,眼前的監正左半張臉是齒輪咬合的青銅,右半邊卻是蠕動著蠱蟲的血肉。更詭異的是他手中提著的六角宮燈,燈罩竟是用三百片龍鱗熔鑄而成。
“監正大人好手段?!笆捑榜吹哪骥[泛起金芒,認出那些龍鱗來自不同時期的自己,“連妖界都能來去自如。“
江懷沙的機械眼珠轉動半周,突然抬手撕開胸腔。齒輪咬合的心臟表面,赫然烙著先帝的私人璽印:“老朽奉兩代君王之命,特來送殿下往生?!?
六角宮燈應聲炸裂,三百龍鱗化作流光包裹蕭景翊。當他再度睜眼,已置身于漂浮著無數鏡面的詭譎空間。最近的鏡中映出三千年前場景:青丘狐族圣女棠晚跪在鎖龍臺上,身后九尾被釘滿刻著「蕭」字的降魔杵。
“這是往生潭的記憶回廊。“江懷沙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機械心臟的跳動聲與潭水共鳴,“陛下當年就是在此處...“
鏡面突然全部轉向,蕭景翊在萬千倒影中看見駭人真相——每面鏡子都照出女帝的不同形態:有時是頭戴冕旒的人間帝王,有時是九尾盡斷的瀕死妖狐,更多的則是渾身插滿鎖龍釘的腐爛模樣。
“蕭明棠根本不是你的胞姐?!敖瓚焉车那嚆~手指穿透某面幻鏡,拽出條纏繞著狐尾的鎖鏈,“她是青丘圣女棠晚的轉世身,而您...“鎖鏈盡頭拴著枚刻有蕭無咎三字的青銅虎符,“...是初代鎖龍人蕭無咎的命魂容器?!?
往生潭水突然沸騰,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蕭景翊識海。他看見三千年前的自己——那時還叫蕭無咎的天師——抱著奄奄一息的棠晚躍入潭水,用禁術將她的妖魂封入蕭氏血脈。而潭底沉眠的素衣女子突然睜眼,竟與女帝有著一模一樣的重瞳!
“現在明白鎖龍釘的作用了?“江懷沙的機械臂探入潭底,撈起把銹跡斑斑的降魔杵,“它們從來不是封印真龍血脈,而是防止棠晚的妖魂徹底吞噬你...“
蕭景翊的龍鱗片片倒豎,三百世輪回的記憶在血脈中蘇醒。當最后片逆鱗化作金色鎧甲,他忽然聽見潭底傳來玉碎之聲——那具沉眠三千年的女尸,正在融化。
(本章正文完,后續段落示例)
腐化的素衣下滲出青丘狐族特有的幽藍血液,潭水開始逆流成巨大的漩渦。蕭景翊的龍爪穿透逐漸虛化的女尸,卻撈起枚刻著婚書的玉玲瓏:
「青丘棠晚
嫁與
大梁蕭無咎
山河為聘
日月作證」
玉玲瓏背面滲出鮮血,浮現出截然不同的字跡:
「永初三年
蕭明棠
弒君奪舍
罪當萬死」
當第一滴往生潭水濺上婚書,整個妖界突然下起血雨。蕭景翊在雨幕中望見駭人景象——無數個被鎖龍釘封印的自己,正從各個時空的鏡面中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