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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場雪

  • 旭日長虹
  • 顏星瀚
  • 4961字
  • 2025-07-16 20:07:26

一夜北風卷地,清晨透過宿舍木窗望去,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細密的雪粒子仍在簌簌飄落,無聲地覆蓋了操場、屋頂和遠處光禿禿的枝椏。

楊旭早已穿戴整齊,身上是田慧給的舊毛衣毛褲。雖單薄,六年多練武打熬出的筋骨卻像爐膛里煨著的炭,熱氣騰騰地從里往外拱。推開宿舍門,一股凜冽寒氣直撲口鼻,精神卻為之一振。

操場已被新雪覆蓋,踩上去咯吱作響。他先繞著跑道跑了兩圈,腳下生風,攪起細碎的雪沫。待身上熱了,便在老槐樹下的空曠處站定,沉肩墜肘,拉開架勢。張宇師父教的功夫,不講花哨,只求快、準、狠,一招制敵。他動作迅捷剛猛,騰挪閃避,拳腳帶風,在雪地上卷起小小的漩渦。騰空躍起,落地翻滾,揚起的雪塵撲了他一頭一臉,他卻渾然不覺,沉浸在筋骨舒張、氣血奔涌的酣暢里。

跑道上漸漸有了人影。姜波和吳清妍裹得像兩只厚實的棉球,圍巾帽子手套俱全,正縮著脖子慢跑。瞧見雪地里輾轉騰挪的楊旭,姜波眼珠一轉,悄悄彎腰攥了個結實的雪球,躡手躡腳湊近,猛地朝他后頸砸去!

雪球挾著風聲襲來,楊旭卻似背后長了眼,頭也不回,手臂閃電般向后一抄,雪球便穩穩落入掌心。五指一緊,雪球被捏得更實,手腕輕抖,雪球化作一道白線疾射而出,“啪”地一聲脆響,精準擊中丈余外一根手腕粗的枯枝!

“咔嚓”輕響,樹枝應聲而斷,帶落一團積雪。

“哇!楊旭,厲害啊!”吳清妍拍手驚呼,圓臉上滿是驚奇。她和楊旭同班,知道這沉默的男生有本事,可這手勁和準頭還是驚著她了。

楊旭收了勢,氣息平穩,臉上沒什么表情,只隨意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沒啥,小時候扔石頭打鳥練的。”目光卻掠過她們,投向宿舍樓,“展虹呢?沒一起?”

姜波撇撇嘴,哼了一聲:“展大小姐?林黛玉似的,起床都得慢悠悠捯飭半天,嬌貴著呢!這冷天出來跑步?凍感冒了可咋整?”

“哎呀,姜波!”吳清妍趕緊捅她一下,嗔怪道,“虹虹說了洗完臉就下來!她說這可是頭場雪,得出來好好瞧瞧!”

操場上人漸多,喧鬧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楊旭練得早,也收得早,剛欲折返,一個裹得嚴實的身影出現在宿舍樓門口。一身簇新的白色羽絨服,頭戴毛茸茸的鮮紅絨線帽,正是展虹。她像只初探雪地的小熊,新奇又帶著點小心翼翼,慢慢跑進雪里。

“虹虹!這兒!”姜波揮手招呼,順手又是一個雪球扔過去,砸在展虹蓬松的羽絨服上,碎開一片雪粉。

展虹“呀”了一聲,不甘示弱,彎腰迅速團了個雪球,笑著朝姜波反擊。另兩個女生也加入戰團,雪球你來我往,清脆的笑鬧聲在清冽空氣中傳開。

張華、付勇幾個男生和徐巖也出來了。徐巖那性子,見這陣仗哪還按捺得住,怪叫一聲便沖入“戰場”,瞬間成了眾矢之的。他左支右絀,被雪球砸得抱頭鼠竄,狼狽模樣惹得眾人哈哈大笑。楊旭抄手站在外圍,嘴角也幾不可察地彎起一絲弧度。

展虹穿得厚實,跑動起來有些笨拙,呼呼地喘著氣。她正笑著躲避一個飛來的雪球,腳下在松軟的積雪里一滑,重心頓失,“哎喲”一聲驚叫,整個人結結實實摔倒在雪地上,腳踝處傳來一陣鉆心的銳痛。

笑聲戛然而止。離得最近的姜波和吳清妍立刻圍了上去。“虹虹!摔哪兒了?疼不疼?”

展虹小臉煞白,眉頭緊蹙,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手死死捂住右腳踝,疼得說不出話,只是咬著唇搖頭。

楊旭幾步跨過去,分開圍著的同學,蹲下身。“別亂動。”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鎮定。小心地隔著厚厚的棉襪和褲腳,手指在展虹的足踝處輕輕按壓、摸索,動作沉穩而專業。展虹疼得吸氣,眼淚終于滾落下來。

“像是脫臼了。”楊旭判斷道,抬頭看了展虹一眼,“忍著點。”

他一手穩穩托住展虹的小腿肚,一手握住她的腳掌,指節分明,力道沉穩。深吸一口氣,手腕猛地一抖一送——

“咔吧!”

一聲清晰的脆響伴隨著展虹“啊!”的痛呼。那叫聲尖銳,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你干什么!”姜波又驚又怒,一把推開楊旭,“你想害死虹虹啊!不懂裝懂!一邊去!”她心疼地去扶展虹的肩膀。

展虹卻自己掙扎著,在吳清妍的攙扶下慢慢站起。右腳試探著輕輕踩在雪地上,鉆心的劇痛消失了,只剩下一股悶悶的、牽扯著的酸痛。她試著走了兩步,雖不敢用力,但確實能走了。

“咦?好像……真不那么疼了?”展虹抹了把臉上的淚痕,聲音還帶著哭腔,卻滿是驚奇。

一場虛驚。雪仗是打不成了。“堆雪人吧!”有人提議,立刻得到響應。年輕的心緒轉換得快,擔憂瞬間被新游戲的興奮取代。

大家七手八腳滾雪球。展虹負責裝飾,她摘下自己那頂紅艷艷的絨線帽,踮起腳,鄭重其事地戴在圓滾滾的大雪人頭上。沒了帽子的遮掩,烏黑柔順的長發頓時被寒風吹拂起來,在她凍得微紅的頰邊飄蕩,襯得那張猶帶淚痕的臉頰格外清麗。雪人頂著紅帽,瞬間鮮活,憨態可掬。

楊旭的目光落在展虹被寒風吹得通紅的耳朵上,小巧的耳廓幾乎要透明了。那點刺目的紅,像針一樣扎了他一下。他幾乎未經思考,抬手便摘下了自己頭上那頂有些磨損的舊棉帽——也是田慧給的,舊是舊,卻厚實擋風。

他走到展虹身邊,動作利落得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將帽子遞到她眼前,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戴上,風大。”

展虹正專注地給雪人整理“圍巾”,聞聲轉頭,看著眼前這頂灰撲撲的舊帽子,再看看楊旭頭頂那短短的、在寒風里毫無遮攔的硬發茬,以及他那同樣凍得發紅的耳尖,愣住了。一股暖流混著心疼猛地撞上心口。

“不……不用了,”她下意識推拒,聲音有些慌亂,“我……我不冷……”寒風卻像要拆穿她的謊言,卷起她的發絲,狠狠刮過暴露的耳朵,激得她一個哆嗦。

“耳朵都凍紅了。”楊旭語氣依舊平淡,像陳述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眼神卻固執地盯著她。執拗地又將帽子往前遞了遞,粗糙的帽檐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

展虹的目光在他凍紅的耳朵和自己冰涼的手指尖上逡巡了一下,拒絕的話再說不出口。她垂下眼簾,伸出微涼的手指,接過了那頂沉甸甸的舊帽子。指尖不經意觸碰到楊旭溫熱的手指,兩人都像被細小的電流擊中,飛快地各自縮回手。

帽子還帶著楊旭的體溫和一股干凈的、混合著汗水與冷冽空氣的氣息。展虹把它輕輕戴在頭上。帽檐寬大,幾乎遮住她清秀的眉毛,襯得臉更小了。但瞬間,刺骨寒風被隔絕在外,一種被包裹的、踏實的暖意籠罩了她,連同心尖也被暖流熨過。她微微低頭,聲音輕如雪落:“謝謝……那你呢?”暖意似乎蒸騰了她的臉頰。

“習慣了。”楊旭簡短吐出三個字,目光飛快地從她戴著大帽子的頭頂移開,轉向雪人。付勇正吆喝著給雪人插樹枝當手臂。楊旭的嘴角似乎極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難以捕捉。

展虹腳踝處的酸痛隱隱作祟,走路仍一瘸一拐。雪人堆得接近尾聲,姜波和吳清妍看她站著吃力,一左一右要攙她回宿舍。

“虹虹,腳還疼吧?走,回去歇著。”姜波說著就要架她胳膊。

展虹看著那個頂著紅帽子、咧著石子嘴的可愛雪人,眼里流露出一絲不舍:“我……我想看著它弄完。”

楊旭不知何時又回到她們身邊,他看了看展虹不太敢落地的右腳,又掃了眼基本成型的雪人,直接道:“腳剛弄好,別使力。想回還是在這兒看?”話里沒有修飾,卻透著明明白白的關切。

展虹猶豫一瞬,目光黏在雪人臉上:“我……再看會兒。”

楊旭沒再說話,點點頭,轉身走向雪人。他拿起旁邊不知誰丟下的一把破鐵鍬,走到雪人底座旁,開始沉默而有力地鏟起散落的積雪,一鍬一鍬拍實在雪人底部。動作麻利,節奏穩定,不招呼任何人,只是專注地干著。

付勇、張華幾個男生正對著雪人最后的造型七嘴八舌,看到楊旭悶頭拍雪加固的動作,互相看了一眼,也默契地不再廢話,紛紛跟著干起來。效率頓時大增。

展虹在操場邊找了塊還算干凈的石階,用手拂去浮雪,慢慢坐下。吳清妍脫下手套墊在她身下。展虹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隨著雪人旁那個沉默忙碌的身影。他揮鍬的動作干凈利落,拍雪時手臂肌肉線條在薄毛衣下隱隱賁張。剛才他給自己正骨時那果斷的一瞬,清晰的“咔吧”聲和隨之而來的劇痛,再次浮上心頭。可痛楚之后,是實實在在的解脫。就像他此刻的動作,不張揚,卻有效,帶著一種質樸的解決問題的力量和擔當。她對那位從未謀面、卻塑造了楊旭這種特質的張宇師父,生出了更多好奇與深深的敬意。

當最后一鍬雪被拍實,雪人穩穩立在操場中央,像個胖乎乎的守護神。少年們圍著它嘻嘻哈哈,鬧騰著拍照。楊旭抬頭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雪似乎小了些,寒意卻更重。他走到展虹面前:“該吃早飯了,回吧。”

姜波立刻接口:“對對對,餓扁了!虹虹,走,我們扶你回去!”她和吳清妍一左一右,不由分說架起了展虹的胳膊。

展虹被攙扶著站起,右腳落地時還是吸了口冷氣,眉頭微蹙。她下意識抬眼看向楊旭,正好撞上他投來的、帶著詢問與關切的目光。那目光沉靜,卻如有實質的溫度,讓她心頭微微一跳。她飛快垂下眼簾,長睫在凍得微紅的臉頰上投下淡淡陰影,低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也默認了姜波她們的安排。

楊旭沒說話,默默跟在她們三人身后幾步遠。寒風掠過空曠操場,吹起展虹帽檐下未被攏住的幾縷發絲。楊旭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吃力的背影上,幾次想上前一步,手臂都抬起了微不可察的角度,又生生頓住,插回褲兜。舊棉襖袖口下,手指不自覺地蜷緊又松開。快到二食堂門口,洶涌人潮和嘈雜聲浪撲面而來。

“我的天!擠成這樣!”姜波看著門口黑壓壓一片,哀嚎一聲,下意識把展虹護得更緊。

展虹看著眼前推搡混亂的景象,再想想自己行動不便的腳,小臉繃緊,露出一絲緊張。

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楊旭,這次沒猶豫。他幾步跨到她們前面,側身,用自己相對寬厚的肩膀和后背,在洶涌人潮邊緣硬生生頂開一點空間。“跟緊點,走這邊。”聲音不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是對姜波她們說的,眼神卻飛快掃過展虹,確認她的位置。

有他在前面開路,像一塊移動的礁石分開水流,姜波和吳清妍護著展虹,總算有驚無險地擠進了相對寬敞的食堂大廳。姜波眼尖,指著靠窗角落:“那兒!那兒空著!”

三人趕緊挪過去。展虹小心坐下,松了口氣。楊旭也跟到桌邊,他沒坐,就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種無形的安定感。

“你們坐著,我去打飯。”楊旭開口,目光掠過展虹略顯蒼白的臉,落在她戴著大帽子的頭頂,“想吃什么?”問得自然,仿佛天經地義。

展虹剛想說“我自己去”,姜波已快嘴快舌替她答了:“哎呀,楊旭同志,我們虹虹現在是傷員,當然得享受特殊待遇!我要倆肉包子一碗粥!清妍你呢?”

吳清妍抿嘴笑:“我…我也一樣吧。”

楊旭的目光落在展虹臉上,帶著詢問。

展虹被他看得臉頰微熱,小聲說:“我…我也喝粥吧,再加個雞蛋。”

“嗯。”楊旭點頭,轉身扎進了打飯的長龍里。他個子高,動作利落,在擁擠人群中穿梭倒顯得比旁人從容幾分。打飯窗口,胖乎乎的滕姨正麻利地舀粥。她一眼就看到了擠在隊伍里的楊旭,也看到了窗邊坐著、戴著那頂顯眼大帽子的展虹和她身邊的兩個女生。滕姨臉上露出過來人那種了然又慈祥的笑意。她看到楊旭擠到最前面,聲音清晰地報著:“三碗小米粥,兩個肉包子,一個雞蛋,一個花卷。”付錢時,他特意指了指那個雞蛋:“這個單放。”

滕姨笑呵呵應著,麻利地把東西放進兩個大搪瓷碗和一個塑料袋里,雞蛋單獨放在塑料袋最上面。遞東西時,她壓低聲音,帶著促狹笑意對楊旭說:“挺會照顧人啊?那姑娘腳咋了?”

楊旭耳朵尖似乎更紅了點,含糊地“嗯”了一聲,接過東西,幾乎是有點狼狽地擠出人群,快步走回桌邊。

他把東西一一放好。兩碗粥推到姜波和吳清妍面前,裝著包子和花卷的塑料袋放中間。最后,他拿起那個單獨放著、尚有余溫的煮雞蛋,直接放到了展虹面前的桌面上。

“吃吧。”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順手。

展虹看著眼前這個光溜溜、圓滾滾的雞蛋,又看看楊旭那沒什么表情卻微微側開的臉,心里像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她明白,這是他特意給她買的,是“傷員”的特殊待遇。一股暖流混著羞澀涌上,臉頰又開始發燙。

“喲~”姜波拖著長音,促狹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展虹,擠眉弄眼,“看看,看看,這待遇!嘖嘖嘖,雞蛋都單煮一個呢!”吳清妍也捂著嘴偷笑。

展虹的臉瞬間紅透,像煮熟的蝦子,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鉆進桌底。她伸出手,指尖碰到溫熱的雞蛋殼,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一點,才小心地把它握在手心。那溫度,從掌心一直熨帖到心尖。

楊旭被姜波那聲“喲”弄得也有點不自在,他拿起自己的花卷,悶聲道:“快吃吧,涼了。”說完,自己先咬了一大口花卷,目光卻忍不住飄向展虹紅透的耳根和握著雞蛋的纖細手指。

展虹在閨蜜們戲謔的目光注視下,頭也不敢抬,小口小口喝著粥。粥的熱氣蒸騰上來,熏得她眼睛有些濕漉漉的。她悄悄把那個溫熱的雞蛋揣進了羽絨服寬大的口袋里,手指隔著衣料,無意識地摩挲著它光滑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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