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鬼，開心鬼。”

高志森念了幾遍，覺得挺不錯。

粵語里，

有種稱呼叫“鬼佬”。

有種食物叫“油炸鬼”。

有種才華叫“鬼才”。

有種朋友叫“老友鬼鬼”。

能給人帶來歡樂的鬼，自然應該叫開心鬼。

然后，他又看到顧念在劇名下面繼續寫——

馬偉豪

顧念

高志

“誒，誒。”

高志森看顧念要寫自己名字，馬上去試圖搶筆。

他這做文職的體格，被顧念一伸手就按那了。

只能看顧念把最后那個森給補上。

他無語的說，“我這怎么能署名編劇呢。”

顧念放下筆，“你不是說王家衛在《采云曲》《空心大少爺》都是第三編劇，打下手的嘛。”

他確實說過，也確實給顧念打下手了，無力反駁，咬牙說，“那你要給我分錢。”

顧念哈哈笑，然后用烏蠅哥的語氣說，“吔屎啦你。”

分錢是不可能分錢的。

初春，夜風略帶涼意。

林嶺東領著高志森和顧念，鉆進街角大排檔，墨綠帆布棚里。

他出去辦事，本來一個人不準備吃夜宵。

但是回來遇到這倆，便也就一起了。

林嶺東是73年tvb的藝人訓練班，第三期的學員。

當時的同學，現在還是演藝圈的，有周潤發，吳孟達，盧海鵬。

那個時候，他陪哥哥一起去參加選拔。

然后就是很俗套的發展，哥哥沒選上，他選上了。

不過他對表演沒有什么興趣。

于是藝員訓練班首席導師鐘景輝，就把他介紹給了導演王天林。

王天林一共教了三個人。

老大林德祿。

老二林嶺東。

老三是杜琪峰。

他的兒子叫做王晶，算是三人的小師弟。

當時林嶺東住在港仔，杜琪峰在九龍。

兩個人上班有點遠，就在五臺山附近租了個房子。

周潤發住在南丫島，有時候下班，都沒船回去。

于是跑去投靠兩人。

三個人一起住了好幾年。

1978年，林嶺東跟隨周梁淑怡跳槽到佳視。

剛剛站穩腳跟，當上編導，又決定辭職去加拿大讀書。

他剛走，港島電影新浪潮爆發了。

等林嶺東回來的時候，周潤發已經憑借《上海灘》，成為電視圈一線男星。

杜琪峰也在左派電影公司，拍攝了處女作《碧海寒山奪命金》。

而去深造回來的林嶺東——

成了業內新人。

杜琪峰就帶著他通過左派的人脈，跑到河南拍攝了一部豫劇電影《七奶奶》。

杜琪峰化名杜牧，林嶺東則叫唐朝祖。

然后通過徐克介紹，加入新藝城。

在新藝城坐了兩年冷板凳后，才因為梁普智想要改劇本被開除。

他去接了已經拍了一半的《人鬼戀》，也就是《陰陽錯》。

顧念消化林嶺東喝酒以后，說的關于自己的經歷。

突然想起來，為什么高志森說周潤發和梁普智去拍《等待黎明》。

他會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了。

顧念租《陰陽錯》看的時候。

老板神神秘秘說過一些靈異八卦。

他說，《陰陽錯》的原導演梁普智，因為理念不合被新藝城撤換。

林嶺東臨危受命接手。

劇組先后，共經歷5位副導演、7位攝影師輪替。

5名劇組人員的妻子，同時懷孕，又全部流產。

新藝城沒辦法，請了風水師測算。

把《人鬼戀》，改成《陰陽錯》，這才順利完工。

塑料凳下的水泥地，泛著回南天的潮痕。

只穿襯衫的高志森，搓著指尖呵氣。

老板娘甩來一砂煲，熱騰騰的柱侯牛腩。

棕紅湯汁裹著，顫巍巍的牛筋。

白蘿卜吸飽肉香，在煲底咕嘟翻滾。

“時也，命也，好在《陰陽錯》最后票房大賣。”

林嶺東感慨了一句，放下酒杯，舀起一勺湯汁澆在米飯上，遞給在哆嗦的高志森，說，“食啖暖身先啦。”

顧念早上喝的稀飯，早已經通過一泡尿，貢獻給了新藝城的廁所。

忙活了一天，和高志森忙活劇本的時候，沒覺得餓。

聽林嶺東憶往昔，也不覺得餓。

現在看到飯菜，馬上覺得天旋地轉。

拌著湯汁，連干三大碗，這才緩過來。

林嶺東很瘦，干瘦，臉上沒肉，眼窩深陷，鼻子翹翹。

此刻看著顧念干飯，咧著個嘴笑。

活像個骷髏兵。

無論什么時候，吃播都有市場。

林嶺東對高志森說，“不說這是你師父請的編劇，我以為他從里面剛出來的。”

顧念用勺子在碗里轉一圈，把飯粒集中起來，全部擓進嘴里，問：“哪里？”

林嶺東說，“監獄。”

顧念又夾了個蒸餃放進嘴里，咽下去后，說，“我琢磨個監獄題材的劇本，你說有沒有搞頭。”

他挺喜歡林嶺東拍的《監獄風云》，看了好幾遍。

里面那首《友誼之光》，他還唱的不錯。

可能是受到這部電影的影響。

顧念很長時間里面，都覺得《越獄》第一季是最好的美劇。

林嶺東眼睛亮了一下，又擺了擺手，“公司不會同意拍的，除非是監獄喜劇。”

“這怎么能拍成喜劇呢。”

顧念嫌棄的誒了一聲，“監獄也是一個小的社會，存在各種等級，要寫實，要爆裂。”

“比如犯人把牙刷磨成匕首，狠狠……”

他說著突然拿起筷子，扎到高志森腰間。

高志森嗷的一下跳了起來。

林嶺東有點出神。

雖然他今年也不過才29歲。

但這種玩鬧，好像已經離他很遙遠了。

林嶺東搖頭說：“你手上有活，我前兩天遇到陳勛奇，他說有事情和我談，可能是準備找我拍片，等我們都忙完再說吧。”

他知道目前新藝城，絕對不會同意拍攝這種風格的電影，不想顧念浪費時間。

他說完，看了眼高志森。

高志森摸摸鼻子，他也是這樣想的，說，“明天把劇本給師父送去審審，說不定還要改。”

現在的“老大哥”麥嘉，不喜歡創新。

顧念對酒是沒有興趣的。

好吧，是知道自己酒量不好。

所以很克制。

但是，晚上林嶺東喝了幾杯，突發感懷，說的都是他的糟心事。

顧念也有點心事，索性陪他喝了兩杯。

于是回去的路上，他站在兩人中間，勾肩搭背開始干嚎：

“人生于世上，有幾個知己，多少友——誼能長存”

“今日別——離，共你雙雙兩握手，友誼常在你我心里”

“今天且有暫別，他朝也定能聚首”

“縱使不能會面，始終……始終……也是朋友”

“說有萬里山，隔阻兩地遙”

“不需見面，心中……心中……也知曉”

“友誼改不了~”

“今天且有暫別，他朝也定能聚首”

“今天且有暫別，他朝……他朝……也定能聚首”

林嶺東和高志森扶著他，被他帶的左搖右晃。

雖然這歌被他唱的稀碎，但意外的好聽。

不過唱到后面好像“卡碟”了。

一直重復一句。

“特么的，這里在用bb機的啊，沃日!”

“媽，你的臉有點模糊了，我……我有點害怕……”

林嶺東猶豫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高志森心想，發工資了送他個傳呼機吧。

看把孩子羨慕的。