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裴止穿著狐皮大氅，裴文越站在他身邊，眼中滿是心疼。

明明今年還是暖冬，可裴止畏寒的穿了好幾層，再冷一些有可能就不能出屋了。

粉白的孩子穿著紅色的小馬甲，頭發上的金鈴叮叮當當的晃，獨屬于幼童的笑聲響徹在文和院。

“哥哥！”

裴止聽見她喊哥哥，一抬頭卻看見她還在堆雪人。

她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根筆、一本書，正往雪人上插。

前院的小廝走到門口。

“三爺、五公子、林小姐，前院兒老夫人派小的來請幾位去開席。”

“知道了。”

裴止放下書，把還在玩雪的孩子拉起來，把凍得紅彤彤的手拉著進屋去洗。

“洗手，吃飯去。”

“好！”

裴止拉著人到了前院，裴老爺子已經落座。

裴老夫人跟幾個兒媳聊著天，聊著過去這一年的趣事來的晚了一些，裴老爺子隨口抱怨了幾句。

“今日除夕、守歲，要趕吉時的！你來的這么慢作甚？”

“你著急，你怎么不趕著投胎去？還坐在這干什么？”

裴老爺子被嗆的繃臉，但除夕不能有不愉快，他只能憋屈的閉嘴。

自從中秋時被發現他挪了她的錢，裴老爺子發現自己溫婉、賢惠了一輩子的妻子忽然就變了一個人一樣。

不再善解人意、不再容忍、不再為了所有人著想。

脾氣上來了除了小孩子誰都不落好，氣急了還打他幾杵子，把他弄得在家都不敢吱聲。

裴止牽著人走進來，若若咯咯笑著一下松開他，像是察覺不到緊張的氣氛一樣，直接撲進了裴老夫人懷里。

“祖母！新年好！蟠桃花發一千歲，祝長壽、比神仙！”

裴止教給若若的祝福，她聰明，只解釋、講解了幾次她就記住了。

但裴老夫人顯然對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喜愛的很，笑著把桌上的紅包和旁邊放置的定制的云母玉石掐金絲項圈給若若。

“拿著吧，裴家的孩子都有新生禮物，之前一直沒找到機會，正好趁今天給了。

好孩子，愿你從今諸事愿、勝如舊，人生強健。”

裴老夫人對裴家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絲隔閡，哪怕對小孩子們也不得不承認，她做不到和以前一樣疼愛。

但對這個不是裴家生的孩子，這個長得好、又討喜的孩子，她沒法不喜歡。

裴珺噘嘴，她還想今年第一個拜年呢，第一個拜壽的來年會諸事順遂的。

不過……如果第一個是若若，她倒是不生氣了。

“第一個搶不到，那我就第二個！

祖父祖母新年好！浮云富貴非公愿，只愿公身健！”

“咚……”

她這一個頭磕的響，像是要把誠心磕出來一樣。

裴斐馬上跟著跪在她身邊。

“祖父祖母新年好！從今把定春風笑，且做人間長壽仙！”

“咚——”

這個磕的更實誠，兩個孩子額頭都是紅紅的，看著有意思極了。

但跪在那也不起來，眼睛亮晶晶的，裴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屋里人都被她們耍寶一樣要紅包的樣子逗的前仰后合的。

白幽微捂著臉沒法看，倒是裴文正看著自己的女兒這活寶樣子隨著自己，驕傲的昂首挺胸。

裴珺比裴止大一歲，過了年又長一歲便是十一歲，已經能看出是個活潑強健的女子了。

“珺姐兒向來是活潑的，小時候像皮猴子，斐姐兒也是，都隨了文正。

裴家……缺的就是活潑，愿你二人‘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紅包拿去吧。”

與前些年不同，前些年家里的女孩子沒上家學，祝詞都是一些賀壽、仙鶴等的普通語句，但今年顯然是有了些‘意境’。

今年，裴老夫人的期許、祝愿也變了，不再讓她們安于后宅、相夫教子，而是要她們直沖云霄，展翅高飛。

裴老夫人看向白幽微。

“幽微，這些年你也辛苦了……”

白幽微被這幾句感動的險些哭出來，她這些年掌家的辛苦，是第一次被婆母真誠的肯定。

裴止看了一圈，年紀小的只剩他一個，也上前拜年。

“祖父祖母新年好，愿祖父祖母年年歲歲身長健、負歲年年春草長。”

還是空洞的那雙眼睛，但他比剛從皇宮出來時，已經好了很多。

隨后其余人的祝詞在爆竹聲中被淹沒，但紅包卻都是不少的。

“羊肉餡的、豬肉餡的、牛肉餡的、蝦仁兒。”

裴止和若若挨在一起。

說來他自己也覺得神奇，若若真的可以稱得上是玉雪可愛。

可他就這么帶著一個孩子，硬是養了大半年也不膩。

新年煙花還在繼續，小孩子們撐不住，一個個直點頭。

裴止抱著若若靠在一起，他這會兒沒看書，只是聽著長輩們話家常，聽著最近城里諸事的進度。

“呼——忙了好幾個月，選址、采買材料總算是徹底敲定下來了，牧州我可是全跑了一遍！”

裴文正抿口濃茶提提神。

裴家三兄弟向來是如玉公子的模樣，哪怕是臨近中年，也十分有氣質。

只是這幾個月，裴文越開墾荒田和造船的事兒兩頭忙，黑了不少。

裴文成造船、管生意，也瘦了一圈。

裴文正更不必說，監管外面生意的同時還跑遍了牧州，整個人也是曬的黑瘦黑瘦的。

“造船的事兒……說到底，咱們是臨時搭建的班底，而且海水腐蝕的嚴重，刷涂的油料也不好采買生產……

牧州鐵礦也不夠，否則之前提出的‘火炮’也能造些來使用。”

“開學堂的事兒雖然要明年才能完成，但是我聽說郡主娘娘的地幾乎都賣出去了？”

“是，一些百姓聽說一畝地不僅可以種糧，還可以用糧食交束脩，已經提前買好了地。

不過王將軍、李知府、趙御史和他們手下的下屬學生，也買了不少地。”

“明晃晃的政績，誰不想要？”

裴行除夕還在背書，裴則也困得直點頭。

只有裴止在一旁聽著，那雙空洞的眼睛除非是故意盯著人看，否則很難被注意到。

他記得，前兩天去城外送年貨的時候，見到了和書上描寫的鐵礦石很像。

只是城中鐵礦石少，有孩子去山里找山貨，偶然發現溪水中有些不一樣的石頭才帶回來。

不過他不著急。

他覺得應該給母親留點，裴家也該回回血了，最近哪哪都用錢。

一道黑影忽然出現又消失，若不是裴止手上多了一封信，眾人還以為是眼花了。

一封信，讓裴止的臉色都不太好，安樂郡主也看過來。

“止哥兒，怎么了？是陛下的信嗎？”

裴止直接拿開身邊蠟燭上的燈罩，把信點燃，那雙無神的眼此時顯露一些純粹的冰冷。

“皇帝舅舅說，柳相之女柳瑞雪早聽聞褚元夫子學識淵源，誠心想加入裴家家學，年后便啟程。”

無視其他人各異的臉色。

裴止只覺得，早上那句瑞雪兆豐年，忽然就難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